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相守(生子)----意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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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相守(生子)
作者:意忘言

恩断义绝

“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恩断,……义绝……御案边的人神思恍惚地放下朱笔,这支朱笔决定了天下人的命运,却唯独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恩断义绝,从此天涯陌路,再不相见。是这样么,这样的恨着我……
近乎自虐地回顾着那人当日的决绝,清雅淡然的容颜满是失望和悲愤,然后,只有那一句话,八个字,字字清晰,瞬间把自己打入地狱,一个多月前的事历历在目却又恍若隔世,为什么还清醒着呢,清醒着知道那人再不会回来,那样的温柔宠溺,那以为永远不变的感情再不会回来。
“呕……”一阵阵的恶心涌上来,忍不住弯了腰,却根本吐不出东西,反而牵起了腹部的钝痛,不自觉地伸手抚着,孩子,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不该留,不能留,却是不忍不留。除了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斐墨……我们,爱过吧,爱过的吧……
端起尚有余温的药喝下,合上最后一份奏折,玉烨天闭着眼靠向椅背,苦涩的味道挥散不去,强压下呕出的冲动,从那日倒在殿门外知道他的存在至今已是一月有余,孩子已经四个多月却依然不能控制地恶心无力。扶着墙走到榻边躺下,扯过锦被裹上,忍不住蜷起身子抵抗着疼痛和寒冷,没有那个人的温度,这个冬天真是冷得彻底……
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仿佛陷入了什么梦境,榻上的人呼吸急促起来,手也紧紧攥着被褥,指节几乎痉挛,眼角竟是滑出泪痕……斐墨,墨……我知道错了……不要走……
窗外黑影一闪,在禁卫军尚未察觉前消失在夜色中。
同样的夜晚,一袭青衫的人静静站着,仿佛在欣赏月色。
“阁主,夜阑和夜护求见。”一身劲装的女子躬身回禀。
沉浸在夜色中的人似乎有些出神,视线定在窗外,月色下依稀可见那里有一树寒梅,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季斐墨略一思索才颔首:“让他们进来吧。”说完已敛了情绪,坐回铺着雪貂皮毛的软座。
“属下参见阁主。”面容相似的两人虽是孪生兄弟,神色却完全不同,夜护沉静肃穆,一言不发,夜阑却早已按捺不住地开口:“阁主,阑音部收到消息,暗索接下了行刺皇帝的单子。”
剑眉微皱,季斐墨捏紧了手中的书:“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在两日前就已定约。”夜阑据实回着,想了想还是问了句:“是否要调集人手干涉?”此类事情墨音阁已多次处理,暗里挡下了上至高手名流下到一般三流杀手的多次动作,但江湖中大多达成不干涉朝廷之事的惯例,因而之前一般是个人交易行为,但作为公认首屈一指的杀手组织暗索竟然接下这单子……若事情败露便等于公开与朝廷为敌,将成为朝廷剿灭的对象,其目的让人不得不深思。若不是有必胜的把握,便是不得不为。这么说来,暗索很有可能与几个蠢蠢欲动的王爷有着关系,甚或是关外暂时臣服的铁骑……不知烨能不能应付……
怎么想起这些……失笑地松开手,几乎是惯性地考虑了一番才发现自己的失常,早已不需考虑这些了……
“不必……在意……”几分失落,有些勉强地点头:“静观其变吧。”心中却一阵紧缩,忍不住皱了眉:“护,你有什么事?”
