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刘易文被逼急了就想一脚踹上眼前的屁股,这小子,从小就这样,破性子还是那么欠拍!
刘绍恩眨眨眼睛把刘易文拽到院子里,“大哥……呵呵,他不帮,我们帮。”
“啊?……怎么帮,庄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他说的也确实在理,……我只是气不过他怎么会绝成那样?”
“大哥,你平时那么能干的,怎么就想不通呢?这样……”趴在刘易文耳边说了一大堆,直到那人开口笑着说好,好方法,还是你小子鬼点子多。
刘洺遥远远看着两个人搂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心里就是不爽。从鼻子里面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头又看着正盯着他发呆的下人。
“看什么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搬?!!!”
“是是是是是!马上搬,马上搬!!”
那人被他一吼,吓得不轻,妈呀,二少爷一发火那叫一个恐怖,……大爷,……以后也把二少爷给劝着点儿,……知道他心眼不大就不要惹他生气嘛。
嗨哟一下把打包好的茶送上车,再向刘洺遥看去,却越觉得那背影孤独得很。……哎呀,我就一个粗人,刚刚两位爷争的事我是不懂,……不过大爷,二少爷真的为刘庄做了很多,还病了好几次呢。我们看着都心痛,……以后还是多随着他好点儿,就算二少爷话里有不是,也好好跟他说吧。
哎……你不知道,这一闹吧,二少爷心头又要难受了。
-----------------------------------------------------------
刘洺遥果然是个小气鬼,……刘易文坐在饭桌前看着空空的位子,上面白米饭堆了满满一碗,可就是不见人来。
“易文,……怎么不吃啊?今天王婶特意做了茶菇烧肉,你不是爱吃么?”
“啊,爹,……没什么,这就吃。”
夹一口上好的陈年干茶菇在口里,干货的醇香再配上肥嫩的肉香,丝丝入扣。可刘易文却品不出什么味,其实以前跟刘洺遥大争小争不算少,但这次说不上为什么,就怕极了那人不理自己。这不,吃饭没见着他心里面跟猫在磨爪子一样,闹心得很。
“易文,你是担心洺遥吧?”
实在是食不知味,刘易文还是放下筷子老老实实地点头说是。刘老爷见了捋着胡子大笑,你们两兄弟从小感情就好得不得了,跟连体婴一样。就连吃饭吧,也要盯着对方乖乖吃完才行。
刘易文摇头,关系有好到那一步么?虽然他可以为了自己跪着把头磕烂,但平时下来又不冷不热的,实在是捉摸不了他在想些什么。
“哈哈哈,不用担心,王婶经常在后院给他开小灶,净做他喜欢吃的,还把嘴给养刁了。”
站在一旁的王莫德翻了个白眼,老爷,……你都胡子一大把了,懂点儿事行不?人人都看得出来二少爷不是不舒服就是怄气了,你还就只知道吃,吃,迟早吃死你!
刘易文点头,嘴上随便唬弄了几句就埋头把碗里的饭给扒完,早早离了席。
“老爷,……你说易文和洺遥是不是太粘了点儿?”三夫人向来最怕没事儿闲得慌,刘易文还没走远就开始磨嘴皮子。一边的来凤听见了,噼啪两声筷子就掉在地上。
刘老爷最近是喜欢洺遥得紧,听罢瞪圆了眼睛,一手拍在桌上,“哼!感情不好那还叫兄弟么?!!”
