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假期几乎快让我忘记了签名的手感,重新坐在总经理的椅子上,紧张地像初次占领这位子一样,真让我怀疑自己曾经是否坐上过这个位子。
“小辰,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三个月我们是多么难熬啊!”小佳将一杯咖啡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你习惯喝的咖啡。”语气略有自豪。
“谢谢。不过,我已经不怎么喝咖啡了,尤其是早上。能不能帮我倒杯白开水?”我亲切地询问道。这样的感觉或许也已经远离我许久了。
“怎么,转性了?”
“可以这么说,主要是有人给我下达禁止令了。”我微笑着无奈耸肩。
我没有将自己真正请假的原因公诸于众,林飞给的答案只有“度假”两个字,简单明了,很符合他的做事风格,我偷笑。林飞也正式用这样的方式传达了力挺我的态度,使得因我的请假造成的蠢蠢欲动得到了抑制。而我也并没有将原因告诉小佳,故她也全然不知我的病况。
对于我的病,胡医生只能说暂时稳定,也就是近期没有任何东西刺激到了我,所以进入了休眠期。关于能够刺激到我的存在,我自己也没底,只能听天由命。
相对于凌语枫的繁忙,我这三个月没有正式上班的总经理倒显得十分轻松,甚至是惬意。这又不得不归功于林飞的帮忙。正因为这样,接送小沂的任务依旧交给了我。凌语枫只难得去接送一次。每次我去接送,遇到小沂班上的同学时,他们都会特有礼貌地向我问好:“凌语沂家的保姆哥哥好!”如果把那两个字扔掉,我想我会更开心。
在这样看似和谐的氛围下,小沂和我们已经相处了十二天。在第十三天的时候,一个人找上了我,那个人就是小沂的母亲,凌语枫的后妈——苏姨。
这是一家十分普通的西餐厅,没有高贵的摆设装潢,只有淳朴的美感,混合着自由式的乡村音乐,显得格外舒畅。
苏姨再次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终于开口了,“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你可以也叫我苏姨。”
她这么一说立刻钩起了我的回忆。她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我们的第三次见面。前两次都是在凌语枫车祸住院时。没想到,事情过去了九年,她还记得我。我的大脑突然一闪,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她继续说道:“九年前第一次见你,我有点吃惊,多少猜到了小枫会和你亲近的原因。自从小桢逝世,小枫就不太和人亲近了,你可以说是之后的第一个。因小枫对我的敌意太大,所以我一直不便多说什么。”
我的心境此刻依然平静如水,如果是九年前听到这样的说词,我一定会激动到无所适从。可经历了九年的磨砺,我已经学会了放下,学会了各种处事之道,以及体会到了一些曾经不曾明白的感觉。何况,如今的我对凌语枫的感情有了足够的信心。
“不久之前,小枫已经把你们的事告诉他爸了,并私自向方家提出解除婚约。当年小桢的事在他爸心里始终是根刺,因此对于你们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而方家也强硬地表示,如果小枫和方璐解除婚约,那么他们立刻会将原先投入凌家广告公司的资金赞助全部抽离。我也不瞒你说,我们公司的资金在周转上早已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即使如此,也请恕我不能交出凌语枫!”我斩钉截铁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关于凌氏广告公司的事,枫他并没有对我说支字片语,所以我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他一个人可以解决。”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仍然坚持不懈地继续劝说我:“对枫的能力,我不是不信,只是事事往往会出人意料。对了,非常感谢你这些天帮忙照顾小沂,那孩子很调皮,让你费心了。今天放学,我会去接他,就不劳烦你了。”
我的心一颤,表面却仍是波澜不惊。虽然小沂在住我家的这段时间里没少折腾我,但最起码他给了我“家”的感觉。这个家属于我、凌语枫,还有小沂。小沂的离开会不会使这种满足感支离破碎呢?对小沂的离开,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无言的分离,异于九年前。所以,她的话让我觉得她是巴不得快点将小沂与我隔离,免得不正常。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能不能接受你们的关系?”
