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沈王]今夕醉----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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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趵了……丁趵了……”
少妇轻轻哼起歌,悠扬温柔的曲调,飘在静谥的山间,却极是诡异悲凉。
她晃着怀中的孩子往前走去。
前面是悬崖。
“少夫人!”沈浪大惊,欲去拦她。
“不要过来!”
少妇大叫着,回身望着他们。
“长安,皇宫,正大光明。”留下这几个字,她往后退了一步。
“夫人!”沈浪向她扑去。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她正缓缓地向后倒去。
当沈浪即将要抓住她的手时,她的双脚已经转眼离开地面。
衣裙飞扬,被浓厚的雾气渐渐吞没。
6.
长安,皇宫,正大光明。
八个字。
数十条人命。
沈浪呆立在崖边。
从生到死,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脚一半露踩在崖外,如果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他一把,他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风在吹。
他站了很久,直到黑暗吞没天边最后一点光亮,王怜花终于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是选择继续追辑凶手、尽快洗清冤屈?还是追查这个事件背后隐藏的秘密?
问这句话时,王怜花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
前者,简单。
后者,艰险。
他静静看着沈浪,看他映在地上的影子,看他挑了一肩月光略显苍凉的背影。
“去长安。”沈浪从崖边退回来,一边盘腿坐下闭目运气,一边说道。
王怜花凑上来问:“你伤势如何?”
沈浪道:“不要紧,方才与他对了一掌,气血有些翻涌。”
王怜花道:“可曾看出他的师承何派?”
沈浪摇头道:“内力强劲,但不似中原武学。”
话刚说完,忽觉一股温热细腻的触感滑进衣内,停在腹部。
“你做什么!”沈浪拽住他的手,面色微微泛红,抬眼却对上一张俊美的令人呼吸一滞的脸。
王怜花笑得灿烂:“当然是帮你疗伤了。”
果然,自他掌间把一股内力缓缓地推进沈浪体内,气血顿时平顺了不少。
片刻后,他松开手,盯着沈浪泛红的脸笑道:“沈兄脸红的模样倒比平常可爱多了。”
他笑的轻挑,沈浪更是尬尴,索性撇开头不去看他。
王怜花也不再逗他,正色道:“长安皇宫,正大光明,莫不是指朝殿的正大光明匾额?”
沈浪答道:“应当是。”
王怜花皱了眉:“这可不太好办。”
沈浪笑道:“没想到世上还有王公子认为‘不好办’的事。”
王怜花瞪着他:“堂堂‘仁义山庄’庄主和我这王大魔头入宫盗宝,只怕不过了二天,江湖就要炸了锅,说我王怜花拐了你沈浪,到时候岂不是将矛头均指向我?”
沈浪一笑,道:“若真如此,沈浪定然不会让他们伤你。”
王怜花紧盯他:“当真?”
沈浪点头道:“当真。”
月隐进云层,四周顿明暗了不少,唯独王怜花的眼睛明亮非常,闪着复杂的光芒。
悠悠叹息一声,在一旁坐下,闭目,不再言语。
京都长安。
帝王之都,天子脚下,其繁华自不是其它地方可比的,小贩商贾,大人小童,真个是人流如潮,好不热闹。
若不是身边的人过于显眼,沈浪真想游历一番。
瞧他纸扇轻摇,神情悠然,浑不觉姑娘小姐们投来的目光,顾自泰然道:“这长安的女子,生的真是俊俏。”
沈浪只得道:“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先找间客栈安顿下来吧。”
王怜花见他一幅窘迫的模样,取笑道:“沈大侠这般紧张,莫不是怕人认出来?”
被他猜中心思,沈浪只得咧嘴苦笑。当年武林大会,群雄立推他为武林盟主,怎奈他无心江湖,亦不想让七七跟着自己过提心吊胆的日子,执意推脱,便说此后封剑归隐,再不过问江湖之事。如今自毁誓言,只盼着事情能早日了结,能避人耳目也尽量避人耳目了。
一进安来客栈,店小二见他们衣着不凡,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二位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饭?”
