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衣----祀风

作者:  录入:12-22

锺南山另一手搭在萧易诚的手腕上,锁著眉头,脸上神色是也变了又变。
白寒衣等了半天也得不到锺南山的回应,不禁急了。"前辈,怎麽样?"
锺南山却是连连摇头。"怪,真是奇怪。"
"若是前辈没有办法就算了,生死由命。"萧易诚说,比之白寒衣,反而更为豁然。
"幸好你们在这儿就遇到了老夫,毒尚未侵入心脉,还有的救。不过从脉象看,你中毒已有数日,照理说应该早就毒发身亡了。看你的内力也不见得深厚,怎麽可能还活到现在?"锺南山皱了皱了,突然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脑袋,指著白寒衣大声喝道,"小朋友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他还没死倒是你先到阎王那里报道去了!"
见锺南山面色凝重,萧易诚就知道不秒,白寒衣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得多,心里也不由紧张,连一直揽著白寒衣肩膀的手也更加用力,像怕一松开他就会不见一样。反而是白寒衣朝他笑了笑,告诉他没事的。
"喂,锺老怪,我看白寒衣好好的,你别乱说话!"
"你懂个屁!他现在就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再过十二个时辰你们就直接把人放棺材里埋了得了。"
听他说得这麽严重,方君少著实吓了一跳,紧张地说:"那你快想想办法啊!"
"老夫尽力而为就是了,现在得先找个地方安置他们两个。"
此时,在一旁一直默默听著的兰韵突然站出来说:"小女子家就住在前面的村里,诸位恩公要是不嫌弃,可以暂时先住著,反正还有几间空房。"


白寒衣(二十)

太阳缓缓升起,公鸡报晓响彻整个村庄。阳光照在两张疲惫的脸上,萧易诚和方君少已经在门外等了一夜,而屋内锺南山还在替白寒衣疗伤,门紧紧地关著,一点消息也没有。
方君少大大打了个哈欠,顶著两个熊猫眼,说:"那个谁,我说,你要不要先回去睡?你自己的毒也才刚解,锺老怪也不知道什麽出来。"
方君少出於一片好心,对方却是沈著张脸,充耳不闻。什麽怪脾气!方君少心里嘀咕,也臭著张站到一边。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问:"喂,那个谁,你跟白寒衣什麽关系?他那麽拼死救你。"
"与你无关。"
不想吃了个闭门羹,方君少彻底给惹怒了,从小到大真没几个人敢对他用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本少爷是看你是白寒衣的朋友才对你客气,别给根杆子就往上爬。"
那个人只是往这边冷冷地瞧了眼,又转回头,当他如空气般,说:"你是他朋友,我不为难你。"
这话无疑就是火上浇油。"你说什麽!本少爷需要你让?"
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两个人停止了争吵,不约而同地看向走出来的锺南山。
辛苦了一晚上,锺南山的神情异常疲惫,一向都乐呵呵的他竟然紧皱著眉,一个劲地喃喃自语。"奇怪,我肯定在哪见过,怎麽就想不起来呢,到底在哪?"
"他怎麽样?"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啊?"锺南山却是一副猛然想起的样子,抚著胡子,说:"老夫神医的名号是白叫的吗?人当然没事,在里面好好躺著呢。"
"那就好。"方君少放下心来,看旁边萧易诚的表情,也是明显松了口气,然後没说什麽,人就转身径直离去。"就这麽走了?枉费白寒衣那麽救他。"方君少为白寒衣不值,悻悻地说。
另一边,锺南山却边挠著头边自言自语道,"奇怪,我一定在哪见过......"
方君少看著纳闷,不禁好奇了,问:"老怪物,你在嘀咕什麽呢?说来听听。"
"莫非你有办法?"
"那是当然。"方君少笑得洋洋得意,拍著胸脯,说,"只要你一句话,不管多大的事,只要本少爷能办到的一定替你办到,你说吧。"
锺南山凑到他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刚才我看到小朋友的屁股上有个红色的胎记。"
"那又怎麽样?"方君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种事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
"这个胎记我肯定在哪见过,不然我怎麽会一直记著?"
这麽说也有点道理,锺老怪是出了名的健忘,年纪大了的人的通病。"那你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要是想得起来还需要这麽愁麽!"锺南山愤怒地说,一个人来回踱步,焦虑地说,"你说小朋友他会不会是老夫失散多年的儿子?"
什麽!方君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白寒衣这岁数当你孙子都绰绰有余!尽管心里这麽想,嘴上还是要安慰一下他,毕竟刚才是自己信誓旦旦保证的,而且见锺老怪这个样子,看来他还是认真的,於是说:"这样吧,等我什麽时候去风楼替你打听打听。"
"啊,好主意,"锺南山一下子兴奋起来,"我们这就去风楼!"
"要去你自己去!方家的人正在风楼守株待兔,等著逮本少爷回去,本少爷才不去自投罗网,我还是先进去看看白寒衣怎麽样了。"

