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仰望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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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春风得意宫的时候,赛华佗只看到横倒躺在床上的女神龙和鬼见愁。
  心中隐约的不安,赛华佗连忙上前把住了两人的脉,却并无大碍。
  从怀中拿出自己的药丸,喂入上官燕口中,又从背后推拿了几下,女神龙才幽幽的醒转过来。
  “长风……”美目一睁,上官燕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与鬼见愁纠结的手指,转眼去看他,却仍是一片安详睡色。
  “长风……”柔声唤了两声,明知唤不醒,又不肯死心,强装的坚强一点点破损,露出脆弱的声色。
  赛华佗垂了眼,“他没事的,可能沉睡太久了,你让他休息两天,会醒的。”
  “他……”女神龙眼神一亮,“你是说……长风他……”
  赛华佗认真地点点头,神色又凝重,“弄月公子呢?他去了哪里?”
  女神龙一脸的茫然,皱眉想了片刻才记起,自己是被弄月叫去照看鬼见愁,却不妨被他从身后点了昏穴。
  “他走了……”
  “走了?去了哪里?”
  女神龙摇头,“他点了我的睡穴,我并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赛华佗皱眉,“他是自己走的?”
  女神龙一听,知道事情有变故,“怎么?难道……?”
  不想再让她操心,赛华佗摇头,“你好好照顾鬼见愁,我去找他。”
  女神龙拉了鬼见愁的手指,眼神中明明白白的依恋,心中虽担忧弄月一事,也明白自己此刻放不下心去帮忙,只得留下。
  赛华佗静静地出门,心中却是鲜少出现的混乱:他走了?会去什么地方?难道真的会自愿去做药炉?
  赛华佗苦笑一声:弄月公子,你一世小人,可别在这个时候君子才好!
  走至院中,猛然瞥见亭中破碎的茶碗,心中一惊,赛华佗乘着月光绕道凉亭,果然在石桌上看见了弄月公子的折扇,再仔细观察了片刻,终于在折扇的下面看见未干的茶水,照着月光,勉强辨认出是一个“墓”字。
  赛华佗了然,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不敢耽误,赛华佗施展开行云流水步向墓道赶去。
  到了自己的墓地,果然看见墓碑旋在一边,洞口黑黝黝的露出来,仿佛巨兽之口。
  正要进去,却听到已有笑声传出来。
  “你来了。”雪山仙神采悠然,一袭猩红的袍子在月光的掩映下,出现一种诡异的暗红,仿佛干涸的血渍,令人悚然。
  赛华佗微笑,“看来弄月公子果然在这里。”
  雪山仙点头,“当然在这里,他答应过要为我做药炉的嘛!”
  赛华佗微微心惊,脸上笑色却不改,“不会的,弄月公子不会做这种蠢事。”
  雪山仙微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真君子,弄月是个真小人,却没想到是我错了,弄月才是一诺千金的大丈夫,你才是欺骗少女情怀的伪君子。”
  赛华佗也不生气,“前辈不必激我,君子小人,各人自有准则,凡事但求心安,倒是在下想问问,前辈做出这种损德的事,能否心安?”
  雪山仙一怔,冷笑不语。
  赛华佗也认真起来,“不管前辈现在如何,在下与弄月的命确是前辈救的,我与小小,相识虽短,自有情分,倘若前辈肯放过弄月,晚辈与弄月愿助前辈一臂之力,顺利解除金针,还前辈一个明晰往事,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雪山仙冷笑,“就凭你?哼~莫说是你,即便你师傅边疆老人来了,我也不放心,自己的性命,怎能轻易交于他人?”
  说道这里,雪山仙忽而皱眉想起了什么,“说来你们这一群红尘儿女,也都是痴子,为了谁都不明白的‘情’之一字,就能互付生死,实在是很有趣的事。我倒是想看看,国破家亡之后的那种心死若枯的表情。”
  赛华佗的眼神也渐渐冷厉起来,映在月光之下,清亮灼人。
  雪山仙又笑,却是灿烂,眉目间依稀有小小的影子,“不过,我做小小的时候,与你情份委实不错,弄月虽躲着我,也并非有歹意,我倒是愿意放你们一马。你也莫要担心,我做药炉,也只是以防万一,倘若我能顺利渡此一劫,我便放你与弄月归隐山林,做一对逍遥知己,好不好?”
