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看到的是英云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吧,满溢的温暖,充斥着朴正洙的心灵,某种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正在慢慢融化,金英云也从小声地问着“要不要,一起吃饭?”发展到了得寸进尺地“正洙,出来吃饭了。”
好像可以更亲近了,只是刚刚两天的时间,好像可以走得更近了,
那,如果一起一辈子的话,会怎么样?会怎么样呢?
太安逸了,这样的生活太安逸了。
“正洙,我买了电影票,我怕过期,呀,我在说什么啊。”英云捏着两张都快皱的不成样子的电影票,眼神慌乱地站在正靠着沙发看书的正洙。期待而又紧张。
“我说过了,叫我朴正洙,我们并不熟,金英云。”其实,刚刚英云那样说的时候,正洙突然有想笑的冲动,这样一个大男人,竟然说出或者编出这么幼稚的借口来邀自己看电影。
“过期就过期,只是,两张电影票再被你蹂躏下去就不用等着过期了。”
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英云无意识地摊平了电影票。
“你没空吗?算了算了,下次吧。”有点失望,只是一点点,却让这个男人突然像泄了气一般。还有下次吗?伤感,这是金英云唯一可以想到的词语。
“不要浪费了。”正洙头也不抬地说着,漠不关心的样子。下次?什么时候才是下次呢?不会有下次了吧。
方才,看到英云突然黯淡下去的眼神,心中划过的那是不忍吧,朴正洙何时开始不忍的,是那一次影院邂逅的“投怀送抱”,还是后一次晚会相遇的失常被救,亦或是那些拥抱,那些感动到深入骨髓的拥抱。
从未有过的安心。
因为留恋,因为他的给予,所以,才会不忍吧。
只是不忍这样一个无私为自己奉献的傻瓜在失望后就忘了怎么付出,所以,才会不忍,只是这样而已,一定的,只是这样而已。
“那……那明天……明天晚上七点,约好了,电影院门口,不见不散。”足足愣了五秒钟的英云好不容易憋出了这样的话。
兴奋,像孩子一般。
是你说的“约好了。”
所以,金英云,不要失约,好吗?
因为,注定的,我们都没有下次了。
正洙穿着英云略显大的白色衣服和白色裤子,显得有点弱小,路人却不停地侧目看着这个精致而又透露着神秘的男人。血红的夕阳适时照在男人的脸上,是怎样一幅摄人心魄的画面。
正洙独自靠在影院前的柱子旁,慵懒地笑了,
他记得的,那个晚上,自己怎样狼狈地倒在英云怀里,怎样勾住英云的手走进影院,
他记得的,那个结实的给自己依靠的肩膀,那个大而有力环住自己肩膀的手。
他记得的,那种无法释怀的留恋,那种无法被允许的情怀。
这些莫名而又深深扎根于生命的东西,怎么可能忘得掉。
那,如果这是上苍给与他,朴正洙的恩赐,自己是否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一回呢?
只有一周,漫长的人生中的一周,自己不想错过,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的一周。
八点,整整晚了一个消失,却还是没有看到金英云的身影。
金英云不是会失约的人。
英云,他会来的。
前前后后不过数天,正洙却有这样的信念,英云答应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自己都觉得可笑,这种无根无据的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就是这样相信这,而且,不曾动摇。
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想起了昨天英云软硬兼施地要交换手机号码,说是为了方便联系,正洙下意识地打开手机,但却迟迟没有按下拨号键。
也许金英云只是忘记了,忘记了和自己的约定。
原来朴正洙的不曾动摇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可以毁掉的。
但,只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的自己,对着这样的男人说出“约好了,不见不散。”,只是随口说的吧。
难道,朴正洙现在,是在害怕?害怕接通的电话那头传来无所谓的道歉,害怕那种等待后的□裸地失落。
那代表什么?自己在乎了?
害怕?在乎?真是疯了。
七年了,七年的杀手生涯,难道都不能让自己变的更加的聪明?
明明已经看透了世人的嘴脸。
虚伪,邪恶,
那些曾经用□的嘴脸看着自己的人,那些曾经对着自己笑里藏刀的人,那些肮脏的充满血腥气息的人,
还看的不够吗?还感受的不多吗?还没有感觉到痛吗?
够了,感受到了,很痛。
朴正洙苦涩地摇了摇头,终究是自己错了,相信了本想利用的工具,自己在碰到那个男人之后,真的失常了,
但这一切的妄想,都该结束了。
突如其来的铃声,让正洙吓了一跳,收回了因痛苦的回忆而变得深不可测的眼神,足足呆立了五秒才接起电话。
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好,请问是朴正洙先生吗?”
“是,我是。”
“金英云先生在一起劫杀案中不幸中弹,现正在第一市级医院抢救,请……”
那边很吵,太吵了,
正洙听不清后面的话,只听到有车的声音,有担架来来往往的声音,有护士叫着医生的声音,有男人和他说话的声音,有哭声,有叫声,
还有,在自己的胸口,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疯了似地跑着,朴正洙似乎无数次地撞到行人,好像还摔倒了,可是,全然不顾地还是疯了似地跑着,一幕幕一幕幕出现的都是英云平日的样子。
“呀,你流血了!”
