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寒----籁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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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履寒拢了拢袖毫不在意的淡淡一笑道;“刘大人速速回床上躺着去,本王适才试探你,可不要见怪啊。"刘郝这才明白原委,激动的扑通跪倒在地连忙行礼,“微臣叩见王爷千岁!秋丫头……秋丫头百姓有救了……是王爷啊!”他拉着刘妍秋的手语无伦次的喊,过于激动竟就此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古弦连忙上去帮忙,扶起刘郝瘫软的身子将他抬到床上去。“爹!!”刘妍秋惊慌失措的大喊,扑过去抓住她爹爹的手臂使劲摇晃,哭叫着;“爹你醒醒啊……不要丢下孩儿一个人……爹……”赵履寒看着她哭喊,一瞬间似乎有个影子和她重叠了。他眼神闪了闪,垂下眼帘去。古弦探了刘郝的鼻息又试了脉搏道;“端王,他还活着,不过……”他噤言,不忍说出刘郝不久于人世的事实来。
赵履寒默默的点了点头,心中一念突动道;“古弦你留在这帮刘姑娘照顾着,我去看看今天抓住的那几个闹事者。”“端王你一个人……”古弦站起身担忧的望着他,想同他一起去。“不用担心,有那班衙役在不会出事。”赵履寒道,古弦这才放心让他去。出得房门去,赵履寒从门缝中看了古弦几眼,默不作声的去了。

九十二

“爹……你醒醒啊爹……”刘郝病危神志不清,刘妍秋伏在床边哭得悲痛欲绝,生怕父亲当即仙去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仃。古弦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是好,本想去拴在门外的马车上取点干粮被褥给她,不曾想马车竟已失去了踪影,想来许是被那些个灾民给顺手牵羊走了,便也无奈,只帮忙煮了些茶给刘妍秋,让他喂给刘郝喝。刘妍秋感激的道了谢,艰难的扶起刘郝喂水。古弦看不下去,便又接下她的工作,亲自扶了刘郝喂水。
便在这时刘郝恢复了神志,捉着古弦的手道;“大人……”古弦见他突然双目有神面色红润,暗道恐怕是回光返照了,便道;“刘大人,你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刘郝颔首,望着窗外回忆起大半月前的一幕,愤愤道;“下官记得,当日那四辆车就停在衙门外头,押车的人进来禀报说共是粮草粮车药材两车,当时下官还从这窗口看了一下,确实有四车物品在那,下官欣喜皇恩浩荡,当即派人取了水酒谢过押车之人,待他等走了才去验货,岂料刚出衙门突然就有无数灾民蜂拥而上抢夺粮车。下官唯恐有失忙勒令手下那般衙役护住粮车,并下令只许抵挡不可还击。谁知还未动手便有几个灾民倒地暴毙,其他灾民见状纷纷嚷着‘官府草菅人命!’,这便是冲上来拼命啊。伤了不少衙役连带下官都挨了他们的棍棒。”他猛的战栗,仿佛眼前又见了那般混乱的景象,缓了会继续说;“渐渐的出来了些散民围观,突然不知谁吼了一嗓子,那班灾民尽数散进了人丛中,下官再回头看时那四辆车竟已不翼而飞,下官束手无措,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告之诸位乡亲粮草在衙门前被盗,他等不信,只当是下官贪污了粮草故意说被盗,下官百口莫辩啊……”他说的急了,猛的爆出一阵咳嗽,刘研秋赶忙又是拍背又是喂水,他才缓了过来。
“想必是有人偷了……”古弦表情凝重的从先前刘郝望的窗口看出去,正对上他栓过马车如今已空无一物的地方。想起一事又问;“那前一位钦差呢?据说是被灾民活活打死的,可有此事?”
“钦差……钦差……”刘郝双目又浑浊起来,摇晃着脑袋如何也想不到重点,他明白自己大限将至,紧捉着古弦的手艰难道;“大人……下官求你件事……”他声音嘶哑,渐渐便有些呼吸困难起来,古弦心有不忍,“刘大人但说无妨。”
刘郝招手叫过哭得梨花带雨的刘妍秋,抓着她的手对古弦道;“下官生平就此一件……憾事,就是身后小女一人孤苦……求……求大人……照顾……!”
