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毫不留情地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朴正洙的脸上。
该来的总会来,不管是不是迟到了,但这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痛楚却仍然如此分明地让自己痛到握紧了拳,怕是一松开,脸上的笑容便会跟着消失,怕是一松开,这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站住的身体便会这么直直地倒下去。
“你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但请不要任意践踏和玩弄我的感情,这样,真的很过分。”很过分,太过分了,这种没有目的地玩弄,太过分了。
看着甩门而出的英云的背影,正洙舔了舔唇上残留的血腥味道还有滑进嘴角的泪的苦涩,
是不是每一段成长都要撕裂一段过往,如果这就是所谓涅磐,那么能不能再回头看一看才不致黯然神伤。
金英云一夜没睡地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情,眼前一幕幕地出现的是一些若有若无的场景,正洙轻蔑地笑,掉在地上撒了一地的粥,带着酒精迷醉气息的唇,靠近靠近,还有刺眼鲜红的指印,现在都能感觉到手心处传来火辣辣隐隐约约的痛,该是放下这不切实际的梦的时候了。
许久没有传来的手机铃声在这个不太合时宜的时候突兀地响起,看着陌生的电话号码,金英云怔怔地接起了电话。
“是金英云……生?现在……上……回家,你的父亲……”是信号的断断续续,但中心意思却已经表达地异常清楚了。
“喂,你是谁,喂!”甩了早已变成忙音的手机,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了起来,父亲,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这件事上牵扯到自己的家人,但这个电话却着实令金英云浑身打了个寒颤,立即起身去敲正洙的房门,没有人?或者是睡了?无从顾及太多,飞速运转的大脑已经无法承载太多多余的思考,便立马拦了辆车往自家的方向开去。
伤害,有的时候是从对自己残忍开始的。记忆,往往是从伤痕衍生的。
磅礴的大雨,无休止地砸在自己的身上,却浑然不知湿透的身体带着强烈的颤动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躺着的人的面前,雨打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惨白无力地紧闭着眼睛,金英云来不及反映,只是由着自己的身体将那个毫无生气的人搂进自己的怀里,淋了雨会冷的,这个自己崇拜仰慕的男人现在就像一具颓败的玩具一般躺在偏僻的街道,金英云只是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眼神飘移地望向四周,当看到正洙正站在不远处的时候先是愣愣地完全无法明白状况,随后突然想到可以求救了,希澈不是很厉害吗?如果是正洙求希澈,父亲就有救了不是吗?
“……”张嘴的时候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只是朝着正洙的方向不停地叫唤却无法传递出声音。心脏每跳一下都有剧烈地钝痛。晕眩到竟有些反胃。
四周不知何时多了那么多拿枪的人,围住了自己和正洙,突然很惊恐地看向正洙的方向,是来杀他的?还是要把他们都杀了?希澈呢?
希澈希澈,此时的自己竟懦弱到只能想到希澈。
“少爷,所有事情的善后都已经做好了。”正洙看向那个声音的主人,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自己是没有来得及动手便看到了躺在那里的金英云的父亲,当看到飞奔而来的英云时更是惊讶地没了半点思考,而此刻,正洙望向背对着他的金英云却生了想要解释的冲动。
“别过来。”
“……”
“是你做的?我要你亲口说,是你做的?”
“少爷,老爷在等你,请……”
“是,是我做的。”不是,不是我做的,我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呵,这解释将会变得多么地可笑。只是没有来得及动手,真是太可笑了。
雨越下越大,甚至听不清那些说出来的话,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的表情。
“朴正洙,杀了我,快杀了我啊!” 神经质般地大叫,我在企求解脱吗?为什么觉得自己只是懦弱的想要逃避?
“杀了你?你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到可以让我杀了你吗?”转身,便把这不忍再看下去的场景甩在脑后。金英云,你会恨我到什么程度呢?或者,这会是用来证明你爱我到什么程度的方式?
“朴正洙,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后悔?怎么会后悔?让你可以活着又怎么会后悔?
