一日----末雅

作者:  录入:02-11

记得十九岁以前,韩嫣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异常苍白却温柔婉约的少年飞扬的面容无意是自己的视线最常凝睇的地方,与他一同生活的点滴也是梦中常现的幸福。现如今……已变成了立誓报复的对象。
韩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提起幼时快乐的往事,你想求饶了吗?还是要以此来博取我的同情?
“弗兰茨,想不想看看我小时候的家园?那儿……真的很美。”
一片人间的乐土,若不是被韩老头破坏了的话,现在还会是他心目中所倍加珍惜的世外桃源。
金发帅哥回他一个潇洒的笑容,大有舍命陪君子的味道。孰不知他内心好奇的却是欧阳这个冷血的小子小时候会是怎么副难以想象的傻样,他幼时的家园,又是如何令人向往的地方。
“等什么,走吧。”
当他们的车开进欧阳口中的大庄园后,英国帅哥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一切正如同同伴所夸耀的一般,是仙境。“澹想鸟梦近”——至少在他们重新踏入这片土地的时候,就已经被它的美丽所深深地打动了。
完全没有变,阔别十年,“澹想鸟梦近”依旧维持着它原先的面貌,它的古朴典雅,它的逸世独立……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因时光的逝去而有分毫的变化。
好象已在事先得到过消息,一见到他们的车开进来,守门人连问都没问上半句便放他们进去,长驱直入后,车在一座充满了中国古风古韵的牌楼前停了下来。
还不等欧阳玺在门前感慨一番,眼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拄着手仗蹒跚而出,等他看清门外所站的人之后,一双老眼已是泪光纵横。
“玺少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弗兰茨发誓自己从没见过玺脸上的面具会有脱落的一天,向来维持着他威严冷酷形象的欧阳失态地盯着老人,浑然不觉自己已提供给了损友一个足以嘲笑上几十年的大笑话,他只知道,自己见到的仿佛是记忆中的故人,只是,会不会真的是一场梦?
“扬老……”
一壶带着清香的新茶,几碟记忆中的小点心,还有十多年不见除了头发斑白了大半外精神倒依然健旺的老人。
“玺少爷,您……来晚了。若再早上个一年半载,倒是可以再见上夫人一面哪!”
夫人?母亲!老管家莫不是老糊涂了,母亲十年前就被韩老头给害死了,哪儿来的夫人?
“老扬,别开玩笑了,妈她……”
“夫人是去年才过世的。当年韩嫣少爷趁着天黑把一息尚存的夫人给偷偷背了出去,救到了医院。生怕被韩老爷发现才一把火烧了老宅。”
是吗?原来韩嫣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烧了欧阳家。这件事被韩嫣瞒了整整十年哪!
“韩嫣救了母亲?是了,要没有他,哪儿来的晟。他既然帮了母亲,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老扬,别被他的虚情假意给骗了,他可是韩老头的儿子,玩弄人心的本事可不在乃父之下。”
中伤的言语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很难相信这还是他记忆中可爱天真的少爷。丧父之痛或许沉重,可他也不能凭空捏造冤枉好人啊!
“玺少爷,您变了。变得老扬都认不出来了。”
欧阳玺当然明白老人何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自己是变了,却是被逼无奈之下的改变,逃亡十年,他所经历的痛苦和磨难又有谁知道?
“老扬,不说他了。母亲是怎么走的?”
“夫人是病逝的。”
“韩嫣没给她请大夫吗?”
“怎么没请!十多位权威都会诊过了,但少爷……癌症这东西,谁也没办法啊!”
怔了一下,欧阳玺半天说不出话来。
母亲她是患了绝症走的,那岂不是……很痛苦?
“母亲他?……”
“夫人没有接受化疗。韩少爷派人保护她跟晟少爷周游世界玩了近一年,她走得很幸福,很快乐。”
“晟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欧阳玺感到非常意外,在他的理解中,韩嫣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的世界是韩家人的世界,韩家人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善事呢?
