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横筠

作者:  录入:12-24

"接下来,你要去找薛静之是吗?"
林冬易道:"你......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我的过往,现在,还有将来,你都一清二楚,是吗?"
夏以真只冷淡地点了点头。
"你之所以讨厌我,也是因为你所知道的将来?"
夏以真眉一挑,移过视线打量着林冬易,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意外来:"你倒是聪颖过人,竟一猜即中。"
"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以为你应当已经猜到了。"
"我......是有些猜到了,只是想要确定而已。"林冬易叹了口气,"我应当庆幸,你让一切偏离了轨道,否则,我只会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感到痛悔。"
"偏离轨道?"夏以真神色一动,"我......除了不想为你所羁绊以外,我并没有改变其他的事情的打算。"
"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道理你总应当明白吧?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改变得了将来,我的灵魂寄存于那条蛇身上时,竟然被靖平所杀,而且其中牵涉到的人,竟然多了吴源与菱冰,难道说,这件事情的改变,不是因你所致?"
"这......不错,确实如此。菱冰族人的所在,是我告诉靖平的。而你,哼,我那样对你,你还会对我有好感吗?我想也不会,除非你犯贱。"夏以真冷冷道。
"......夏以真,其实,你心肠太软了,你原本可以做得更绝,但你没有。之前你一再向我发脾气,恐吓我,侮辱我,似乎都更像是小孩子在无理取闹。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一个人对你痛恨入骨?"
"你!"夏以真怒火上涌,怒目瞪着林冬易。
林冬易站起来,向前踏出一步:"或者说是你不忍心做出更过份的事情来。那时的我,对整个世界一片茫然,被你一吓便吓住了,但也仅仅是被吓住而已。当时你被皇上擒入皇宫以后,我还想着要救你,这就说明你所做的一切,实在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从菱冰那里听说你竟连妖类都会帮助时,我甚至还觉得你是好人......"
"你别以为我有多仁慈,救他们不过举手之劳,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没有道理置之不理。换了任何人,能清楚地看见别人的痛苦挣扎与悲惨遭遇,都不会做到漠然以对吧?我也做了很多违心之事,为了活下去,我跟靖平那种人合作,还帮他去谋害那些无辜的妖魔。为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冷冷瞪了林冬易一眼,"我何必向你解释这些事情,真是可笑。"
林冬易一怔,旋即一笑:"你放心,我知道你讨厌我,我当然不会‘犯贱'。我不会,也没有任何可能,像你之前所预测的那样,爱上你,并且因此害死了师兄。夏以真,我应当感谢你,以及你让我提前知道的那一切。对了,你该不会是只预测了我的未来,还并不知道其他的事情吧?"
夏以真一怔,没有想到他竟然又猜了出来:"不错。我只看了你的将来,其他的,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难道你就不怕此后发生变数,自己害死了自己?"
"我......"似是为什么所扰,夏以真微微蹙起眉来,但片刻之后,他脸色一冷,"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原因。等时机对了之时,我自会再行施法,占卜未来之事。"
"只怕到了那时,一切已经迟了。我不会让师兄真对你施展以命换命之法,我想你若是知道了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禁术,也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夏以真神色一动,转眸望向林冬易。
林冬易叹了一口气:"事实上,我也对此感到震惊。知道吗?自从我被靖平所杀,只余下魂魄继续存在之时,我曾反复地思量过,终于理清了思路,大致推断出了一切。我想你应该也反复思考过,若事情按原先的轨道发展,我应当是死在后来那个北蛮将领逼你为他们效命之时,不久我托梦给师兄,让他将我原先的身体从这深潭里取出。我这才得以复活,之后,我们去救被擒的你,救出来以后,师兄自知不可能让我回心转意,竟然对你施展以命换命之术,妄图控制你的灵魂......"
"你说什么?!"
"以命换命之术,是我玄清派中不外传的秘术,也是被禁止施展的法术之一。以命换命,即将自己的命嫁接到另一人身上,如此一来,施术之人将会魂飞魄散,所有的记忆灵魂融入被施术之人身上。你本是已死之身,他若是将自己的命给了你,你将会继承他散仙的体质,不死也不老。但与此同时的,你也会继承他的意识与灵魂。若是你心志不坚,自己本身的意识,将会被压制,反为他所控制。"
一时之间,夏以真惊得呆住,良久,才回过神来:"不错,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必会被他所控制。我明白了,原来根本不是我心志动摇,而是我竟然被他所控制,才会低声下气地恳求你,还说什么......哼,真是荒唐可笑,如果当真那样,我夏以真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不错,你没有他那样深的执念,自然会输给他。那么,你现在打算如何呢?你根本早就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之上。而如今靖平也已经死了,再没有人能为你施展镜术续命。要知道,每三个月施展一次镜术,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住的。镜术也是一种不可轻易施展的法术,每施展一次,就会失去一年的修为,若非靖平在你的帮助下,能够十分迅速地提升修为,足以抵挡那样的消耗,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