“爹!”刘妍秋也知这是父亲临终之言了,伏在他胸前痛哭流涕,古弦愣了会尴尬道;“这……这如何使得……”他心念以后与赵履寒两人便好,或游历名山或择水而居,若是多出来个女子那可无法安置。
“为婢为妾都……可……求大人照……”刘郝将古弦手握得更紧,话未说完便已断了气。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古弦,竟是死不瞑目了。古弦万般无奈,只得叹了口气道;“在下答应你便是……刘大人你安息罢……”他好不容易将手从刘郝僵硬的手中拔出,担忧的望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刘妍秋,他不懂安慰,只能轻声道;“刘姑娘,节哀罢。”
丧父之痛哪有这般容易褪去,刘妍秋仍是在哭,古弦听得心中沉痛,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想起另一对父子间的相处,不由摇头长叹,便在这时赵履寒回来了。
赵履寒其实在门外听了一会,他去牢房随便问了几句话便回来了只因里头混乱,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扫了眼伏在刘郝尸身上痛哭的刘妍秋,道;“人死不能复生,刘姑娘还请节哀。”他语气平淡,却隐隐有种安慰人心的力量,刘妍秋听后悲痛减轻了些许,擦净脸来到二人身前跪下磕头,“小女子无力安葬家父,求二位大人赏家父一口薄棺,小女子甘愿为奴侍候两位大人……”
赵履寒抬手示意她起来,“刘大人乃一任为国为民的好官,本王必然将他好好安葬。古大人也会将刘姑娘你安置好的,你可以放心。”他道,若有所思的看了古弦一眼。古弦有话想同他说,便道;“端王,刘大人过世之前与我说了一些事,你看看其中可有线索?”为免尴尬,他借着告之刘郝所言,将赵履寒带到了门外。
“刘郝临死前说了什么?”赵履寒率先开口问,古弦便将先前刘郝所言都复述了一遍,然后才说到刘郝将爱女拜托给自己的事,想叫赵履寒想个办法安置。赵履寒不置可否的一笑道;“也没什么关系,你若不喜欢便当个丫鬟或侄女般看,若喜欢便收了房也没关系。”
古弦心想这只是个玩笑,却还是感觉不痛快,紧皱眉望着赵履寒道;“端王,我的心意你又并非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断然不要其他女子……”
他说完也多少觉得老脸臊的慌,忙不迭将视线移到别的地方,慢慢调整自己微乱的呼吸。他这一挪视线,却是没看见赵履寒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某种变化。
无关甜蜜,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哀恸。赵履寒慢悠悠的将手拢进袖子里道;“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的心意我当然是明白。如今之事便先帮着刘姑娘将他父亲好好安葬了,粮车失窃一事,我心里已有了计较,相信很快盗者即会落网。”他便故意左右而言他,挡了古弦接下来可能的告白。
古弦颔首依言而行,当即就取了些银两给刘妍秋,并帮着她料理了刘郝的身后事。这时间一去便又是三天。说来也算不巧,他们才踏进城中那日,州官巡视。看守城门的黄脸将有钦差进城之事一说,那州官未听说过京中派了钦差,觉得稀奇便写了折子入京欲询问。也正巧是这天到了宫中赵凛尔手里。
这赵凛尔在宫中阴沉了好些天,憋着忍着没把怒气发泄到其他奴才臣子身上,这在批示奏章时看到这份折子,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侍候他的小福子一惊,刚问了声;“皇上您怎么了?”就被他们的皇帝甩手赶到了一边。
赵凛尔神情阴狠的盯着折子咬牙切齿,仿佛把这纸张看成了那人的脸,恨不得扑上去咬了几口才解恨。“竟然去了昆州……哈!你可真会逃啊小叔叔……”转念一想却有不明,赵履寒既有能力出逃,为何偏偏去了昆州那一带的灾区,还表明身份说是钦差。若说有人假冒,但折子上所描述的形象确是赵履寒古弦二人无疑,他便更是疑惑。
“小福子!”赵凛尔将人唤来,授意他飞鸽传书给派遣去各地的探子,叫他们全部改道昆州,也是以前的命令,发现后先不要采取行动,将情况汇报回来听他处置。小福子战战兢兢的依言去了,怕稍有差池惹恼这反复无常惯了的祖宗,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连亲叔叔都那般对待的人,他哪敢触怒。
就此便又是过了两日,探子便暗中到了赵履寒所在之地,监视之中绘了幅画像飞鸽传书回了京中。赵凛尔神情阴郁的捏着那副画像久久不语,突一拳砸在墙上喝道;“该死的赵履寒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情绪失控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来回走动,异常的思念与扭曲的恨意折磨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小福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让他发现了,偏偏赵凛尔又喊;“小福子!!”
