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是我亲手处理的。
当晚,我带著将领、士兵走进阴暗的大牢──被捆著绳索的罗伊,正面向牢窗欣赏著月色,像所有的傍晚坐在小院凉亭的桌前一般休息。如今尽管处境危难,他仍是悠闲高雅。
牢房开启的响声引起了罗伊的注意,他转头,看过所有的人,最後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月光洒在了他渐渐露出笑容的脸上。
是的,罗伊,你赢了,赢了主上,也赢了我。
这般的笑容惹怒了同来的将领们。林仕啐了一口,"叛徒,走狗。"罗伊没有接话,他只是静静的看著我。"王子殿下才一岁,你也真下得了手。"说著林仕冲上去就想给罗伊一拳。
突然,罗伊将目光从我的身上转开,射向林仕,杀气油然而生──林仕顿时呆在当地。整间牢房充斥著恐怖的气息──我从来没有见过谁的身上能散发出这麽强的杀气。在场所有的人,都被罗伊给镇住了,包括我。
......我们没有人真正的了解过罗伊,不曾......
叛瞳 8
你还能看见我是不是?也听得到我的声音......
可是,
我却看不到你温柔的脸庞,听不到你甘甜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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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什麽要说的吗?"我冷著脸问。
"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我们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点。"很快恢复气势的林仕说。
罗伊笑著给了我们答案,"除了死,你们从我这儿什麽也得不到,所以你们不用白费力气。"
想要早点结束这一切的我,於是下令,"带走。"
士兵押著罗伊走过我身边时,罗伊停下来,将嘴贴到我的耳旁轻声说,"如果,我说,那根草不是为你们王子准备的,你是不是会相信我?"士兵们很快将他拉离我──我见到了罗伊奸计得逞般的笑容。
罗伊,为什麽要杀王子殿下?
为什麽要在我的眼皮底下?
为什麽......要背叛?罗伊......
我们将罗伊带到离都城半个多时辰的远郊树林,士兵们动手挖坑。其间,罗伊一直很安静,仿佛将死之人并不是他。看来他早就知道今天的下场,也早已有了准备。
他们将他推下坑去,填土......
活埋的主意是我想的。圭甸会派罗伊行动,那麽肉体的折磨对於他根本就不会有效──就像是我们死番入队之前一定要经历的考验一般。可是活埋不一样──慢慢的接近死亡,有足够长的时间让肉体和精神都充分的体验死亡的恐惧,有足够长的时间让人渴望生存,竭力挣扎却无助。我知道怎样才是对罗伊最残忍的死亡。
当土填至胸口时,我喊停,蹲下身问,"最後,你有什麽遗言没有?"尽可能的冷血冷酷。
他歪著头,"你们埋了我以後,不会立碑吧?"仍然是那个对死亡没有恐惧的人。
"你做梦去吧,你死透之後,我会把你的肮脏的身子挖出来,丢在路上喂狗。"我清楚地记得,林仕是这样回答他的。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见他的笑容,听见他的声音。"那我还真是要感谢你了。本来我还在想,要是我没有在碑上没有留下我的姓氏,天上的那些管事的神一定会给弄错的,那我的族人就找不到我了......看来是我多虑了。"
"呸,你一定会下地狱的,不用担心,混蛋。"
他看著我,收起之前轻浮,沈沈的说,"动手吧。"然後率先闭上了眼睛。
在我们这边行动的同时,另一队人马早已奔赴东桥的药铺,抓获了那位名叫隆苍的老板,据说隆苍身手不凡,打伤了我们好几个高手。
我到主上那里报告完毕,就去了大牢。
隆苍用铁索锁了,吊在牢房的中间拷问,同样的没有问出任何东西。我的到来让他抬起了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努力咧出笑容。
"我看你还是早点说吧,不然会受更多的苦。"审问的人说。
我不记得那样的审问後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强忍著疼痛努力扯出笑容问我,"呵呵呵......罗伊,是不是也被你们这样吊起来拷问著?"
不知道是谁告诉了他,"那种叛徒早就死了。"
他先是愣了几秒锺,然後颤声问,"他承认了。"一种肯定的语气。
"对。老头,你也快点承认吧,不然受苦的可是你。"
他又一次注意到我,他看著我的样子让我异样的寒冷。"这位就是迪傲普吧。"
"迪将军的名字也是你喊的。"
"我要单独跟他说。"他的眼神就像盯著猎物一样专注。
士兵们辱骂他,他没有还嘴,目光坚定的看著我,故意将自己身上的锁链摇得哗哗的响,说,"还是迪将军不过是胆小鬼,不敢?"
我将牢房清空,椅著椅背,故作惬意的饮茶。
话是他起的头,第一句就让我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罗伊是你杀的吧。"我不知道他怎麽能肯定。
昂起头,"是又如何?"我也没有示弱。
他的脸上露出讥讽的表情,"哦~不过是听说你相当的迷恋罗伊罢了......亲手杀了他的感觉怎麽样?是不是觉得......"
