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做。"后藤说着往厨房走。
翔一乖乖地点点头跟在后面走到厨房门口,后藤扭过头有点疑惑地看着翔一。
"我帮你做吧。"翔一讨好地说。
后藤愣了一下,翔一从来都是不进厨房的,记得以前自己每每让他去做饭,他都是要耍花招躲过去的......看着翔一微笑的脸,后藤好像明白了什么,翔一是在想让自己高兴,是在修补那件事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后藤心里一阵难受,"我做吧,你等着就好了。"
翔一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坚持,就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后藤忙碌。
吃饭的时候,后藤感觉到翔一一直在看自己,很想说点什么,想像以前那样说说今天遇到的事,想开开玩笑,想和翔一斗斗嘴,但是不行,真的做不到......只能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
收拾完碗筷,后藤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翔一坐在沙发的另一边。转眼已经11点多了,翔一扭过头,旁边的后藤依然看着手里的报纸,似乎完全没有睡觉的打算。翔一咬了咬嘴唇,轻声问,"后藤......今天回卧室么?"
后藤顿了一下,并没有转过头,"过两天吧。"语气淡淡的,听不出里面有什么情绪。
你需要时间,好,我会给你的,但是......后藤啊......不要让我一个人太久......翔一轻轻地"恩"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上楼。
听到轻轻的关门声,后藤慢慢放下报纸,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第二天,后藤出去以后,翔一一整天窝在窗台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阳光,从东方照进来,慢慢变换着形状,最后离开窗台从西边消失。天渐渐黑了下来,客厅仿佛和周围溶成一体,翔一没有动,仍然保持着白天的姿势,也没有开灯,翔一觉得无灯的黑夜还可以模糊地看清东西,但是如果明亮的灯光突然消失了,那个黑夜会压抑得让人窒息,仿佛永远也化不开。
后藤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翔一,一个人静静地靠在窗边,望着窗外,后藤心里一阵难受......翔一好像变了一个人,平时的他总是笑着,翻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自己,赖赖地和自己腻呼,看到自己回来就会装腔作势地喊饿,然后还会大喊大叫地一边嚷嚷着不好吃,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
后藤走过去,犹豫了一下,抬起冰凉的手轻轻放在翔一肩膀上。
翔一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慢慢扭过头,看到后藤,露出笑容,"你回来啦。"
"怎么又没开灯呢?窗子边凉,去沙发那坐吧,饿了吧?想吃什么?"
翔一看着后藤,抿了抿嘴,"鸡蛋卷。"
后藤笑了笑,"好,过来这边等,别感冒了。"
翔一点点头,跟着后藤走到沙发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歪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脸上露出特别失望的神情,"我可能是吃不上了,一会儿本多先生就该来接我去记者招待会了......"
"没关系,我做好了等你回来一起吃。"后藤说。
"真的?"翔一抬起头,眼睛里流动着掩饰不住的光彩。
"恩,真的。"
翔一笑了,笑得很灿烂。
后藤定定地看着这个仿佛久违了的笑容,心里一阵刺痛,这时门口传来门铃声。
"是本多先生,我去换衣服,你让他稍微等我一下。"翔一说完跑上二楼。
翔一出门以后,后藤用两个鸡蛋做了一个厚厚的鸡蛋卷放在保温煲里,擦了擦手,走到客厅打开电视,翔一的记者招待会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晚上7点,Sothis公司的会议大厅里灯火通明,各大媒体的记者挤满了偌大的空间,耀眼的镁光灯闪成一片。翔一坐在正前方的台子上几乎睁不开眼睛,摊开右手手掌反放在额头上,得到一点阴影的眼睛才好受一些。这个场面自己不是第一次经历,想想上次的记者招待会,来的人好像还要多一些,当时自己心里充满的是因为即将面对新事物而产生的紧张和兴奋。而现在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呢?翔一慢慢抬起左手放在胸前,除了心脏跳动而带来的微微冲击,别的什么都没有。
整个座席上只有自己,翔一稍微抬头看下去,对上的是镁光灯后无数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睛,是和上次完全不同的眼睛,不是单纯好奇而是恣意的窥探,不是隐隐期待而是明显的嘲弄,他们想看到什么?想看到和自己父亲做爱的变态是什么样子?想看到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后的狼狈样?呵呵,翔一忽然有些茫然,这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被这些人问东问西?我又要对这些人解释什么?
啊......对了,翔一忽然想起进来之前,稻田董事对他说的话:"媒体的报道证据确凿,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再一力否认恐怕会事与愿违,现在能做的就是认错,说出不得已的苦衷来获得媒体和大众的同情,所以小林,你一会儿就这么做,表现得无辜一些,可怜一些,把你是受害者放在最突出的位置,明白么?"
