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控而已

作者:  录入:02-06

假如这是他的处事风格的话,那么三年前的他那个挑衅是怎么回事呢?
谢敏将这个疑问放在了心底。
谢敏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为什么没有去打听他的事情。明明要打听的话,是很简单的事。
可能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要是有缘分的话,迟早还是会碰上的。
要是没有的话,就算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在一个顶棚下七年,还是互不相识。
不过四中的混混,在他的“劝说”下,在这一任老大期间,再也不用肉刀,那是个事实。
只是事情传到后来,又变成了龙岩之鬼单挑四中,把四中五十个人都放倒了,还重伤好几个进了医院之类的。
现在回想起来,初二好长。连蕊的高中是在一中上的。但是成绩很不咋地,属于吊车尾那种。她家的父亲在小学教书,母亲是保险公司里类似主管一类的。对于她的学习,稍微作出了一点要求。但关键的是,连蕊本人很向往上大学,谢敏觉得大多数时候连蕊还是很认真学习的。只是在念书时经常开小差,效率很低。她有时会把作业搬到他家的办公桌上做,谢敏就看她在那儿摇头晃脑的,一会儿转转笔,一会儿咬咬笔,最后大叫一声,扑到他身上,愤怒地说:“为什么你那么快就做完了?”
谢敏初二时长到了大约一米七,连蕊自两年前就没再长过,一直停滞在一米六五,对此事她有所不满,因为她的泰山压顶渐渐不能对他造成影响了。
谢敏忍受着连蕊的非礼,说:“初中的作业简单嘛。”
连蕊非礼到一半忽然停下来了,把头放在谢敏肩头,问:“你要考哪里?”
谢敏说:“才初二,说考哪里还早吧。”
那个时候,连蕊总会拍拍他的脑袋,嘀咕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啦。”
吴晨渐渐变得不请自来了。有时候会撞见这样的场面,会说:“有完没完啊?天天都亲热。”他对连蕊可是很不客气的。
“我亲我男人关你屁事啦?”连蕊对吴晨更不客气。
不过两个人玩起来就不计较这么多了。连蕊的摩托车游戏段数比谢敏高,经常可以压制吴晨,在那之后吴晨就会天天修炼,试图有一天能反超。他对那款摩托车游戏的热情延续了很久,据说可能就是连蕊刺激的。
有时候他们不出去玩,在家里下围棋什么的玩得酣时,谢敏就被撂在一旁看书。围棋的话,连蕊一般没机会赢吴晨,不过她的性格和吴晨类似,就是输了就纠缠不休,反正吴晨因为摩托车输她也很不爽,正好想找机会踩她。于是围棋也是经常下。
那样子的话,连蕊要念书就更没时间了。
谢敏偶尔会提醒她一下,说她作业还没做完。那个时候她就叫了几下,最后说:“你帮我做吧。”
高中的作业,一个初中生怎么会做啊?谢敏也不是那种喜欢超前学教科书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作为一个流氓老大还做这种事,未免感觉有点奇怪。
只是连蕊请求次数多了,他也只好去帮她做了。要不然第二天晚上她就会臭骂一顿当天训斥她的老师,骚扰他一整晚听她说牢骚。
说起来,这应该是吴晨的责任吧?谢敏这样对吴晨说了以后,吴晨又乐得不行的样子说:“谁叫你是她男人?”
那段时间,父亲很少出现在阿嬷家。似乎是要升迁之类的,工作和应酬一大堆。对儿子的状态,他似乎是作了某种程度的妥协。也有可能是害怕面对。这里面的理由谢敏也不清楚。只是到了每个月该给钱的时候,他还是会出现的。有时匆匆地放下钱,就有人传呼他,他也不得不走了。见到儿子是常常乖乖地呆在家中,偶而还有一中的朋友(吴晨)来学习(来玩),他似乎放心了不少。
谢敏在某次连蕊和吴晨的联合胁迫下,学会了抽烟。那时,吴晨像模像样抽着烟喷到他脸上,把他呛坏了,然后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塞给谢敏,说:“喏,你试试。”连蕊在一旁笑着说:“小敏,你要是不会抽烟,就会这样经常被他调戏哦。”
哪有什么女朋友强迫男朋友吸烟的呀。谢敏笑着抱怨。
吴晨就在一旁很不屑地说:你好歹是个老大吧?要有一点作歹人的自觉。
那真是一段很好的时光。很多年后在美国和吴晨同住时问他怎么不抽烟啦。吴晨说早就改啦。抽烟对身体多不好啊。说完坏笑,你还在抽啊?