三夫人低头,“怎么就不见对绍恩那么好……”
刘绍恩听了嘿嘿一笑,“……大哥对二哥好,二哥对我好,那我就对大哥好。”
“哈哈,说得好。”
见老爷子高兴了,刘绍恩又说了些在国外的趣事,把老爷子最讨厌的黄毛妖怪给损得一文不值。一家人围着饭桌一直坐到了天黑,连一旁的丫头也忍俊不禁。可王莫德却愁了,换新筷子给来凤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的手一直抖个不停。……而到后面无论是谁,只要一提到刘洺遥,来凤都会哆嗦一下,魂不守舍的。看得王莫德心里像悬了个石头,……越发的不安。
那边刘易文在账房里面可是连一个时辰都坐不下,想到下午闹得不欢而散的人,心里的小动物就不停地挠,挠得他随手抓上几本帐册就往后院奔去。
今天心里面憋得慌,……就算是去吵架也要和那人多说几句话,把一辈子想说的话都说个够。
“嗯……二爷,轻点儿。……啊……嗯。”
“……放松,别夹那么紧。”
“嗯,嗯,……啊,……慢……慢点儿,之初不行了。”
房门内的声音淫靡无比,任谁听了都会面红耳赤,低头跑开。可刘易文却白着脸呆呆看着紧闭的房门,手里的账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二……二爷,……嗯……门外好像有人。”
“……别管他。”
“嗯……嗯……啊啊……嗯。”
好不容易房内的呻吟才慢了下来,伴着男人低沉地喘息一声声撩人。刘易文突然感觉身下有人拉着自己的袖子,低头一看似乎是个小崽子,像极了从前的洺遥。
“……后悔吗?”
刘易文遥了遥头。
“……难受吗?”
……还是摇头。
"那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刘易文蹲下身看着小崽子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夜里的猫儿,比谁都能看得清晚上的路。
“……你现在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哭?……为什么要哭?”
小崽子笑了,凤目弯弯的,可爱得很。
“因为洺遥被别人抢走了。”
“……胡说!”
“你不承认?”
“都没拥有过,怎么能说抢?”
“不对……你拥有过,只是把他忘了。”
……忘了。
“你……等等!”
小崽子的影子越来越淡,刘易文抓也抓不住地看着他消失。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跪在长廊上,隐没在黑夜里的尽头就算是灯笼照着,也深不见底。昏黄的光将路面照得苍白,如同刘易文的一张脸,满是泪水,却不知道为谁而流。
刘洺遥拉开门就见着那人跪在地上,呆呆地流眼泪。垂下眼帘,笑着蹲下身帮他擦干脸上的水。
“哥,……来了怎么不说声?”
“……你说不管的。”声音抖抖地有点儿委屈。
“那……那我不知道是你啊。”
“……白日里的事可还在怪我?”
“没有,只是急你死心眼。”
“……那就好。”
刘易文低头将地上的账本塞刘洺遥手上,“本是有些买卖的帐想和你谈谈,……算了,改天吧。”说完匆忙地走出后院,满院栀子花的浓香薰得心头烦,闭上眼,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是心慌,越哭越是心慌。
刘洺遥摇晃手上的本子扇扇风,心里哼了一声,……十年前的册子,现在才过来翻老帐,有意思么?关门进屋看了眼在床上装睡的人,被子拱得高高地。笑着又开门,向院外吼了句,“……王莫德!烧水!!”
一时兴起,玩起了水盆里新摘的栀子花,……白色的瓣儿上面还晃了水滴,一碰它,就落在了水里,找不回来了。用手把花往水里摁,可它就是沉不下去。
……无论摁多少次,最后总会浮上来,在水面上四处飘着。
民国十八年的仲夏出奇地热过以往,整个成都城都像泼上昏黄的淡彩。刘洺遥把手伸向车窗外,一明一暗的倒影像水一样经过手上。这让他像想起了曾经庄门前的府河支流,在夏天里能捡着不少小石子,……还有王莫德养的鸭,四个小崽子把它们欺负得嘎嘎乱叫。
只是那河在几年前混战中不知被哪的军阀给填了起来。笑着想想,也是,正好逼得王莫德忍痛把鸭给宰了,听不着那些畜牲闹腾,后院也清静得多。
“爷,……上次说的金沙渡在哪啊?”四儿开着车走了老半天,都还是没见着半个人影,四周是一片清晨的白雾茫茫,苍冥之中什么也看不真切。
“……开吧,看到人就停。”
“爷……不是我说,……金沙边上的河不是早都被填上了么,……哪来的渡口啊?”
“以前有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什么,鬼啊?”