王怜花四下看了一眼,窗明几净,红漆涂得发亮,倒也干净富丽,便道:“给我们准备二间最好的上房。”
店小二面露难色道:“这位公子,您来得不巧,这客栈就剩一间上房了。”
沈浪正想说换间客栈问问,却见王怜花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对店小二道:“那便要一间吧。”
“好咧,我这就带两位去客房,这边请。”店小二立马应道,迎他们上楼。
沈浪只能无奈得跟上去。
房间倒也宽敞,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大街。店小二将酒菜送上来后便退了下去,那二人围着桌子对饮开来。酒是好酒,陈年的女儿红,单闻酒香就已醉人。沈浪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又急又快。王怜花笑道:“莫不是沈夫人在家不让你沾酒?”
沈浪道:“我在壮胆。”
王怜花奇道:“壮胆?难道一会有虎豹豺狼要来么?”
沈浪道:“要真是虎豹豺狼,我就不担心了。”
王怜花道:“我倒是想知道能让仁义山庄庄主‘壮胆’的是什么事。”
沈浪抬头看着他:“皇宫。”
王怜花一愣,问道:“今晚?”
沈浪点头:“夜长梦多,不如早些行事。”
王怜花拿了酒杯给自己斟满,仰头灌下去。
“那我可要多喝一些。”
正大光明匾额,那可是历代皇帝放传位遗诏的地方,光想都知道守卫有多森严。看来这酒是喝对了,今晚非“惊”不可。王怜花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可知这一去,你便再去回头路可走”
沈浪叹了口气道:“即要查明真相,刀山火海也是要一块去的。”
王怜花哈哈大笑几声,道:“有沈兄相陪,天下还有去不得的地方吗?在下敬你一杯。”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入夜。
二条鬼魅似的黑影飞进高墙,像两片被风吹落的树叶般毫无声息。二行守卫提着灯笼走过,二人迅速隐到林丛间,看守卫行远了才双脚踮地,一跃上了屋顶。
光滑如镜的琉璃瓦,平常人连站也站不稳,他们踩上面却如履平地,跑得飞快,眨眼便越过了好几座宫房。朝殿四周果然有数十个侍卫在来回巡逻。
沈浪压低声音道:“我去引开守卫,你去拿东西。”正欲跳下,被王怜花一把拉住。
“小心点。”夜色中,他的眼眸亮如星子,让沈浪心中莫明一动。他微微点头,跃下屋顶,故意弄出很大声响,立刻引来大片守卫注意。
眼见一个黑影飞过去,众侍卫哪敢怠慢,一边大喊“有刺客”,一边追上去。
这些人都是恪尽职守,即无深仇也无大恨,沈浪自然不想伤之,仗着轻功卓绝在亭台楼阁间跳上跃下与之□,心想此刻王怜花应该已进了朝殿,守卫虽多,自己倒也能应付。思量间,忽觉一股强劲的牚风自身后袭来,不禁大吃一惊,来人内力非同小可!说时迟那时快,他凌空一个翻身避了开去,落在池中的一座假山上,那人也随之停下来。
岸边已被侍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灯笼将四周照个通明,亮如白昼。
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沈浪大惊,怎会是他?
“霹雳手”雷刚。
几年前自己也曾与他有数面之缘,那可是个铁铮铮的好汉,一双铁牚行遍天下,广博义名。二年前听说他另有奇遇,突隐江湖,为此自己还惋惜了许久。如今再见,竟是在这深宫大院内,一身官服加身,身形虽略形富态,霸气却仍不减当年。
7.
雷刚一抱拳道:“在下雷刚,阁下夜闯皇宫,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偏在尴尬时,沈浪心中叫苦不迭。
见他不作声,雷刚双脚用力一踏,身子像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沈浪不敢怠慢,却又不想拿剑伤及故友,只得赤手空掌相迎而上。两掌相触,雷刚虽人高马大掌力惊人,内力却不及沈浪,当下就被撞飞出去,接连撞倒大片守卫。
糟糕!沈浪暗叫,方才自己来不及防备,全力抵御,只怕他现在伤的不轻。
雷刚甩开扶着他的侍卫,强压下翻滚的血气,大声叫道:“弓箭手,准备!”
沈浪一惊。
惊得不是数百张对着自己的利弓,而是雷刚的话。
那个宁可战死也不愿假手他人的铁汉,居然凭一掌就退了缩。若换作以前,明知是送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荣华富贵当真能磨掉一个人的雄心壮志么?