"我的私事不劳你过问,"原来我真的被罗伊利用过。"不过我想提醒你,你想这样拖时间,没用的,不会有人救得了你的。"
"拖时间等人救我?哈哈哈,小鬼,你的想象能力真丰富,我比你还要清楚不会有人来救我......知道我为什麽要留你一个人吗?......我准备了一份大礼,要送给你。是不是很高兴?"他大笑。
"多谢,不必。"我的心被他搅得有点乱。"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麽还是别浪费我的时间。",起身想离开。
"怎麽要走了?你不是想知道罗伊杀害你们王子的事吗?不是想知道幕後的主使者?......除了承认,罗伊什麽都没说吧。"
叛瞳 9
我再也不能亲吻你,也再不能拥抱你......
直到死亡,也触碰不到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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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听了?那麽我们从哪儿说起好呢?"他动了动他的身子,发出很轻的一声呻吟,痛楚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我们从罗伊回国说起可好?"他问。
我重新坐下,"说吧。"拿起笔准备做记录。
他的声音传来,"你知道他为什麽要回国吗?"
为什麽?不回来怎麽杀掉王子......
他忍不住轻轻笑,表情像我父亲跟别人说起我那般温和,"没有人会相信,罗伊竟是个及其听他母亲话的人,还曾经因为他母亲不忍心杀死兔子而放走过食物,最後挨不住饥饿晕倒......你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过去吧......不过罗伊的确是这样的孩子。"他看上去回忆起了他们在圭甸的过去,然後收起笑容,"他母亲......死之前对他说:这些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驰骋沙场。可是儿啊,我们是云鄂人,至少我死了以後,要把我带回云鄂去。......我们也劝解过老人家,可他母亲直到最後仍坚持要罗伊回云鄂,就算回去是死。......所以,罗伊就带著他母亲的骨灰回去了。"
难道,这就是罗伊甘受著一辈子罪名也要回来的原因?──我边斟酌著可信性边考虑要不要记下来。
那头的他自顾自的说著,"你见过罗伊的左眼吗?"
我抬头看向他,实话,我没见过。难道他见过?难道他见过连我也没有见过的罗伊?
"小鬼,看你的表情,你们一定认为那是伤痕对不对,哈哈哈,真可惜,你们猜错了......"他猛然收住了笑声,咬牙道,"那是跟你一样迷恋罗伊的不成气候的圭甸公主,给罗伊下的诅咒。"他继续说道,"罗伊请辞回国,那位公主百般挽留,什麽手段都用上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後恼羞成怒,给罗伊下了诅咒──有眼无珠。哈哈哈,她以为这样就能留住罗伊吗?蠢货。"转而将目光对向我,"不过还有比她更蠢的......如果是执行任务,他们用得著派公主的如意郎君?用得著给罗伊下那种不成气候的诅咒?"
我提著笔,开始忘记了做纪录。
如果是真的,那罗伊根本不可能还会做圭甸的尖细......
牢房中静静的,我们好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想知道罗伊的父亲是谁吗?"他问我。
我没有搭腔。我说不出话,只能被动接受他的述说。
"其实,罗伊也不能算是你们云鄂人,因为他的父亲不是云鄂人。我和罗伊是同族,我们不是你们云鄂人也不是他圭甸人。......我们被你们称作异族,而罗伊正是拥有我族最优良血统的人。"
我一惊。
"你们想研究我们已经很久了吧,不想看看我们异族与你们的不同吗?"他伸直他被锁环吊起的双手,让我更加吃惊的事发生了──他的指甲长长,变尖,变得像野兽那般。
这个世界上怎麽会有这样的人?
如果,如果罗伊真的如他所说,那麽,我们的绳索怎麽可能捆得住罗伊?
那麽,罗伊为什麽没有反抗?没有逃走?
我的双手在颤抖,抓不稳──笔直直的落在纸上。
他看见了我的异样,嘲笑著,"这样就不行了?我给你准备的大礼还没有送上呢,小鬼......"。他缩回的利爪,接著说,"知道你们认为的证物纳栀草,是给谁用的吗?"
[如果,我说,那根草不是为你们王子准备的......]我想我听到了罗伊的声音......
"知道为什麽罗伊明明知道你们在监视我,却还要来找我吗?知道他又为什麽要离开吗?"
直觉告诉我,不能听,我本想捂上耳朵......