趁着四儿回头抱怨,刘洺遥看着前方雾里的黑影子,挑着凤目笑了。一片拍四儿的肩一边指着前方,“四儿,……那你说,那东西是人还是鬼?”
四儿擦干车上的水气,直到近了才看清帽子,灰衬衣,旧西裤,还有下面的布鞋。吞了口水,抹抹脑门上的汗,“是人是人。”
“为什么?”刘洺遥坐在后面阴阴地问。
“……因为有脚。”四儿白了他一眼,你一双眼睛长来干什么的,好看当装饰阿?
“有脚就是人了?四儿,你知道有些恶鬼会用一双脚来骗人吗?”
“……不知道。”四儿缩起脖子,大热天的后面居然坐了个一直吐冷气的人,偏偏你还没手捂耳朵,那声音就跟庙里和尚念的经一样催命。你丫的大清早发什么疯,还把人带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讲鬼故事,哼!吓死了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那些鬼把人的脚给撕下来放自己身上。…… 只要遇着走夜路的人……”
“行了行了,爷,别说了。”四儿停车低头抵上方向盘,不听不听,死都不听。
“呵呵,……有人日夜呆在鬼的身边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刘洺遥打开车门,对站在路边的影子笑道,“今日见着好精神呐,八姨太?”
来人进车摘下帽子,嫣然一笑,脂粉未施的脸虽不若那晚的艳光四射,但也别有番味道。一头墨黑的秀发被高高挽在头顶,收了万种的风情,可仔细看去清亮的双眼更是可以将远山黛眉给渲染出来,动人心弦。
“刘二爷见笑了,琳玉……”说着眼睛便瞄着前方的四儿,流波辗转间再不肯吐半个字出来。
“八姨太别担心,这人嘴巴比我都严实。”
“只要二爷觉得可信,琳玉便放心。”
“为何信得过我?”刘洺遥玩着手里的帽子,嘿,塞七八个果子进去都没问题,……八姨太的脑袋还真大。
“这可是说笑,……若事先不知二爷的底,琳玉能冒这个险吗?再说,二爷为能在杨光身上讨到好,不也是将琳玉调查了个遍?”
“……我可是什么都没查到,……还是八姨太本事大。”
“彼此,二爷今日愿意前来,琳玉心里已是感激。时间不多,只能从简而说。……其实是想让二爷帮忙送信而已。”
“送信?”
琳玉点了点头,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封牛皮纸封好的信,“二爷可看清了刚刚琳玉站的地方?”
“……那棵杉树边?”
“好眼力,拿到信的时候只要在这个时刻将它埋在树洞下即可。……琳玉知道这事冒险不该将二爷拖下来,但事情紧急,……还请二爷多考虑下。”
““……八姨太你这样算不算孤注一掷?”
“二爷是聪明人,知道不走这一步,就是等死。时间已晚了,琳玉不能久呆。……只要二爷来公馆,信自然会找机会交给你。”琳玉将帽子重新戴上,正准备下车的时候却又回头看了眼刘洺遥。后者笑笑,八姨太慢走。
“二爷,……琳玉再问一事。”
“说吧。”
“…… 二爷是怎么看明白的?”
“……旁观者清,在我来看八姨太表面对着杨光可以有万钟风情,但眼睛里却什么也没有。那时就想,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不是个戏子,就是个傻子。戏子无情,傻子无知,八姨太那么聪明,不会是个傻子吧?”
琳玉半晌没说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终归是旁人,哪能知道在迷局里的人也是想出来。将帽檐又往下拉了几分,直到扣住一整张脸,也是,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两手空空地说无关。更别说是走出是非之外。……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本是难过,……却挤不出什么东西。
“八姨太,……送信虽然不难,但我不想不明不白地帮。只是这样,能否让我心里有个底?”
“二爷信得过琳玉吗?”
刘洺遥笑着点头,为何不信?
“现在四处都在打仗,该死的人不死,大家才会受更多的苦。……难道二爷不想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想啊,但去万一等不了那天,就死了呢?”
