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又是如此,玉烨天喝完半碗粥便再难下咽,看着他努力尝试的样子,季斐墨收起了碗:“别吃了,过会儿我再陪你用些……”说着体贴地调整姿势让他靠着自己坐好,手掌在他腰腹间游离,奇迹般准确地停留在他酸痛不适的地方揉抚:“好些没?”
享受着少有的舒适,玉烨天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嗯……呵呵,墨你怎么做到的……”连他自己都不能准确地说出难受的地方到底是哪里,怎么墨就可以找到,还能准确应付……
在上弯的唇角流连着留下一串碎吻,玉烨天表露的愉快让季斐墨开怀,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不出意料地看到玉烨天红了脸……笑意更浓地扶他起来散散步活动身子。
半个时辰未到,即使在季斐墨的帮助下仍是累得玉烨天捧着九个多月的肚子气喘吁吁,在春末夏初的季节里出了一身汗。
“不行……歇、歇会……”
看着他撑腰托腹,摇摇摆摆走了几步季斐墨早已忍不住心疼,此时听到一惯坚强的人颤颤的声音,更是揪紧了心,把他拥回怀里,支撑了大半的重量,温言哄着:“不走了,我陪你去池子里洗洗。”
玉烨天想了想自己这样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多动了,何况为了孩子也该好好休息,点了点头,季斐墨便抱起他往后殿走。池子里早已放好了温水,玉烨天靠在他身上,乖乖地让他打理着自己的头发,水的包围缓解了身上的种种不适,也就舒服地软下身子,窝进让他安心的怀抱。
见心爱的人如此,季斐墨才放心了些,细致地为他按摩好周身上下,才小心地把他抱出水池,用一直烘着的热毛巾帮他擦干,才抱着他回到寝殿。
“谁?”虽然心思大半在怀里那人身上,季斐墨也没有错过殿中本不应出现的气息,将披风拉上掩住玉烨天,沉声问道。
“阁主,”向来活泼的夜阑神色有些严肃:“羌族的军队似乎有退兵的行动。”
“进去说。”季斐墨知道若不是重要的事夜阑不会深夜来报,迅速让玉烨天在软塌上躺下,原本疲倦的人打起精神,提出疑问:“他们一无所获,不会这么简单就退兵。”
仿佛在印证着他的话,另一张纸条递到季斐墨手中。
玉烨天接过看完,递回给季斐墨:“墨,你怎么看……”羌族首领病重,带兵在外的二王子和在内的大王子都有了自己的打算,这仗看来是打不起来了。
“这……”季斐墨有些犹豫:“如果是这样就可以理解了。消息确实?”
“阁主,阑音部精锐尽出,应当不假。”夜阑的目光瞥过玉烨天时一顿,还是接着说道:“阁主,如果我们插手,扶持一方,可以……”
季斐墨看向身形沉重的玉烨天,头一次犹豫至此,这固然是个好机会,利用了不仅可以免去这次战乱,甚至可以保得一代人的安定。可是无论在明他手握朝廷重兵,在暗墨音阁掌着武林大势,要取信于任何一位王子,不管以哪个身份,他都必须亲自前往。可是烨的状况要他怎么放得下心……
“季斐墨……”玉烨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以帝王的身份,朕请你助一臂之力。”说完已经自己起身,取下随身印玺郑重地放在他手上。
夜阑一语不发地站着,季斐墨迟迟没有回答,直到对上玉烨天的眼,才艰难地点头:“臣领旨,定不让陛下失望。”
“阑,回将军府通知凡和雅,两个时辰后城门口会合。”似乎是怕自己会反悔,季斐墨的话几乎没有停顿:“让拓把人撤到钦安殿来听护的调遣,还有,封锁我离城的消息。”
“是。”夜阑迅速答着,赶回将军府布置相关事宜。
寝殿里一时安静下来,季斐墨单膝跪在玉烨天身边双手环抱住他,脸紧紧贴在那隆起的腹上,模糊了表情,只有声音中透露着情绪:“烨,要好好的……”
一来一去哪怕拼尽全力也要耗去半月,看着玉烨天双手几乎不能环绕的腰腹,季斐墨握着他的手抵在胸口:“我一定在他出生前回来……”
玉烨天一动不动地靠着他:“好……”
“好了……快睡……”熟练地将动作不便的人安置在床,季斐墨在他唇上印了一吻:“等你睡了我再走……”
玉烨天笑弯了眉眼,抓住他的手按向胸口:“等你回来。”