“回阁主,昨日最后一批影卫已随属下撤回,共六名影卫如何安排请阁主指示。”夜护波澜不惊的声音也有了一丝犹豫,不知该不该多话,站在一旁默然。
“还有事?”季斐墨倒是回过神来:“有话就说吧。”
“是,”夜护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禀报:“一月前阁主回来后皇上卧床休朝两日,一月间太医频繁出入。”
他……病了……?该是无碍的吧,毕竟从十五岁遇到自己至今都有习武,算算也有八年了,虽不是顶尖也足以护身……只是……唉,还是……
“罢了,传令羽音部尽快制造些事端,务必使朝廷警觉,引他们往暗索方向查探。”季斐墨垂首,看到随身的玉笛,眼神柔软在夜色中:“撤回的人去探一探几个亲王的情况,不要露了身份,小心行事。”
“是。”兄弟两人领命退出书房,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阁主分明在意又何必勉强自己……
不过四五日,夜羽便有消息传回,京中撤换京兆尹,轮换了一批守军,江湖中也悄悄出现了各式打探夜索的人物。
手握情报,季斐墨合上眼,离开了自己,烨也能很好地处理这些事了,第一次见到烨天时,那个孩子桀骜不驯,孤高漠然,没什么功夫底子却是让外出试练的他暗自注意。看着倔强的人在不自觉中寂寞,露出渴望着被关心的神情,心里的不忍迅速滋生着,竟是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一路带着他走了许多地方,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次试练,那个孩子渐渐温暖起来的笑容让自己也很是开心。从父亲手中接下墨音阁少主的位置时,烨天的笑容灿烂耀眼,眼中的自豪让他失笑……
“怎么比我还开心?”
“墨你是最优秀的。”
以弱冠之龄登上少阁主之位,众人逢迎的夸赞在这句话前显得那么苍白,那时的自己是怎么说的呢,大约是揉乱了他的发,告诉他“那你也好好努力吧”。
却没有想到那句劝勉改变了多少事,烨天告辞时坦言自己是七皇子,生母因身份低微不受重视而郁郁寡欢,对唯一的儿子也不甚重视,只是终日愁苦。
“墨,我会努力的。”送那个少年上马,听到这如同誓言般的话语禁不住愣了愣,微笑颔首:“记着我的话,有事可以找我。”
马上的人难得地红了眼眶:“墨,你不许忘记我。”
“好。”轻轻拍拍跟随了自己三年的骏马:“去吧。”
后来又是怎么渐渐再也不能放手,想要他不再露出那样孤寂的眼神,想要他笑得开心些,想要护住他不让他弄得伤痕累累。隐瞒了身份,甘愿禁锢在“季将军”的名号中……
灯烛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燃尽,屋里瞬时笼罩在黑暗中。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不要再想,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不会时时处于危险中了,何况,有了那样的气势魄力和不择手段的决绝,想来任谁也伤不了他半分的了。
烨,好自为之……

置之不理?

收起呈报,合上书房门,猛然警觉:“什么人?”掌下已蓄积了真气试探地劈出
隐在黑暗中的人轻轻旋身带过,身形稳稳落在季斐墨面前:“警惕性不差。”
“爹?”一怔之下收回攻势,愕然的表情一览无遗:“您怎么回来了?”
“怎么?你这天朝第一将军都能解甲归田,就不准我这个云游老头回家看看?”季烈风瞥他一眼,一提气拎着尚在茫然中的儿子上了屋顶:“说说吧。”
“说什么?”季斐墨接过老爹递来的酒壶,眨了眨眼问。
季烈风挑眉,别扭的小子,当初为了入朝,竟然答应放弃每位少主即位前能得到的五年仗剑江湖的自由,立刻接受墨音阁,还承诺五年内让墨音阁渗入中原武林各门派。为此费了许多心力,让他这个老父看得都有些不忍。现今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我是怕你这小子将来后悔。”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子,怎么会不明白他放不下的执念是什么,虽说不合世俗,也想过要反对,可看他坚持了那么长的时间哪里又能无动于衷?总是在手心捧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到底希望他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爹……”季斐墨笑得开怀,隐去了那些落寞:“谢谢你。不过,有些事不能勉强……我不想等到最糟的结果。”
“随你。”季烈风用力拍了下儿子的肩:“你娘要去南疆挖药,我们明天就起程。”
“娘在客栈等爹?怎么不回来住几天?”季斐墨失笑,大概也能猜到原因。
“还不是怕麻烦。对了,有件事还是告诉你吧……”季烈风看了微笑的儿子:“暗索最近折了不少人,但精锐大多陆续到了京畿,我和你娘来的路上顺手逮了两个,给你绑在阿拓那了。”
“这……多谢爹……”苦笑着道谢:“路上小心。”
摆摆手,抛出一只瓷瓶,季烈风的身影已消失在黑夜中。眼神哪能骗人,这小子,还是在乎得紧……
顺手接过,目送父亲离去,遥想着此刻他那伟大的娘亲大人定是在客栈中牢骚满腹了。笑意温暖起来,方才的话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几个起纵落在夜拓负责的囚室,果见两人被缚了手脚扔在角落,似乎被下了药,多半是他娘亲在拿人试药。
解了二人哑穴:“暗索的计划是什么?”
