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笑一梦里----徐景年

作者:  录入:01-22

几个随从则牵著马车在他们身後慢慢行进。
是夜,因为要在这城里呆上些时日,萧何止就联络了一个熟人的把那人家的别院收拾了好入住。
萧何止虽然看似行事高调,却是个极怕吵闹的人,自己的香火堂里处处收拾得素雅清净,也容不得许多下人,只留了几个看得顺眼的侍从在身边。
一路前行,萧何止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一手拉著帘门,一手伸在马车前,想要扶无幻下车。
无幻带著纱笠,缓缓出了马车,愣了愣,才把手叠在了萧何止手上。
萧何止搀著无幻下车,两个人并排著走到门前。
一个小小的院落,几间屋子一个主厅。
十分清雅。
萧何止转了个身,对身後的随从冷冷道,“准备热水分别送去我和无幻师傅房里。”
几个人俯身行了礼就各自忙活去了。

一生一笑一梦里──16

16.
萧何止领著无幻到他的房间里,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无幻看著萧何止离去,才把纱笠摘了下来。
一张有些清瘦的脸孔,带著几分淡然。
无幻站起身,四处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继而坐到屋子里的圆桌前,从随身携带著的包裹里拿出纸笔,又把随身的砚台磨开了,开始抄写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中。始成正觉。其地坚固。金刚所成。上妙宝轮。及众宝华。清净摩尼。以为严饰。诸色相海。无边显现……
纸破了。
无幻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原来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无幻又坐下。
……有十佛世界微尘数菩萨摩诃萨。所共围绕。其名曰普贤菩萨摩诃萨。普德最胜灯光照菩萨摩诃萨。普光师子幢菩萨摩诃萨。普宝焰妙光菩萨摩诃萨……
字乱了。
“!!”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入眼的是一个素衣的随从,见无幻一惊,连忙惶恐道,“师傅,小的手脚重了,惊扰到师傅,请师傅降罪!降罪!”
无幻面无表情看著眼前伏地磕头的人,淡淡道,“你下去吧。”
那人又道,“师傅……我……我是来送热水的。”
无幻瞥了眼那侍从手里的铜壶,皱了皱眉,“都给你们堂主送去吧,帮我打些冷水来即可。”
那人一脸为难,“可是堂主说……”
无幻沈默著,不说话,看著那随从。
随从看了看眼前的和尚,心想和尚倔脾气,劝也是没用的,只有听命去打冷水来。
满满的一大桶水,冷得彻骨。
待侍从离去,无幻脱了僧袍,把自己浸在冰冷的水里。
虽然天气渐热,但是这深井的水,却冷得带上了些寒气。
无幻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无幻闭上眼,脑子里默念著刚才抄的经文。
佛身普遍诸大会 充满法界无穷尽
寂灭无性不可取 为救世间而出现
如来法王出世间 能然照世妙法灯
境界无边亦无尽 此自在名之所证
佛不思议离分别 了相十方无所有
为世广开清净道 如是净眼能观见
……
如是净眼能观见……
净眼……他哪里来得净眼?
冰冷的水,碧绿的皂角。
无幻把自己的头沈进桶里,一点一点的淹没进去,井水冰冷,整个脑袋都清楚了几分。
众生痴暗常迷覆 如来为说寂静法
……
年少时,法空叫无幻每日交出百篇经文。
每每交付他手,便要望著无幻好一会儿,冷冷道,“你既不悟此心,出家何用?”
出家何用?
是啊,他出家何用?
“无幻……无幻……”
谁?谁在叫他?
无幻闭著眼,下一秒,整个人就脱离了冰冷。
一张开眼,入眼的便是萧何止那张俊秀的脸孔。
萧何止低著头,发丝上仍旧低著水,身上一股熏衣的香味,显是刚才洗完身子。
萧何止看著怀里的无幻,笑道,“莫非你想把自己给淹死?”
无幻瞥过头去,仍旧是那样看透尘世的眼神。
空的。
目空一切,却觉得凄婉哀伤。
这样的眼,会让你觉得此人无所求,无所得,活著,也是一种负累。

