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自出生后就没有见过他父亲,更不用说如其他兄长那样得到父亲的爱护,也没有同伴与他玩耍,身边只有一个药不离身的母亲陪伴着他,而也因为母亲已经失宠,当家主母王氏更是故意刻薄,连先前派给他们的下人丫环也收了回去,只留给他们一个年过半百的杂役,给他们的月钱更是少的可怜,所以母子两人的日子过的甚至不如普通的百姓家庭。
母亲不受宠,李老爷不闻不问,王氏的故意刻薄,导致李家的其他孩子们甚至是原来仆人所生的小孩也看不起李念,大人们就更不用说,落井下石之人比比皆是。
所以小小的李念成了他们取笑的对象,每次见到他时总故意拿难听的话咽他,说他是没有父亲疼的杂种,连一条狗都不如。
每每被其他小孩欺负地哭着回去,母亲就会骗他说其实不是父亲不要他,而是父亲外出了,等父亲回来后就会来接他的,那时候叶离翌小,对母亲的话也深信不疑,所以还当真傻傻地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因为外出了才一直没有来看他。
后来渐渐长大,直到七岁后后才知道父亲跟自己根本就住在同一座家园里,也才知道小时候那些孩子们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自己确实是没有人疼的杂种。
母亲说,只有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那时候他太小,不明白坚强的真正含义,在李念的认知中,坚强就是不哭。
所以,即使是那些孩子或是大人的取笑,或是谩骂,他不再哭闹,只是用冷漠的目光看着他们。
十岁的时候,母亲撒手归天,只留下他孤单一人住在那个几乎完全荒废院子里。
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王氏还给他们派发月钱,如今母亲已经去世,连最后的月钱也停止派发了,没有生活来源,李念成了一个彻底无人管的野孩子。
刚开始他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原来的房子里住了一段时日,到后来连这个房子也被收了回去,他则直接被赶出了家门。
寒冬腊月,他被净身出户,除了身上的一身单薄地衣裳,没有带走叶家其他一件物品,走出叶家大门时,他为自己改姓成母姓——叶,名离翌,从此,与李家最后的那一丝联系也彻底断绝了。
天寒地冻,叶离翌只身单薄衣裳流落在街头,几乎被冻死,一游方老郎中路过,看他实在可怜,把带回了家中。
叶离翌虽不太爱说话,又不喜与人多加接触,见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他却颇有学医天赋,且见他对学医也颇感兴趣的样子,于是就收他做了徒弟带在身边,一边教他学医,一边让他学以致用,所以才不过几年,叶离翌的医术已和师傅不相上下了。
老大夫自觉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他,叶离翌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他便留书离开,自己独自云游去了。
尾声(10)
也许是因为受小时候的生活环境的影响,叶离翌喜欢更安静喜欢独处,更何况他认为自己的医术也还有待于提高,于是便在一座山林里盖了间茅屋住了下来,继续潜心自行学习医术,这一住就住了八年。
一次外出采药的时候,遇到了误食蘑菇而中毒的萧然,见他实在可怜,于是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所潜心照料。
叶离翌一时的好心却引出后来多世的孽缘,这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叶离翌见萧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便委婉地提出让他离开,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叶离翌都是一个人生活,突然多这么一个人,虽然只是小住,他也还是会觉得不太习惯。
结果对方却不肯走了——原因是对叶离翌一见钟情。
死皮赖脸地赖在他这儿还不算,还大言不惭地在他门前起誓,说什么不得所爱誓不罢休。
叶离翌既惊又气。
惊的是他和萧然同为男子,对方竟然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这实在是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虽然他也知道当朝并不禁男风,可是毕竟觉得离自己很遥远,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气的是对方不知好歹,好心把把带回自己这里养伤,最后却赖着不走,打乱了他原本的幽静生活。
叶离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萧然连同他的衣物全都丢出门外,关上房门不让他进屋,结果萧然不恼也不闹,就地在门口坐了一晚上,等第二天早上他起来打开房门,萧然就趁机溜进屋里睡大觉,任凭他再怎样推拉扯踢也不管,总之一个字——赖。
一招不管用,就用第二招——在饭菜里下药。浑然不知其中有问题的萧然吃了之后拉了好几天的肚子,直到最后虚脱地两腿打颤站都快站不稳了,可却还是不肯走,气的叶离翌直翻白眼。
故意把萧然当下人使唤,让他洗衣扫地煮饭。
这些事情对于叶离翌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这么多年以来都是一人生活,这些是生活中必须要做的事情,即使母亲还在世他还住在李家的时候,也已经开始自己洗衣裳打扫屋子。
可就是这些日常生活中的杂事,对于萧然来说,却是天大的难事。
他是一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从小到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种低贱的杂活自然是有下人在做,根本不可能让他一个大少爷动手。