习惯这种东西,是很难改的。
就像那个时候,知道了那小鬼是一中的,他还是不能改掉周末时去体校外转悠一圈的习惯。以至于吴晨有时候很是受不了他,常常半真半假地问:喂,你不是有女人了吗?
谢敏很是莫名其妙:这跟连蕊有什么关系?
吴晨看着他笑,说:我看你的样子,就是一般人坠入爱河的样子。
谢敏失笑:他是男的也。
吴晨看了他一眼:男的就不行?
谢敏没答他。
吴晨这家伙,和他不熟的人还会以为他多酷什么的,总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其实是个连蕊口中的“死小鬼”,用连蕊的话说,就是个口舌恶毒,欠扁的死小鬼。
那个时候的谢敏,哪里晓得什么爱情。
在他的心中,其实很少想那些东西。朋友,女朋友,哥们,父亲,阿嬷。谢敏很少不满,想到自己的生活,他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
当然,如果能见到母亲的话,就更不错了。
想见到那个小鬼,不过是因为对那种有人可以堂堂正正教训自己一顿的气概的怀念。如果硬要说的话,如今他的生活中,并没有人可以理解他幼年时对武术的憧憬,而那个小鬼,则是唯一可能知道的人。
人会对气味相似的东西产生依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他想了这么一大堆理由对吴晨说时,吴晨只是笑了笑,说:“你也说你跟我很像啊。依不依恋我啊?”
看见谢敏露在空气中的胳膊上鸡皮瞬间起来,吴晨哈哈大笑。
第一次上初三那年三月,吴晨已经被贬到他们学校来了。只是不同班而已。连蕊嘲笑他:你就那么想我男人吗?天天来家里还不够,还跟到学校来了?问他犯了什么事,居然被一中赶出来了,他漫不经心地说:打架呗。
谢敏深知吴晨的干架水平——也就只有被人揍的份。他时常都只能在连蕊三脚猫似的攻击下屈服,还嘴硬地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要说在一中怎样才能成功地因为打架被赶出来,而不被别人打到,估计也只有趁老师在场时,揍了一下班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们了吧。
吴晨有什么理由非要这么做,谢敏没有深究。也并不太感兴趣。
那天晚上,吴晨在他家吃饭,连蕊说帮阿嬷洗碗,可以让阿嬷早一点去听戏。阿嬷夸了一下连蕊,说:以后肯定是敏敏好新妇。就去找黄娜婆婆去了。
吴晨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连蕊穿围裙的样子,说:“你都跟谢敏几年了,难得进一次厨房,居然还被夸说是好新妇。阿嬷太没眼光了吧?”
吴晨的龙岩话比谢敏溜多了,和阿嬷沟通十分良好,在长辈面前他倒是嘴挺甜的,所以很受阿嬷欢迎。虽然他是个光说不做的家伙。君子远庖厨。吴晨一生的骄傲就是他从没进过厨房。
连蕊抽着脸去揍吴晨,吴晨躲到谢敏身后,说:“管管你女人啊。这么凶暴,你以后怎么过啊?”
连蕊的洗碗就是洗着洗着砸坏了一个盘子,听到声音进去的谢敏只好把她换下阵,自己洗了。
出来时,那两个人已经一脸严肃地在下围棋了。谢敏旁观了一小会儿,连蕊快输了,十分焦躁地说:“小敏上,帮我教训他。”
谢敏的棋艺比吴晨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能说输赢他六,吴晨四。不过那盘棋下到后来吴晨误塞了自己一口气,弄到垂死挣扎的地步。
在连蕊开始奸笑的时候,有人很用力地敲他们家大门的狮头铃环。因为他们在楼上下棋,谢敏上来时就把大门给关了。
谢敏说:“你又捡回一局。”
吴晨瞄了他一眼,说:“你就知道我一定要输啊?”