一生一笑一梦里──17

17.
无幻只裹了件亵衣,那是无幻原本准备洗完换上的衣服,现在却已经被他身上的水给沾湿。
水从无幻的额头滑落,经过鼻尖,经过那紧闭著的唇,顺著喉结一路下滑,最後隐没在胸膛的那一片水渍里。
萧何止突然有这样一种想法。
亵玩。
其实在萧何止把无幻掳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以为自己只是想多看那双无求的眼,更多的接触这个淡到近乎无情的男人。
原来到最後,还是想占为己有麽?
萧何止突然领悟到什麽,然此间奥妙却是难以言说。
“萧何止……?”无幻试探著开口,他不想维持著这样的姿势,奇奇怪怪,也不怎麽舒服。
萧何止对著无幻轻轻一笑,“无幻,你说,我为什麽要把你掳来?”
无幻瞥了眼一旁的僧衣,淡淡道,“我怎知你心里所想。”
萧何止一手摸上无幻袒露的胸膛,那里微凉,“虽然天气渐热,不过还不到洗冷水澡的时候是吧。”
无幻默默不语。
萧何止一手滑下去,又道,“无幻,你知道麽,这世上不止男女可行房事。”
无幻低头,看著萧何止慢慢下滑的手,极淡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无幻真的极少有这样反抗的表情,无幻会笑,可是无幻却不会轻易反抗。
这点,萧何止从认识无幻起便了解了透彻。
萧何止仗著自己有武功在身,一把把无幻压在了身下。
用尽了力气。
他是怕无幻会反抗。
可是事实上,无幻却不反抗,只是直直的躺在那里,身子也没预想中的僵直。
奇怪的和尚。萧何止如是想。
莫非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发生些什麽,才会如此淡然麽?
萧何止倒是个极其无聊的人,挑起眉,趴在了犹如昏睡的无幻身上道,“无幻,你可知道我要对你做什麽?”
无幻望著这屋子里雪白的纱帐,“你每隔几日就要去你师傅那里做的事。”
萧何止顿时一愣。
下一秒,竟然觉得一股燥热从脸上升起。
多少年了,没有这般羞愧之感。
明明衣不遮体的是那和尚,可是萧何止却觉得自己更加羞愧。
萧何止看了看无幻,嘴角毫无弧度,眼神呆滞的望著床头。
为什麽萧何止觉得这人在笑?
萧何止摸了摸无幻的脸,无幻的眼,鼻,唇,无幻的喉结。
为什麽?
萧何止问。
他这样一个人,怎麽会执著於这样一个和尚?
男人,女人,绝色的,绝世的,多如过江之鲫。他却为了这个男人不惜在这种重要关头逆了戚无忧的心思。
萧何止突然觉得惶恐,骤然起身,三下两下出了无幻的房间。

