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斜刺里一条灰影迅捷无论地窜了出来,直向顾惜朝扑来。
顾惜朝甩手一枪,那灰影却奇特的在地上一滚,居然没有射中!
顾惜朝再扣扳机,却是一怔,那枪里已没有子弹!
那灰影已翻滚到骆驼脚下,一口啃在了骆驼的下腹!
顾惜朝只觉得一震,那骆驼惨嘶一声,歪了下去,扑地的力道将顾惜朝直甩了出去!
顾惜朝临危不乱,急急在空中调整了姿态,在沙地上略一滚动,稳住了身子。
仅这片刻,狼群已加快了速度,直围了上来!
顾惜朝摸到兜里的替换枪匣却来不及装上,一条小牛般长大的巨狼已张开血盆大口扑至眼前,顾惜朝一脚踢出,踹在狼的肚子上,将它踢出两丈,可是左边又有一条堪堪扑至,顾惜朝已无余力再避开这一扑,不由闭上了眼睛……
面上溅到温热的液体,顾惜朝只觉得身子一轻,被拉住右手上臂,提了上去。
却是戚少商驱着骆驼冲到,一剑劈开了狼身,将顾惜朝拉上了骆驼。
顾惜朝缓过一口气,摸出弹匣换上,对着扑来的狼群又是数枪。
那狼群也极是狡猾,一看暂时无法得手,又放缓了进攻的步履,不近不远地缀着。
骆驼的驼峰间空间有限,挤着两个身长脚长的大男人,显得更是拥挤,顾惜朝的背几乎就贴在了戚少商的胸膛上,两人的距离,近的呼吸可闻。
骆驼在一路狂奔之下已是又怕又累,但因着身后的群狼步步紧逼,只好拼命小跑,想要远远逃开。
在这样的颠簸下,顾惜朝和戚少商不免擦撞在一起,戚少商温热的呼吸也就不可避免地散在顾惜朝的颈后耳际。
夜风很冷,身后身侧有狼群环伺,顾惜朝的心里却不知怎的,充斥着宁静,仿佛,只要贴在身后这个温暖的胸膛还在,眼前也就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狭隘。
顾惜朝的心跳得很快,戚少商可以分明地感受到。
手已经很酸累了,手里的剑上也满是狼血,眼前还是黑沉沉的一片,可是胸前那人微微急促的呼吸和挽在臂膀间那坚韧纤瘦的腰,却让戚少商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只要两个人能齐心合力,那样的一些狼又能怎么样呢?
两人都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可是心情却和早上赶路时有了天壤之别,在那样阴冷和绝望的夜里,两个人的心里却塞满了希望和欢喜。
那样的绝境里,曾经在旗亭里找到过的灵犀一线,似乎又回来了……
(十八)
天边微有一丝发白,四周的景物曾现灰蒙蒙的轮廓。
身后的狼也许是眼见天色将明,咆哮的声音里已带着一丝急躁,追逐的步伐也变得迅速了。
猛然间,几条狼影又一次迅捷的扑上,被戚少商和顾惜朝剑劈枪击,横尸当地。
不想那狼群及是凶悍,这里尚未死绝,接着又有几条扑上,循环往复,不死不休。
戚少商虽然内力雄浑,砍得时间长了,也不免疲累。
在昏暗中,戚少商看见在众多绿光闪烁的狼眼间,有一条灰□影居然只有一边眼睛,闪着阴暗的绿芒。
戚少商暗暗留了心:似乎刚才袭击顾惜朝的骆驼的就是这条灰狼。
狼群里传来一声尖啸,群狼忽然如同得了命令一般,前赴后继地扑来,戚少商挥剑劈开两条,眼光却不曾离开那条灰狼。
在微弱的月光里,那只灰狼矮□子,在高大的群狼的遮掩下,逐步接近了小跑着的骆驼。
戚少商猛地自骆驼上飞身而下,长剑舞作银轮,在狼群中剖开一条血路,向那灰狼截杀过去。
顾惜朝自戚少商掠下马的一霎那,已调整了方向,对着戚少商身周的狼群,数枪连发,激起一片惨嚎。
那灰狼及是机警,见事不可为,短促地几声嚎叫,狼群顿时散开,向后退去。
戚少商眼见难以得手,也不恋战,返身提气疾奔。
顾惜朝手扯缰绳,将骆驼的速度缓了下来,戚少商一跃而起,轻轻落在了顾惜朝的身后。
顾惜朝说:“看来,那就是狼王了??”