我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也抑制不住那股子狂躁。她无疑给我扔了两颗炸弹,深怕一颗小的炸不死我,非得再来颗重磅的!“这就是您想说的么?如果是的话,那就不用您操心了,我和枫自会处理!”说完,我佯作镇定地走了。
苏姨的话使我想到了几天前打回家的一通电话,原本和谐的氛围,因我突然的一句“我能不能以后都不结婚?”而变得异常沉重。电话那头的老妈沉静了许久才生涩地挤出一句“小辰你说笑的吧。”她声音中的颤抖使我再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假装嬉笑着用“玩笑”两个不用负责,十分轻巧的字糊弄了过去。
望着隐晦的天空,突然觉得未来其实充满了太多的无可奈何,而我怎样做才会让这片天空重见光明呢?
忽然缺少了小沂的身影,整个屋子安静得让人害怕。凌语枫已经有两天没有回来了,只有我一人,茫然地躲在屋子里,幻想着最后的那缕曙光。在盲目地过了三天后,我终于真切地认识到了社会的局限,而我能做的应该远远不及于此。
现实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将我直面地推到了众人面前,再不能安静地躲在凌语枫的背后,由他为我理所当然挡下所有的指责和鄙夷。我可以害怕,但绝对不可以畏缩!
方璐在凌语枫那吃了败仗后,决定向我出手,手段其实真的很庸俗。仅一夜时间,便高效率地将我和凌语枫的事,甚至还附上了一张偷拍的亲密照片传真传遍了整幢公司大楼。第二天成功掀起了公司的大高潮。女同事幻想的理想单身上司原来并不像表面一样单纯,更甚至是恶心!初闻时,我确实吃惊,但可以做什么呢?难不成真拿把菜刀杀向方璐,来个玉石俱焚?可惜我不是女人,不会玩这么没有理智的小把戏,我冷静得让我忘记了什么是感性。
我唯有以最平常的心态和行动继续做我自己,真切地生活!
不管多亲近的人,多么要好的生死之交,忽然得知你如此“独特”的性取向,任谁也无法一下子接受,典型代表就是我的秘书兼好友小佳。她看我的眼神不再单纯,虽然我没有看到其中的鄙夷,却真实感受到了她的害怕和无措。我不欲多作无谓的解释,我的生活不需要工作来干涉。
因为我没有作出任何的回应,加上公司看我不顺眼,趁机想坐我位置的人一味夸大渲染,导致的后果就是我成了公司唯一的话题,而不再是公文。站在林飞的办公桌前的这一幕,我也料想到了。
“你搞什么啊?现在全公司都在讨论你的事,你最好想个办法压下这件事,不然我看公司的运作都会是问题!”
面对着林飞的斥责,我坦然地答道:“放心,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可以搞定。”
“那好!我就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搞不定,我只有接收你的辞职信了。”他的语气里略带了点惋惜,似乎已经料定了我会失败。可惜我谭小辰的记忆本里从来没有失败两个字!
对方家,我不是没有动作,只是不需要太大幅度。方家将我和凌语枫的事公布,已经说明他们决定放弃这段订婚,所以现在他们所追求的不过是泄愤。方家做的是房地产的生意,而鼎胜做的是超市连锁,目前没有太大的生意摩擦,所以在商业利益交涉上不需要动多大的手。关键还是怎么安抚公司的员工。
既然他们这么悠闲,那么作为上司的我自然需要多安排的点工作交给他们,顺便让他们知道“炒鱿鱼”三个字的真实性。如果今天我不是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那么我是绝对不会用这招的。可事实就是我已经坐了,那么我就要合理地利用我的权力!
果然,在我以削减开支为由发布考察员工工作态度及其效率后,流言立刻减少了许多,并不再像之前一样满天飞,虽然看我的眼神依然,就只多了点狠劲。要是真能这么稳当地进行下去,真的很不错。可惜,生活会带给你“惊喜”!
