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劫----滕

作者:  录入:01-05

情人劫 01

充满动感的电音舞曲不断刺激著耳膜,舞池里无数躯体贴著摆动,带著挑逗的、勾引的,喧闹的音乐不停敲打寂寞心房,人们跳著叫著,想在扭腰甩头的动作中也一并甩掉抑郁,醉在酒和炫光霓虹的幻境里,只求一夜欢梦。
这是一间著名的男同志酒吧,周末人潮不意外地淹满整个舞池桌位,吧台边坐满等酒的人,和吐不完的郁郁心事。
余子谦左手夹著菸走出厕所,就看见隔壁隔间露出的两双鞋子,加上不时传出的小声喘息和碰撞声,想来是舞池上看对眼的人,等不及挤出人群离开夜店,便先在厕所玩上一场。
「啧......有没有那麽急呀?」太久没来夜店,都忘了年轻时自己偶尔也会这麽玩,当时根本不觉得怎样,现在听到别人办事,他反倒开始尴尬了起来。
不知是酒精的影响,还是刚刚无意听见的煽情声音,余子谦只觉得身体热了起来。
烦燥地熄了菸,他挤入舞池的人群中,藉著紧贴舞姿的摩擦碰触,试图稍减生理上的寂寞难耐。
「唔......」
身後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摸了上来,试探性地在他腰上滑了一圈,他满足地发出呻吟。
手的主人於是更大胆,直接伸进余子谦的裤头。
低腰牛仔裤的铜扣一松,便几乎要顺细瘦的曲线滑下,余子谦忙伸手扯住,喘了口气:「别这样......」
身後男人凑近他的耳垂轻啃,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叫道:「我们出去,嗯?」
余子谦几乎没有半秒犹豫,他点了点头,和男人相搂著挤向出口。男人的手还在他裤管里四处动著,他只是拉紧裤头,并不阻止男人的动作,甚至还挺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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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身体被人猛力攻占著,他一面忍著久未逢霖的刺痛,一面享受被填满的快感。
宾馆的小房间只开了盏夜灯,他们在惚间忘情叫喊,即使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两具胴体仍激烈地交缠,彷佛相爱了几百年。
不知是谁先睡著的,只是当两人都睁眼时,已经日正当中。
「呃......请问,你有表吗?现在几点了?」即使昨晚相缠如火,天亮以後便是陌生人。他礼貌地加了敬语,询问趴在他身上,同样刚睡醒的一夜情对象。
後者抬起脸,两人目光对上,同时一僵。
「展克翔?」
「余子谦?」
「......」
不知道沉默了几世纪後,展克翔轻轻开了口:「我的表在外套口袋里,压在你的枕头下面。」
「噢,真是抱歉,」余子谦动了动,抽出枕下的外套给展克翔,後者掏出手表。
「快十二点了。」展克翔看著表道。
「嗯,谢谢。」余子谦觉得头有点痛,不过他还是礼貌地道了谢。嘿,就是这麽巧,他醉得头昏眼花後,和夜店搭上的人上了宾馆,在昏暗的光线下高潮了一次又一次......
然後,在天亮後发现对方是自己分手多年的前任情人。
「我究竟是清醒了、还是又掉进别人的梦里?」苦笑著自问。
「有点饿了,要一起吃个饭吗?」展克翔开口,顺便坐起身、离开余子谦身上。
切去多年的线,不知何时又找回断点;只是,命运会将它们怎麽连接?

