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笑一梦里----徐景年

作者:  录入:01-22

法空一手拿著佛珠,一边瞥了眼无幻手里的洞箫,“我嘱你不准出这院子,你却擅自出去。”
无幻低著头,月光洒在他的胸口,淡的晕开,“无幻知错。”
法空不是个爱多责骂的师傅,他转过身,对著身後的无幻道,“既知错了,就早些回房休息吧,明早交一百遍华严经来。”
无幻低头淡淡道,“是,师傅。”
说著就踩著法空走过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点了灯,开始抄写经文。

一生一笑一梦里──8

这一夜,却是过得极长。
萧何止把夜行衣换了下来,扔进了湖里。
嘴角,一直是带著笑的。
这惊天的秘密,不过几日,竟然就被他给破解了。
天要助我,我何以拒?萧何止恨不得立即大笑三声,以求舒坦。
萧何止沿著东方家曲折的路走,手里是一把纸扇,带上那唇边的笑,活脱脱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呵……东方家,扬生剑……好一个武林大庄。
萧何止冷笑一声。
途径林昭院时,萧何止不禁望了进去,一望之下,才发现无幻屋子里的灯竟然还亮著。
这麽晚了,那和尚在做什麽?
萧何止顿时起了好奇,几步一踩,就潜进了林昭院。
步子极轻,是因为脚上穿著的布鞋缘故。
无幻一回头,眼前的人就把他给吓了一跳。
不过那惊讶仍旧转瞬即逝,恢复神色之後,无幻问到,“萧施主,怎麽突然拜访?”
萧何止站在无幻身後,笑意由唇及眼,“无幻师傅,怎麽这麽晚还在抄写经文?”
无幻淡淡道,“罚抄的经文。”
萧何止瞥了眼那些未干的墨迹,字写得端正漂亮,略带几分古气。不禁赞叹道,“无幻师傅的字好生漂亮。”
无幻也不回答,自顾自又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继续抄写著经文。
萧何止见他不回答,也不问一句就搬来了椅子,坐在无幻对面看著他抄写经文。
抄了一会儿,萧何止又道,“怎麽被罚抄经文了?”
这话其实也算明知故问。之前刚见过无幻,这无幻一定是因为擅自出行而被惩罚的。
无幻抬眼,看了看萧何止,继而又低下头去,继续抄著手里的东西。
萧何止看著无幻低著头的侧面,越看越是喜欢。
这不过是个和尚而已,平平淡淡的一个和尚,却让萧何止觉得心安。
你说,奇怪不奇怪?
才写到一半,无幻突然抬起头来,对著萧何止道,“明日,可能要走。”
萧何止先是一惊,随後淡淡一笑,“巧的很,我亦然。”
无幻继续抄著手里的东西,嗯了一声。
萧何止突然一把抽出无幻的笔,无幻连忙抬起头,面无表情望著眼前的萧何止。
萧何止看著无幻那略无血色的唇,“既然都要走了,无幻师傅,没什麽好和我说得麽?”
无幻仍旧维持著那一脸的莫名,“要说什麽?”
萧何止低下头,“无幻,你是呆,还是傻?”
无幻瞥了眼萧何止手里握著的笔,转身,从笔筒里抽出一支小楷,又坐了下来。开始抄写经文。
这是萧何止第一次直呼无幻的法号,呼喊之间,竟然有一种舒心之感。
无幻,这名儿真不错。
无幻写著写著,一直写到了八十六篇。
萧何止一言不发的陪著无幻写,心里想,这和尚的速度真真的快,以他做账的速度,怕也没他快。
夜里极静,薄纸青灯的,倒也不觉得寂寞。
很少有人陪著萧何止,一直以来,萧何止都是一个人默默的呆著。看账本,运筹帷幄,还有应付戚无忧。
也很少有人能让萧何止陪著,香火堂里的人不敢,戚无忧则不需要。
很多地方,他和戚无忧是很相似的,这点,萧何止坚信。
想著想著,萧何止不禁出神了。
这个时候,无幻写到了第八十九篇。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无幻的声音,一向很淡,淡到你觉得他不是在对你说话,而是在念著佛经,或是在对著花草树木说话。
萧何止听完这番话,愣了片刻。
片刻之後,却又笑了起来,身子微微靠近无幻道,“大师,你这话何解?”
无幻却不说话,仍旧专注於经书的抄写。
萧何止见他不说话,随即望了眼窗外的天,时光飞逝,此时的天,竟然已经有些微微发白。
萧何止瞥了眼无幻,“无幻师傅,既然你不愿意和我说,那麽你先把答案留著,下次见了我,可要好好告诉我。何止失陪了。无幻师傅,後会有期。”
说罢,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来时如鬼如魅,走时如风如雷,不带一丝留恋。
抄到一百篇的时候,无幻才抬起头,对著刚才萧何止跳出去时没有关上的窗户凝视了良久。
嘴里自言自语道,“後会无期,才是吧……”
勾起一抹淡笑,无幻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开始整理昨日抄写的经文,好赶在法空做早课之前交给他。