衣服是如何洗的,饭是怎样煮熟的,屋子该如何整理打扫的,他完全不知道。
叶离翌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故意拿这些事情来为难萧然。
他想着若是让一个富贵公子做这些在他们看来是低贱的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耻辱吧,所以他相信萧然定然会负气离去。
可没想到的是,他完全低估了萧然留下来的决心和毅力。
叶离翌的故意为难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欣喜若狂。
在萧然看来,只有叶离翌把他当成家人了才会让他做这些生活琐事。
‘适得其反’这四个字恐怕是最贴切不过了。
所以既是叶离翌吩咐的,那么,不会做,他就学。
衣服洗烂了,下次轻一些洗,饭煮焦了就重新再煮过,一直煮到能吃为止。
一个月下来,萧然硬是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富家公子变成一个合格的杂仆,而且还做的甘之如饴。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跟师傅以外,叶离翌没有交过一个朋友,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让别人精心爱护的滋味。
他的心是孤独寂寞的,虽然在外人看来他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可是,他也是一个普通人,他也跟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希望可以有一个真正爱着他的人,在身旁陪伴着自己。
叶离翌不是一个无心之人,甚至他比其他人更奢望爱情,更渴望温暖,所以,萧然的执着与努力,萧然地真心呵护,萧然地为了爱不惜放低自己身份毫无怨言地付出,叶离翌感动着,也倾心着……
一年以后,萧父诈病,叶离翌跟随萧然回家,之后便住了下来。原本一切都是风平浪静,可是却因他们大意,两人的原本遮掩着的感情却为萧父撞破。
萧父以此为大耻,坚决不同意他们两人在一起,不顾萧然哀求把他们分别关了起来,一定要他们彻底断绝来往才肯罢休。
在被关起来的几天里,叶离翌想了很多。
长这么大,他从不与别人争什么,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天地,总是用冷漠来伪装着自己的外表,当他以为自己一生都会孤寂地活着的时候,是萧然打开了他封尘已久的心房,是萧然融化了他那虚伪的外壳,让他第一次彻彻底底地觉得自己是活着的,第一次让他觉得原来生活是这样的美好,第一次那么贪心地希望这份感情的期限是永远。
所以,即使说他自私,即使说他无理取闹,甚至是不孝,他也不会放开萧然,他会一直把萧然抓在手里,陪着他一起开心,一起欢笑,一起流泪,直到——萧然再也不爱他的那一天。
而叶离翌也相信,萧然对他的感情并不亚于他,所以,当后来萧然当着萧父的面对他说要彻底断绝这份有悖人伦的孽缘时,他仍然能够第一时间就猜出这只是万般无奈下所用的计策。
所以,他很配合地陪着萧然演完这一出精彩的离别大戏,然后断然离开萧府。
而后在城东郊区的一户农家住了下来,因为,萧然说让他等他来,那么,他便一定会等。
虽然萧然告诉他会尽快的来找他,但叶离翌还是没有想到这个尽快会是足足半年。
等待的日子并不好受,每一天都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以前眨眼而过的日子如今觉得竟然是如此的漫长。
即使他对萧然有信心,也相信萧然一定会来看他,可是这种完全不知道时间的等待,还是让他焦虑慌张。
这种慌张与焦虑并非是担心萧然不来,而是担心萧父太过于精明,不相信萧然与自己已经真的一刀两断了,然后一直关着萧然,让他无法与自己见面,若是一年两年还好,倘若长久如此,不等萧然来,也许,他已经因太过于思念而疯魔了。
幸好叶离翌的担心并未成真,半年以后,萧然终于来了。
萧然的出现,无疑给叶离翌吃了一颗定心丸,半年来的担心与慌乱随之烟消云散。
虽然只是短暂的相会,虽然现在他们还无法一起离开,可叶离翌已经觉得很满足,只要人见到了,那么一起逃离的机会总是会出现的,他相信。
只是当他以为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萧父却毫无征兆地登门了。
还是被发现了。
萧父的来意叶离翌一清二楚,虽然倍感无力,可他却并不妥协。
“离开我的儿子”萧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爱他”这是叶离翌萧父提出这样的要求,再正常不过。
只是叶离翌自诩和萧然一样,也是一个倔强之人,一旦认准了对方,便不会放弃,即使前方道路布满荆棘,即使前方是地狱,他也不会退缩。
“离开他,我可以给你无数的钱财,甚至是荣耀地位”萧父仍然盯着他。
“在我的眼中,萧然是无价的,”叶离翌想起了甜蜜地往事,发自肺腑地笑了笑:“即使给我整个江山,我也不稀罕。”
“哦?是吗?”萧父并不生气,而是淡淡地笑了起来:“要知道我若是想让一个人永远消失的话,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是小然喜欢的人,所以我并不想要了你的命。”
“可是,倘若你还是执迷不悟,要粘着我儿子不放的话”他目光陡然锐利:“我也不介意这个世上多一个孤魂”
“您不会这么做”叶离翌听罢后莞尔一笑:“若是我突然失踪了,按萧然的性格定不会罢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出来为止,如此一来,他更加不可能会安心留在府中了”
“你倒是聪明的很”萧父冷哼。
他抬头望着萧父,微笑地说:“也许您会觉得我很自私,为了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的爱情,而毁掉您儿子的远大前程,我也很理解您希望儿子出人头地的心态——可是,作为萧然的父母,若真是爱自己的儿子,不是应该给予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吗?