踏进车门的那一秒,正洙看到希澈的车已经在不远处候着,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希望一起离开,将这纷纷扰扰无牵挂地抛在脑后,可朴正洙背负了太多,
有些事由不得自己,同样,也由不得别人。
有时也会恍惚,爱和被爱,似乎都没有发生。仿佛自行车骑得太快了,蓦然发觉该停下来的时候,停在没有方向的十字路口。而恨却轻而易举地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外面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看着这雨滴打在车窗上,原来也是有轨迹可循的,车窗像碎裂般地被雨丝划成一条一条的,雨停了后这车是一定要去清洗一番,否则便会留下难看的水渍,那若是心被划成一条一条的,是不是在安抚后也会归于完整而不至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呢?希澈心里想着,回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显得过于冷静的金英云,本以为会更麻烦的,但金英云却是一点都没有反抗地任由希澈把他拉进车里带走,而现在这有点令人窒息地氛围却连希澈都觉得无从下手。
“金英云,等一下回了酒店直接到正洙的房间,一些出国要用的东西我已经放在那个房间带锁的抽屉里,这是房卡,其他地方都不要去了,记着,两个小时之后我会来接你去机场。”
金英云低着头,听着希澈说的话,冲进大脑的第一反应便是想问正洙呢?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一想到朴正洙这个名字便是从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延伸出了无法遏制的痛楚,到达四肢的各个神经以至再也无法深想,金英云紧紧地蹙起眉,闭上眼睛,寻求那片单纯的黑暗,
事情很多,事情很烦,感情的线索千丝万缕,要一一理顺一一抚平实在是太难了。
车停在了过去几天经常住的酒店,富丽堂皇,安全的避难所,厨房里似乎还弥漫着一个英俊男人爽朗地笑声。
“记住了,只可以呆在房间里,拿了东西两个小时后我会直接来接你。”
金英云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推开车门,木讷地站了起来,一个踉跄头重重地撞到了车檐上,人也跌坐回了后座上,从刚刚闷闷的声音来看,撞的不轻。
“金英云,你怎么样,没事吧。”希澈关切地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不在状态的男人。
金英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什么也没有说地再一次站起,跌跌撞撞地朝着电梯的尽头走去,一拐弯便没了身影。
推门而入的时候闻到的是熟悉的玫瑰香味,一切如故,落地窗微微开启,法式吊灯散发出氤氲地昏黄灯光,衣橱在左边,床在右边,那只熟悉的碗已经从地毯移到了书桌上,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早已空了的那只碗,早上还看着正洙拿着它对自己说谢谢的,那碗里似乎还盛着冒热气的白粥,此时为什么却变得如此冰冷而没有了半点温度,突然举起手中的碗重重地摔到墙上,破碎,碎片无声地掉落在地毯上,停顿了数秒,英云像想起了什么,极速地跑向了那些碎片,不管不顾地捡起又掉落,捡起又掉落,有些碎片割伤了手,却也全然不顾,正洙说过的,还想再喝自己煮的粥,若是没有了碗要怎么办,这个愚蠢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继而传来的一阵难以忍受的胃里的翻腾使英云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快步走进洗手间,竟不可遏制地吐了起来,便是连胆汁都吐尽了还是停不下来,眼泪却开始一滴一滴地滑落,不是悲伤,只是吐得太厉害了才会流下眼泪,一定是这样的,伸手去拿挂在旁边的雪白毛巾擦拭,却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倒在自己怀中散发出的味道此时如此熟悉地萦绕在鼻尖,眼泪不停地流下,金英云终是无法自制地低声呜咽起来,最后竟转变成了了大声地嚎叫。
要怎样才能宣泄出这种无法承受的空落,这样撕心裂肺地叫唤足够了吗,足够了吗?