季斐墨眼眶一热,反悔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反手握着他的手反反复复吻着:“烨……烨天……”想要嘱咐的何其多,不要逞强……乖乖休息,尽量吃些东西……好好照顾自己……到了口边却都化作了念念不能忘怀的名字……简单的音节,熟悉的语气,有多少不舍多少牵挂……曾经喜爱海阔天空的自由来去,如今却只愿寸步不离他身旁,哪怕只是这样看着他,也可以怀抱所有的幸福感激上苍的恩赐。
两个时辰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季斐墨再看一眼闭着眼羽睫颤动的人,终究是轻轻抱着他让他翻了个身侧卧着,掖好被角,流连的手指滑过玉烨天极力控制着平稳的眉眼……俯身留下一个轻之又轻的吻。
几乎在眷恋着的气息消失的同时,床上的人睁开湿润了的眼……双手环抱着高耸的腹部,墨,等你回来……回家……
季斐墨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不到十日的时间里完成了预计中的一系列事,与二王子签下秘约,留下近百名千里挑一的好手帮助他夺位,也许诺天朝定然会在暗中相助。一日也不肯耽搁,挑了几匹好马连夜赶往京城。却万万想不到竟然未及城郊就见到一片素白,家家户户都挂上了雪色白幡,整颗心顿时冰冷,国丧的规格,这……不会是……
“怎么、怎么回事?”跌跌撞撞地抓住路旁茶摊的老板,他的声音已是止不住的颤抖。
“您是从外地来的吧……”摊主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之间一片凄厉之气,也不敢小觑,抖抖索索地挣开他的钳制,回答道:“江山易主啦,皇帝病逝,昨日京中就开始服国丧了,大概消息还没来得及通传各地,是以客官不知。”说完再不敢看他的脸色,飞快地走远了。
“烨天……烨……”喃喃唤着,季斐墨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是没懂,脸上只有一片茫然之色,是国丧而已,太后去世的话也是可以用国丧的……可是刚刚那个人说了什么呢,他说皇帝病逝了,怎么可能,烨的身体一向很好的……小病小痛都很少,怎么会忽然病重,他还怀着他们的孩子呢……一阵阵的寒意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孩子……难道是那个孩子害死了烨……玉烨天你怎么可以死……不可以……不……“不……”
“墨……墨你清醒一下……墨我是烨天啊,我没事,我没事……那都不是真的……”疾驰而来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身形怪异的男人,明明高挑颀长的身躯,却托着硕大的腹部,那沉坠之势宛若临盆之人,只见他跳下车来,托着肚子跑近,直直扎进兀自呆立的人怀中,看得旁人都要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摔倒,他却不管不顾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上那人的唇。一面抱紧他一面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马车上接着下来的几人都似笑非笑地摇头叹息,也不去打扰。
这一行人自然就是已经“驾崩”的玉烨天和夜拓等留在京城的墨音阁众人。
“墨,斐墨……是我……你看呃、看看我”方才急切的话中带了一分痛苦,玉烨天仍是咬着牙不断说着:“墨,我是烨天,你的烨……”
“烨……”一直沉默得让人几乎绝望的季斐墨终于开了口,眼前慢慢恢复真实,是他,是他的烨……“烨天!”
紧紧收拢的手臂将身前的人越拥越紧,被玉烨天忽略多时的痛楚也加倍地清晰起来:“墨,等啊、等等……孩子……”
后知后觉地发现玉烨天的脸色已是煞白,额头也布满了冷汗,才意识到方才一连串的动作对他的身体来说都是负荷之外的,担忧的心情压下了所有的疑惑和片刻前的失魂落魄,急忙去探他的状况,随即惊愕地发现他的下身的衣袍上竟然染了斑斑血迹:“烨!”