萧然想要的不是权势地位金钱,而是一份简简单单真正属于他的爱情,一个完全不受约束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您是一个聪明的父亲,他的想法您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何您还要逼他做那些他完全不喜欢的事情,为何不成全他?”
“其实您介意的并不是他所爱之人是男子,而是他违背了您的意愿,因为他不愿意为职责所束缚,只希望做一个闲散之人,他的想法观点违背了您当初对他的冀望,所以您才千方百计想拆散我们。”叶离翌回视着他。
“他是萧家长子,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萧父面无表情。
“萧家并非只有他一个儿子,为何非要把所谓的责任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为何您就不能让他选择自己的生活?人生何其短暂,匆匆数十年一晃便过去了,您就忍心让他行尸走肉地过这一生吗?”叶离翌据理力争。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萧父同意他们的感情。
虽然作为叶离翌自己来说,并不介意萧家是否认可。
他原本就是一个自私之人,只要跟萧然在一起,外人如何看待他一点都不介意,可他知道萧然虽然不说,内心里却还是希望家人可以认同他们两人的感情,毕竟,为家人所祝福的感情,会让人觉得更加幸福吧。
以前还住在萧府的时候他也曾想过主动去和萧父沟通,可惜那时没有机会,到了后来却是不能去找他,如今萧父既然主动前来,叶离翌自然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可他没想到的是,萧父听完他的话,只说了一句:“即便你说的有理,你也还是得离开我的儿子,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便绝不允许萧家的子孙败坏道德跟一个男子混在一起。”
谈判失败,虽然有些遗憾,但他也仍然未退缩:“那您恐怕要失望了,我是不会放弃他的,而且——”他看向萧父,眼中有着小小地得意:“我相信萧然也一样。”
第一次,萧父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他的家,可是叶离翌知道,他并不会就此罢休。
他和萧然的感情,还要经历一番波折,可是尽管如此,他仍然坚持自己当初的决定,绝对不会放弃这一份视如至宝的感情。
萧然一点也不知晓自己的父亲其实早已知道他偷偷去看叶离翌,仍然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做的滴水不漏,萧父来找叶离翌之事,他更是毫不知情。
而叶离翌也并未打算告诉萧然,他相信自己可以处理好,不想再为对方增添烦恼,所有的一切他只是默默地承担着。
萧父之后又来了几次,无非都是威逼利诱,让叶离翌离开萧然而已,开出的条件一次比一次诱人,而威胁的程度却一次比一次狠。
叶离翌每次都坦然镇定地应对,一次次地唇枪舌战,萧父一次次地落败,可这并未让他觉得有成就感,反而越发地忧心。
‘先礼后兵’,几次的礼谈已经耗尽了萧父所有的耐性,他知道总有一天对方真会对自己下手。
即便真是如此,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和萧然的感情,是他此一生唯一真正在乎的,真正想要保护的,所以,就算为此是赔上性命,他也毫无怨言。
叶离翌算到萧父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算到萧父恼羞成怒可能会对他痛下杀手……为此,他也一一做好了相应的对策,可惜却偏偏唯独没有算到——萧然。
“知道‘清僵’这种毒药么?”
萧父再一次来到叶离翌的住所,这一次却没有之前的戾气与暴躁,反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
“‘清僵’?”叶离翌一愣,不明白萧父为何有此一问:“此毒是一味慢性毒药,据说为开国时宫中一御医为一嫔妃所制,无色无味,遇水即溶。
中毒后外表毫无迹象,即便从脉象上也无从查处,唯一可辨的是中毒者右腕会出现一个类似于撞伤后而留下的乌青块标,形如满月状,大小如一指甲盖。
乌青块圆形标记会随中毒时间而逐渐加深,初期为淡青色,若不仔细辨认很难发觉,越到后期颜色越深,最后变为青紫色,中毒一个月以后若没有服下解药便会毒发而亡。”
“很好”萧父拍掌:“既然你对此毒了解的如此清楚,那我也不再废话,此次前来只是想告诉你,下次小然来你这之时不妨看看他的右腕”
“你!”叶离翌突然有种很不祥地预感,他看着萧父:“他中了‘清僵’之毒?”
萧父不可置否。
“你下的毒?”
“不错”
叶离翌的头皮一阵发麻,谁都知道此毒最早出自于宫中,之后那位御医又毁掉了配制方法,所以民间几乎没有这种毒药,只在宫中少量流传,而解药普天之下只有那位御医的传人才知道,可茫茫人海,又过了那么多年,去哪才能找到他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