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横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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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裕见他如此,心下竟是一软,忍不住抱住了他:"国师,朕本也不想让你为难......只要国师高兴,朕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的!"

九、危机四伏(一)
"皇上还是先想想自己吧,如果你不想连逼迫我的权力都失去,就立刻着手抵御外敌,想办法保住皇位。"夏以真抬手推开他,"我曾将所能见到的详细情景,记载了下来,皇上可命人去我府上取过来,那些资料就在藏书阁里的书桌之内。只是时势变幻莫测,只要稍微动了一根线,便会有无数根线跟着变动,皇上也不可太过依赖那些资料。"
李昭裕本欲发怒,但听夏以真神色凝重地叮嘱自己,怒火渐灭:"国师既有心助朕,便须尽心尽力,只给资料有什么用。"
"我此刻暂时失去了预言之力,二十天之后,方能恢复如常。即便皇上能等,只怕北蛮兵也等不了。那天实在是鬼迷心窍,竟未想到这许多,以致暂时失去对时势的掌控。"虽然口头之上是如此说,夏以真其实根本没有后悔莫及之感,他做事一惯如此随心所欲,事情都做下了,便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国师此言何意?"
夏以真摇了摇头,转而道:"如今朝中官员弄权者有之,结党营私者有之,贪脏枉法者亦有之,微臣曾一再警告过皇上,须得重用忠贤,整治朝中佞臣。可皇上却故意跟微臣对着干,如今真到用人之际,朝中已无贤臣可用。即便微臣能够预知将来,也再无回天之力,皇上自己好自为之罢。"
"朕......"
"有些人还可一用,我已一一记录了下来,这是微臣最后能为皇上所做的。"
李昭裕默不作声,神色极是复杂。
"皇上请回吧。"
"国师以后,再也不理会朕的事情了吗?"李昭裕涩然开口,凝望着夏以真,"朕始终也不能得国师倾心,这个皇帝,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你!"夏以真面露怒色,"这么说,是我多此一举了?皇上可知道,你越是如此,我越不可能对你有好感!"
李昭裕忽然抬袖掩住脸,惨笑出声:"朕在位十五年,可谓做尽了所有昏君应当做的事情,也算是不虚此生了。如果可能,朕真不想生在帝王家,被人逼着担下天下的重任,甚至还为此遭到心爱之人的拒绝。朕行至今日,无颜面对地下的历代祖宗,无颜面对天下百姓,朕唯一对得起的,只有国师一人。"
夏以真脸上怒色渐渐散去,低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抚摸着李昭裕的头:"皇上,你......好自为之吧......"
"国师还是丝毫不为所动吗?"
夏以真手停在李昭裕头上的皇冠之上:"皇上,臣......"夏以真竟也说不下去,垂下眼睫,流露出悲伤的神色来。
李昭裕心里微微一动,挨过去,张臂紧拥住夏以真,将脸埋在他颈侧。
夏以真没有推开他,李昭裕渐渐大起胆子来,试探着去亲吻他的脸颊。夏以真叹了口气,推了他一下:"能够预知未来,其实也并非一件好事。如果我知道接下来你会说什么,会做什么,那还有什么意思。"
"国师?"李昭裕怔了怔。
夏以真摇了摇头,叹道:"皇上,你的心意,我确实是一清二楚。但我却并不知皇上竟用情如此之深,十五年前,我便替你算过将来,那时我只算到你纠缠无果之后,便以天下百姓来逼我,结果反而失去了一切。前些日子,我又算过一遍,我预知到你将会擒我入宫,并用计害我......我如今既已预先知晓皇上存的不轨之心,自是得以避免,却不曾想到反而逼得皇上道出心声。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我倒是当真不知了。"
李昭裕怔住,良久才说出话来:"如果朕当真得逞,国师会更加讨厌朕,是吗?"