在季斐墨惊呼时马车边的几人都飞身过来,看到玉烨天捂着腹部揪紧了衣衫也意识到他们都小觑了这位“先皇”的意志力和他对季斐墨的用情之深。恐怕他在马车上就只是在强忍着吧,甚至也许在还没出城前就已经不舒服了……
“烨……”将靠在身边强忍痛楚的人横抱在怀里:“忍一下,不会有事的……”
一旁早已等在车旁的夜雅掀起车帘让他们进了马车,季斐墨抱紧玉烨天不住安慰的同时还不忘吩咐几个下人处理好周围围观的几人,必要时可以不计一切手段,绝不能让他们将此事说出。
不大的马车上坐了夜凡夜雅兄妹和夜阑,几乎在季斐墨抱着玉烨天踏上车的同一刻,夜凡夜雅这对成了精的兄妹立刻闪出车外,夜雅还不忘先给阁主大人定心丸:“应该只是阵痛,我们出去赶车,半个时辰就能到雅意庄。”
一旁的夜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陷入了怎样的境地,双手护着玉烨天抱在自己怀里,眼神却是恶狠狠地瞪向了他:“怎么回事?”
夜阑打了个寒战,早知道这个皇帝的话不可信,什么阁主会很开心,现在根本就是想要把他开膛挖心……
“说……”见玉烨天的眉又是一紧,果然下一刻连自己都能感到他的腹部一阵颤动,季斐墨的语气更恶劣了几分。
夜阑头也不敢抬,一边抱怨着同僚不够义气丢下他一人承受阁主的怒气,一边偷偷向玉烨天看去,看到那人闭目忍痛自顾不暇的模样,也知道求助无望,干脆一咬牙老实交待。
原来那天羌军退兵的消息在下午便递了进来,他不敢耽误进宫回报,季斐墨恰好正在兵部,由于消息紧急便先行告知了留在钦安殿休息的玉烨天。
“这件事晚上你再来告诉墨,就当朕什么都不知道……”玉烨天收起密报还给他时吩咐了一句,见他疑惑万分的样子又添了句保证:“这件事不会危害到任何人,朕可以起誓。”
看他又恹恹地闭上眼,夜阑干脆不再停顿,反正他们千回百转的想法也不是他能猜得出的,不如去问同样有千般花样的人。
于是当夜季斐墨离开后,受命留下分别暗中处理朝政和阁务的夜凡兄妹却和夜阑一起出现在寝殿。
纵使知道寝殿周围的大多在季斐墨的安排下换了夜拓的人,蓦然出现的人还是让玉烨天惊了惊,孩子也有些不安分。手撑着床沿要起来,夜雅伸手扶了他一把,顺手给他在身后塞了个枕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玉烨天也没了脾气,看了他们一眼:“有事?”
“为什么?”夜凡开门见山的问。
“什么为什么?”玉烨天一手安抚着孩子,神色不变。
“为什么要退位?”
“累了,想换个身份活过……”说完竟似孩子般咧嘴一笑:“墨音阁总不会不收留吧。”
夜凡却不为所动,依旧提出疑问:“那也不必瞒着阁主。”
“不是隐瞒……”
“是决心……”一手抱紧玉烨天,季斐墨腾出另一只手抚上他汗湿的额:“自作主张的笨蛋……”怕他会阻止,怕自己会沉溺在他的宠爱中动摇了那样做的信念,怕他为他做出牺牲,敛羽栖息在朝堂,怕他终究不开心……所以让他离开,所以独自斩断一切……
“咦,少主知道?”夜阑不解道,当初他们都不太明白玉烨天的意思呢……
怎么会不知道,天耀帝可以不择手段勾心斗角,爱他的玉烨天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手心下的眉眼动了动,玉烨天笑着对上他复杂的眼:“想你了……”
“我也想你……”压低的声音里有着轻微的战栗,每天,每刻都想知道你是不是安全,有没有睡好,担心你累了痛了怎么办,睡不着了怎么办……想到这些会害怕,恨不得放下所有事马不停蹄赶回来,哪怕只是抱着你替你揉一会,哪怕只是扶着你走一会儿,甚至只看看你都好……方才听到那所谓的“驾崩”,一瞬间全然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能站着,如果是真的,如果世间再找不到你……
“啊,少、少主……”被夜阑惊恐的声音惊醒,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收紧怀抱的力度已经使得玉烨天很不舒服,季斐墨才忙回神调整好姿势,也不再接着逼问,只全心忙着缓解玉烨天的疼痛,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夜阑在一旁嘴角抽搐了两下,被季斐墨冷冷一瞥,终是忍住笑意,把玉烨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我们按时去接应了,真的”夜阑喃喃推卸责任:“本来安排好了明早就出城与你会和,可少主你归程只用了一半多的时间,比计划的快了两天,烨天怕你先看到国丧会担心,急着来找你,才,呃……才动了胎气……”