十一、寒潭水清(二)
夏以真久久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立在那里。
林冬易叹了口气:"我想我应当去找师兄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仿佛真化作了一尊雕像,夏以真站在那里,既不动,也不说话。
林冬易最后望了他一眼,正要转身往前走,忽然只听一个男子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师弟!你......"
那是薛静之的声音。说话之间,薛静之已然掠近前来,惊喜地上下打量着林冬易,竟半晌不知当说什么好。
林冬易却是显得平静:"师兄,我们走吧。"
薛静之怔了怔,半晌方问出一句话来:"是他将你救上来的?"
林冬易点了点头,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走吧。"这一回,他没有再等薛静之说什么,径自便往前走去。
薛静之瞥了夏以真一眼,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紧跟上去。虽然心底有万千疑问与话语,然而,他跟在林冬易身后,却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二人默默往前走了一程,林冬易忽然抬起眼眸来,瞟了林冬易一眼:"我知道,你此刻定然疑问重重,有些事情,我想......其实事情都已过去了,再提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若不告诉你,你必定耿耿于怀......"
"不是,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是她将你害成这样。"
"师兄不必自责,算是我命中有此一劫罢。而如今,我成功度过劫难,也得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就像凤凰浴火,而后重生一样。"
薛静之有些发怔:"你......似乎确实与以往不同了......"
林冬易垂下了眼睫,唇角带起了几分笑意:"师兄,你倒还是一如既往地迂,我不记得往事的时候,你就--,不知道好好把握机会吗?"
薛静之一愣,旋即脸上仿佛有火扑腾而起,耳红心跳,且不知所措:"这......我......"
林冬易摇头叹了口气:"你笨死算了,难道你不知道想要一样东西,就必须设法去争吗?还是说,你真以为我喜欢的是夏以真,打算就此退让?"
"我......"薛静之眼里掠过一星火光,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林冬易瞟了他一眼:"师兄,你真是......不可救药,真不明白那只痴情的藤妖到底喜欢你什么,竟为了你做出那等疯狂之事,还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相较而言,夏以真确实比你强很多,他比你理智,比你决断,比你更懂得权衡。所以他能达到他的目标,而你却一事无成。不过--,师兄你也有一点比他强......"
"是什么?"薛静之本来几乎被打至十八层地狱的心,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又稍稍复苏过来。
林冬易挑了挑眉,眼眸里波光流转:"你不是说,他是别人眼里的神吗?你又没有真的修成神仙,跟他有什么好比的。"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又瞟了薛静之几眼,"师兄,你又上钩了。算了,我只是对之前的事情有些不满罢了,我一想到我林冬易竟然像傻子一样,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还在你面前被夏以真欺压,就觉得很丢脸。"
"师弟,我并没有......"
"我知道。"林冬易打断他的话,神色却是平静下来,"我也没有很介意。只是师兄你应当改改这性子了,别自己害了自己。我不希望师兄自己伤害自己,是你的终会是你的,不是你的最好及早放手。"
"师弟的意思是......"
林冬易微蹙起眉来,望了林冬易一眼:"你修道这么多年,怎么就还是看不开呢?但是,我是否应当恭喜你,你的执着,终究没有让你白白付出?"
林冬易愣在那里,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明白。
林冬易叹了口气:"也罢,此事暂且不提。绿萝在我失踪以后,后来又去找过你吗?"
"有,她告诉了我你的死讯。我......我就将她杀了......"
"难怪她后来没有再出现过,不过你即便不杀她,她也迟早会魂飞魄散。她去找你,只是想死在你的手中罢了。"
"你的记忆,难道也是她封住的?"
"不错,她在蛇妖的身体之上下了封印,只有当那具身体死去,封印才会解除。"
"她将你的身体沉在深潭里,也是为了不让你回归到原来的身体之中?"
"是。不但如此,她还将我封在山洞里,那结界是第一层障碍,第二层便是我被封印的记忆。当结界失去效用,只有等我死了,我才会再度忆起一切。而这时,你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林冬易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只是没有想到师兄你竟修成了散仙,倒是令人颇感意外。"
薛静之一阵出神,喟然道:"其实,我......本以为我早已经放下了,没有想到这一切不过是自我麻木罢了。"
林冬易微微地笑了笑:"往事不提也罢。师兄,我的剑,你该还我了吧?"
"啊,是,是。"薛静之此时方想起自己特地带了沉云剑来,却忘了还给林冬易,忙将手里的剑递还给他。
林冬易接过剑,轻抚剑身,良久,道:"走吧。"