弓箭手已经蓄势待发,雷刚的手在半空中一挥,无数利箭破空呼啸而来。
沈浪腾空而起,霎时剑光四射,一如绽在夜空的烟花。
“满天花雨?”雷刚惊叫一声。待回过神,数百支利箭奚数落在池面。
雷刚的声音发颤:“你……你是……”
话还未出口,又一条黑影掠到假山上。“走!”他低叫一声,拉着沈浪纵身一跃,隐入浓浓夜色中。
雷刚尤在喃喃自语:“怎么会是他……”
回到客栈,二人换下夜行衣,王怜花将一块发黄的羊皮纸放到桌上。
“是一张地图。”
沈浪摊开看了一眼:“极北沙城?那么荒凉的地方会有什么?”
王怜花摊手道:“或许是绝世神兵,或许是倾城财富,或许是天下绝学,又或许什么也没有。”
沈浪叹道:“看来只有走一趟了。”
王怜花笑道:“我倒是好奇的很,这里头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沈浪道:“在下也奇怪,这次王公子怎么没拿了东西就走?”
以王怜花一贯自私自利的行事作风,能回头来找他,还真是稀奇。只见他拿了羊皮纸放到灯下左顾又盼,自言自语道:“是啊,为什么呢。”沈浪忍不住一笑,这人虽性格乖戾,却也可爱的很。
“沈浪,你笑什么?”王怜花恼道。
如此气鼓鼓的模样,岂不更似孩童?脸上笑意不觉更深。
王怜花瞪他一眼,在桌边坐下,顾自研究起地图来。
“这张地图中的宝物,沈大侠可有兴趣?”
沈浪摇摇头,坦然道:“罢了,王公子自己好生收好吧。”
王怜花抬眼问:“不怕我拿了跑了?”
沈浪笑道:“你刚才不走,以后便不会再走。”
这羊皮纸上所绘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兴许就是足以称霸江湖的秘密,但沈浪瞧它的目光,就如同瞧着最平常的纸张般,不带一丝贪念,这般无欲无求的人,世上能有几个?
这天下若真有让王怜花佩服的人,也只有他了吧。
天明,退了房,两匹快马离城而去。
茶寮很简陋,几根木头支成的棚架子,露天摆了几张木桌木椅,散乱地坐了些人。
唐天杭人还未翻下马,已扯开嗓子嚷道:“快拿壶好茶来。
“来咧……”伙计一边抹桌,一边给他倒了杯茶,陪笑道,“客官您来点什么?”
唐天杭拿起茶碗嗗碌嗗碌一饮而尽,一抹嘴道:“来二斤牛肉,一壶烧刀子,再来几个包子。”
伙计一甩毛巾,往里棚重喊了遍,正欲离开,却被唐天杭拉住。
“兄弟,打听个事儿,往红叶镇还得多少路程?”
伙计指向左边一条肓肠小道:“您往这走,要是脚程快,天黑前就能赶到。”
“谢了。”他抛给伙计一两碎银子,猛得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奔来,抬头便见尘土翻扬,二匹骏马破尘而出,在他桌前嘎然而止,手中的茶碗蒙了一层灰不说,脸上、发上都被扬起的尘土扑个正着,不由怒从心来,一拍桌子喝道:“跑这么快,你们赶着投胎呢!”
尘土渐散,映出二条欣长的人影,待瞧清楚,不觉叫人一愣。
一青一白,好俊的人!
沈浪翻身下马,抱拳道:“抱歉抱歉,在下一时行得快了些收势不住,还望兄台见谅。”
虽是满身尘土好不狼狈,见他谦谦有礼,唐天杭也不好再说什么,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天干物燥,兄弟还是注意些吧。”
沈浪微微一笑,看向径直坐下喝茶的王怜花。
他真不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
明明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却突然拿马鞭抽他的马,马儿受惊一路狂奔,他却在后头一面追赶一面大笑。若不是收势及时,只怕是要冲进这茶棚里去了。
感受到他的目光,王怜花抬头一笑,眼里尽是狡黠之意。
他这一笑不要紧,却让唐天骸醪间失了神。
“以后别在这样了,好在路上无人,不然就糟了。”沈浪在他身旁坐下,说道。
王怜花眨眼看着他:“沈大侠倒是好脾气。”
沈浪不去理他,拿起个包子就着茶水吃起来。
那夜与雷刚一战,他定已看出自己是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夜闯皇宫之事,估计现在已经被人添油加醋在江湖广为传播,往后的日子想安生也难了。
想到这,不禁一声叹息。曾经那么个血气方刚的汉子,也会为荣华折腰,在安逸里被磨消掉棱角。
江湖上,再也不会有“霹雳手”雷刚这个人,那只不过是个失去斗志的朝廷将臣罢了。
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到呢?