一生一笑一梦里──18

18.
萧何止已经三日没见无幻了。
因为萧何止不在龙城。
萧何止在龙城边上龙岩山脚下的七日庄里。
适逢七日庄大乱,留在七日庄里的几个江湖人士纷纷惨死,东方振威毫无头绪,不过一个多月,却好似苍老了十年。
这些,戚无忧是不会知道的。
萧何止挽起手,手腕处一条清晰可见丑陋至极的疤痕。
此时,萧何止望著窗外,一脸的冷淡。
身後的女子跪倒在他身下,轻轻道,“堂主,东方家已然大乱。东方振威近日已经开始有些反应了,怕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有……”
“不用说了。”萧何止一把打断赵青严,“加大药量。”
赵青严皱了皱眉,“可是……现下主母已经起了疑心。”
萧何止冷笑一声,“起疑又如何,她有什麽证据?你只管下药,若是出了事,我会出面保你。”
保你……
这话一出口,赵青严便觉得全身一冷。萧何止什麽心肠,她是最清楚不过。“保你”二字,说出口已不容易,更别提实现的可能。
赵青严起了身,转身行礼,“堂主,那属下先告退了。”
萧何止默默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了赵青严薄薄纱衣下的黑色花纹。
盘踞在身上,如蔷薇的藤蔓一般妖豔。
西域迷兰。
中毒者,身现黑青色异纹,直到全身布满,却唯独不遍及到脸,死者死前脸色微泛红晕,美不胜收,且……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萧何止连忙拉住赵青严,随手掏出随身携带的瓷瓶,塞给了赵青严。
“每日服用,切记。”
赵青严抬头看了眼眼前的人,愣了片刻,才缓缓接下了药,“多谢堂主。”
萧何止一言不发,看著赵青严离去。
又是一夜。
萧何止靠在床前,继续装著七日庄的客。脸上是某江湖门派掌门的人皮面具,直让他不舒服。
一张平淡的脸,一脸的俗气,实在叫人扫兴。
萧何止对著窗户,拿起房间里摆设的七弦,弹了起来,一声一声的,凄惶至极。
天意教里,有几个人会知道,或者说,事实上连戚无忧也不会知道,萧何止到底是怎麽样的人。
琴,依旧弹得哀戚入骨。
萧何止终究还是厌了,放下了琴,转身走到床边合衣躺下。
无幻不见萧何止已经五日了。
无幻抄著手里的经文,每日不迈出房门半步。
下人送来饭菜,他就老老实实的吃,下人撤下,他就继续抄写经文,仿佛除了抄写经文之外,他别无其他事可做。
事实上也是如此,萧何止在的时候,会找无幻说话,不管什麽都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著话。可是不过几日,萧何止没出现几日,无幻便觉得有些空。
空,这二十多年来他一向空惯了,若不是因为前些日子萧何止天天缠著他,他也不至如此。
叹息了一声,无幻觉得自己手里的毛笔没先前那麽灵活了。

一生一笑一梦里──19

19.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原来是前来送饭的人。
和往常一样,那人放下饭菜就弓著身子准备退下。
无幻放下手里的笔,“萧何止呢?”
随从愣了一愣,突然僵在了那里,堂主走的时候没交代去了哪里,只说去个十多日就会回来,好似知道这和尚不会去追问似的。
可是今天怎麽出了这麽一茬?
随从愣了半天,支支吾吾。
无幻见他答不上话,甩了甩衣袖,“劳烦了,没事了。”
随从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静静的退了下去。
无幻瞥了眼桌子上的饭菜,实在毫无胃口。
萧何止这样一个人,只因为自己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此消失不见?
实在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正在思索之间,一阵晚风吹来。
无幻抬眼望去,原来是窗户没关紧。站起了身,起身准备关窗。手刚搭上木质的窗户,就不动了。
无幻静静放下手,双眼直视著眼前一片灰黄的景致,一个小小的院落,几个石凳一个花架,还有一些植物。
戚无忧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无幻眼前。
戚无忧仍旧是一身的素青色,眉目之间,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年轻时是怎样的风韵。
戚无忧转了个身,一个优雅的姿势站稳,脸色却不怎麽好,“他人呢?”
一开口问得就是萧何止的行踪。
无幻突然笑了,不过是习惯而已。
淡淡道,“不知道。”
戚无忧皱了皱眉,连这皱眉的表情,都和萧何止十足的相似,“你这和尚,怎麽老是一问三不知?”
无幻道,“不知便是不知。”
戚无忧有些烦躁,抿著嘴道,“我不是来和你说佛道法的!”
说著就一甩袖子,往院子里随便拉了一个人。
那随从显是认识戚无忧的,吓得脸色发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教……教主……”
戚无忧皱了皱眉,“得了得了,起来吧。萧何止人呢?”
那随从战战兢兢起来,“堂主他……他出去了……”
“去哪里了?”
“属下不知。”
“又一个不知!你们一个个都是吃白饭的麽!主子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滚!都给我滚!”戚无忧气急,一掌打在石桌上,石桌霎时被打穿,石粉洋洋洒洒在风里,惨白萧瑟。
无幻看著窗外的这一幕,冷眼看著。
戚无忧转过身,看著无幻,而无幻也是肆无忌惮的与之对视。
末了,戚无忧一把拖起无幻飞了起来。
无幻被戚无忧拎著,半分不解,“教主大人何事?”
戚无忧回过头,眼神冷得彻底,“去找萧何止!”
戚无忧是真的气了。这样一个风雅的男人却为了一个萧何止失态至此。
无幻被一把仍进了马车里,尾骨摔疼了,只有坐在那里歇息。
戚无忧依在舒软的垫子上,眯著眼看著对面的无幻,“和尚,你知道我为什麽要带上你麽?”
无幻缓缓摇了摇头。
戚无忧走过去,极不优雅的一把抓起无幻的衣襟恨恨道,“当初就不该随著他,把你给弄来。”
无幻闭了闭眼,“他想做什麽与我无关。你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而已。”t
这话一出口,戚无忧便颓了下来。
无幻也倚在了马车的一边,先前抄经抄得累了,他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一生一笑一梦里──20