一生一笑一梦里──9

天意教教内。
戚无忧见著萧何止,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这萧何止的性格,十有八九都是继承自戚无忧。当年戚无忧把萧何止从那帮小乞丐里挑出来之後,亲自教导养育,也无怪两人从禀性到打扮都有大半的相似。
萧何止还记得自己初次的时候,不过十三岁,被戚无忧压在身下,全身冷汗,吓得不敢动弹。戚无忧却从头笑到了尾,床单上染了不小的一滩血迹。
回过神来,萧何止见了戚无忧,对著戚无忧笑道,“教主,东方逸一死,东方振威正忙於江湖之事,可能盐商那里会有所疏忽,过些日子我去和那边的盐商谈谈,出些银子,应该是可以成事的。”
戚无忧上前,揽著萧何止的肩,一副热络的样子,“我就说,事情交给止儿做,一定不会失败。
萧何止低头,做礼,“承蒙教主赏识。”
外人面前,是这样的。
两个人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戚无忧的所住的小院里。
小院里种满了白色的蔷薇,都爬上了墙。
萧何止才到门口,就转了个身,逃开了戚无忧的手。
戚无忧见萧何止逃跑,纵身一跃,用轻功追了上去。
一只手,拽住了萧何止的外衣。
萧何止顺手解了自己的束带,胸前一阵微凉,萧何止飞身到一旁的葡萄架下,端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琥珀色的液体沿著萧何止的脖子往下流,戚无忧看著萧何止,勾起嘴角笑。
戚无忧年过四十,却保养的极好,看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一身纱白的衣,竟衬得他有那麽几分仙风道骨。
此时,他含笑看著那边的萧何止,一丝丝的醉意直达眼底。
萧何止拿袖口擦了擦嘴,弯著眼看著戚无忧,轻轻的念,“无忧……”
戚无忧足尖一点,乘著春日的和风而去。
下一秒,已经旋身把萧何止揽在了怀里。
戚无忧爱萧何止,这爱源自戚无忧素来的自负。
萧何止是戚无忧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无论穿著,个性,甚至连萧何止行房时的姿势,都是他一点一滴教出来的。
戚无忧自负完美,而萧何止则是他除了自己之外唯一承认的人。
所以戚无忧爱萧何止,爱得深切,爱得糜烂。
萧何止挑了挑眉,身上的线条不同女子那般柔软,但是却也美到了极致。
男人的肌理,男人的线条,唯一算得上清秀的,也不过是他这张浊世佳公子的脸。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让戚无忧迷恋至此。
戚无忧一把抱起萧何止,两人一起御风而行,往开著门的房里去。
软榻,铺著丝被。
戚无忧笑著道,“我的止儿……想死我了。”
萧何止却不说话,就是一直笑。
戚无忧伏在萧何止身上,嗅著萧何止身上淡淡的酒香。
伸手抚摸著萧何止,男人的身体解释,摸上去的触感不同於女人。
那一点一点的,带著细密汗珠的身体,透露出的是暧昧不清的情愫。
有时候,戚无忧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强要萧何止。
因为萧何止总是一语不发,即使偶尔,他会带著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但是那并不代表什麽,因为这表情,是他亲自教会萧何止,只是习惯而已。
戚无忧掏出自己的器具,附在萧何止耳边道,“我要进来了。”
萧何止眯著眼,闷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双腿勾在戚无忧肩上,最放荡最好插入的方式。不怎麽漂亮,但是不会很疼。
戚无忧刚插进去,也不等萧何止适应一会儿,就抽送了起来。
萧何止的脸色立时白了一些,但是那表情却丝毫未变。
萧何止张著嘴,眯著眼,一点一点的喘气,那声音不高不低,正好直达戚无忧耳边。
一个男人,怎麽可以如此的妖媚?
萧何止是真的做到了。淡淡的笑,淡淡的表情,还有那眼底的一丝丝邪念。
说实话,自萧何止过了二十之後,戚无忧才发现,自己竟然越发喜欢这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
无论如何,在他有所改变之前,他都不想萧何止离开他。
可是萧何止却好似不是那麽想的,做了香火堂堂主之後,几次三番主动请缨要出去办差事。
这其中的曲折,怕只有萧何止一个人明白。
欢爱过後的萧何止,总爱懒懒倚在床沿上。
他不喜欢躺在别人的床上睡觉,即使这张床,他来来去去也有十多年了。
萧何止撩拨著戚无忧的发丝,摸摸戚无忧的耳垂。
戚无忧抬起头,张开眼,靠在萧何止腿上的脑袋活动了一下。
萧何止温柔的做出一些小动作时候,往往就是他想要什麽东西的时候。
戚无忧眯著眼,看著萧何止道,“这次要什麽?”
萧何止笑笑,“一个人。”
戚无忧皱了皱眉,“谁?”
“栖云寺的无幻和尚。”
戚无忧闭上眼,无可奈何,“去吧。多带上几个人,别给人伤著了。”
萧何止笑道,“我就知无忧待我最好。”
说著,就俯身含住了戚无忧的唇。眼里流转了一片一片的勾人眼神。