死鸭子嘴硬。谢敏笑着起身下去开门。连蕊高呼:“我来结果你!”
“老大!”
谢敏开了门后,赵明辉在门外神色焦急的样子。
“出什么事啦?”
“阿金又被光明的抓住了啦!”
所谓的抓住,和被围攻可不太一样。抓住的意思就是完全落到别人手上了。而且会抓住的潜在含义,就是要用他来达到某个目的。
名声大了,自然很多人想挑他。那是成名的最好方法。
过去的一年内,发生过有人冒他的名去挑其他学校的事件,因为他懒得解释,有人找上门要挑就挑,故而其他学校的一方面怨气很重,一方面又很想借挑他的机会成名。之后就发生过很多别人被错认成他的事件。导致二中的同级生中,和他个头差不多高的混混都不敢随便穿校服出门。
这一次的事件,则应该是挑战性质的。
谢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表面上问:“怎么被抓的?”
“小溪那边的大排档,阿金说要请客,结果听到隔壁桌有人在说老大坏话,他冲上去揍人家,没打赢,就被抓了。”赵明辉看了一眼神色安静的谢敏,吞吞吐吐说,“光明的叫我回来找老大你过去,说你要是不去,就不放人。”
当年小溪上游的莲庄北路没有修好时,自溪南南路拐向南环西路那个拐角处,有一些大排档。一般要到了夏天才是这些排挡兴旺的时候。但因为冬天有羊肉火锅和牛杂碎之类的,所以尽管是露天的,还是有市场。龙岩的冬天并不是那么冷。不过羊肉火锅和牛杂碎都是比较昂贵的,去吃的人一般是在效益比较好的单位上班的那些大人。混混们其实是比较贫穷的,在那种地方偶尔吃一顿,还能遇上对头,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
谢敏上楼拿外套,发现刚才那棋局已经被连蕊输光了。谢敏笑道:“我还要回来下的啊,你们怎么就这么糟蹋了?”
吴晨说:“我再跟她下一盘,你快点回来救她。”
连蕊不爽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回来救你?”
谢敏穿好外套要下楼前,连蕊在他背后说了句:“别逞强啊。搞不定姐去帮你。”
谢敏在很多年后也问过连蕊,安娜曾经问过他的那个问题。连蕊说他简直就是白痴。这有什么难的?爱情就是爱情!
是不是一定要可以为对方去死,那才是爱情?
连蕊说:我肯借你钱,就是爱情了啦。
谢敏说:你还欠我一百块没还呢。
电话里连蕊笑得很欠扁,说:那我还欠吴晨两百呢。你们都好爱我啊。
当然马上就听到她老公在旁边超级不爽的声音。
谢敏笑着挂掉那个越洋电话时,是在快到机场的出租车上。
谢敏想,真的有必要去想那个问题吗?
谢敏还想,当时的自己,让连蕊怎样的担心过了呀。
那一天是三月的某一天。又是一个春天。
春天在谢敏的印象中是很模糊的。总觉得过完冬天,经过某个或长或短的过渡,就是夏天了。 那个过渡,时常有细小的雨丝,或是温暖带湿气的夜风,或是扫不完的落叶,极少的时候,有风中明媚的阳光。
春日是那样的短暂,短暂到谢敏常常意识不到它的来临以及离去。
在独自一人被带到林保场里的一个小空地上时,谢敏意识到,今天可能没那么容易回去了。光明的这个老大,恐怕是一个头脑派的了。
他们带他去的那个空地,四周垒着一些粗糙的圆木,圆木旁,陈金山被用绳子捆住了,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看样子被打得挺惨的了。他的旁边站着两个混混。
好老套的桥段。谢敏想。他做混混这么多年,不料真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事。
看来,从前的混混们,还都不是狠角啊。不过,按谢敏的定义,血气未定是一回事,一旦变成这种类型的,就不能算的上是“混混”这么可爱的名词了。
从阿金垂下的脑袋可以看见高肿的眼皮,在昏黄的路灯下也不知是青紫还是阴影。看他垂着脑袋可以知道,其他地方应该也受了不轻的伤,否则依他的性格,不会如此萎靡。
幸好在他们带他过来时,谢敏打发了赵明辉,否则恐怕要多一个牺牲者了。
这些事,已经让他有些厌倦了。
光明的那个头脑派的老大很是瘦小,样子还比较秀气,不过只是路灯下的感觉罢了。他的身边也站着四个混混。
对方总共七个人。
“闻名不如见面啊。想不到龙岩之鬼长得这么俊。”那个老大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这一刻,谢敏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很容易被人调戏,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过奖过奖。”谢敏说,“叫我来什么事?”