"皇上以为呢?我夏以真服软不服硬,皇上若好好跟我说,我自然不会反感。"
"这么说,如果朕早一日表明心意,国师也就不会如此了?可国师明明心里清楚......"
当年先皇过世不久以后,李昭裕便找借口赖在国师府,百般试探纠缠。谁知夏以真要么不搭理他,要么对他讲一通大道理,告诫他要做一个有志明君。夏以真总是那样一副冷冷淡淡的态度,他即便有心表明心意,也拉不下脸面来,便就一直那么僵持着。那时李昭裕还只有十五岁,虽然已是天子,却终究是少年心性。夏以真始终对他的情意视而不见,他忍耐了一段时间以后,恼羞成怒,因爱生恨,骂他尸位素餐,不为自己效力。
夏以真仍然不加理会,李昭裕回宫以后,大发脾气,开始恼恨地故意与夏以真对着干。夏以真告诫他要怎样做,他偏不照着来,警告过他不能做的,他偏要去做。然而每每忍了一段见不到夏以真的时间以后,李昭裕又前去纠缠夏以真,夏以真起先还会劝劝他,后来大约是见劝告无效,索性回避不见。
李昭裕对此越发恼恨,变本加厉。他在国师府里安插了许多眼线,监视夏以真的所作所为。可夏以真除了每三个月出一次门以外,从不曾做过任何出格之事。唯一令李昭裕感到不满的是,除了他以外,不乏其他人迷上夏以真。那些暗恋的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那些不知廉耻勾引夏以真的人。虽然夏以真是一律回绝,但仍有那么几个侥幸得逞,李昭裕对此恨得咬牙切齿。但凡敢于勾引夏以真,最终都莫名其妙地从人间消失了。
夏以真对此如若未觉,但却也更加地清心寡欲,以致于李昭裕后来每天从眼线那里得到的回报,皆是"国师在观星台和藏书阁里呆了一天"诸如此类的话。
可如今,十几年不曾打破的冷战,因为那条蛇妖的出现,彻底地失去了平衡。
李昭裕绝没有想到,夏以真会去碰一个男子,而且那还是一只蛇妖。更令他意外的是,他得到消息的当天,夏以真便已离开了京城--这分明就是光明正大的私奔!李昭裕终于彻底失去了冷静,决定采取强硬的措施,阻止夏以真与那只蛇妖。
见李昭裕久未继续往下说,夏以真低叹了口气:"那时,皇上还不过是一个孩子,自然是越早回避,皇上越有可能归于正途。即便那时皇上当真明说,微臣也不可能答应什么。"
李昭裕紧挨着夏以真,手臂依然环抱着他:"以前的事,不提也罢。"他闭上眼睛,唇角渐渐流露出笑意,"如果一直能这样与国师在一起,那倒也不错。国师方才说自己服软不服硬,莫非是在暗示朕什么......"
"皇上,你送来的饭菜,是否该换一换?"
"这......"李昭裕坐直,盯了夏以真一会儿,"好吧,朕这便命人重新准备饭菜。"
李昭裕再三地回望夏以真,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出门离开。夏以真继续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门外天气正好,迎面吹来清新的风。夏以真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渐渐感到凝滞的法力有了恢复的迹象。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那边回廊之上,沉吟了一会儿,回头望了望那间自己呆了整整三天的房间。良久,他一咬牙,飞掠出去。


九、危机四伏(二)

李昭裕以最快的速度,下了令吩咐准备饭菜以后,便急匆匆赶回囚禁夏以真那间房。
但他还没有走回去,忽然听到不远处屋顶之上竟然传来夏以真的声音:"皇上。"
李昭裕一呆,旋即大惊抬头,只见夏以真迎风而立,白衣白发,衣袂仿佛蝶翼般飘荡开来。
夏以真站在那里,并没有下来,见李昭裕望向自己,便开口继续道:"皇上,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特地向皇上辞行,希望皇上能够准许。"
李昭裕怒气直往上涌:"国师站得这么高,分明就是在暗示朕,朕再也不可能留得住你了,不是吗?是朕大意了,竟然给了国师逃走的机会!"