  这一问,干脆单纯,赛华佗心中恻然,小小那样的性子,也并非全是装出来的,只怕是她忘记的那段往事过于不堪,才使她变成今天这样子。如此一想,赛华佗又凝眉,倘若真的如此,让她想起那些往事也未必就是好事,不知那些记忆会不会又引起另一场风雨。
  眉尖微挑,赛华佗傲然一笑,“前辈说笑了,赛华佗虽不济,却不是冷血之人,江湖风雨固然令人寒心,但无辜百姓莫名卷入无妄之灾,赛华佗岂能坐视不理?前辈倘若真想放过,不若放弃这血腥打算,自回雪山,至于药炉一说,晚辈欠弄月良多,不如以命相换,不知前辈愿否?”
  雪山仙微笑,“你这是在赶我走了?哼哼~你跟弄月一样,都是不诚实的孩子,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的考量,你明知药炉者最好与使用者性型相符,却提出以身相换一说,无非是想知道弄月是否在我手里:倘若弄月不在我手里,退而求其次,我自然会答应你,让你跟我走;相反,我不会做出舍好求次的选择,那也就是说,我拒绝你,正是代表弄月在我手里。不知我这个老太婆说的对不对?眼神还中不中用?”
  赛华佗笑得镇定,“既然前辈都已看穿,不妨直说。”
  雪山仙冷笑,拍了拍手,“我很少骗人的。”
  赛华佗脸上神色不变,手中的金线却已绞紧,眼睛紧紧盯住洞口。
  洞口一片黑暗,有淡色身影缓缓走出,月光之下,赫然是弄月公子。
  赛华佗收拳一紧,看到弄月肩头碎裂的衣衫下狰狞的伤口,半边白衣染成红色,脸色苍白,却无表情。
  “弄月,”赛华佗看他神色不对,低声唤了一声。
  雪山仙却笑了,“药炉者,需静心,他心中烦芜太多,所以,我封了他的脑脉,命他忘了前尘。”
  18、
  赛华佗一时间怔住。
  封了脑脉?忘了前尘?那么便是像小小一样,像欧阳飞鹰一样,不记得过往,不记得,他?
  心头有些胸闷,赛华佗抿紧了唇,死死的盯住弄月公子。
  弄月的眼神清亮依旧,眼角眉梢些微的邪气,甚至不差分毫,只是太过空茫的眼神里少了许多赛华佗习惯的温情。
  “弄月?”赛华佗试探着喊了一声,却不见弄月的反应。
  雪山仙道,“他刚下了针,神志还不是很清楚,明天……明天他就又是以前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弄月公子了,”雪山仙妄邪一笑,“是更加无情,更加冷酷的弄月公子。”
  赛华佗不觉将手中的金线绞得死紧,深深勒进肉里,方才察觉。
  雪山仙挑了弄月公子一丝青发在手中把玩,“如此不是甚好么?他对你的感情你不想回应,那么让他忘记你,这于他于你都是最好的吧?换做是你,你难道没有想过要忘记女神龙,给自己和她一个机会?”
  赛华佗不语,眼神渐渐投向雪山仙,却已不复有刚才的怜悯,“我曾想过,”赛华佗的嘴角溢出一丝笑容,月光中看上去很冷清,“我想过要忘记,可是男儿生于世间,有所为必有所当,我赛华佗赌过就不怕输过,倘若连这点苦楚都咽不下,又如何傲然于世?弄月一份深情,我负与不负,他也必定担当的下,不必前辈你横插枝节。”
  话未落音,赛华佗的金线已经抢攻上前,直逼雪山仙面门。
  雪山仙虽遇突袭,却是冷冷一笑,翻手一鞭,身子顿时滑出三尺,身影迅捷如鬼魅。
  岂料赛华佗意不在此,抢攻之下,已然抓住弄月肩头,触手一片湿淋淋的温热,想起他刚才月光下肩头的伤口狰狞,只怕是受伤不轻。
  赛华佗右手持线,直扫雪山仙周身大穴,却被雪山仙一一化解,更甚者,银鞭渐劲,一个分神,便有衣袂间碎片被抽裂,肌肤之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刚烈鞭风,让赛华佗丝毫不敢大意,全身挡在弄月面前,雪山仙的脸上却忽然出现奇异的笑容,停了手。
  赛华佗全神戒备,看不出破绽。
  “我且问你,”雪山仙悠然道,“你一心一意要救弄月,可曾问过他愿不愿意?”