终归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赔了父亲的命,也赔了自己的心。
金英云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只一墙之隔的地方,那个瘦弱的身躯早已蜷缩在墙角无力地颤抖,听到了破碎的声音,从隔壁的房间一直滑落到自己的心里,听到了震耳的悲鸣,这声声地吼叫是对自己永远无法被原谅罪行的控诉,正洙紧咬着嘴唇,企图不要哭得发出声音,而这痛便再一次活生生地刺痛了自己的心,
那,金英云,答应我,不要给自己留下退路,也不要给我留下活路。
生命在被抽离的瞬间不再是幸福美满的样子了,而走失在光怪陆离里的我也已不再是那个有资格微笑的孩子了。
多年之后的朴正洙就这样走在熟悉的首尔街道,回忆成行后便是莞尔一笑,人生,感情,也就不外乎是那么回事。哭过笑过了,略略比对中或是反省或是庆幸,也不外乎是什么什么罢了。
麻木,既然是因为自我保护而生长的角质,那么也就无从责备了。
急促的手机铃声,熟悉的号码,微微上扬的唇角,也许这是自己人生上演的最后一出好戏了吧。那就乐此不彼地再做一回戏中人,为了那些对于自己,重要的人。
张扬跋扈的设计,狂野却不失高贵,一些金色复古的摆设更是显出设计者的独具匠心,推开门的瞬间,有沁人的酒精香味,和室外截然不同的幽暗氛围。
希澈名下的酒吧。
“好久不见。”靠在大红色的皮质沙发上,煞有介事地微微上扬了下巴,真是好久不见的戏谑样子。
“你的速度真快,和他一样敏锐。”随意地在希澈的身边坐下,摇了摇手机。
“看来李家老板找过你了。”
正洙笑着抿了口放在桌上早已倒好的红酒,微酸微甜。
“终于要开始了吗?”
“呵,难道我有选择的余地?为了晟敏,或许这是最好的方法。”
“只是为了晟敏?”归根结底这句话根本不是问句,只是给了对方一个承认的机会。
“或许还有别人,但是过程和结果都是一样的。”撇了撇嘴角,靠在柔软又有质感的沙发靠背上,或许只是为了那个别人。
“正洙,你变了。”希澈双手叉在脑后,悠闲地靠在了沙发上,三年了,你真的变了。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你什么时候用好和坏来衡量一个人了?你果然是变了。”
两个男人都笑了,空气中流窜的是浓郁的酒香,这实在是一种敏锐的洞察与狡黠的智慧,一些想表达的即使真的说到嘴边也只是这寥寥数句,这其中的意思也许只有这两个人心里明白。
“找到他了吗?”过了许久,像是不经意地问出,又像是思量了很久。
“谁?是东海还是金英云?”
“不管是谁,都是值得关心的吧。”这样的坦白和直率,连正洙都觉得奇怪,是释怀了还是懦弱了,看来是无从知晓了。
“金英云一直没有找到,东海……”略微地停顿,之后的话仍是一样的语调,“他重新回了李家。”
“我知道了。我要回去应付李家的那位了。”起身准备离开,现在的正洙会为了什么事情而扰了心神,他自己都想知道。
“不想知道为什么?或者,我们可以改变计划。”
“不用了,我说过的,过程和结果都是一样的。希澈,你也变了。”
希澈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了。
“难道只允许你的改变吗?”