被缚的二人见来人一下便报出自己出处,暗自心惊:“你是谁?想干什么?”
“说,计划,时间,谁指使的?”探到二人功力不弱,若论单打独斗,任一个都能要了烨的性命。季斐墨冷了神色,直接撒了方才季烈风留给他的药粉。
“你……毒医……”话未尽,神志已被强烈的药效夺去,眼神迷茫起来。
“暗索的计划是不是行刺皇帝?”
“是。”
未出乎意料地点头:“有多少人?具体时间?”
“三组十八人,下月大朝后动手。”
神色一动,暗索竟然派出了几乎全部的精锐杀手,看来是势在必得,肯冒这么大的风险,相应的与背后支使者关系定是非同一般:“是谁下的单子?”
“没有人知道,门主直接接下的单子。”
心脏一阵收缩,暗索亲自出动么,每个月大朝后是惯例的一日沐休,的确最有可能得手。若是夜索知道烨以前习惯……
“你们就在这里待着吧。”季斐墨吩咐守在门外的夜拓:“喂点药消了这两日的记忆,寻个机会放走。”
“是,阁主。”
抑制着不宁的心绪,季斐墨知道自己不可能置之不理,夜索从不轻易出手,知道他处在危险中怎能放得下心,他会受伤,会永远离开,这世上再没有他……这样的可能只是想到已觉得被扼住了呼吸……
该拿你怎么办啊,玉烨天,丢不开,放不下,恨不了,爱不起……
“陛下今日觉得如何?”战战兢兢地放下药箱,太医院院正嗫嚅着开口:“请容微臣探脉。”
塌上的人身形未动,只是伸出了手臂,纤细的手臂厚重的冬衣下显得格外瘦弱苍白:“怎样?”
“陛下,臣斗胆请陛下多修养,否则皇子可能……”老太医稳了声音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可能保不住。”这个从来并不受宠的七皇子在继位前几乎没有宣过太医,倒是他饿母妃终日郁郁,药不离身,见到这个从小倔强坚强的孩子如今虚弱的样子,年过半百的老人也心有不忍:“陛下……您……要保重身子啊……”
“文太医,朕不会说第三遍,留这个孩子,不计任何手段。”半卧着的人已直起身子,倔强的神情一如当年说着“我不会病”的孩子。
收回到口的劝说,至尊的决定从来容改变置疑:“臣去开药方,陛下也需尽力少操劳些,不如召季将军回京……”季斐墨名为武将,但在朝政上也有不少作为,也向来深得帝王信任,虽然不知道陛下是为何怀上孩子,但定与这位天朝第一将有关。季斐墨却在这时离京了,老太医心下恻然。
“季……将军机密要务在身,休要再提。”玉烨天斥道:“下去吧。”
“老臣告退。”文太医一声叹息还是忍不住,对刚进来的内侍总管伏安苦笑了下,下去煎药。
“陛下,禁卫副统领有奏报来。”伏安递上一枚蜡丸,见少年的帝王直直坐着,心下暗叹,上前在他身后加了两个软靠:“陛下,您歇一下吧。”
玉烨天隐在狐裘下的手缓缓摩挲着隐隐作痛的腹部,没有拒绝内侍的扶持,软下身子向后靠着捏开蜡丸,细细看了奏报,神色一刻三变,才平静下来:“你下去吧,待会儿把药送来,不许其他人进来。”
“是。”伏安关上了窗退出去,带上了门。几乎从七皇子睁眼时就在他身边服侍,二十年来看着他长成少年,一举夺下帝位,陛下瞒不了所有人才不得不让他在身边服侍,了解这件耸人听闻的事绝不能透露,也只好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尽力照料。陛下这个样子还要替季大人隐瞒离朝的真相,季大人怎么能这么狠心……
斜卧榻上的人却微微勾了唇角,露出两月来第一次舒心的笑,握紧了那张素娟吻了吻,贴近胸口按着。斐墨……墨……你还是护着我的是么……担心我应付不了所以提醒我去查暗索……墨,爱你……知道么,我们的孩子有五个月了……
腹中轻轻一阵蠕动让玉烨天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又柔软了面容,斐墨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再次看了遍奏报,仿佛在汲取着力量,才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侧过身子护着已经明显隆起的肚腹静静睡去。墨,在梦里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如梦似幻