"因为他有了你的孩子。"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罗伊是男人。
"不相信麽?"那个男人在笑,"你们的传说中,是不是只提到过我们的男人?......"他前倾他的身子,让自己更接近我,小声地对我说,"因为我们全部都是你们所谓的男人,但,我们也是你们所说的女人。"
不可能的。
"他知道有了你的孩子,才冒险来找我──他说他想要你的孩子。"他慢慢的说。
不是的。
"我仔细的给他说要如何留住你们的孩子,但是前提是必须得离开这里。"
不是的。
"如果走不掉,那他就得死......绝B>B对、不能让外族知道我们的秘密,这,是我们族的族训。"
不要说。
"哈哈哈,所以那根草,是给他和你们的孩子准备的。"
"不要说了!!!"我大吼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喘著粗气,心脏猛烈的跳动著。"告诉我,你说的都是骗我的,是不是?"我冲过去一把抓住老头的衣领。
他,慢慢的开启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而、你、成、全、了、他。"
"不是的,不是的......你骗我......"
我放开手,一步一步的向後退,我拼命摇著头,"你骗我的......"
老头咧出微笑,看著我,"我要让你一辈子记得罗伊,即使你以後成了亲,有了孩子,也不会忘了他......我要让你後悔一辈子!"
我想我是像疯牛一般冲出牢房的,跳上马背,一路抽著我的马鞭。
风刮得我的脸颊生疼,可,顾不上......
心里不断地默念──
罗伊,你能挣开绳子的对吧?你能逃脱自救的对吧?拜托你,罗伊,等我......
叛瞳 10
我怎麽能忍受,你只是存在於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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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骑著马穿越树林,看到了留守的士兵,翻身下马,边跑边喘著粗气大吼,"罗伊,罗伊呢?"
士兵们不明所以,其中一个伸手指了指,"在这儿,我们一直守著......"
我扑过去,顾不得受伤,用手刨起来。
周围的士兵全都傻了,有人拉我,有人问我,也有人开始帮我。
没过多久,我看见了罗伊的头顶,抬头喊道,"快帮我把他抱出来。"
大部分人都开始帮我。渐渐的,露出了脸,露出了肩,我一直继续著......不敢去探罗伊的呼吸。
罗伊大半个人露出了土,士兵们将他拖出,平放在地上。
我走过去,跪在罗伊旁边──罗伊闭著他漂亮的眼睛,脸上还残留有土尘。绳索......果然没有捆在他的手上,他挣脱了绳索,而他的双手,正护在他的小腹上......
"罗伊......"我想是我开口唤了他的名字。没有了平时温柔的回答。
喉咙一哽。
我用手轻轻的拨掉他脸上的尘土,左手伸到他後脑下,单手托起,右手解开眼罩──如老头所说,没有伤痕。
双手将罗伊轻轻放平,颤颤巍巍地掀起他的眼皮......霎那,血全部往头顶涌,我捂上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敢碰罗伊,我觉得我没有资格......
我坐在地上,看著我的士兵中有人过去探他的鼻息,他的脉动......
如果,我说,那根草不是为你们王子准备的......你是不是会相信我?......
而你成全了他......
不是的,这一切一定都是我的梦。
老天,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将军,罗伊他......"我想那一定是一位极其聪明的士兵,至少他看出了我的反常,"您,要怎麽处置......"
当时的我非常平静,"我们要回小院。",说著爬起来,上前,从地上抱起罗伊。身子已经没有了平时的温暖,也没有以往的柔软。
"将军,您可别犯糊涂。"有人拉我的手臂,害我差点没抱稳罗伊,我却没有生气。
"是啊,为了个死人不值得啊,将军!"
"你胡说什麽。"我怒瞪著他。我,宁可相信他是睡著了。
"将军,您这样会让上面的大人们不满的,这可是大忌。"
"将军,您快放下。他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叛徒。"
"他杀了王子殿下。"
周围开始吵起来。
我抱好罗伊,用不大声音说,"罗伊不是。"
"将军?"
"罗伊不是。"我仍是轻轻的说,"我们要回小院休息,有什麽,一切由我承担。"
我抱著罗伊,回到他的小院,将他放在床上,按照我们的习俗开始为罗伊擦拭身体──罗伊洁白美丽的身体。
谁会相信伤疤会消失?我身上那麽多的伤疤,过上了这麽多年,是淡了,可是没有一处消失。
我的罗伊,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将他不得了的秘密告诉了我,可是我没有注意。我对罗伊的事远远没有他对我的上心......
当时怎麽没有想到过──这件事如果真的是罗伊做的,怎麽可能会留下这麽多的线索和证据啊......
我没办法弄清我们在小院里呆了多久,我等到了第一份警告,然後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质疑,然後是多久,主上怒气冲天的走来。
我现在已经忘了主上说了什麽,但是我还记得他脸上的悲伤,儿子的死,主上很伤心......
我当时好像是这样对他说的,"主上还记得吗?您答应过一切交给我来处理。罗伊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死了,我只是帮他收尸而已。"
主上无话可说,甩袖离开的瞬间,我叫住他,"主上......我们没有看错罗伊,可是罗伊看错了我们。"自己都很难想象我的心能够那麽平静。
"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