“你好,还记得我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等你可以自由行动了,再离开吧。”
“要不要,一起吃饭?”
“正洙,来吃饭了。”
“那……那明天……明天晚上七点,约好了,电影院门口,不见不散。”
约好了,电影院门口,不见不散……
约好了,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吗?
医院,那个记忆里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自己是不能来这种地方的,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
除了那个阴暗房间的医药箱外,自己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的。
由于刚才过于猛烈地奔跑,停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正洙突然有一种作呕的感觉,似乎可以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真是讽刺,离死亡那么近的地方,朴正洙难道开始恐惧,恐惧到不敢驻足?
甩掉那些无谓的思想,正洙看到了英云的父亲,那个在那天晚上从容指挥一切的中年男子,此刻却憔悴到让人不忍侧目。
“伯父,您好!”正洙径直走到英云的父亲面前,从没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和这么高位的警长以这种方式见面。
“你是?”看着眼前异常漂亮的男人,英云的父亲有一丝的困惑。
“朴正洙。”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你,就是朴正洙。”
英云是今天傍晚出紧急任务的时候受伤的,当时,罪犯挟持人质,本已经是万无一失的追捕,但就在快要抓获成功的时候,英云却被突然出现在周围某幢高楼的狙击枪射中左胸心脏的位置,而挟持犯也趁乱逃走了,显然,狙击枪是快要被抓获的犯人的同伙,但是,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案件却毫无头绪。
英云在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本应完全失去意识,却非常艰难地不停呢喃着,一直叫着正洙的名字,直到完全失去知觉。所以同伴马上拿出任务前英云上交的手机,找到正洙的电话,应该是重要的人吧,否则,怎么会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还不停地唤着名字?
是重要的人吧,否则,怎么会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还惦记着还呢喃着,那个人的名字?
原来,眼前的这个漂亮到让人震惊的男人,就是朴正洙,
“对,我是朴正洙,英……金英云,现在怎么样了?”正洙还是有一瞬地吃惊,那句“你,就是朴正洙。”似乎是涵盖了很多含义的,但是,现在的他,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想知道,英云到底怎么样了。
“正在抢救,医生说,因为子弹很接近心脏,所以,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沙哑的声音出卖了一切的伪装,透出的是在崩溃边缘的挣扎和坚强。
做好心理准备?什么叫做好心理准备?
原来,这里就是所谓的医院,
原来,他朴正洙从来不曾来过的地方,是离死亡如此近的地方,
“金先生。”从手术室走出的医生顿时吸引了在外等候的所有人的视线。
“医生,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不容乐观,子弹因为太靠近心脏,暂时还没有取出,但现在最严重的情况是失血过多,而且,现在血库的血量不足,所以……”
“但是,英云的血型是RH阴性AB型的。”
“对,所以我们现在正在联系其他各家医院的血库,希望可以尽快调集需要的血型。但是……”
“我是RH阴性AB型的。”一直站在旁边的朴正洙突然打断了医生的话,经常受伤的自己,是RH阴性AB型的血型,曾经埋怨过上苍的不公平,连血型都要作弄他,但现在,自己心中却生起了一阵,叫做幸福的东西。
金英云,这样,你就亏欠我了,所以,一定要还给我。
金英云,这样,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金英云,是你说的“约好了,不见不散。”所以,不能失约。
金英云,请你,不要扔下我。
金英云,求你,不要扔下我。
当粗大的针头刺进左臂的皮肤时,朴正洙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一阵隐忍的疼痛。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厌恶感使他的胃又开始有灼烧般的疼痛。
四年前那个下雨的夜晚,晟敏躺在医院急救的时候,有快被吞噬的感觉,看到匆匆忙忙地医生推着担架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整个人突然被抽空了,
只能站在雨里这样静默地看着,周身却因为莫名的情绪不停地颤抖,
不能过去,不能凑近晟敏漂亮虚弱的脸微笑,不能对着晟敏说“哥会在外面等你,所以晟敏,一定要活下去。”
即使很想,即使想得快要疯掉,也不可以。
那种茫然失措的无助从来不曾逃逸出朴正洙的生命,
重要的人,可以令朴正洙无助的人,只有晟敏一个,所以,只要晟敏可以活下去,即使恨他一辈子,他,朴正洙也愿意承受,就算孤寂也好,落寞也罢。
但,金英云,你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啊,是怎么样特殊的存在啊,
为什么自己开始有了令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期待。
期待有一天可以脱离这永无止境的黑洞,期待有一天可以撇下这一切地纷纷扰扰,甚至期待,有一天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要活下去,要和金英云一起活下去,
那个潜意识里一直有着求死欲望的朴正洙,突然很想活下去,很想和金英云一起活下去。
所以,金英云,怎么可以扔下他,怎么可以扔下已经陷得太深的他,怎么可以。
是不是有的时候我们总会在不经意间负重,
生活或是活着,哪一个才是无法承受的重量。
“朴先生,谢谢你。”加护病房外,英云的父亲望着眼前这个过分美丽的男子,说着这一生最诚恳的谢谢。
就在刚才,长达五个小时的手术,顺利地完成了。英云强大的求生意志和医生高超的医术终于换来了在场所有人欣慰的笑容,英云的父亲独自转过身,微颤的双肩却令人看了有无尽的不舍。
朴正洙微微勾起唇角,轻触左臂的针孔,仿佛那是证明着他和英云牵绊命运的印记。
血液的交融,这该是多么暧昧的关系。
“应该的,我们是……朋友。”正洙说出“朋友”的时候是极其小声的,有不易捕捉地胆怯和自嘲。要怎样形容才是最恰当的?朋友?好朋友?亦或只是狭路相逢的陌生人?甚至是本质上的敌人?