“喂,什么事?”
“谭总啊,有个女人想叫您听电话,说是您母亲。”
拿着听筒的手一顿,“我妈?帮我接三号线……”
几秒钟后,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我妈的声音,“小辰啊,妈告诉你,我现在正在K市的火车站里,妈想来看看你!”
这就是“惊喜”,不知道该怎么惊,怎么喜的一句话。在这紧要的关头,我妈终于耐不住寂寞杀来了!
“妈,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先通知我一声?”我连忙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关切地问道。
上次见老妈还是过年回家的时候,转眼,马上又要是一年了。我这儿子果然不孝啊!
老妈憨厚地笑着,也许看着儿子,已经是她现在最开心的事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
我领着老妈坐上汽车,安稳地向家开去。车上,老妈还是一惯地问了我许多的问题,无非又是生活琐事,而我却觉得无比温暖,和颜悦色地仔细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
打开家门,正巧看到凌语枫端着一杯咖啡疲惫地仰躺在沙发上,我一愣,故作镇定地给老妈介绍道:“妈,这是我一朋友,叫凌语枫,现在我们合住。”
凌语枫乍一眼看到我们自然也是一愣,一听到我喊“妈”,聪明如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连忙起身,放下手里的咖啡,上来接我手里的行李,并且傻笑着打招呼,“阿姨好,您可以叫我小枫。”
“啊……小辰的朋友啊!”老妈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心情很愉悦,“小易呢?怎么没见他?”
老妈的一句问话,让我和凌语枫都是一震,不约而同看了看彼此。我这才想到,简易是见过老妈的。有一年过年,我怕简易无聊,把他带回了老家,亲朋好友见简易乖巧,都很是喜欢。有时老妈来电话,也都是简易接的。
我清清嗓子,“简易他搬走了,去了他另一个朋友那住了。”
“哦……”老妈思索着应了声。
我和凌语枫提着行李进了一间客房,暂时只能将老妈安置在客房。这套房子虽然大,却也只有四个房间。我和凌语枫睡一间,上次小沂来特意又整理了一间出来。其他两间一直是空着呢,所以只能暂时将老妈安置在小沂睡过的房间里了。
我突然觉得很头疼,这晚上睡觉怎么办?
于是,我连忙拉着凌语枫出了老妈的房间,将他拖进了房间的厕所,还不放心,直接锁了门。
“怎么了?”他扑闪着两只眼睛无辜地看着我。
“今天晚上你睡客房去!”
“为什么我要睡客房?”
这人,平时脑子很好使,一到关键时刻它怎么就当机呢!“你现在要知道,我老妈来了!我暂时还不想她知道我们的事……”我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低下了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凌语枫执拗地托起我的下巴,哀叹了一声,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我当然明白,别说得我那么小气好不好!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我双眼亮闪闪地望着他。
“在你妈住这的这段时间,你每两天要满足我一次,这要求不过分吧!”
我真是太高估他了,敢情他脑子里都是这种事!不过,我能说不吗?虽然他不是什么随地发情的人,但是看着他爱的人偶尔发下也是难免的,看着又不能吃的滋味一定会磨死他。出于疼惜,我自然是答应了。刚点头,他就扑上来,要求来第一次的回报,我慌张地避开他正欲吻上来的嘴巴,“喂!你不是现在就要吧!我妈还在呢!”
“那好吧,这次就先欠着!明天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他笑眯眯不怀好意地说道。
我白了他一眼,立刻将话题引上了正途,“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了,没事做了么?”
“放心吧,公司的事我已经快处理好了,没什么大问题。这么久没顾及你,本想好好跟你过一晚的,不想你妈来了……”他的脸上略有些失望。
我亲昵地轻轻吻了下他的嘴角,“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SORRY啊……你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像只偷了腥的猫!别人都说,女人是要哄的,我看男人也不过如此,也是需要哄的,尤其是我家这只!