20.
戚无忧在离七日庄最近的地方投宿,一身素白的衣,几个面无表情的随从。
无幻的双手被绑著,细软的丝绸编结的绳子,因为编结的方法独特,却分外结实。一边连著无幻,一边连著戚无忧。
戚无忧牵著无幻,狠狠道,“等找到他,非得在他面前剐了你!”
无幻才知道,这人果真不愧为天意教的教主。平日里那样的淡然,原来不是骨子里的真性。
戚无忧坐在书桌前,一遍一遍看著先前周毅给的飞鸽传书。
一张小小的字条,就把他从天意教里给引了出来。
周毅原本就是戚无忧安插在萧何止身边的人,所以大多数时间里萧何止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戚无忧的眼线。
恰巧,前些日子有个堂主酒醉,说出和萧何止有私交。这话传到了戚无忧耳里,顿时就起了疑心。
萧何止一向为人冷淡,天意教里风评极差。不是说此人喜怒无常阴狠毒辣,就是说萧何止男女不拘好色成性。所以香火堂也算个化外之地,除了戚无忧外,应该不会有人会接触到萧何止啊。
可是这次……竟然有这样的人存在。
萧何止到底有什麽目的?
恰逢周毅飞鸽传书,说萧何止突然变更路线,返回七日庄。
这一来一去的,聪明如戚无忧者,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戚无忧扫了眼身後的无幻,往房里走。
第三日。
戚无忧转过身去,屏退了身边的随从,半倚在床榻上。
门外的人一把抓著个陌生男人,扔了进来,重重摔在地上。
无幻直直看著戚无忧身後的纱帐。
戚无忧笑道,“和尚,你看看你脚边的人是谁。”
无幻低头,一个面容平淡的男人,嘴角个挂著鲜血,直直看著他。
无幻瞥了眼那人,随後又看著面前的戚无忧,默默不语。
戚无忧突然猖狂笑道,“止儿,他连你都认不出了,哈哈哈哈!”
无幻静静回头,地上的人沙哑著声音,抬眼望著无幻直笑,“无幻,你这笨和尚,怎麽连我也认不出了。”
无幻皱了皱眉,“萧何止?”
萧何止闭上眼微微点头,许是受了伤的缘故,每个动作都做得极缓慢。
戚无忧才从床榻上走了下来,到了萧何止跟前,蹲下身子,一手扳起萧何止的脸,狠狠一扯,霎时之间,萧何止一张含笑惨白的脸显露了出来。
萧何止吐了口血,双眼看著戚无忧,“教主,你答应过我的。”
戚无忧一把把萧何止从地上那个拖了起来,恨恨的笑,“哦?我答应了你什麽?”
萧何止的脸色立即白了许多,答应过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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