“晟少爷从小就知道的。他平时上学都在这附近的学校,每晚都回来陪夫人,通常只有周末才去韩家。直到去年夫人去世他才搬回韩家住。”
韩晟,他的弟弟。忆起那个坚毅的男孩,端正俊美的脸上没有韩嫣的美丽,紧紧护卫住妹妹的神情仿佛是保护小鸡的母鸡。
“哼,韩嫣很了不起啊!把你们的心都收买了。”
收买?玺少爷是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们这几年来的心情?韩家固然有错,也不是随便就可以把罪名加在韩嫣少爷的身上的。玺少爷又怎会知道为了救夫人一命而一连跑了一个多小时山路的韩嫣几乎送了性命。
韩嫣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娇弱的身体承受不了长时间的运动,何况身上还背着个不算轻的人。后来听榆老头说,急救室里的韩嫣好几次停止了呼吸,都是大夫们硬把他从鬼门关前抢救了回来。
这次突如其来的大型病发后,韩嫣被禁止参加任何激烈运动——包括稍长时间的散步和过强的压力。
但从十年来的情况看,他并不是个合作的病人。
早就听说韩少爷在晨会上晕倒的消息。与其说是韩家人早已训练有素,不如讲他们早已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或者说,这也是玺少爷拿来逼迫韩少爷自己走向死亡的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
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老扬说什么都不会相信小时候纯真正直的小少爷居然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是非不分,对待他人无情也就罢了,竟连幼时如影随形心心念念的韩嫣都不放过。
“玺少爷,您不该说这种话的。韩老爷是欧阳家的仇人,韩少爷却是欧阳家的恩人哪!您可以装做不知道,老扬却不能。老扬要记住韩少爷的恩德,记住他救了夫人、救了晟少爷、保住了欧阳家的宝贝,更保护了您的恩德!”
满心仇恨的欧阳玺已听不进老人的劝说,一心一意要复仇的他却注意到了老人所提到的欧阳家的宝贝。怎么回事?
“欧阳家的秘密宝藏?韩老头没有拿到手吗?”
还以为韩家能有今日之势全是欧阳家传说中的“传家宝”的奇功,难道自己猜错了?
“韩少爷偷偷藏了起来,现供在老爷夫人灵前。”
为了保住欧阳家的宝物,韩嫣一直住在医院里守着东西,韩家和欧阳家上上下下都被韩老爷搜了个遍都一无所获,他又怎能想到东西会在那个地方?直到出院时韩嫣都把东西贴身藏着,没让韩老爷发现,这才保存了下来。
不说别的,就为了韩家韩嫣的这份情,欧阳家都没有理由对他赶尽杀绝。
浓眉微皱,黝黑的面孔染上了困惑之色,欧阳玺说什么都想不通那时韩嫣为什么会在成为韩老头的帮凶之后又回过头来假惺惺地帮助他们,他是另有所图吗?那为什么会不拿走那件宝物呢?韩老头要这份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老扬,我想进去看看母亲。”
“是,玺少爷。请随我来。”
主仆二人迤逦而去,没兴趣看什么灵位的弗兰茨刚想在这一片中国风的客厅里打个磕睡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你好,弗兰茨·亚历山大,哪位?”
“……”
“什么?你再说一遍!”
“……”
“韩嫣……不行了?”
……
飞转的车轮仿佛是欧阳玺现下矛盾的心情,还记得半个月前唯一一次见面时被自己压制在床上,玩弄得惨不忍睹的韩嫣。明明已经结过婚,仍然拥有着处子般潋滟光华的韩嫣,在无力挣扎后成为他身下的玩物。
当时,他还不晓得韩嫣为欧阳家做了那么多事,轻而易举地便摧毁了那人仅有的尊严。
他是故意的,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的他从没想过会有追悔莫及的时候。
直到现在他仍不认为心中莫名的情愫是后悔,但……韩嫣病危的消息却在此时不期而至。
韩嫣想见他最后一面。
韩家管家打来的电话已不止三四个,只有这次他决定去看看韩嫣,不说别的,至少感谢他后来为了弥补而做出的努力。尽管幼时的美好回忆让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相信韩嫣会是残害他的家人的凶手。
在他心目中天使一般的韩嫣,不应该是如此残忍的人。他也逃避过,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结果却是不得不服从——韩嫣是杀人者,他圣洁的外表只不过是他邪恶血肉的完美掩饰,他欺骗了全天下的。十年了,十年的执念构成了他复仇的动力,却在一夕之间被轻易打破,至少韩嫣曾经试图挽回过错误,至少他弥补了他的过错,至少他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残忍。
然而,当想回头的时候,想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至今仍令自己依然留恋着并气愤的那个人,已经将不久于人世了。
“弗兰茨,你还没有亲自见过韩嫣吧?”