一生一笑一梦里──10

栖云寺。
那一日的雨,从清晨下到了傍晚。无幻一手抄著经文,一手捏著佛珠,嘴里还在念著经文。
法空一把推开无幻的房门,大声呵斥,“无幻!”
无幻抬头,眼里转过一丝惊慌。
他极少有这样的表情,极少。
可是就在刚才,无幻却做出了常人该有的惊慌表情。
法空走了过去,一把拽住无幻的衣领,“畜生!”说著就甩了无幻一巴掌。
声音清脆,只要听到的人,都会觉得疼。嘴里浓浓的血腥味,无幻淡然的看著法空。
法空的僧袍上有血,一点一点散开的血。
法空闭上眼,他想起当年那个妇人亲手把无幻领来时的样子,那个时候的无幻,也是这样一双眼睛,淡淡的,好似什麽都不重要。
妇人後来身受重伤死在了寺院的厢房里,法空答应了妇人,收了无幻为徒。
无幻,三千红尘如梦如幻,而这孩子的一生,遁入空门,即无幻。
一开始法空就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一个孩子的眼神,这麽空,这麽绝,总让人看了害怕。以至於很久之後,他仍旧对无幻有几分芥蒂。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测全然正确。
为栖云寺带来灭顶之灾的,便是无幻。
“放下他。”一个清冷的男人声音介入。
法空一回头,萧何止就站在了门前。
是,刚才这个男人突然闯了进来,站在寺门口,轻轻低低的笑,手里拿著一把纸扇,星星点点缀著几点梅花。
他的手轻轻一挥,身後那些人便举剑开始屠杀寺里的僧人。
不过顷刻之间,就已经血染栖云寺。
栖云寺是不习武的,寺里的和尚多是文僧。唯独他,当年是少林寺派下来做主持的,所以会些功夫。
可是那一些功夫,哪里抵挡的住那些人?
萧何止开口就问,“和尚,无幻在哪里?”
无幻,无幻……果真是无幻麽?
法空一手反抓,竭尽全力把萧何止一掌打了下去。
乘著萧何止倒地的空隙,就朝僧舍走去。
所以,才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萧何止今日穿了一身红衣,那红,豔得好似新郎的喜服。
萧何止慢慢靠近法空和无幻,嘴边仍旧是那抹不该的笑,“法空师傅是吧,在下萧何止。”一边说著一边笑著行礼,但是表情却好似玩笑。顿了一会儿,萧何止又接著道,“可否请你放下你手里的人?只要你放了他,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法空被这话气急,喝道,“我就是死也要拉他陪葬!”
这话断然不是一个和尚该说出的话,更不是一个得道高僧该说得话。可是法空是真的动怒了,因为栖云寺的那百条人命。
萧何止皱了皱眉,瞥了眼那边受制於人的无幻。
无幻却仍旧一脸淡然,看著地下。
萧何止原本以为无幻会惊讶,可是现在,他连一点惊讶也不愿意施舍给他。
好似他知道他今天会来这里一般。
法空转手,就掐住了无幻的脖子。无幻被掐著脖子,微微皱了皱眉。
他不反抗,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
风一吹,刚才无幻抄的那些经文,散了一地。
法空慢慢发力,一点一点的掐。
萧何止也不出手,他倒是要看看,无幻可以坚持多久。
可是无幻怎麽会开口呢?
一个淡到随意生死的人,是断然不会求助的。