"小的……小的在……"小福子暗叫了声倒霉,垂着脑袋走到赵凛尔身前听命令,正想着这祖宗可千万别有什么可怕的命令,就听赵凛尔恶狠狠道;“收拾东西,朕要出宫!朕倒要亲自去看看他赵履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福子差些吓傻了,若是让皇帝有了什么闪失,他这小小的宦官可担当不起,慌忙摇头道;“不行啊皇上,您不能出宫!”
赵凛尔盛怒,劈手揪住小福子的衣领道;“你这奴才好大胆,朕说要出宫你竟敢阻拦,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骂罢他把人丢下,甩手便打。小福子吓得连忙磕头,颤声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对了对了皇上!昨儿个焱暨有使臣递来的书信说他们的小王爷近几日要来访我黎霄,所以您不可以出宫啊!”他这总算是找着个不让赵凛尔出宫的理由,也免了他自己的一顿皮肉之苦。
“什么焱暨小王爷,偏赶着这时候来,真不知想干什么!”赵凛尔面有不耐的收了手,拂袖道;“小福子你速去飞鸽传书给探子,密切注视赵履寒的一举一动。”
小福子忙不迭的去了。
再说另一边,赵履寒古弦无处可去便在衙门里住下,接下了已故县令的工作。赵履寒本略通些医术,给几个染疫的把过脉诊出是疟疾,有方可解只是无药。贪财的药房均将价格定的很高,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
于是接连着上门捣乱的灾民不少,还有几桩抢夺财物的小事,忙碌起来竟没有发现有人混在灾民里暗中监视他们,古弦一直未发觉,而赵履寒起初也未注意,只因几次看到灾民中有人目光灼灼,明显是练武之人才起了疑心。他明了是赵凛尔派出的人,避开古弦暗中写了封信藏在怀中,准备找个机会让那些探子交到赵凛尔手中。
一日赵履寒便故意寻了个事将古弦调开,独自一人站在衙门口观望,视线到处一片荒凉,墙角却躺着一衣衫褴褛之人,目光一直注视着衙门口的方向。
他心下了然走近那人道;“你可认得本王是谁?”
“不认识……小的只是个乞丐,求大爷您施舍点吃的……”探子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才在门口守了两天就被发现了。他起初还抵赖,口口声声表明自己不过是个灾民,直到赵履寒指出了他几处破绽,他才乖乖的表明了身份行礼。
挥手示意他不用多礼,赵履寒从怀中将信取出交与他手中道;“这封信你们给本王快马送回京中给皇上,不得有误。”探子不敢怠慢,当即将信交给同行之人快马送进京去了。
探子彻夜不眠,隔日即将信送到了赵凛尔手中,赵凛尔面色阴沉的看着信封上‘亲启’两个秀丽的大字,猛撕开了展信阅读;
昆州一行所观皆为惨状,洪水虽退但良田尽毁民不聊生,更有恶商屯粮谋取暴利
为富不仁,我为皇上深表痛心。现粮草失踪钦差被杀一案已有眉目,近期内可结
案,但余粮已不够维持此地灾民的生计,恳请皇上调拨粮草应急。另擅自出宫一
事,待回去任由皇上处置便是,求皇上放过古弦一命。
赵履寒
最后几字略有潦草,可见他内心纠结,赵凛尔默默的将信来回看了一遍,突然冷笑道;“你以为肯回来就可以要求朕放过他……?妄想!”他捏紧了信在殿中来回踱步,忽心生一计亲自写了道密令,让小福子飞鸽传书给探子,这才下圣旨调粮去昆州,并言明钦差已至两湖一带,盗粮失粮者不问缘由一概问斩。
有了这道圣旨一路便再无人敢动这粮草的主意,六车东西安安稳稳的到了被封锁的城中,排在衙门口等着检验。衙役们跟刘妍秋个个激动万分,感激上天没有让这次的粮草丢失,古弦也是高兴,赵履寒却默不作声的望着六车东西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竟道;“把东西留在衙门外,各位随我去里面罢。”
