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个时候对於地域还没有清晰的概念,且不说刘芜到底去成了没有,就算去成了,他们又要去哪里找寻彼此呢?天真的想法最终还是会被现实和岁月磨消殆尽,待两人再见面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不再熟悉的容颜,是否还能忆起曾经玩耍两小无猜的快乐时光?
屋里的刘妈妈又落泪了,这几天她几乎天天哭,看到他这个失踪几十年的弟弟她就伤心,在弟弟回来的第一天她就带著他去父母的坟上上了香,告诉父母弟弟安好的回家了,事业也是好的。李宇亭许多年不回,虽然离家时和父母有许多间隙,可父母终究是大於天啊,自己回到家乡,父母却早以魂逝,叫他怎麽不伤心,子欲养而亲不待。
知道唯一的姐姐生活无忧,家庭也和满,他也为姐姐高兴。这次他回来是和爱人一起的,当然没有告诉姐姐实情,只说是好朋友,怕自己伤心过度,陪自己回家的。
“姐姐,我过两天就回去……”
刘妈妈一听这话就开始不舍,她只是拉著亲弟弟的手,不说话,她明白这麽多年,弟弟肯定在外面是有自己的事业了,看到弟弟西装笔挺的回来,她就知道弟弟过的很好。她能看到弟弟完好的回家就知足了,她知道弟弟终究是要回到属於他的地方。
“姐姐,我和你说的事,你想的怎麽样了?”李宇亭缓缓的开口。
刘妈妈刚擦的眼睛又湿润了,弟弟跟自己说,他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孩子了,她不忍心问原因,弟弟肯跟她说这麽私密的事,她又怎麽能再去伤弟弟的心呢。自己的五个孩子,大儿子在城里扎了根,大女儿已经嫁人,还有三个孩子,弟弟中意的是刘芜,可自己更疼小儿子,她看弟弟这次回来的架势,就晓得弟弟在城里肯定是有钱的,她不求什麽,要说爱孩子,她都爱,可一双手都有长有短,更何况人心呢。她知道,过继给弟弟的孩子,必然是要过上好日子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哪个儿子离开自己,自己都舍不得都伤心。三儿子已经大了,再过两年家里的地都可以直接给他作了,小儿子还小,也好塑造,又聪明,学东西也更快些。这两天想的多了,两个孩子的优缺点在心里分分明明,也隐隐有了答案。
“子龙吧,这孩子虽小,学校的老师总是和我说这孩子聪明的紧,学东西快,考试都是满分,三儿大了,又不爱上学,去了只想玩,性子野了也难纠回来,你说是吧?”刘妈妈看著自己的弟弟,也算是下了决定,小儿子跟著去应该会更有出息些。
“那姐夫?”
“你姐夫同意的。”
李宇亭中意的是刘芜,他一眼就喜欢这个孩子,比起姐姐的小儿子,刘芜更乖巧些,和他说话也不时有聪明的点子闪现,也没有一般小孩的那种滑头和闹人的性子,他和他的爱人都中意这孩子。可姐姐的想法更加重要,毕竟都是姐姐的孩子,要带走还是要经过她的同意和认可。
两人在屋里就这麽商定了,而这个决定导致了这两人同一家的孩子从此却走上了完完全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此时的刘芜,还沈浸在欢乐的憧憬里。当他知道这个结果时他怨吗?小孩子哪里想的了这麽多,他只是哭了,狠狠的哭了一晚,他最好的朋友以後再也见不著了。当他哭醒过来,想著讨厌的弟弟终於不在这个家了,反而不那麽伤心了。
守望爱情(3)
刘芜初中毕业後在家里种了半年地,夏天的时候在镇上做点小工,日子也就将就的过。刘妈妈心里却担心,几个孩子里,就三儿没个著落,这要过两年,哪家姑娘愿意嫁哦。
刘妈妈本来想著要自己弟弟在城里给三儿找件事情做,可小儿子已经养在弟弟家了,现在三伢又去,倒好像这个做姐姐的缠上弟弟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再说人哪,哪个没有自尊心呢。况且这事给刘芜他爸说,他也是不同意,就说三伢就留在家里务这片地算了。
刘妈妈也就不多说了,心想著这样也好,家里的一切以後都给三伢,娶老婆的时候也不算寒酸了。
可事情哪有刘妈妈想的这样容易,就在刘芜在家里务农的这两年,村里出去打工的年青人一个个都腰包鼓鼓的回来,最不济的每月也可以寄几百块钱回家。农村里本来就藏不住什麽秘密,大妈大婶的在一起都是谈的自己家的哪个哪个出去做事,没几个月就又寄钱回来,比在家里耕那一份三亩地不知道好到哪里去,而在外干两个月的钱,比田里作一年下来的还多的多。