夏以真摇头叹了口气,从屋顶上掠下来,站到李昭裕面前:"我今日确实是一定要离开,但皇上也不必为此恼怒,待事情解决了以后,我自然会回来见皇上。我是不希望皇上误解,才特地向皇上辞行......"
"国师要办什么事,朕吩咐旁人去办也就是了。"李昭裕神色稍和。
"此事必须我亲自去办,请皇上谅解。"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国师为何不向朕说明白?"
夏以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皇上还是不知的好,我一定会回来的,皇上尽请宽心。"
李昭裕一脸犹疑之色,怀疑地打量着夏以真:"是吗?国师只怕是去找那只蛇妖的吧,朕终究留不住你!"他越说越怒,"国师何必欺瞒于朕呢?好像是朕在恳求你的可怜一样!"
夏以真微微蹙起眉来:"皇上想多了,若我当真有此意,也不会特地向皇上辞行,并再三保证一定会回来。"
李昭裕沉默了下去,夏以真所言确实有理,只是......他心中仍然有些不甘,不愿意就此夏以真离开。
"皇上,我不能一直留在皇宫,但我保证会尽快回来。"夏以真又重复了一遍,"话便到此,我走了。"
"国师......"李昭裕还想开口留他,然而夏以真却已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便已向远处直掠而去。

树色青碧,而薛晓碧的青影,似也融入了那成片的绿意之中。那是一种浓郁逼人的翠色,看似冰冷的翠绿,却仿佛有一种诱人的妩媚。
薛静之忽然有些失神。从前的师弟,总是着一身素白的道袍,手执沉云剑,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逼人的清气。而如今,眼前的薛晓碧,却穿着一件青碧的衣衫,与林冬易相比,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可种种迹象又表明,薛晓碧又似乎正是林冬易。
薛静之暗自叹了口气,移开视线环顾着四周。
这里便是千苍山了,越往深处去,便越是静谧,连一丝人气也没有。四周遍布了奇花异草,古木青藤,一派灵韵天成,只怕是不知藏了多少山精灵魅。
再往前走了一程,菱冰指着前面一处树木茂盛处:"那里就是我的住所了,只是恐怕不久那个道士就会来了,我们......"菱冰面露犹豫之色,"你们若是不愿祸及己身,现在还可反悔。"
"还是......先看看情况吧......"薛晓碧回头看了一眼薛静之,犹豫着说道。
薛静之微微颔首:"不错,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吧。"
一行人行至菱冰所指之处,只见树丛之后,竟有一处狭小的山洞。菱冰抬手一拂,转瞬之间,山洞竟然从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间茅屋。
薛晓碧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这是法术吗?真神奇。"
薛静之叹了口气,解释道:"不错,这只是障眼术罢了,我们先入内略作歇息罢。"
菱冰引他们进了屋子,方将坐下来喘口气,就听屋外传来一个男子声音:"想不到你竟还请了帮手,看来你是不想你那位情人继续活下去了。"
菱冰脸色巨变,当下便直奔出屋子,薛静之与薛晓碧紧随其后。
"是你?"一望见那人面貌,薛静之不禁惊呼出声,震惊而不可思议,"你竟然......"
来人白发苍苍,金冠束发,似乎已是十分苍老,可面色却是红润健康。
那老道士也是面露震惊之色,良久才说出话来:"师父......"
那老道此言一出,菱冰顿时色变,震惊地望向薛静之。可薛静之分明是一副青年模样,看年纪竟似只有二十余岁,若说那老道是他师父,倒还在情理之中。
那老道又顿了片刻,似乎想起什么来,神色一冷,"我已脱出玄清派,我们再无师徒情谊。你若是来帮她的,如我仍斗不过你也就罢了,否则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薛静之沉默半晌,叹息一声:"不错,我们确实已无半分干系。当年本以为你已经悔改,想不到你竟仍旧没有醒悟,继续......"