情人劫 02

简餐店里的光线明亮,四周摆设乾净整齐,展克翔拿著菜单在柜台前排队,余子谦坐在桌边喝著饮料发呆。
总觉得此刻的静宁舒适都像是在比照昨晚的纸醉金迷,窗明几净变成炫光霓虹、流泄的轻音乐转为刺耳电音,余子谦只觉得头又痛了起来。
他揉了揉两侧太阳穴,视线移向点完餐、正在选赠品的展克翔。
几年没见了,他又长高了些,原本宽厚的肩看起来更加沉稳,长腿支起一身比例完美的骨架。
不一会儿,店员将餐盘同两只玩偶交给展克翔,展克翔转身,扬起手中的史奴比朝余子谦笑了笑,这举动一时让余子谦愣了一下。
刚开始时,也是这般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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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一起打球的夥伴,人生第一次大考逼近,他们开始相约共同读书,以各自擅长的文科和理科互相切磋,当时最常用功的地点便是学校附近的简餐店。
忘了是谁先开始喜欢上谁的,只记得国三的某一天,放学後的篮球场上异常安静,只有一颗篮球从某人手中滚下、砰砰砰的几声起落,卡进树下的水沟中。
掉了球的人在发呆,双手还维持著拿球的动作,可双唇被另一个人吻著。太阳下他只觉得燥热、潮湿,适才篮球掉下的声响正好敲在他心跳的节奏上,就如同刚听见的话语一般,震著他的情绪。
「你会觉得同性恋很奇怪吗?」运球、上篮。
「还好吧,要喜欢什麽对象是人的自由啊。」防守防守、阻挡阻挡,抄球!
「是吗,那麽,我喜欢你。」展克翔毫不在意被抢走的那颗篮球,用著述说天气的口吻,看著刚抄到他球的余子谦。
「我喜欢你。」展克翔说,我喜欢你。
低头,将口覆上矮自己半个头的余子谦唇上,後者手一松,篮球滚得老远。
南部的气候一向炎热,每过了五月,再喜爱运动的人都忍不住要向阳光投降、埋怨气温剥夺了冲劲和力气。然而这十五年来,他们第一次觉得,夏天是幸福的。
但是,幸福可以维持多久?若所有两情相悦的心都能白头到老,又哪来那麽多合合分分的有情人,在情海里载浮载沉?
他们一起渡过最幸福的炎夏,虽然考上了不同的高中,距离并未使感情疏远,经历南部的凉秋、暖冬,他们依然手牵著手。
展克翔比余子谦小两个月,当他满十六岁时,余子谦正好领到第一份打工的薪水。
十二点一过,他们就在最初告白的国中篮球场上吹熄蜡烛、分享余子谦第一份薪水买来的蛋糕。
「我刚刚已经许了愿。」舔掉盘子上最後一点奶油,展克翔说。
「所以?」余子谦没有探人隐私的习惯,他只是轻轻搭话,眼望夜空的月亮,享受著和情人并肩仰卧的感觉。
展克翔丢开装蛋糕的纸盘子,一个翻身压到余子谦腰上,露出期待的笑容。
「这个愿望,只有你才能实现......」
余子谦仰头看著展克翔的黑发和夜空融为一体,两颗眼珠闪得比耳边的星星还亮。
余子谦不笨,此时自然知道了展克翔刚许下的是什麽愿望。
他也弯出腼腆的笑容,双手勾起、双唇送上。
「好啊,我今天就实现你的十六岁生日愿望。」