十二、难逃囹圄(一)
眼见着林冬易与薛静之已然走远,夏以真方起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忽然之间,想明白了什么,便觉得想笑。
先是让身体死去,然后是让魂飞魄散,所谓的天道,当真是寸寸进逼,毫不留情。本以为终于有了曙光,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彻底的绝望。
此刻,他甚至感觉自己正走在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上,而且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当年,是怎么死的呢?他慢慢回忆着,如果当年不是靖平道人,他的死法应当是病死。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真正地经历那场病,他只是预言到了自己的死亡,便提前去找寻活下去的方法。而最后,他也终于得以继续活下去。
没有人比他更真切地感觉到命运的存在,然而,他却对此感到厌恶,甚至是憎恨那所谓的命中注定。
可这一次,又能怎样呢?他开始感到厌倦,无力,乃至绝望。
这二十年来,事实上,他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快乐。终此一生,除了最初年少气盛,以自身预言之力扭转乾坤之时,他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涯,唯一的变数,只是那个痴情得连他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皇帝。
如果说,他还能有什么心愿,那么便是希望李昭裕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但是,此刻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替他铺一条后路。
打定主意以后,他又返转回去,追上了林冬易与薛静之。
见夏以真又追上来,林冬易与薛静之均有些意外。夏以真犹豫了片刻,方开口道:"你们也知道我命不久矣,只是有一件事情始终挂怀,不知能否托付于你们?"
林冬易诧异地挑了挑眉,静默了片刻以后,问道:"是什么事?"
"其实也并非难事,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在皇上沦为阶下囚以后,将他救出来。"说到这里,夏以真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如果他问及我,就说不知道。"
"要我救他?"林冬易托腮沉吟了一会儿,眉目舒展开来,"也罢,既往不咎,我也不是什么心胸狭窄的小人,这件事情我答应了。"
"多谢。"夏以真郑而重之地道了谢。
"我有些奇怪,事实上愿意帮你的人,不计其数,你为何独独会找上我们?"林冬易道。
"其他的人去也是送死,我不想连累了他们。"夏以真顿了片刻,便开口告辞,转身便走。
"等等,你不是不喜欢那个皇帝吗?为什么又要救他?"林冬易又问道。
夏以真身形顿了顿,却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去。
林冬易微蹙起眉来,却也就此作罢,不再追问。小立了一会儿以后,林冬易拂拂衣襟:"算了,走吧。"

朝景镇西临运河,来往商旅多聚于此。然而,时值战乱,街上除了商旅如潮,还多了逃难的百姓。
街上人流如潮,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若非时而会有身背包袱行囊的难民夹杂于人群之中,这里似乎与往昔并无二致。
人来人往,每个人关注的,无非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当一个小女孩突然间哭叫起来:"谁,谁偷了我的钱......"过往路人只停下来瞟了她几眼,便依然继续做自己的事--逃难的依然逃难去,赶路的依然赶路,忙于叫卖的依然继续叫卖......
因为事不关己,没有人理会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长相却是十分可爱,只是衣着褴褛,十分瘦弱,显是出自贫苦人家。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孩,竟也有人下得了手去。
她哭了一会儿,正感绝望,忽然只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偷你钱的,就是那个人。"
小女孩微怔,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来一望。只见一个白发男子站在不远处,没有任何情感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手指则指着一个正站在一处小摊前挑捡的中年男子。
那个男子见小女孩看清楚了自己所指之人,便袖手站在人群里旁观,也不去管她是否要得回自己的钱。
那小女孩怔了一会儿,见那小偷转身就要走,连忙拦住去要自己被偷的钱。那小偷自然是矢口否认,说那小女孩血口喷人,没有证据便乱说。
二人纠缠了一会儿,那小偷不耐烦起来,一把将那小女孩推倒在地。
到了此时,那白发男子方皱起眉来,上前几步将那小女孩扶起来,站起来冷冷望定了那个小偷:"你是要命,还是要钱?"
那小偷被盯得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出一步,但旋即胆气又壮:"我没偷就是没偷......"
"我亲眼所见。"白发男子冷冷打断他的话,抬袖一拂,摊开手掌,将一锭银子放回小女孩手中,"一共是十两,是你在当铺里用一块玉佩和一支银钗当来的,快去请大夫为你娘治病吧。"
"啊?你怎么知道?"小女孩惊讶地望着那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没有回话,转而道:"你这些年盗取了他人不少财物,要我将你的罪行一一说出来吗?五年前,你因为屡屡作恶,被吴江村家中父老赶出村子,流落到朝景镇。你表面上在崔木匠家帮工,实际上却屡屡盗人钱财。五年前,一月二十七日,你偷了李二的二十五两银子,三月六日,你在客栈里偷了途经此处的凤环的三十二两银子......"

推书 20234-12-25 :华音沓沓之沈珠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