认错?苦衷?无辜?可怜?受害者?翔一好象第一次听到这些词汇般漠然地点着头。
"大家安静一下,下面记者招待会准备开始,先由小林翔一先生说几句话。"主持人的声音把翔一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抬起头看着台下的人,笑了笑,"我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
"请问小林先生,"一个坐在前排的女记者站起来,"最近有关您和令尊有不正当关系的报道是否属实?"
"是。"翔一礼貌地笑了笑回答。
"那您是自愿还是被迫和令尊发生关系的呢?"女记者接着问,显然第一个问题不过是开场白,接下来的问题才是关键所在。
"我自愿的。"也许最最开始自己的确挣扎过,但是看到泪流满面、痛苦不堪的父亲的脸,自己再也没有狠下心抵抗过。
"那么您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和自己的父亲发生关系呢?"
"......我觉得他可怜。"翔一说出当时自己真实的感受。
"可怜?可怜一个人就要跟他做爱么?您的感情表达方式还真特别。"
翔一清楚地看到女记者脸上毫不掩饰的质疑和嘲讽的微笑,耸肩笑了笑,"我只有这一个选择,或者说没有选择,呵呵。"
"可是您刚刚还说是自愿的不是被迫的。"
"......呵呵,也许吧。"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但是却又势在必行,算是自愿还是被迫呢?
女记者似乎对自己的提问相当满意,像个胜利者般得意洋洋地坐下。
"据说您是扮作女人跟令尊发生关系的?"另外一个男记者站起来问。
"是。"
"为什么要扮做女人?您有变装癖么?或者令尊有?"
"请你不要随便说我父亲,"翔一的表情严肃下来,但很快笑了笑,"那其实是很久没有剪头发,可能看上去像女人吧。"
"您爱令尊么?"又一个记者接着问。 "有不爱亲生父母的子女么?" "您有恋父情结么?"
"恋父?"翔一皱了皱眉。
"就是喜欢自己的父亲,还喜欢像自己父亲一样的男人。"记者以为翔一没听懂,解释着说。
"我不是同性恋。"
"那您为什么会和后藤先生在一起呢?因为他能给您像父亲般的感受么?"
"不是。"
"不是?您刚刚才说过您不是同性恋,我们也查到SP公司里您的资料,确实写的是异性恋者,那为什么会接受后藤先生呢,是什么触动您的呢?"
翔一抿了抿嘴,仿佛陷入回忆,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恩......我想可能是吻。"
"吻?"
"恩,拍《长恨歌》的时候,有一场戏是沙门强吻弁天,当时后藤给我的吻特别......特别像我父亲吻我时的感觉,我知道那其实是......" 翔一的话还没有说完,记者就像抓住了一个重大新闻一样两眼闪着光,抢着说:"正是因为这个吻给您的感觉像您父亲,所以您才会喜欢上后藤先生对吗?"根本没等翔一回答,他又接着说:"我们采访了很多您周围的工作人员,他们描述后藤先生对您照顾得简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而您似乎也相当依赖后藤先生对吗?"
"我是很依赖他,但是......"
"所以,正是这种像父亲一样的爱,让您喜欢上后藤先生的吧,其实说白了是喜欢父亲的感觉,因为父亲过早地离开您,所以您其实是想要一个父亲对吧?"记者一口气说完,盯着翔一的脸,场下的记者纷纷议论起来。
"......"自己的确很依赖后藤,的确很喜欢他温暖的怀抱,的确很喜欢他温柔的吻,的确很喜欢他对自己的宠爱,但是,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当后藤是父亲。看着对面记者露出得意的笑,翔一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另一边的记者站了起来。
翔一忽然觉得心里像被塞了一块石头,堵得透不过气。但是他不知道,此时彼地,坐在沙发上观看记者会现场直播的后藤,愣愣地瞪着客厅的电视屏幕,手里的遥控器滑落到地上......
"听说您到现在对后藤先生的称呼仍然是后藤,那不是恋人之间应该有的称呼吧,您为什么不喊他盛安呢?是不是正是因为是对父亲的爱,才让您一直喊他后藤的?"
翔一痛苦地皱起眉头,记者语气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在说他对后藤的感情不是爱,只是把他当成父亲一样的存在,"我只是喊惯了而已。"
"可是喊盛安久了不是也一样可以习惯么?"
翔一呆呆地看着一双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忽然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来听自己说话的,他们只是来为已经有了的答案寻找一份歪曲的证明,再伺机寻找可以投机的机会。
"您怎么不说话了?您不想和电视机前的FANS们解释清楚么?这就是您给他们的答案么?"