那个美丽的男人是他曾经的圣天使,坐在床边为他讲故事伴他入睡的韩嫣,即使在心里接受了残忍的现实之后,仍不时出现在梦中的人。
回国之后只见过韩嫣一次,三十五岁的他看上去一如昔年,他的美亦不曾有分毫的褪色。眉宇间的沧桑只带给了他更惑人的魅力。十年了,自己活在仇恨中的时候,他依旧潇洒地生活,世界未免太不公平了。
说不清是被仇恨还是其他什么情感所驱使,他用威胁对他做了卑劣的事。并非是不可原谅,可……发生在他们的身上却诡异得不容得人不侧目……他用近乎□的方式回应了他的恳求。
他的身体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成熟多少,依然是柔柔弱弱如少年般温润。当他的双手被自己强硬地架在身侧,双腿大大地张开着,因为反抗而被打得偏过一边的脸颊已略显红肿。
撑起他的身体侵犯他的刹那,猛的自下半身直窜全身的快感是任何时候都比不上的。于是,在自己忘情地掠夺下,他哭了,痛苦地低吟着,直到彻底昏厥。
早已知道韩嫣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但是没想到他竟一病不起。
没了挑战的交手是无趣的,何况对手还是个病入膏肓的人。本以为胜负已分,却在随后被对方不留空隙的反攻打了个措手不及。胸中的怒火又起,气的却不是自己的失败,其实弗兰茨早就告诉了自己以韩家如今的实力,若非韩嫣有意放水,若非他们事前出奇不意,根本不可能撼动他韩家的基业。然而,那人的所作所为却令自己为之头疼,明知力已不能及,为何仍要苦苦支撑?
更气的是自己,在听说他倒在会议桌前的时候,心竟不受控制地揪痛着。
这算什么?同情吗?还是……
“见过,他来找你要人的时候见过一面。”
金发碧眼的友人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实在不明白令好友如此疯狂的原因是什么。尤其在去过欧阳过去的“家”之后,他就变得更加古怪了。
“弗兰茨,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他曾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人,他陪伴了我成长的全过程,是他在教导我应该懂得的一切,那时候,父亲一心忙着事业,母亲则是社交圈的红人。只有他,是我真正全心信赖的亲人。直到十年前韩家害得我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仍然是我眼中最圣洁的人,若不是……”若不是亲眼看见他一把火烧了欧阳家,毁了他的家园,他真的以为那人是无辜的,和自己一样不知情。
然而,恨了一大圈,终究是个误会。
“我知道啊,他的确很美。”
即使是以西方人的眼光来看,韩嫣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但那又怎么样,世界上的美人不止他一个吧!
“所以说你不懂啊。他的美不仅仅是流于表面的容貌。真的,他与你们西方神话中的圣天使没什么区别。从内到外,都拥有其独特的魅力。”
“那又如何,他还打动得了你的心吗?你不是已经跟他恩断义绝了?”
在朋友的印象中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年轻帝王轻叹了口气,诸多的心里话终是欲言又止。
“等你见到他,自然会明白的。对了,那把钥匙,麻烦你查一下了。”
“没问题。”弗兰茨当然明白他说的钥匙是什么,但他不明白的是……奄奄一息的天使……有没有搞错啊!
像!像极了!