这一晚是我和凌语枫自然是被“无情”地分开了,与其说是我妈的缘故,还不如说是“世故”的原由,难道不是吗?身边突然少了一具温暖的身体,多少还是不习惯的。多少个漆黑冰冷的夜晚,都是那个宽阔温暖的胸膛拥着我,睡去的。特别是我发病,情绪不稳的那段时间,他常常陪我就是一整夜,小心地看护着我,在恶梦里给我坚强的依靠。
我翻了好几个身,都没有睡着,我的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我和凌语枫艰辛走过的这么多年。曾经的点点滴滴,也许快乐,也许悲伤,但都过去了,我想要的是现在,当然还有将来!我一直是个贪心的人,我要他的未来也只属于我!
缺少了他的我,仿佛原本一具充满活力的身体,一下子没了灵魂,空荡与寂寞。漆黑的夜晚,我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一个个迷蒙的影子在我的周围打颤,发出零碎且悲泣的声音。我浑身一颤,凭空升起一阵颤栗,我紧紧地抱住自己,想将自己变得更小更小,小得让这个世界忽视我的存在。
数九寒天,天寒地冻,也许就是我现在身处的世界。人类很渺小,中华千年文化流传下的习惯渐渐成了思想里根深蒂固的“规范”。规范着自己只许那样,不许这样。凭我一己之力,能怎么做呢?高喊几句:“老天,我要和你斗法!”就可?连孙悟空都逃不出如来的手,那么连孙悟空都不如的我又怎么能逃过大千世界的讨伐和驱逐呢?
人渺小似沧海一粟,到底该追寻什么?
忽然,我的身上一暖,有一副躯体盖住了我,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我。一个魅惑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低喃:“别怕,有我……冷静一点,别总逼迫自己知道吗?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的,试着依靠我一点好不好……”
“恩……”我愣愣地应了声,放松全身,安心地依偎在他的广阔却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胸怀里。
但是,这样的依偎只能属于我和你在夜晚的二人世界,白天,我们都将站在一个高位上接受众人的审视,接受不可预知的考验。你不可能时时都在我身边,我必须学会依靠我自己,我还有我的骄傲!
妈来的第二天就说想见见简易,顺便拿点家乡的特产给他,所以我特意想约简易出来一起吃顿饭。再次拨打那个号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汹涌。可是,电话里传来的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停机?不知道怎么了,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忽然想到了楚言在上次吃饭时留给我的电话,我立刻又拨了过去。
不一会儿,那头就穿来了楚言有些疲惫的声音,“喂,哪位?”
“啊——我是谭小辰,简易的朋友,还记得吗?”
那头停顿了一下,像突然了然似的道:“当然记得!不知道有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很久没见简易了,所以想请他吃顿饭,可是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你有没有办法联络到他呢?”
“啊,这样啊!很抱歉,前两天他发烧了,没办法去了……”一腔的遗憾味道。
“没事!不知道简易他现在好点了吗?”
“他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点热度,身体也比较虚弱……”
我的心突得一颤,心跳也加快了好几拍,我傻傻地挂了电话。一旁的凌语枫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镇定一下心神,“楚言说,简易发烧了,最近没法和我们出来。”
“发烧?不会是因为那种事做得太多了吧……”凌语枫一阵窃笑。
我狠狠掐了他一把,他疼得直跳脚,嚷嚷着说我太狠了!我能不狠点么?谁让这家伙脑子里除了做爱还是做爱呢?真该好好管教一下!
可是,我却一点开心劲也没有,反而充满了忐忑。那种难安的感觉让我的大脑突然闪现了洋葱倒在血泊中的那副画面,心更是直落往下掉,脸一片惨白。凌语枫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忙问我怎么了,我不想他担心,硬是扯开嘴角说自己没事。但愿是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