情人劫 03

望著走回对面坐下的展克翔,余子谦没有说话,只随手拿起餐盘里的史奴比赠品娃娃,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著。
展克翔吃起薯条,无意识地沾著蕃茄酱在餐巾上乱涂。
良久,他轻轻问道:「一阵子不见了,你过得还好吧?」
余子谦笑笑:「也没什麽好不好的,不就是上上课、打打工,有钱时泡一下夜店,没钱就泡几盒泡面罗。」
是啊,有没有人陪的日子,其实在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就是笑的时候真诚少了点、呆望著星空的夜晚多了些。
刚分手时,回家路上还会不自觉停在中学那个废弃的篮球场,久了,就连校门前那条路也不太经过了。
有阵子,朋友介绍认识了新的对象,短暂交往过一段时间,相处得还算不错,分开时,两人脸上都还有笑容。
第一次去同志酒吧,是第二任情人的带领。这个人大了他五岁,是工作中的社会人士。余子谦在那里首度体会夜生活的糜烂荒淫,也多少感到新奇有趣。他享受著整间店里都是同类的包容感,没有人会对同性恋产生异样眼光,举目皆是了然的笑容与外放的情欲。
第二次谈恋爱,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一对一。也许是大了五岁的情人经验丰富、观念较前卫,他们在彼此知情并默许的情况下,各自和不同的对象来往。余子谦也曾和人在夜店的厕所里做爱、醉到在陌生人怀中醒来。当然,醒来时的衣著不可能完整,离开时也不会说再见。
直到他腻了没日没夜的狂欢和不太认真的恋爱。
「我知道和你有过关系的人不只我一个,当然我也一样。虽然有这点共识没什麽不好,但我觉得,既然如此,我们在不在一起好像也没什麽意义。」这是余子谦和第二任情人分手的理由。
对方同意,他们笑著祝福了彼此。
「子谦,我知道你想要是什麽,但那也是我找了不少年,仍旧找不到的东西。」
他懂,所以他选择告别。
「嗯。我们在彼此身上得不到最後的归处,那就结束吧。」
我曾经找到过,只不过没能守住。余子谦默默地想。
那之後,他专心课业,考上了北部的大学,离开家里到外地生活,认识了新朋友、找到了新工作,只是不再泡夜店、也不再谈恋爱。
昨天是个意外。
余子谦在打工的地方遇到第二任情人,已经结婚了。这不是什麽令人意外的事,同性恋屈服现实步入婚姻的例子社会上屡见不鲜,意外的是对方的态度,他是真心的。
男人礼貌向他打了招呼,说声你变了不少。
「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那张成熟的脸孔这麽关心地问著。
「没有,我也没有再找了。」余子谦还是笑笑。
「我倒是找到了。」他亮出皮夹里新婚妻子的照片,笑得无比幸福。
「你离开後,我也有好好检讨。不止对你,我连对自己都不够认真,凭什麽能遇到认真於我的人?子谦,感情是互相的,当年我的无心多少有点起因於你的不够执著......这不是翻旧帐,只是想告诉你,这有可能会是幸福离开你的原因。」
余子谦想起展克翔离开他时的表情。
「反正你根本不在乎我吧?」那是种令他费解的不舍、复杂与悲伤交错的视线。
心情一时间低落起来,他点了一根又一根的菸,积了几年用忙碌去麻痹掩埋的寂寞瞬间涌上胸口,他终於忍受不了,再度进入止步多年的夜店,用陌生的体温填补那股喊不出的空洞。
只是这一次他并非在陌生人怀里醒来,趴在他身上的,是他曾认定最终幸福的归处、却又舍他而去的展克翔。
「你......也到了台北?」回答了对方的问候,余子谦反问。
展克翔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嗯,来几年了,本来是和小惠一起来的......」
余子谦点了点头。他知道小惠是展克翔的女友,也是当初展克翔和自己分手的理由。
他没问展克翔为什麽还去同志酒吧,这不是他有权利知道的事情,但展克翔已经自己开了口。
「其实到台北没多久,我们就分手了。原本想回去,但我上班的地方刚好缺人手、加薪不少,乾脆就留下来了。」