有衙役不解道;“端王,这万一要像上次一般被人偷走该如何是好?上次我们人守着都会被盗,这没人看守岂不是……”其他人也如此担心,只古弦了解赵履寒道;“各位听端王的便是,端王神机妙算定是有了抓捕偷盗者的计谋。”他说完却是忍不住担心的望着赵履寒,因他今日之行为确与往日有不同,让他感觉无法安心。
赵履寒回了古弦一个很淡的笑容道;“本王就是要等人来偷这六车东西,之前灾民抢粮一事本王已多少了解了些情况,又审讯了数日前带人上衙门闹事的那三个人,只怕那趁乱盗走粮草的并非灾民,而是这城中几家富户中的其中一户。”
“端王你是说……”古弦皱眉道;“有人故意来衙门捣乱然后趁乱偷走那几车粮草,然后栽赃陷害到衙门的头上?该死的那些无法无天的混蛋!”他怒,一拳捶在墙上。
“恐怕钦差被杀一案也跟此脱不了干系。”赵履寒道,授意两个衙役守在门前看守粮车,若有人抢粮便任他抢了去,就领着其他人进了衙中守株待兔。
等了约莫半日,这便有群灾民渐渐围到了粮车前,赵履寒古弦从窗旁偷看得清楚,那班灾民先是故意挑拨得与两个衙役发生口角,后群起而攻之。两个衙役得了命令也不恋战,忙躲进了衙门内将门顶上,那班灾民便得意的将粮车推了去。赵履寒便叫古弦暗暗跟上那班人,查清了粮车的去向。
古弦看着粮车送进了当地某家大户人家的后门,冷笑一声回去给赵履寒报信。
这查清了是谁胆大包天抢劫粮车,后面的事情便好办了。衙役虽人数不多,但加上众多愤怒的灾民,很容易便将那大户人家之主以及那一干还在饮酒作乐的假灾民,一并的押上了县衙公堂,由赵履寒亲自审问。
这一审便还审出了些旁的,上任钦差被灾民打死一事便是其中之一,也是这大户之主害怕偷粮草的事迹暴露,就叫了几个手下人扮作灾民撺掇其余那些个灾民围攻钦差,混乱中将其杀死。最后一干人等统统判了了菜市口斩首,财物充公用于房屋的重建,那叫个大快人心。
而后开了那大户家的粮仓放粮,赵履寒又按医书里所言的开了个方子,然后命人在街上支了口大锅日夜熬煮,无论有无瘟疫症状的都每日喝上几碗,渐渐这两湖一带灾情最重的地方也恢复了生机。
如此一来个个高兴,唯独赵履寒默然不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古弦问起他时,他便淡淡一笑说自然高兴,只是有些累了,古弦虽觉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问,只是也常常站在隐蔽处注视着赵履寒那种可称之为落寞的表情。
昆州灾情已解,约莫着上头要派下新的县令,古弦便问赵履寒想往何处去,赵履寒几乎是想都未想就说想乘舟南下,去领略一番江南的风光。他有想去之处古弦自然高兴,早早的在水边买下了条船,只等购些干粮衣物便可上路。同行之人还有刘妍秋,古弦本言两个大男人一路上带个姑娘家并不合适,幸好那刘妍秋说想去江南一带投奔外婆家,也就带上了。
将行之前江边小亭
赵履寒借口有私密话与古弦说,让刘妍秋先在船上等候,他便取了酒在亭中斟上,其中一杯递给古弦笑道;“两湖这一案古弦你功不可没,我这敬你一杯。”说罢仰头饮了,倒其实并未饮下。而是施了个障眼法倒了。那酒中放了剂量较大的蒙汗药,本就是为古弦这般武艺高强之人准备的,他哪里敢喝。
日前他暗暗收到了赵凛尔的信,上头说只要他肯回京,古弦之罪便不再追究。他先前请缨带古弦昆州之行,本就是做的此番打算,欲以古弦的功劳苦劳保他一条性命,再劝他永远都别再回京,而古弦带他逃出宫中之时,他亦想到了这点,相比原本的计划不过是开始时改变了,结果仍是一样的。
古弦不知其中缘由,愉快的仰头将酒饮了,道;“若说功劳,端王你才是功不可没,堂上那番审讯着实精彩啊!”他突感有些头晕乏力,捂着脑袋疑惑的看着酒壶,“这酒劲头好大,端王你喝了可有觉得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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