翔一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眯了眯眼睛说:"如果你唯一的亲人,你最爱的人抱着你痛哭流涕,你会推开他么?你会打他么?你会骂他么?你们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解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标准,也许和公众的标准是一样的,那么就是对的。但是不一样的时候呢,那就是错的么?错和对的标准是什么?我不觉得我要道歉,我不觉得我做的是错的,我没有你们想要的理由,我只是听从自己的感觉。我不想让我父亲难过,我不想看着他痛苦,即使我会消失即使我会受伤害。我不知道什么是道德,道德能留住我父亲让他不离开我么?道德能让他不痛苦么?我不需要你们的认同,我不需要你们的理解,就是这样。"翔一一口气说完,站起身冲下面微微欠了欠身子,转身走下台,离开了会议大厅,留下议论纷纷的记者们。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小林?"休息室里稻田表情严肃地瞪着翔一。
"......对不起"翔一无奈地应着。
"对不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最好有承担后果的自觉。"稻田叹了口气说。
"恩,一切后果我会承担的。"
走出公司的后门,翔一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慢慢地靠着墙蹲下,"爸爸,我好想你......"翔一喃喃地一遍遍说着,声音里带着些哽咽。半响翔一抬起头,不远处的天空中是那颗最亮的天狼星。翔一揉揉眼睛,"那不是我......"吸了吸鼻子,翔一扶着墙站起来,慢慢迈开步子,朝停车场本多的车子走去。
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翔一本多抿了抿嘴,刚才在停车场,翔一拉开车门坐上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可怕,原本粉红色的嘴唇也泛着一层淡淡的灰白色。翔一上车的时候对本多勉强笑了笑,然后就把头靠在座位背上歪向车窗一边再也没有说话,车已经开了20多分钟了,翔一一直是那个姿势。
本多张了张嘴,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刚刚在会议大厅里发生的事情,自己站在后台都看到了,看着翔一一个人坐在众人之前,单薄的背影让本多不由得心疼。翔一就像一张白纸,和五颜六色的染缸般的娱乐圈格格不入,不过也正是他的这种纯粹,才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吧。本多觉得翔一刚才对记者说的都是真话,遗憾的是在场的人里面几乎没有想听真话的。真话在娱乐圈可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看着旁边脸色越来越苍白的翔一,本多心里也闷闷地不好受。
"恩......小林?"翔一闻声扭过头,原本明亮的眼睛此时没有什么神采,"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不用,后藤说等我回去吃。"翔一露出淡淡的笑容,眼睛里有了一些光彩。
本多不自觉地怔了怔,然后会意地笑着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后藤在翔一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小时候痛苦的伤疤被硬生生地揭开,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公司毫不留情的雪藏,还有今天记者招待会上几乎被当成众人攻击的对象。被质问、被嘲笑、被奚落,那种伤害和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更何况翔一还这么小......
但是刚刚提到后藤,翔一笑了,不是勉强的笑,而是能从中感受到幸福的笑容,现在恐怕也只有后藤能让翔一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车子开进涩谷区,没有一会儿就能看到那栋日式别墅,翔一低下头从挡风玻璃看过去,心里一凉。看到翔一盯着别墅的方向一动不动,有些反常,本多也仔细看过去,没有灯光......别墅的窗户是黑色的,没有丝毫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刚刚翔一说过后藤在家里等他吃饭,但是......
"小林?"不知道为什么,本多有些担心。
"恩?"翔一慢慢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微笑。
"后藤先生......"
"可能睡了吧,他拍了一天戏,可能累了。"车子拐进院子,翔一跳下车,"本多先生今天辛苦了,您快回去休息吧。"翔一笑着说。
"恩......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本多还是有点担心,但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自己又不好过多干预。
"好,我会的,您路上小心。"
看着本多的车开出院子,消失在视野里,翔一才转过身慢慢走到门前。眼前这扇自己无数次开启的门忽然变得那么沉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翔一咬了咬嘴唇,从外套里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轻轻转动,稍稍使一点力量把门打开了。屋子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一盏灯是亮的......回手关上门,眼睛开始逐渐适应黑暗,翔一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后藤。
松了一口气,自己想的没错,后藤累了,睡了。翔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要仔细看看好几天没有看到的后藤的睡脸,但是当他看清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时,慢慢扬起了嘴角,轻轻地转身,再次打开房门走出了房子。
白天已经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了,但是夜晚依旧寒冷,翔一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顺着大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眼前形成一团水雾逐渐模糊了视线,但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后藤啊,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么......熟睡的人睫毛怎么会颤抖......如果你累了,睡了,我不会怪你,我会心疼你我会体谅你。如果你没睡,即使只是随便问上我一两句,哪怕只跟我说一句你回来了,吃饭吧,我都会高兴都会感到温暖。或者你怒气冲冲地追问我为什么,跟我吵架,我也不会怪你,那样我最起码知道你在等着我,你想要我解释,但是现在呢......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