戚少商“嗯”了一声道:“擒贼先擒王!!”
顾惜朝看看身后的无数黑影绿光,忽然微微笑了,转头凑在戚少商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戚少商点头,两人驱使骆驼向着西南疾速而去。
大约一盏茶时分,月倾西南。
在月亮慢慢斜落的地方,遥遥有一片高岗,疏疏落落的几座土墙,墙后尚有几树较高的枯树伸展着,带着凄凉和诡异。
顾惜朝皱了眉:“这不像是鸦儿看城啊??”
戚少商说:“鸦儿看城应该没有这么快到,应该还在十里地之外吧!?”
顾惜朝说:“看上去似乎是个废弃了的荒城,横竖骆驼也跑不动了,我们还是先除了狼王再说!!”
戚少商一控缰绳,向着那高岗奔去。
临近高岗,两人都看得较清楚了,这里也不是什么废弃了的荒城,看建筑的断壁描金,残垣绘花,却是一处庙宇的废墟。
自那精细描绘的花卉,可见许多年前的繁华鼎盛,香火缭绕,此刻却是凄清无限,徒留感慨。
两人驱着骆驼,一径奔上高岗,那骆驼被狼群逼得狠了,也奋力迈蹄,自陡峭的窄路上踏上了废墟。
狼群依然毫不放松,在高岗下略一踌躇,也有一两条探路的,缀了上来,其余的都在高岗下转悠,等着狼王的命令。
顾惜朝两枪点射,将那两条跟上来的狼打的翻滚着落下了高岗,眼看狼群骚动,却没有一条再扑上来的,不由笑笑:“大当家的,你看,要是宋军有这狼群的军纪,只怕契丹人再悍勇,也不敢进犯秋毫吧??”
戚少商想到时下的宋军军纪散漫,畏畏缩缩,也只好苦笑不答。
两人趁狼群暂时的沉默,下了骆驼,拉着骆驼,迈进了庙宇废墟,在形似庙宇院子的那一进里,有两棵高大的树木立着,虽然枯死,却还是枝干参差,遥指天际。
戚少商说:“这一带也有这样高大的树??”
顾惜朝笑笑:“很久以前,这里也是绿洲呢,怎么可能没有树?只是再过千年,却连我们一路行来的那些绿洲也要不见了!!”
戚少商转头看他,两人四目一对,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让顾惜朝和那仙城回到原来的那个时空。
两人的心都是轻轻的一揪,说不出的钝痛就慢慢扩散在胸口……
一刻沉默,顾惜朝轻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道:“也好,看这两棵树虽然枯死了,却也扎根深远,应该立得牢固,我刚才说的法子也可以利用这两棵树一下。”
戚少商走到一棵树的面前,伸足踹了一下,树干虽然微微摇动,却仍然屹立不到,戚少商点头:“的确很牢固。”
顾惜朝将骆驼牵了过去,栓在了那棵树上。
戚少商跃上另一颗高树,试了一下,又跃下来,一把挽住顾惜朝的腰身,提气上跃,不多时,两人已坐在了离地三四米的高处。
还未曾坐定,狼群的啸声已经近了。
东方已是灰蒙蒙的白,可是几丈外的物体还是模糊的一团,狼群攒动的身影却清晰了很多。
狼群逼近,那栓在树下的骆驼绝望的仰头长鸣,不住用力甩动缰绳,想要撒腿而去,奈何那绳子在树上绑的颇紧,只好眼睁睁看狼群逼近,越发叫的凄惨。
顾惜朝虽然打定主意要用这肥壮的骆驼将那狼王引出来,一举击毙,听这骆驼叫得凄惨,想到进入塞外以来都是这骆驼代步,心里也是不忍。
眼看在黑压压的群狼间,一抹灰影微露,忍不住轻轻抬起枪管瞄准,但是那狼王狡诈,总是在黑影间移动,暗夜里视线模糊,几次都没能将灰影固定在准星之间。
顾惜朝有些急躁了,额上也渐渐有细汗泌出。
戚少商轻声说道:“别急,那些狼还没有进攻,狼王必有主意,我们慢慢来!!”
顾惜朝点点头,深深呼吸,将心慢慢沉淀下来,继续在准星里搜寻狼王的身影。
狼群在风里没有嗅到危险的气味,(注:小顾和小七坐得高,又避在下风处,狼群一时没有闻到。)片刻,狼群缓缓左右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一匹灰色的大狼向着已经无力嘶鸣的骆驼踱去,那骆驼已骇得腿软,跪坐在了地上。
清脆的枪声蓦然响起,火光一闪而没,那灰狼的额头血如泉涌,立刻一头栽了下去!