一生一笑一梦里──11

11.
无幻闭上眼睛,开始想起一些事。
二十多年,这寺庙里的生活,他过了整整二十一年了。
二十七岁的无幻,就要死了。
戚扬生,也要死了。
红尘与他无关,什麽都与他无关。
不用每日念经吃斋,不用每日纠结苦海。
开始犯晕,开始觉得穿不上气。
可惜的是,这濒死的感觉在在最紧要的关头停止了下来。
无幻慢慢张开眼,入眼的,便是萧何止的那一袭红袍。
法空早就倒在了萧何止脚边,瞪大了双眼,背脊上是一把匕首。
萧何止一手搀著无幻,一边含笑道,“还能走麽?”
无幻望著一脸笑意的萧何止,有些晕。半晌,才开了口,“为什麽?”
为什麽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萧何止单手捧起无幻的脸,仔细看著这张平淡的脸。
淡淡的眉,淡淡的唇,淡淡的眼,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会被人记得。
可是无幻,却让他动了念。
萧何止一把抱起无幻,“因为他们待你不好。”
无幻原本要闭上的眼,却慢了一步。
是麽?只因为他们待我不好,你就要杀了这些人?
这理由,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无幻朝窗外的被红霞染红的天。
不知什麽时候,雨竟已经停了……出来的,确实大片的晚霞。
缘生孽起……缘生孽起……
香火堂,只是天意教的一个别院。看上去简单甚至简陋,一点也没有威武森严之处。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是天意教所有刑法的判决之地。
清风和煦,有时候,萧何止心情好时,会亲自品著茶──给人行刑。
院子里分了几个房间,其中一个是刑房,面积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刑具一应俱全,摆满了屋子。
屋子里,有个软榻,上面铺著凉席,摆著小桌子,糕点名茶,置了一桌。
这天,萧何止接了个犯人。据说是给朝廷通风报信,说天意教想要造反云云,不巧他和人接应之时被教内人撞了正著,所以轻而易举的给抓了来送到了香火堂。
关於谋反……对於戚无忧的宏图大志,萧何止一向不爱过问。
他只管行刑就好。
这不,萧何止兴高采烈摆了香茶,顺便给对面的无幻也倒了一杯。
萧何止指了指堂下的人,“无幻,你可知这是什麽人麽?”
无幻当然不会知道,只瞥了眼那人,淡淡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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