情人劫 04

余子谦和展克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聊近况,说些国中时老师同学谁还在教书谁又考上了哪里,最近和哪个老朋友还有连络。彷佛是很有默契一般,对於高中时期彼此的生活,都没有人提起。
直到余子谦吸光杯里的最後一滴饮料、展克翔也吃光了手上的鸡腿堡。似乎能说的话都说完了,再下去也只是尴尬的延续,余子谦起身收拾桌面,暗示著是该离开了。
把餐巾和空纸杯全丢进垃圾桶,桌上只剩两只点套餐时赠送的史奴比娃娃吊饰,余子谦有些尴尬地望著展克翔,两人似乎都早过了会收集赠品的年纪。
「你要吗?不然就送给隔壁桌的小孩好了。」
原以为展克翔会同意送人,想不到他伸手拿起其中一个吊饰;只拿了一个。
「你有在收集?那就一起带回去吧!」
「这只拿篮球的,比较像我。」展克翔笑了笑。
「啊?」
拿起另个踢足球的吊饰塞进余子谦手里,展克翔说:「还是一人一只吧!」
余子谦愣了一下,默默把吊饰收进口袋里。
从前两人在简餐店做功课时,也都是展克翔先选走一个套餐的赠品,再要他收下另一个。他还记得,那阵子自己房里摆满了各式塑胶卡、小模型、吊饰、玩偶,展克翔很喜欢那些小玩具,但说要都给他时,他又总是坚持一人拿一个。
那些小玩具的堆积持续到高中,两人考上不同校、不再一起读书後。虽然数量没再增加,但余子谦时常没事时便改改它们的排列位置和动作,有的放在电脑前、有的在书柜上,有时则交换。
然後在和展克翔分手後,余子谦把小玩具全部扫到纸盒里,塞进床底下;也不知道之前搬入的房客将它丢掉没有,若没有,现在可能还在南部的老家。
余子谦和展克翔在店门口道别。
展克翔骑著机车走了,他好像住在附近。
余子谦散著步往捷运站的方向走去,想摸摸口袋里还有没有零钱搭公车,却摸到了刚塞进去的史奴比吊饰。
如果那个纸盒还在的话,把这只也放进去吧。他想。
想到了纸盒,就想到那些小玩具被装进去收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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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小惠说她喜欢我。」
「......噢,那你怎麽说?」余子谦一向不太探人隐私。不过他总是很配合地,别人说什麽、他就接什麽。
「所以我和她在一起了。」简餐店里,展克翔眼睛看向窗外。
「什麽?」余子谦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是说,余子谦,我们分手了!反正你根本不在乎我吧?」展克翔的目光移回余子谦身上,他有点激动,一向晶亮的眼神此时变得悲伤而复杂。
余子谦不懂,问道:「怎麽了?你出了什麽事?有话就说啊!好端端的干嘛要分手?」
「你根本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小惠说她喜欢我,而我也决定要开始喜欢她!」
「我己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展克翔摔下吃了一半的汉堡,低头不看余子谦,直接背起书包就走人,留下余子谦一脸错愕。
许久不曾一起吃饭的两人,好不容易找到时间再度进入往日一同用功的简餐店,展克翔却只提了分手,连东西都没吃完就离去。那天的套餐赠品,两个汽车小模型都被余子谦带回房间摆著。

情人劫 05

在连续一星期展克翔刻意不连络、手机不开机,上门找人也避不见面後,余子谦特地请假早退,背著书包连家都没回就搭上公车前往展克翔就读的高中。
两地距离不近,一小时的车程抵达後,正好是放学时间。
还没想好先上哪找人,便远远看见展克翔走出侧门,余子谦正要前去叫住,却看见展克翔身旁亲密挽著他的女孩。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公车站牌,展克翔也看见了余子谦。
「嗨。」他目光冷淡,甚至故意避开了余子谦的注视。
「我来找你谈谈。」
「啊,你来得正好,向你介绍我的女朋友,她叫小惠,怎样?可爱吧!」展克翔用眼神打断余子谦原本要说的话题,一手搂上小惠的腰,笑道:「这是我国中同学,打篮球认识的。」
女孩笑得甜美,亲切地打了招呼。
余子谦只觉得自己笑得很僵,胸口很闷、很痛。
看来是什麽都不必谈了。向女友介绍国中时打篮球的同学,展克翔都这麽说了,他还能答什麽?原以为两人间有什麽误会,好好谈谈就能和好如初,如今对方都拥著别人笑得如此幸福了,他还站在那里做什麽?当电灯泡吗?
忘了自己当时回了什麽话,他只知道,展克翔回家的公车和自己搭去的是同一班,不想再和他相处上一个小时,何况旁边还有甜甜笑著的小惠,余子谦藉口另外有事,随便上了一台正好停下靠站的公车,被载到总站後,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零钱了。
於是他又从总站缓缓步行,回到家里时已将近深夜。
余子谦的父母早已离异,虽然双亲都定期给予生活费,但各自的新家庭都容不下他这尴尬的拖油瓶。於是他单独住在母亲名下的小公寓里,平时昏暗的客厅里不会有半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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