可是,即刻,顾惜朝已懊恼的猛一握拳,而戚少商也横转了长剑,只因两人同时看见那灰狼倒下去的一霎,极怨恨地望过来的眼睛是双目完好的一对绿芒,而暗夜里的狼王只有一只眼!!
这一枪使得顾惜朝的计划有了变数,狼群已经发现了高处枯枝上的两个人!!
顾惜朝恨恨地道:“这畜生居然比人还精!居然还有替身!!”
戚少商苦笑:“看来要是杀不了狼王,我们就得在这树上双栖双飞了!!”
顾惜朝被这明显含有歧义的言语闹得一句话堵在喉间,连连咳嗽,差点忘了要说什么。
两人还在扯谈,狼群却已被激怒,那狼王虽然还未露面,但是那苍老残狠的啸声却一声紧接着一声。
继而,那些狼开始舍了到嘴的骆驼,开始向着这边的高树猛扑,纵起的狼身虽然碰不到三四米的高处,却也在离戚顾二人不远处的树干上划下深深的抓痕。
顾惜朝有些担忧:“这枯树给这些狼这样扑腾下去,会不会倒了??”
戚少商沉吟:“难说能坚持多久,要不我再下去扑杀几条??要是在树上拖的时间久了,我们也难以支撑!”
顾惜朝说:“不到最后,这样做太冒险,在看看有没有机会射杀狼王!!”
正说着,顾惜朝垂在树枝间的右脚上一紧,一股大力涌来,猛地将他向下拽去!
顾惜朝也不由“啊”了一声,向下滑去。
戚少商反应极快,一手拉住顾惜朝的臂膀上提,一手划出剑华,将扑住顾惜朝小腿的黑狼斩做两段!
顾惜朝脸色惨白,右腿上已是鲜血淋漓,底下的狼群闻到人类的血腥气,更是亢奋,嗷嗷大叫。
戚少商和顾惜朝凝神一看,那狼群居然已经如有高人指点般一只站在树下,一只猛扑过去,跃上同伴的背,以此垫脚继续上跃!
适才,那只狼就是如此扑到了顾惜朝的腿上!
顾惜朝一边撕开衣襟扎紧伤口,一边也不由惊叹:“好厉害的狼王!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进攻,改不是成了精怪吧??”
戚少商望望头顶上的枯枝,已极是细小,已栽不住两人的体重。
略一思索,戚少商解开腰带,将顾惜朝扯近自己。
顾惜朝疑惑:“你干什么??”
戚少商一边用腰带将顾惜朝的腰缠上,和自己的腰身绑在一起,一边说:“你没有武功,且受了伤,靠着我安全些!我们再仔细找找狼王的动静,我就不信它不出来了!!”
顾惜朝脸上微红,为戚少商这份细心和心意动容,闻言浅浅一笑:“好,这样倒是有些同生共死的味道呢!!”
两人相对一笑,那萧瑟的荒漠和数百的狼群此刻都已不在两人的眼里心底。
广漠上的风掠过树梢,月色已淡,天光微露,这漫漫一夜即将过去,树底下的狼群也已清晰起来。
此刻,以戚少商的眼力已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在众多黑狼间的灰□王。
另一棵树底,拴着的骆驼已被群狼扑倒咬死,从树上望过去,还可以看见地上的血迹。
戚少商想到是这骆驼一路狂奔,才把两人驮离狼群的包围,心下不忍,他嘴上不说,面上不由露出惋惜的神情。
顾惜朝看看他望向骆驼的神色,却说:“天地荒芜,狼群也在努力求生,你我也是一样。骆驼是可惜了,怨我没能一枪击毙狼王!”
戚少商道:“此刻天色已明亮了许多,再试一次吧!!”
顾惜朝点头,数数弹匣里的子弹,适才已将最后一个备用弹匣换了上去,匣里还有七发子弹。
顾惜朝脸色凝重:“只可以开七枪了,要是再不能击毙狼王……”
戚少商见他转头望来,鼓励似的笑起来,露出深深的酒窝:“那就只好肉搏了,要不我们就躲在这树上不下去,饿了我去捡只死狼上来烤了吃!!这里的枯枝不也够多吗??”