“以后再收拾你们,出去……”季斐墨知道了他们的安排,如今即将登基的是玉烨天的十六王叔,他虽是宫婢之子,但也能谋善断,受到烨重用的同时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权力中心,夜凡原本建议他以体虚多病为由禅位,玉烨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诈死退位,也好免去新皇的疑忌……
夜阑摸摸鼻子闪到车外,才长出一口气,讨伐夜凡夜雅抛弃他的行为去了。
“疼得厉害吗?”季斐墨伸手扯下车帘,细细察看玉烨天的情况,阵痛似乎还不是很剧烈,玉烨天尚能笑着摇头,靠在他的扶持半坐起来,季斐墨解下厚实的披风垫在车中坐垫上让他靠着,自己跪坐在他身前慢慢抚着他的腹。
玉烨天攥紧了手,指节微微发白,却咬着唇不肯呼痛。季斐墨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反反复复并不深入的吻打开玉烨天紧紧抿着的唇,急促的喘息声里混杂了低微的呻吟:“嗯、唔……”
忍过又一阵的疼痛,玉烨天有些脱力地脸靠在季斐墨肩上,一手抓住他的手搭着自己的肩。季斐墨意会,身体略直起了些让他轻松地靠着,手指顺着肩背一路慢慢揉下来。每一次玉烨天的瑟缩都让他揪疼了心,恨不能以身相代,理智却清楚地知道这才只是开始,比起毫无益处的紧张慌乱,玉烨天更需要能让他安心镇定的支持:“烨,快到雅音庄了。我先检查一下情况,好吗?” 季斐墨曾跟着唐翡学过一些医术,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为了能好好照顾他更是跟着太医讨教了许多事宜,见玉烨天痛得紧了有些意外,阵痛怎么会这么密集,除非是他见到自己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处于一阵阵痛中的玉烨天只有点头的力气,只是配合着稍稍抬了下身子就几乎耗得软倒,幸好季斐墨及时托住了他,迅速褪下宽大的亵裤,只往身下一探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穴口已经程半开的状态了,腹部的下坠之势也明显起来:“出城前就开始了?怎么不早说。你……”怎么这么不顾惜自己……
几近没有间隙的阵痛让玉烨天忽略了季斐墨的怒气,只是紧紧握住了他手。竭力忍着剧痛。
扶住他快要滑下座位的身子,看着他几乎已经支撑不住自己身体,想到他是忍着怎样的痛赶来找他,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抱起他:“是我不好……”一把扯开车帘:“停车,阑立刻去雅音庄找大夫过来,你们两个,外袍脱下来,给我走远点盯着,不许人靠近马车。”
话音刚落夜阑已经不见了人影,天赐良机能远离暴风中心,当然使出绝佳的轻身功夫往雅音庄搬救兵去了,夜凡夜雅见季斐墨面色不善,也知道情况有异,配合着迅速地卸了车带着赶上来的几个墨音阁子弟四下散去,隐隐护卫着马车。
季斐墨才对怀里痛得神智模糊的人温声劝哄:“孩子下来得很快,不能再颠簸了,躺下来好不好?”说着在将众人的外衣铺在车上扶着他坐下
“墨……我没事……”玉烨天勉强回应着,背靠坐席半伏在他怀里,双腿不自觉地挣动着想要摆脱磨人的疼痛:“呃啊……痛……”
感到玉烨天的身体猛地挺了起来又落回自己怀里,季斐墨心知肚明地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衣袍,亵裤上果然已经湿了大片。
死命握了握拳控制手指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托着玉烨天的身子为他解开衣带,褪下亵裤,强迫自己的心绪静下来,季斐墨吻了吻因为方才的激痛而略显惊怔的玉烨天:“别怕……是羊水破了……”
即使在怀了孩子后曾经无数次看过医书中关于生产的描述,在感到热流涌出自己的身体时依旧下意识地恐慌,玉烨天的情绪怎么瞒得过季斐墨,一手按在腹部确定着孩子的情况,一手牢牢抱住玉烨天的上身,季斐墨不厌弃烦地在他耳边复述着:“没事的,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