“叫你来陪我玩玩呀。”那个老大拍拍手,站在阿金面前的那个混混就用脚狠狠踢了一下阿金的肚子。阿金翻在地上,闷哼了一声,缩成一团。
光明老大说:“你选吧,你多挨一拳,他就少挨一脚。”
他身边有四个人。在打倒那四个人威胁到他之前,阿金会被那两个人打废。而越过他们去救阿金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站在谢敏和阿金的中间。这个地点和最初约定的地点也不一样,赵明辉即使找人来帮手,估计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地方。
能拖则拖吧。
谢敏举起双手护在头前,说:“打吧。别打我破相就好了。”
“我还舍不得呢,这么俊的脸,还真没几个人长得出来。”光明老大说。
一个男人被女人夸长相,可能是被看上了。被男人夸长相,应该就是被看扁了吧。谢敏心想。
被打,不能还手。不能躲。在过招的时候,闪躲是最重要的技巧之一。打倒对方的前提,是不能被对方打倒。在不能躲时,一般的肌肉根本没有强硬到那个地步。就算谢敏的肌肉比一般人的防御力要强些,毕竟也有个限度。
况且对手有好几个。如果只是一个对手的话,他的进攻好歹还有来路可寻,通过细微的肌肉运动,可以在原处化解一些力道。人多了,闪避不及的攻击也变多了。虽然通过曲起的胳膊,弯下的头颅,护住了头颈胸心,但四肢和背部就管不到了。
那些人下手还挺重的。站在老大身旁的四个人过来揍他,说是用拳,其实大多用的是脚踢。谢敏再耐打,二十几分钟后也已经是伤痕累累,站不稳了。
夜已经全黑了。那个晚上又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三月份的天,还是挺凉快的。今天阴沉了一天,终于有细小的雨沫飘下来了。凉凉地落在脸上,谢敏却觉得双腿开始发烫地疼。
赵明辉怕是赶不及了。谢敏想到去看戏的阿嬷,心想,这种时候假如是漫画,想到阿嬷以后就会有奇迹出现了吧。比如说小宇宙就会大爆发,垂死的挣扎可以一下子干掉所有敌手之类的。傻兮兮地想着这些,又想到了,他这个样子,阿嬷看见肯定要很伤心了吧。连蕊也是。吴晨估计也不会再笑话他了。父亲在大发雷霆前,估计会很紧张的。
母亲呢,恐怕会说:真正的武术家,是不会像你这样刚愎自用的。
谢敏忽然想到了那个孩子。他也有这样的时候吗?
他是那么强大到毫无破绽。
单车铃声不知从何处响起,渐渐近了。谢敏想:救兵吗?这也太招摇了吧。
那几个人并没有停止攻击,谢敏也看不见来人是谁。这么偏僻的地方,一般不会有人骑单车从这里过的,难道真的是救兵?谢敏半跪在地上,心里苦笑:不会其实是路过的大叔吧?好歹见义勇为一下吧。
铃声渐渐远去——果然只是路过的大叔吗?
“不要打了!”那个光明老大的声音传来,十分恐慌的声音。聚在眼前的人忽然都停下了,回过头去看他们的老大。
谢敏放下胳膊,一条腿已经站不住了。他单腿跪在地上,抬头看向那个老大所在的地方。
有一个人,手上拿着把很小的刀,不知是什么刀,谢敏觉得有点像美工刻刀的样子,放在那个老大的脖子边上。
那个人在那个老大身后,脸在路灯下看不清,但能听到他的声音。那是一种神闲气定,好像在家中叫家人去吃饭的声音:“跟你打个商量,放他们走吧。”
那个声音是已经变声了的少年的声音,比较低沉,不过很悦耳。那种声音,带着点可以把人心拨得发痒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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