  赛华佗一怔,脑中有千丝万缕,瞬息而过,想起欧阳飞鹰曾称雪山仙“主人”,心中一凉,再回首,却已然来不及。
  轻轻淡淡一阵药香,赛华佗闭息不及,最后的意识便是听到沉闷的响声拍在自己的胸口,只是那样的一掌,不知是如何力道,仿佛拍进心腑一般的疼痛。
  弄月公子面无表情看着赛华佗倒在自己面前,绕过他,道,“主人。”
  雪山仙微笑颔首,“很好,我们进去。”
  刚进墓道,雪山仙便是一口鲜血喷在石壁上。
  弄月公子的神色不变,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又叫了一声,“主人。”
  雪山仙抬头冷笑,“弄月啊弄月,你可真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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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自己离开四方城皇宫,转身进春风得意宫,却正见弄月公子一脸疲惫的在亭中饮茶。
  弄月公子抬头见到她,却并不意外,“就是今夜么?”
  雪山仙微笑,“就是今夜。”
  弄月公子低眉沉思,道,“你封脉已久,金针深入,这次拔针,需万分小心才是。”
  雪山仙挑眉,“公子这是关心我这个老婆子?这可真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啊!”
  弄月放下折扇起身,“我不是担心你,只是你安全一分,我这个药炉被使用的可能便少一分,不是么?”
  雪山仙了然一笑,看弄月转身是要出宫,“你去哪?”
  弄月也不回身,“我帮你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绝对不会被人打扰,我助你安然拔针,你也莫要失信才好。”
  雪山仙不疑有诈,转身便跟了上去。
  弄月公子带着雪山仙来到赛华佗的墓地便停了下来。
  “这里……”雪山仙疑惑道:赛华佗怎么会未死先葬的?
  弄月看着欧阳明日四字,唇角有一丝温柔的弧度,转身却又是一抹邪笑。
  “这里是曾经赛华佗为自己渡劫用的,里面机关重重,寻常人不但不知内中乾坤,更是不可能独身闯入。”
  “机关重重?”
  “那是曾经,这里的阵法我通通破过,”弄月傲然一笑,眼中有兴奋得光芒,“如此地方前辈可满意?”
  雪山仙考量了四处的地形,却满眼不信,“合适倒是合适,只怕你……”
  弄月公子微笑,“我是逃不出前辈的手心的,不是么?”
  雪山仙微微犹豫,终于还是抬脚进去。
  墓道的两边点有长明灯,闪闪烁烁,清冷的诡异,弄月公子在前面领路,却是越走越快,雪山仙留心四下,却不妨在一个转弯处不见了弄月。
  雪山仙冷冷一笑,“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孩子,到现在还不死心吗?”
  弄月的声音从看似无人的前方传来,“弄月斗胆,请前辈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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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山仙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弄月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火焰。
  自己虽然破阵,也抓了弄月,封了他脑脉,却让自己也受伤不轻,想起刚才身处阵中的险恶,雪山仙还是禁不住冒起冷汗:如此细致精密的阵法,不可能是仓促之间完成的,弄月虽说是赛华佗以前布下的,只怕他自己也进来改进过,如此看来,弄月这次是有备而来,故意引诱自己进来的。
  如此一想,雪山仙却又犹豫了,既然弄月早有打算,这个地方怕是不能待了,只是一时之间又去哪里找这么安全的地方?