看着主子难得的好眠,伏安拖了片刻才出声唤醒玉烨天:“陛下,今日还有大朝,请早作准备。”
“唔。”睡眼惺忪的人一时间恍惚了梦境与现实:“你回来啦。”慵懒的口吻让人忍不住想去纵容。
伏安心下酸楚,陛下的这些孩子气只在季大人面前才展露无遗,该是一夜好梦吧……
“嗯,伏安……”坐起身,也离开万分眷恋的温柔,笑着轻敲他额头的墨,那样的墨,被自己弄丢了……“上朝吧。明天安排好了么?”
“都安排下了,墨竹园不会有人去打扰。”伏安伺候着他穿上朝服:“陛下,这……”虽然身形尚未沉重,但原本合身的龙袍如今有些紧了,勾勒出肚腹略显圆润的曲线,到底不合适再穿……
“下午吩咐御衣监的人把今冬的龙袍做成宽袍广袖的样式,你自去盯着点。”略一思索便下了决定,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我唯一能留下的珍宝,不能失去……
墨音阁一众冠以夜字的下属都看着上位的人,负责情报的夜阑,影卫首领即自己的贴身护卫夜护,负责阁中安全和刑讯的夜拓,只有常年在外一手打理各地生意的夜雅和她一向行踪飘忽的胞兄夜凡没有回到阁中。
季斐墨手中把玩着流云剑,挑眉疑道:“怎么?都有事?”
夜护摇头:“属下理应随时候命。”
夜拓也摇头:“属下只是例行检查阁内安全。”
剩下的夜阑左顾右盼,终于无奈放弃:“阁主,今天暗索就要动手了,你不去?”
“去哪里?”放下流云,问了句。
“唉呀,不管了,说就说,少主你别这样,我们不会怪你……啊,我是说,虽然那个人很傲又很不讲情面,有时候还很凶,可是少主你是喜欢他的吧……那个,我们要不要去保护他啦……?”夜阑一时情急,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连旧日称呼“少主”都出来了。
“不必。”
“阁主您不必为了……”这下连夜拓也沉不住气了,天知道阁主有多担心,那时问讯可是连最绝密的月见都用上了……万一那个人出事,阁主会难过的吧。
“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这件事我自有打算,阑,拓,你们都回去,护你也不要站在这里,大家都别插手了。”
烨天,宫里的话,你的能力足以应对了,若是那里,那么,我护你,就算是天意吧……
虽已是隆冬季节,墨竹园里尚有青翠之色,吩咐伏安先回去,玉烨天转进园内,倚着一株竹子坐下,神色悠远,像是怀念着什么,慢慢闭上眼,放纵着游离的情绪,竹林边,墨说不会让他一个人苦苦挣扎,墨搂着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邀林亭里,墨第一次主动吻他,答应他我心换你心。十九岁的自己成为一国之君,更想牢牢记住的却是听涛阁里,墨第一次抱他,缠绵激烈,却比林中清风更温柔,沉沉的眼中都是自己的倒影……
指腹缓缓拂过那片苍翠,垂首将脸埋向膝,蜷缩的姿势让腰酸软起来,可是我冷,指尖触到衣下微微颤动的腹,才似乎恍然惊醒,一手撑腰,扶着竹子站稳,对不起,宝贝,是我让你失去了那么好的父亲,对不起,爹爹带你去看父亲住过的房子……
情绪繁杂的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心中默默道歉,浑然不觉隐在竹林中的人一路跟进了听涛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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