"我如今并没有害人!"老道猛然打断他的话,冷笑不已,"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与妖物厮混在一起,若是传到掌门耳中,只怕你也得落得与我一样的下场,被逐出门墙,甚至是以门中败类的身份被处死。"
薛静之淡淡道:"那又如何,我虽名为玄清弟子,实际上早已脱出尘世,我想做什么,没有任何人与事能阻拦我。"
"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帮这些妖物了?"
薛静之不答,转而道:"修道之人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不可贪功急进,不可巧取豪夺,否则将会走火入魔。你强取妖物内丹,吸食妖物灵力,已是误入歧途,长此以往,必将受到反噬,害了自己。"
老道不以为然:"可我一直到现在,不也一样还好好的吗?再过不了多久,我便能超脱生死,无敌于天下了。"
九、危机四伏(三)

薛静之沉默片刻,叹道:"也罢,你既执迷不悟,终有一日会尝到自酿的苦果。只是今日她我是帮定了,你是自愿交出那名男子,还是非要与我分出胜负,才肯交出他?"
老道握紧了手中长剑,良久,一闭眼:"要我自愿认输,哪有这样的好事?!出手吧!"
"还是要动手吗?"薛静之叹息一声,拔剑出鞘。
老道神色越发的冰冷,一言不发,便已出剑刺向薛静之。
虽然早已知晓他会拔剑刺来,薛静之仍是愣了一愣,方回剑格挡。
薛晓碧不懂法术,纵有心相助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过招。他帮不了忙,也看不太懂战况,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忐忑。
已是黄昏了,夕阳仿佛血染的一般,周围簇拥着丝丝缕缕的云霞。整个天空一半被染成红色,另一半却又渐渐转成了清冷的深蓝色,乍一望,竟宛如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
而树林里的一切,此刻也均被罩上了一层霞光般的暖色。只有那剑光飞掠处,却仿佛将四周的暖色隔除在了那肃杀之气外。
那一场打斗,一直维持了许久,一直到天地间的最后一分霞光也敛去,缠斗的人影,才终于分开来。
但除了当事人外,并没有谁看清他们是如何分出胜负来的,只看见薛静之往后退出数步,而另一道人影则飞纵而去。
薛晓碧呆了一呆,只这瞬间的工夫,那老道士的身影,已然隐入了重重碧影之后。薛静之收回长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回过身来:"菱冰姑娘且莫着急,此刻虽然是让他逃了,但我知道他会去哪里。我们略作休息之后,便一起追去吧。"
"你知道他的去处?"菱冰一怔,旋即想到薛静之与那老道的师徒关系,便也就不对此感到奇怪了,"也对,你是他师父,自然会知道。"她打量着薛静之,似想询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薛晓碧望了菱冰一眼,向薛静之问道:"他怎么会是你徒弟,明明看起来就比你老得多的?"
薛静之深深望了薛晓碧一眼,目光里竟隐隐有几分悲凉:"你活了多少年,自己总该知道的吧。"
薛晓碧怔了怔,摇头:"我一直被封在山洞里,哪里会知道自己在那里面究竟呆了多久。"
"师弟你离开之时,我只有二十五岁,我一年一年地算,今年已是第六百二十四年了。"薛晓碧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对这所谓的年代却是没有丝毫概念。而菱冰却是面露震惊之色,若按薛静之所言,再据她自己的观察,他修为之高,已是难以想象。
薛静之怅然出神片刻,又道:"这期间我曾收过不少徒弟,但没有一个能得道成仙,包括你们方才所见的靖平。他虽已活过了百年,却也仍未斟破生死。"
"他就是你跟那个国师提到的靖平?"薛晓碧感到震惊,与此同时,回想起夏以真告知的靖平藏身之处,又面露喜色,"这倒是再好不过,我们这便去那个什么镇找他,他一定想不到我们竟然会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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