即使已经在极度衰弱的情况下,憔悴的韩嫣依然像个圣天使。
韩家的总管二话没说直接将他们请进了韩嫣的卧室,他的主人已经没有力气下床了。而在金发帅哥的印象中始终应该扮演着恶人角色的韩嫣正慵懒地倚靠在床上,雪白的脸上找不出健康的色泽,干涩的唇呈现出灰败的青紫。紧阖的双目在他们进门时倍感疲惫地撑开了一条缝,随即,笑了……
那一刹那,金发的绅士有种想祈祷的冲动。
终于有些理解了那人为何霸道地不让自己与韩嫣正面交锋,韩嫣其人……已经超越了人的存在。他更像是主宰一切的神,静静地躺在哪儿的时候,尽管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都能让他感到深切的强大,强到想摩拜。
平静、祥和,还那样的悠远尊贵。
“你好,我是韩嫣。”
他有礼地介绍了自己,随后便把关注的焦点移向了黑眸黑发,带着满身矛盾的恨意、温情与不解来看他的人。
“玺,你应该早点来的。趁着我还活着的时候。”
“不算太晚,你不是还活着吗?”
“你……非得等到我死了才肯出现吗?”
韩嫣苦笑着,很难想象面前冷酷的人,那晚无情□自己的人与十几年前自己看着长大的玺是同一个。
“本来是的。但我改变注意了。我想听听你的解释,当年韩老头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你为什么当了帮凶之后又回过头来施舍恩德给我母亲和小弟。你让我找到老扬,看见‘澹想鸟梦近’里的东西,不就是要我来找你吗?”
“没什么可解释的。韩家人向来无情,你欧阳玺不是早就认定了这点吗?就当是我所编织的另一个谎言好了。”
韩嫣别开头回避着这个问题,他望着窗外的神情是向往着解脱的轻松和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绝望。
“是吗?好!非常好!韩嫣,等价交换的原则我也懂,你想换什么?”
是啊!换什么呢?几乎是以自己豁出性命才保住的母子二人,从小疼爱着长大的晟儿,现在要被自己拿来交换吗?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明明已经决定了麻木到底的心会痛得让人连嘶喊的力气都没有。
软下了语气,有求于他的韩嫣不得不正视已经有了霸主气魄的欧阳玺。
“欧阳,我不求别的,一命抵一命,你可以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我只求你放过我妻儿和韩家上上下下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要把他们牵扯进来。“
一命抵一命?是啊!韩、欧阳两家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已经没人知道了,知情的韩嫣又不肯说。但韩嫣毕竟救过母亲与弟弟,若要他韩家一门都为此付出代价,的确……不是自己的行事风格。
“韩嫣,用你一命来偿还我父亲一命?听起来好像公平合理。但你是不是忘了我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欧阳伯父……当年是死在父亲的枪口下的。
尽管以家中的势力,在事后将一切掩饰得天衣无缝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经历过此事的他从头到尾都很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欧阳伯父确实是死有余辜,父亲的做法虽然过激却情有可原。但这话不可能告诉不知情的玺,父亲已经离世,这苦果,自是该由自己来品尝。
“我没有忘记。”下定了决心父债子偿的韩嫣惨然一笑,“对不起,玺。这些年,你受苦了。”
床上的男子敛了眉,顺从的态度令欧阳玺克制不住想大喊大叫,或许无济于事,或许来得太迟,但能对着这个身为仇人之子却一点点为自己脱罪的意识都没有的人发泄一番,似乎成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又能有什么用!韩嫣,你以为一句对不起能让死人复生吗?嫣哥哥,我不恨你夺我家产,那些是身外之物,但你为什么要害我家人呢?就为了欧阳家的什么秘密宝物吗?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不是你干的……”
憋了十年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隐瞒了十年的爱恋化作了压抑不住的泪水。趴在自己床边哭泣的男子身影与昔日幼小的孩子的身影重叠了,韩嫣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忍不住伸手轻拍那人的肩头,用自己的温暖抚慰他。
推书 20234-02-11 :至死不渝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