“一定会有那天,……我等不了别人可以,还有许多人可以等。”
周围的白烟渐渐被风吹了开,刘洺遥看着消失在薄雾里的人,……声在,人却远了。于是笑着拍腿,向前面一语不发的人说,走了,等雾散了这一路的风景还是不错,可以看看。
“四儿,等雾散了,阳光会照过来,……红的花,绿的草,还有吹过身边的风,干干净净的,总是让人舒心。”
“……哟!爷什么时候变这么文艺了?”
“你才知道么?”
“以前可没看出来。”
“……四儿,你这样说,我真的很受伤啊。”
“……呕。”
“……这新车,要吐出去吐。”
------------------------------------------------------------
几日后被杨光找去泡茶时又同琳玉擦肩而过。美丽的眼睛一瞥再一笑,直直勾走人的魂。后者也风流地挑唇,眉目流转间的情分见好就收,没多送一点儿秋波出去。
“刘二爷今日可是又来品茶?”
“正是,洺遥不知八姨太对茶也有研究?”
“呵,……随便说说而已。我也只是好奇,那茶在水里绽出的花,怎么就那么漂亮。”
“这样啊,……八姨太想知道为什么吗?”
“想啊,二爷愿意说,我为何不听?”
守在楼下的副官见两人间气氛诡异万分,忙上前把刘洺遥支走,再怎么的还是注意一下场合为好啊。说实话……刘二爷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但八姨太你都是军长的人了,……还是守好本分,别想那么多。
“刘二爷……军长已在书房摆好茶具了,还请这边走。”
“李副官好说。”
刘洺遥摆摆手将衣袖中的信收入夹层里,眼里笑意不减地同他谈笑起来,一派谦谦之风,淡定自若。挑眉闭目间,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来,没人能将那双凤目看穿。
----------------------------------------------------------------
刘易文站在城里老祠堂的灰墙下,刚漆完一半的朱红将灰的旧的全抹掉了。一想到什么,嘴角又漾起笑意,盈盈在温文尔雅的脸上,连穿墙而过的花草都为他心动。
“大哥,你在那做什么呐?”
“没什么。……想到了些以前的事。”刘易文伸手摸上墙面,新漆未干,沾了指尖便是一点红,“绍恩,以前我们挺爱来这的吧?”
“大哥?你想起来了?!”
“……没有,多少就些片段。如果没记错的话……”刘易文撩开衣摆向墙后走去,蹲下身指着墙根边的脚印,“你看,洺遥小时候淘气留下的。”
“哈,好小!”
刘易文笑着点头,修长的手指从上滑下,最后落在下方稍大点儿的印子上,“这……这是我的。”
“哈哈哈,没想到你和二哥还有过这段。 ……怎么搞破坏不叫上我?”
“你那时候不是喜欢在泥水堆里打滚么?洺遥说你脏,带出来别人会笑话。”
“洺遥洺遥,大哥,你别张口闭口都是二哥,行么?”刘绍恩掏掏耳朵,一路坐车过来你就没少唠叨他。
刘易文无端红了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想起的事里全是他,除了他,我还能说谁?”
“能说的多了,……来凤啊?哥。”刘绍恩停下嘴边的话,想了许久,还是把一直压在心中的事吐了出来,“大哥,……你喜欢来凤么?”
“……不喜欢就不会娶她。”
“是吗?……大哥,既然娶了就要一辈子对她好。”
“……”
呆呆地张嘴,承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更是在刘绍恩的眼前,就连说着好听骗骗他也不行。因为不敢,还是不敢,所有的不敢都化为了嘴边的苦笑,模糊地就被带过去。
“对了,绍恩,那几家茶铺怎样了?……”
刘绍恩撇嘴扭开头,“哼,就知道唬弄人,……刚刚我去问了,说是迁走了好几家,还有些都在准备呢。”
“怎么回事?”刘易文微微皱眉,“难道往后的事都安顿好了?欠了这么大一笔债,是怎么补上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他们说是有贵人相助才填上亏空,现在把店铺卖了打算过些平常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