刘妈妈听了这话当然心动,又想到大儿子在城里那麽多年,一年才只回家一次,给几百块钱,没说上两句话就风风火火的回去了,刘妈妈虽然嘴上不说,心里的怨气积的也不少,尤其是在大儿子结婚之後,根本就不怎麽搭理家里了,倒像是完全把自个儿的父母给忘了。
想到自己的三儿,刘妈妈还是很欣慰的,这孩子实心,对父母又孝顺,几个孩子里就这个最听话。她琢磨了些日子,和刘爸爸商量干脆让三伢也去城里找份事情做,就让前几天刚回来的刘二根他大儿子带去。两人商量好了,刘爸爸去镇上商店买了两瓶酒和一袋白糖,和刘妈妈去了刘二根家里。
结果也是让二老满意的,回家的当天就给三儿准好了行李,又嘱咐了一阵,刘芜就这麽跟著别人去了城里。
来了才知道,自己没什麽文化,在城里根本找不到什麽工作。刘大哥也是从小和刘芜熟识,让他先和自己挤在工棚在住几天,等他打听到有工作就叫刘芜去干。
刘芜一个劲的谢著,城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连空气呼吸起来都是那麽的陌生,他什麽都不知道,只是在父母的催促下被别人领著来了城里,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麽,要不是刘大哥收留他,他都不知道自己活的活不下去。
生活远没有刘芜想象的那麽难过,村里的刘大哥本来就是工地上的工人,他没事就帮忙运个砖递个工具什麽的,日子久了,工头见他身体扎实,力气又大,人还勤快,工地上又正好缺个干活的,干脆就招他进来了。刘大哥因这事还夸他运气好,说自己当年是混了好久才经人介绍到这工地上干活的。
刘芜憨憨扒了扒头发,第一次有人这麽说他,他倒腼腆起来,说都是刘大哥的功劳,不然自己现在连住哪都发愁。
刘大哥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以後发达了可别忘了你刘大哥的好。刘芜只得连连点头,也不知道说什麽好。
刘大哥看他憨实的样子,这回是笑出了声,这人自己又不是不认识,能做到什麽程度自己还不知道麽?可是出来混,终究讲个运气,这小子的运气可比他好多了,说不定哪天就发达了,无论怎麽著,还是落下一份人情吧。
两人不再多说,各自干活去了。
刘芜在工地上是个新手,细点的活都做不上,只能干些力气活。农村出来的身体底子就不用说,而刘家的儿子个个人高马大,所以刘芜干活快,有时事情干完了没事,他就盯著一些细活看,用心的学著。
刚来的那个月,刘芜除了工地不怎麽出去,他是个挺认生的人,等渐渐周边看熟了眼,骨子里的野性又冒了出来,加上年轻人的好奇心,每天干完活後,吃完大盆的饭就想出去溜达。
起初刘大哥怕他不识路,带他转了两回,後来工友们晚饭後打起了牌,他看刘芜也熟了,自个就放心的打牌去了,只是嘱咐叫刘芜不要跑远了。
刘芜虽然来城里一个月了,可也是近两天才见识到城里的漂亮和繁华,晚上到处都有灯,很多灯比他见过最好看的东西还要好看,各种颜色亮堂堂的。
他有时候离开了工地就自在的在那些灯下走,一去一回走完一条街,有时候路过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他只是低下头抓抓後脑,想著自己难道弄脏了什麽东西?幸而他性子粗,这种眼神看多了,也就不怎麽在意了。
第二个月的时候工头才发了工钱,刘芜第一次拿到这麽多钱,很无措。刘大哥倒是看他这个样子就想起当初的自己,领著这楞青头去银行办了张存折,把钱存了进去。
直到都弄完刘芜还觉得新奇,反复问刘大哥这钱在哪里?会不会不见?自己怎麽能够拿出来?都是些傻问题,刘大哥根据自己不多的知识解释了一遍,後来也不耐烦了,只对刘芜说保证回家的时候能把钱给你弄出来,刘芜才算放了心。他晓得爸妈让他出来是赚钱的,要是没钱回去,自己怎麽好意思见二位老人呢。
晚饭出来溜达成了刘芜的一个习惯,身上穿的是工地上的工服,可自己是洗的很干净的,怎麽有些人看他的眼神还是像原来那样像是看到什麽脏东西了?左右拉了拉自己的衣服,让它看起来更平展些,刘芜继续自在的压起马路。
走到离工地较远的地方,这里是这个城市的一个商业中心,有好多漂亮的商店,可他一次也没敢进去。他注意的最多的是路口那个摆摊的玻璃车。透明的玻璃让人很清楚的看到里面各色的糕点,他认得贴在玻璃上的字,凉糕。