顾惜朝明知他是为了排解自己而说笑,却禁不住露出了笑容,这笑意直达眼底心头,在这冬末的塞外也如春风抚过。
底下的狼群受了适才顾惜朝受伤后留下的血腥气息的影响,此刻在树下纵跃的更加厉害,那狼王却不急不忙地在狼群的后方踱着步子,遥望战况。
顾惜朝恨恨的说:“好狡猾的畜生!”一边抬起了Mk24阻击枪。
那狼王眼看这两个人类杀死同伴的手段,知道顾惜朝手里的东西很是厉害,此刻见那物事遥指自己,便开始在狼群里来回小跑。
顾惜朝连续几次瞄准都难以对准狼王晃动的身影,而此刻的子弹余量由不容他无差别乱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红霞已布满天边,虽然看得更清楚,可是顾惜朝额上却已渐渐泌出汗来,端枪的手也微微轻颤。
蓦地,狼王已跑得厌了,竟然在准星下停了下来,顾惜朝一扣扳机,“轰”地一声响,惊破了黎明。
烟尘散去,狼王却依然好好地跃在一边,适才在它左近的一只黑狼后腿中枪,拐着腿、哀叫着跳开。
顾惜朝再击不中,心里极是懊恼,缓缓垂下了枪,伸手揉着眉宇。
旁边伸过来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轻柔地按在顾惜朝的额头,柔和的力道均匀地传来,疲惫和晕眩在那样体贴的揉按下减轻了。
戚少商说道:“你体力不行,半个晚上折腾下来,精神不济,所以射不中,我们一起来试一下吧!”说着小心地调整姿势,将顾惜朝圈在了怀里。
不等顾惜朝反应过来,戚少商温厚的手掌已握住了顾惜朝握枪的手。
顾惜朝犹如受了蛊惑一般,抬起了枪支,戚少商微低了头,靠在顾惜朝的肩上:“怎么看??”
顾惜朝把瞄准的要领一说,这个自大的戚少商就大大咧咧地握着顾惜朝的手移动起来,那略略粗糙的下巴搁在顾惜朝的肩井,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
顾惜朝莫名其妙地红了面颊,当然正看着准星的戚少商没有发现。
戚少商的手不愧是剑客的手,稳定、镇定。
狼王似乎因着适才那枪的落空而降低了警觉,但还是在来回走动。
树上的两人,亲密的贴在一起,四手相握,目光却一刻都不曾离开过那睿智的灰狼。
枪声又一次清脆的回响,戚少商松开环绕顾惜朝的手,惊讶地说道:“难怪你用这个多了,手会酸,扣下去以后居然会震一下!”
顾惜朝没有回头看他,耳际还留着方才的余温,心还在轻快地跃动,似乎在这一夜之间,有什么正悄悄改变……
树下的狼群已经乱作一团,不远处,狼王的尸体正卧在血泊之中, 在这次的交锋中,狼王输了,这是广漠的法则,谁是强者,谁就有生存的权利!
顾惜朝的眸子里含着尊敬和理解:曾几何时,在这古代的时空,也有一个人如这狼一般,想要以自己的智慧挑战命运,却换来失去所有的痛苦……
失去了狼王的狼群在树下徘徊一阵之后,终于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带着凄厉的呜咽散去,很快消失在沙漠之中。
阳光铺撒开来,将连绵的沙丘映成金色,气温渐渐暖和起来。
戚少商等了片刻,看看树下已无狼的踪影,这才带着顾惜朝跃下树来,在庙宇的废墟间寻了一个尚有屋顶的房间,扶着顾惜朝坐下,察看之前被狼咬伤的右腿。
适才草草裹住的伤口早已被血黏住,连带鞋袜都浸透了红褐色的血。
戚少商俯身想撸开裤腿看看伤口的情况,才一揭动布料,就听见顾惜朝微微的抽气声。
戚少商道:“血流得很多,我去拿包,看看有没有药物!”说着转身出去,自树桠上拿回了适才放在上面的大背包。
顾惜朝在背包里翻找一阵,找出了包扎用的绷带和一些消炎药品,接着找出瑞士军刀,扳开小剪子,剪开了裤脚。
仔细看伤口,果然皮肉翻卷,颇是可怖,伤口很深,但此刻在天光下看得清楚,倒不是狼牙咬伤所致,却是狼的利爪抓出来的,很是深长。
顾惜朝咬着牙,将消毒药水倒了上去,发出轻微的嗤嗤声,顾惜朝痛的脸都扭曲了,戚少商看着几乎觉得身上发寒,急忙伸手撑住了顾惜朝倾斜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