那自己呢?
数年前策马江湖快意恩仇的逍遥日子,是否也已离自己远去不再复返?
王怜花看了他一眼,朝伙计喊道:“小二哥,这附近最近的城镇往哪个方向走?”
“最近的小镇叫红叶镇,二位也要去那里?”
说话的人不是伙计,是唐天杭。
他端着酒碗往沈浪那桌一坐,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王怜花的脸,才停在沈浪身上。
沈浪抱拳答道:“正是,兄台尊姓大名?”
唐天杭自报姓名后,道:“我正好也是去红叶镇,那路可不好走,头次去的人很容易走叉,二位要是不介意,咱们结伴而行吧。”
沈浪询问地看向王怜花,却见他一副闻若未闻的表情,只顾低头啃包子。
“那便有劳唐兄带路了。”沈浪只得说道。
“不知二位怎么称呼?”问的是沈浪,眼睛看得却是王怜花。
沈浪胡诌了个姓名:“在下程亮,这位是……”
“李云。”王怜花也胡编道。
唐天杭面露欣喜之意:“幸会幸会。”。
昏瞑。
荒凉。
空荡蜿蜒的街道向前沿伸着,偶尔有一二个路人埋头匆匆走过。
见二人神色诧异,唐天杭解释道:“红叶镇是这条路上唯一的小镇,住的多数是来往客商,大半是住一宿便走,一般会留在客栈休息,甚少出来走动。”
王怜花笑意吟吟道:“唐兄如此了解,莫不是常客?”
唐天杭干笑道:“我们这些做买卖的,走面闯北,倒是来过数回。前面不远处有间客栈,我们先去住下再行打算。”
客栈不大,甚至有些破败,倒是坐了好些人,小二在堂上跑来跑去,听到响动忙向走进店里的三个年轻人迎去。
“小二,给准备三间干净的房间。”唐天杭叫道。
王怜花却道:“二间便够,我与‘程’兄住一间。”
他特地在“程”字上加重语气,似笑非笑的望向沈浪,极是暧昧。唐天杭笑的有些僵硬:“呵呵,那好。咱们先吃饭吧。”
偏野小店只有几样寻常小菜,酒也淡而无味。草草吃过后,三人各自回了房。
“这地方倒是奇怪。”一进门,王怜花便道。
沈浪卸下行囊,往窗外看了一眼:“很静。”
王怜花回头朝他一笑:“那唐天杭倒是个有趣的人。”
“碰上你就不有趣了。”沈浪叹道。
桌上有煤油灯,灯芯是新的,灯油也是满满的。
“今晚,想来不会安宁了。”王怜花伸手拨拨灯芯,淡淡道。
8.
今晚果然不能安宁。
当一群人撞门跳窗进来时,屋里徒然亮起的灯光吓了他们一跳。
王怜花穿戴整齐地坐着桌前,用一根银簪拔弄灯芯,火光渐渐明亮,照亮了整间屋子。沈浪抱手从暗处走出,盯着为首的一个中年汉子道:“原来是君临门的赵门主,有失远迎。”
赵原大惊失色:“你们怎么……”
王怜花指着油灯道:“你是说这掺了迷魂香的灯油吗?在下不才,其他不敢说,对医术毒经还是颇有心得,这点小伎俩也只能用来骗骗小孩子。”
沈浪接话道:“赵门主想瞒天过海,也应该装得像些。那店小二脚步轻快,吐气浑厚,一看便知是练家子。这店也清扫的太干净了,这么一间住了来往商旅的地方,太干净反倒显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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