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紫色的,每个都是透明清凉的感觉,在家乡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是他看过的最好看的糕点了,一定也很好吃吧……
“小夥子,想买那一种?”买糕点的爷爷老早就注意这个小夥子了,盯著他的摊位看了半天,还不断的咽著口水,看他馋的。
刘芜一惊,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远远想著,结果不知怎麽就走近了,直到来到这摊位面前。自己又生的壮实高大,可把老爷爷的生意都给挡住了。
他往旁边挪了挪,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听那老爷爷的口吻很亲切,他也不那麽紧张了,盯著玻璃柜里的糕点小声问:“老爷爷,这个紫色的是什麽啊?”
老爷爷也不恼他占时间,笑眯眯的回答:“这些都是凉糕,夏天吃再好不过了,都是糯米做的,这个紫色的是葡萄口味,这个绿色的是薄荷口味,这个呢……”老爷爷耐心的讲著,有人来买,他就用白纸包了出来给顾客,又接著给刘芜讲。
刘芜其实好多听不懂,好多味道都是他没听过的,不过他看这麽多人买,一定很好吃。他边点头边吞口水,好想买,看别人买一块钱一个,好贵,爸妈要是知道他在外面乱花钱,回家肯定要说他的。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越来越少了,终於只剩最後两个了,刘芜看的眼睛都红了。
这时老爷爷却要收摊了,刘芜看老人要走,就急了。
“老爷爷,还没卖完哪!”
老头子只是笑,从底座抽了两张白纸,把剩下两个包在一起拉过刘芜的手放上去。
“小夥子是第一个陪老头子说话说这麽久的,老头子高兴了,这是我送你的,可拿好了!”
刘芜一下想哭了,他觉得这老爷爷真是好人,可他怎麽能白吃别人的东西呢,他掏出口袋里的钱看都不看按进老爷爷的手里,抓紧手里的东西就跑走了。
跑累了,停下来的时候快到工地了,他才抬起手看手里的糕点,都被自己抓变形了,鼻头莫名的酸涩,三下两口就吃了,心里想著真是好吃,比自己想象的还好吃。可是以後不能吃了,钱要存著,过年回去的时候给爸妈,爸妈看他能赚这麽多钱一定会开心,一定会夸他也是个出息的孩子。
守望爱情(4)
“刘芜啊,今天就别出去瞎逛了,留下来看哥打牌,尿急了还有个替手的人。”刘大哥端著饭盆边吃边说,刘芜点点头答应了。
虽然已经是九月份了,可天气还是热的紧,上个星期凉快了两天,等那凉风凉雨已过去,热气像是反扑回来一下,热的闹心烦躁。到了晚上还好些,毕竟是入秋的天。
吃晚饭,工友们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打牌,刘芜不怎麽会,就蹲在刘大哥一旁安静的看著。渐渐看出了兴头,刘芜也有些心痒,想上去试试。
刘大哥手气不怎麽好,连输几把,心烦气躁的让出位置让刘芜顶他两回。刘芜上来摸排,也许是换了个人,运气果然好起来,刘大哥咧嘴笑著说刘芜把运气给带他这位了。
刚打了一回,工头就过来叫刘芜,一群人居然都注意过来,刘芜有些尴尬的把摸好的牌给刘大哥,跟著工头进去了。
“放轻松,没有什麽事,你这麽紧张干吗,我又不会吃了你,看你这大个,怎麽像个小姑娘似是……”工头爽朗的笑起来,刘芜摸著椅子靠不敢坐,小心的等著工头继续发话。
工头叹口气,看了刘芜一眼,才说:“你这孩子就是闷,挺没趣的。”
“我会好好干的……”刘芜怕工头不要他干活,立马慌张起来。
“叫你别紧张嘛,我看你干活挺快,总是往张师傅那里跑,他的活你看会了?”工头没来由的问了这麽一句。
刘芜低下头,诺诺回答:“看会了,不晓得做的时候行不行。”
工头一拍桌子倒把刘芜吓了一跳。
“差不多也行,张师傅正好生病来不了,你就替他两天吧,不过你手上的活……”
刘芜一听就知道工头的意思,立刻保证自己都会做好,绝不耽误。工头听了这话,才又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夸赞他真是个好夥子。
第二天开始刘芜相当於要做两份事,刘大哥看不过去,悄声的提醒他说工头这是奸诈,干两份活还不是只给一份钱,你瞎参合什麽!