“那,就祝我们成功吧。”
或许是酒香太过迷醉了,或许是那高档的红酒这时起了作用,也或许只是这氤氲的灯光让正洙的眼睛无法适应,只是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正洙竟晕眩地闭起了眼睛,睁开的时候,他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近得仍然可以闻到他身上隐约地SevenStar的烟味还有熟悉的古龙水香味。再一抬起头,早已用惯用的伎俩把那所谓悲伤所谓回忆掩盖得天衣无缝。
“金英云,好久不见。”
“金英云,好久不见。”张开嘴的时候这句话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竟还带着美不胜收的笑,不是应该无地自容吗?或者仅仅是眼神中透过一丝的悲伤,但什么都没有,那抬起的黑眸中透露出的是无尽的平静,难道就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好久不见”?磨灭了所有的过去,只化作这句不温不火地“好久不见”?于朴正洙,也许是伪装地过于完美了,于金英云,却在看到了这没心没肺的笑脸时不可遏制地怒火中烧。
“朴正洙,真是好久不见。”那不是发自内心地笑透露出了危险的气息,所有人都变了,这城府对现在的英云来说也是拿捏地恰到好处。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客套地寒暄,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像是要把这几年的过往一并收入眼底。
“嗯?过得怎么样?”挑了眉看着眼前的人,“这真是个让人值得思考的问题。”
随意地拿出烟,熟练地点燃,一股浓郁的SevenStar的烟味在正洙和英云之间弥散开来,惹得正洙微微皱眉,似乎没有什么周旋地必要了,自己已经撑得过于久了,难道还要等着那些带刺的话毫不避讳地刺入耳膜吗?这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相遇先这样结束吧,就在要移开自己的眼神时,金英云手腕上那若有若无的伤痕却直直刺进了眼底,心底有什么瞬间被炸开,竟盯着看到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怎么了?看到什么那么无法置信?”你不是一向都懂得伪装自己吗?慢慢摩挲着自己右手手腕的伤痕,那年在费城的潮湿小巷里,那割破血管后神经质地大笑,现在想来也只剩下可笑两字可以形容。
“你……”
“我只是不希望身体里,留着你那些肮脏的血。”
轰鸣间,回忆铺天盖地。
“但是,英云的血型是RH阴性AB型的。”
“我是RH阴性AB型的。”
曾经以为那左臂的针孔,是证明着他和英云牵绊命运的印记。
曾经以为,血液的交融,这该是多么暧昧的关系。
而如今,破碎的现实终是唤回了自己这幼稚到不行的想法,以割破手腕的勇气都要和自己撇清界限的举动,难道还不算彻底?
“如果……咳……”如果没事的话,可以先让我离开吗?让我快点离开,即使我装的再像,可这要窒息般的气氛却活生生地摧残着我的意志。但艰难地却开不了口,竟被烟呛到了喉咙。
“正洙,怎么了?怎么咳的这么厉害。”适时搭上正洙的肩,突感手臂上压过来的沉沉重量,正洙,只是这样就已经是你的极限?
“金希澈!”这话倒是带着几分惊讶,毕竟对希澈,英云是没有恨意的,但残留的是看着两人过于亲昵举动时的微妙情愫。
“你们在聊什么?”带上迷人地微笑,把这暗藏的杀机隐藏到了极致。
“能聊什么,我和朴正洙,不熟。”略带深意地看着希澈,这眼神便是连金希澈都为之一怔。
那个低着头,不知所措地说着“我和朴正洙,不熟”的男人。
那个会煮好喝的粥,那个善良的没有心机的可以成为别人下手弱点的男人。
真的已经,不存在了。
希澈紧了紧握在正洙肩上的手,却听得耳畔传来那毫无感情的话语。
“金英云,你回来是报复吗?那这种语言上的攻击就显得太累赘了,呵,看来我说的没错,你本来就是个累赘。”
“呵,是吗?那我就告诉你,你还是回去看着李家的产业,别被我这种累赘给毁了。”
“哦?那我拭目以待。”
看着这转身离开的身影。朴正洙也是微微地松了口气,竟有些许地头痛,慢慢揉着太阳穴的位置,对上希澈关切的眼神,自嘲地一笑。
“看来我们多了个伙伴。”
“即使结果相同,过程也不会一样。”
“那又如何,过程本不重要。”
“正洙……”
“希澈,我得先走了,计划照旧。”不论我将变得多么地体无完肤,请一定帮我完整地演完这出戏,至少,这是我朴正洙应得的回报和惩罚。
转身,反手环抱住圭贤,这个姿势让他们都找到了适当的安全感,
都是害怕独处害怕寂寞的人,人前微笑的他们何尝会把这植根于生命的恐惧显露出来,人总在成长,但这潜意识地行为却令自己都不曾知晓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