金英云,在你无法回答的时候,即使只有一次,即使是自作多情,也允许我这个已经肮脏不堪的人,称你为朋友吧。
“你一定是他极其重要的人吧,否则英云不会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还不停地叫着你的名字。”刚刚说出“朋友”的时候,英云的父亲捕捉到了正洙眼神中的一抹淡定和漠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绝望,所以才想告诉他,他对于英云,应该是重要的人。
没有人有权利看轻自己,即使是和死神缔结契约的人。
那夜,正洙在英云病床旁守了一夜,静静地看着这张略显苍白却依旧英俊的脸,好看的眼睛,适合接吻的嘴唇,正洙的心突然一阵空落,这样的人,与自己却是不该有交点的平行线吧,纵使忤逆般地挣扎,终究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抚平英云微皱的眉心,正洙释怀地笑了,如若这便是上天给予他的警告和惩罚,那他明白了,再多的渴求和期盼都无济于事,的确,他朴正洙,是与死神缔结契约的人。
无法回头,也不用妄想回头了。
“正洙,可以不要走吗?”
“正洙,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正洙,正洙……”
英云突然睁开眼睛,强烈的阳光使他无法适应的微微皱眉,眼泪也顺势从眼角滑落,心中有一阵虚无的苦涩,一些无法名状的情感汹涌而至,加之胸口处传来难耐的疼痛,令他轻咳不止。
“金英云,你怎么了?我去叫医生。”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无法相信般的喜悦,本能地伸手拉住欲离开的人的手腕,却因身体剧烈的行动而吃痛地叫出了声。
“金英云,你怎么了?不舒服?”
“正洙吗?是正洙吗?你没有离开吗?”伴随着更加剧烈地咳嗽,可急切地想要求证,刚刚那些离开的背影只是梦境,只是梦境。
“我是正洙,我是朴正洙。”说着的时候或许是被英云过于兴奋和激动的情绪感染了,自己也随之高兴起来,像是久别重逢的相遇,又像是告诉他我在身边,所以一切不曾改变,
可以安心了,不是吗?
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时间前行,回忆取舍,这段记忆终不会被覆盖。它已经植根在正洙心上柔软而隐秘的那个角落。
随后的两天,金英云的恢复状态非常良好,已可以下床行走,只是牵动伤口的时候还是会有些许疼痛,但显然已无大碍。
“金英云,你失约了。”朴正洙一边削着苹果,一边似有似无地说着。
“失约了?”金英云饶有兴趣地半躺在病床上,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正洙好看的侧脸,这几日,正洙是天天跑来医院的,其实,英云何尝不知,一周的时间也已接近尾声,明天之后,这所有的不切实际都要抛至脑后,他无数次地懊悔,若不是自己受伤了,也许,可以给正洙更难忘的一周。若不是自己受伤了,也许,只是也许,自己可以令正洙永远留下,可现在……
“对,你说的不见不散,你说的约好了,你不仅迟到,还失约了。”仍是漫不经心地说着。
“那不是事出有因嘛,那天我就躺在这了,所以,下次,下次一定……”
“金英云。”正洙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仍低着头,柔顺的头发倔强地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嗯?”英云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知道正洙有话要说,早知道的,难道可以希冀时间就此停住吗?不想让正洙看到自己这么窝囊的样子,也不想看着正洙那种无法言语的表情。
“英云,明天……”
“明天,你有空吗?陪我去个地方吧。”英云突然回头,笑得极其地好看,衬着从落地窗户射进的柔和阳光,溢满整个屋子的温暖,正洙的心跳漏了一拍。撞上正洙稍显困惑的眼神,英云仍是笑着,更加地迷人,“明天,一起去吧。”
英云当时想,到日后回忆铺天盖地那一刻,时间的缝隙里每一次回眸仍然是美好的,只因为这场感情,是初涉爱情沼泽中的第一次亲历亲为。纵然有太多泥泞的难以跋涉,却只因为理智缺席的这场□的醉生梦死而显得弥足珍贵。
一起去吧,你和我,朴正洙和金英云,我们,一起去吧。
游园会,是金英云高中校庆的游园会,一些幼稚的游戏,年轻单纯的笑脸,还有,是个不适合朴正洙的地方。
“金英云,你也太幼稚了。”正洙来到学校门口就微皱着眉很不满地发着牢骚。
只是笑着回应了正洙的所有不满,然后,在夕阳拉长的阴影下,两个人还是并肩走进了校门,心中却各自怀揣着无法名状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