刘芜也不在意,说自己能管的过来,反正做完自己的事就闲著。刘大哥骂了一声,也不管了,这小子恐怕干不长久,自己也别操那份心,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提醒了这小子,他偏偏不肯多想想,一根肠子到底还真不拐弯。
由於是两份活一起做,没以前那麽轻松,吃完晚饭眼皮就耷拉起来,刘芜不再花那麽多时间逛街,他晚上到工地外等到推摊子来的老爷爷,帮他把玻璃柜摊推上斜坡,等老爷爷摆好摊位,他就回去睡觉了。
这也是他偶然发现的,老爷爷年纪那麽大,因有这手艺,每天把精力都放在做糕点卖糕点上,不求赚钱,就是舒心,就是喜欢看那些吃著糕点笑著说好吃的表情。就在吃了糕点的第二天,他出工地就看见老爷爷推著玻璃柜的车子,那条路是条很长的斜坡,他看老爷爷推的吃力,一路休息几次,不忍心看著,就上去帮忙,尽管还有上次留下的羞愧。
张师傅回来,工地上的活却被别人占了,他恼自己不该得病,等他知道顶替自己的是那个看起来老实的小刘的时候,心里都快气炸了。亏他平视还有意无意教他,这才离开几天,臭小子就霸占了他的工活,越想气就越不打一处来,跳上前去抓著刘芜拳头就雨一样下来。
旁边的工友稍稍停下手里的活,也不去栏,都觉得这小子该受受教训,不懂规矩挨打就是活该。
待张师傅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刘芜的同乡刘大哥就出面了,拉开张师傅打著和气。他正拉扯著,工头也过来了,了解事情的经过後,当著众工友的面教训了刘芜几句,脸上堆满笑容的请张师傅去了他的房间。
刘芜挨了打,好在他身体结实,除了身上疼一些,他摸来摸去也似乎没有什麽大碍,但是他还是不明白张师傅打他作什麽,既然他回来了,这个活当然还是他做呀,怎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上来了?
这刘芜出来乍到,哪里晓得工头的小心思,他一人干两人的活,工头只管给他一人的工钱,省的那份还不是自己的?只怪刘芜不懂人情世故,被人讹了还帮著数了回钱。
陪著吴爷爷卖完了凉糕,收拾好车子上的东西,他顺道把车子给推回去。
中秋过了之後天气变凉了,虽然白天还是热的慌,但基本就只有中午那一阵。早晨和晚上都是非常凉爽的。两人并肩走著,刘芜怕累著吴爷爷了,脚步也是放的非常慢。
回工地的路上刘芜突然紧张起来,他四处看看,周围没什麽人,他快步跑到一张放大的海报面前,仰起头一字一字的读著上面的内容。
郑翔拎著一袋啤酒,摇摇晃晃的走在马路边,偶尔正面行驶来的车打的灯光照到他脸上,惨白的面色让他看起来像游魂一般。
远远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晕黄的灯光下,影子拖的极长,他站住,愣愣的想了一会,总觉得这场景仿佛在哪里见过。
再走近一些,他也看那张海报,原来是关於同性恋讲座的东西。他“切”了一声,拉住那人,口齿不清的说这TM讲座都是垃圾……都是没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