  雪山仙抬眼看阴影中的弄月公子,一脸麻木,应该还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否则他刚才不会对赛华佗出手。
  想到这里,雪山仙微微一笑,“你上前探路,倘若有阵,统统破掉。”
  “是,主人。”弄月木然的向墓道深处走去。
  雪山仙此次再也不敢大意,紧紧地跟在弄月身后,却再也没有任何阻拦。
  其实这阵法有开有阖,弄月为了不让她起疑,早已关了开关,只待他自己乘其不备,施展开阵法,便可将她困在其中,既然弄月失去了记忆,没有启动阵法,自然没有阻碍。
  雪山仙只道是弄月孤注一掷,只结了一个阵形,因而也暗暗高兴。
  进了墓地中央,方才看到赛华佗的棺椁,刚踏入密室,雪山仙却看到字条一张,用镇纸压了在石棺边沿。
  19、
  雪山仙有些狐疑的看了弄月公子一眼,见他没无异色,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纸条,上面却只书了两行字:灯下玄阵,助前辈拔针。
  雪山仙抬眼,果然在自己的左手边看到了宫灯一盏,只是弄月的心思,她却猜不透。
  不敢大意,雪山仙退至石门口站定,却吩咐弄月上前移开宫灯。
  弄月公子依言移开,面色忽然迟疑了下,雪山仙凝神,“怎么了?”
  弄月摇头,“没什么,这底下有机关。”
  语毕,果然有轰隆隆的轻响,雪山仙全神戒备,却未曾发现危险。
  响声过后,四壁多出了些铜镜和油灯,又忽听一声轻响,有火镞划空而过,点燃了其中的壁灯,火光照射在铜镜上,折射出柔和的光线,光线渐盛,晦暗的地室顿时明亮起来,更有隐隐气场盈斥在斗室之内,华彩流然。
  雪山仙不懂阵法,但见弄月在阵中无甚异色,因而略略心安,“这是什么阵?”
  弄月皱眉:“这应该是玄镜阵,不仅因为它阵法之中,需要铜镜来启动,而且此阵能令人安心凝神,灵台空澈如明镜之台,因而得名。”
  雪山仙点头,这才放心踏入阵中,果然没有不适之状,心神也放松许多。
  这弄月公子究竟作何打算?
  雪山仙猜不透,现在的弄月公子就更不会告诉她。
  考量了一阵,雪山仙怕自己的伤势加剧,因而命了弄月护法,自己安心坐下。
  墓室外月辉清冷,赛华佗悠悠醒转,却只是茫茫夜色一片,哪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胸口隐隐作痛,赛华佗挣扎着起来,擦掉嘴角一丝血迹,赛华佗苦笑,“弄月公子,这一掌便算我还你了,剩余的,你可莫要忘记来讨才是。”
  扶着墓碑起来,赛华佗却忽然一惊:这门,是关着的。
  刚刚明明是开着的,倘若他们已经走了,决不会无缘无故关上墓门,那么唯一的解释是:他们还在这里。
  赛华佗心中一喜,不经意扯痛伤口,一阵剧痛。胸口的肋骨怕是震断了,插在胸腑之间,钻心的疼,又忍不住地想要咳嗽,一咳嗽便又震的更疼,赛华佗吐出一口污血。
  “爷!”辰儿惊呼一声,连忙赶来帮忙,“爷,你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子的?”
  赛华佗咬牙,辰儿小心翼翼的扶起他,“爷,你没事吧?”
  赛华佗摇头,抬手封了自身血脉,顾不得疗伤,“扶我,弄月公子在里面。”
  墓中,雪山仙体内的金针已经出来了一半,她却已经大汗淋漓,不甘就此放弃,雪山仙继续努力着用内力一点点将金针逼出体外。
  弄月已经脱离了刚刚被下针的迷茫阶段,眼神中渐渐显露出一丝冷酷来。
  冷眼看着雪山仙运功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弄月翻手露出自己刚刚在灯座下的纸片来,上面是俊逸的草书,只一个字,“杀”。
  弄月公子皱了皱眉,从字迹上来看,和刚刚雪山仙看到的纸条上的字如出一辙,那么,这便是自己写的吧?自己是想杀了眼前的人么?可是那样的话……?弄月公子一惊:那末,便是自己早猜有这一天,特意留了字提醒自己的?!
  弄月公子将纸条凑近一支蜡烛,点燃了,扔在地上,再看向雪山仙的眼光里却多了一丝冷冷的狡黠和……惊诧!
  弄月惊讶的看见雪山仙的容颜在一瞬间衰老,原来的可爱脸庞渐渐干瘪,露出老人特有的衰老和皱纹,如云青丝如同霜染一般,干枯变白。如同一朵含苞的花朵,一瞬间从娇嫩走向枯萎。
推书 20234-12-29 :那些年----绡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