白寒衣慢慢转醒,睁开眼睛,尽管还是一片的黑暗,没有变化。但身边人兴奋的声音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连带著也有了种被感染的高兴。
"萧易诚怎麽样了?"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第一句话也是问他。
"他好著呢,人早就生龙活虎地走了。"方君少略带著讽刺地说。
知道他没事就好,这样就放心了,起码总算做了件对得起萧家的事。
"不等你醒来就自己先走了,连句谢谢都没有,白寒衣,他究竟是什麽人啊?"
白寒衣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若说是仇人,说不定方家的二少立马就追出去杀人了。也不怪他不说一声就走,原先他是以为活不长了才放得下一切的恩恩怨怨,而现在,平安无事,却又回到了原点。自己还是那个杀他满门的仇人,怎麽可能就这样原谅释然了。
相见亦不知如何相处,不如不见。
"你等等,我去叫锺老怪进来看看。"
说著,方君少出了门。过了会儿,门又开了。
锺南山替他把著脉,说:"不错,没什麽大碍了,就是内力没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白寒衣和方君少心里却都是"咯!"一声,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还叫不错,锺老怪,你不是自称神医的麽,怎麽连个人都救不了!"
"别激动,要保住他的性命只有这个办法,难道你喜欢见个死尸?"锺南山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医术。转脸对白寒衣却是笑嘻嘻的,"内力没就没了,这样正好来当老夫徒弟。"
白寒衣一时间懵了,只觉得耳边轰隆隆的一片,什麽都没听进去。过了会儿,才勉强扯出个笑容,说:"承蒙厚爱,在下自认没这个天赋。而且前辈不是已经有两个弟子了麽?"
"不要提那两个不肖的兔崽子,跑得人影都没有。"
"老怪物,我说你也不要见谁都要收了做徒弟。"
"子承父业有什麽不好!"锺南山立刻反驳方君少,回头又讨好似地笑著对白寒衣说,"怎麽样,小朋友?"
"前辈,你刚才说什麽?"
"当我徒弟啊。"
"不是,前面一句。"
方君少忍不住说:"他是说子承父业,白寒衣,你别理他,他就是在胡说八道。"
锺南山不服气,立刻嚷嚷起来:"老夫没胡说,你身上的胎记就是证据。"
"锺老怪,你明明自己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凭什麽一口咬定白寒衣是你儿子!"
"前辈,我想你是误会了,"白寒衣正色道,"在下虽然双目失明,但自己的父母是谁还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尽管他们亡故已久,在下却从未忘记。又怎麽会与前辈有所关联?"
"真的?"
"此事岂能戏言。"
大约是被白寒衣认真的神情吓到,锺南山没再说什麽,一脸迷惑苦恼,独自出了门。
还在屋内的方君少出言安慰道:"白寒衣,你别生气,老怪物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我又怎麽会跟锺前辈计较。"白寒衣微微笑了笑,说。
方君少再少根筋也看得出他不过是在强装笑容,自己又不知从何安慰起,只好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白寒衣(二十一)

没了内力的白寒衣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瞎子,或者,连一个瞎子都不如。
离开的时候,方君少忧心忡忡地问:"你打算去哪儿?不如和我一起去看雁渡寒,他跟那个楚大混蛋在一起我不放心。"方君少的担心虽然没有明说,但白寒衣是明白的。
"回风楼。"
这样的回答,大约是可以让方君少最放心的。
"以後有事就来找我,或者去金陵方家,记住,我们是朋友,别跟我客气。"
白寒衣笑著对他说:"好。"


离开了村庄,独自走在路上,他无法辨认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说回风楼不过是安慰方君少的话,现在的他,没有地方可以去,去哪里都是负担。
白寒衣不能成为别人的负担。他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
捡了根树干当拐杖,每一步的前进对他来说都是未知,他要独自走下去。被绊倒,然後又站起来,一次又一次。他要重新开始,他要习惯。以後的日子,都只能这样,没有轻功,不用暗器。眼睛看不见,听力下降许多。
再次倒在地上,膝盖有些发疼,白寒衣无暇去理会,而是跪在地上摸索著他的拐杖,一寸一寸的泥土,沾在手上。他连个普通的瞎子都不如。
"老大,你看!"
好熟的声音,白寒衣思索了一下,想起来是前些天的调戏兰韵的山贼。听到走近的脚步声,白寒衣就知道不好,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几个人,他都一点胜算都没有,现在只能看情况再说了。
其实那一瞬间不是没有万念俱灰的念头,骄傲如他,实在不知接下来会是怎麽样的生活。但一个声音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提醒著他,"你只可以死在我的手里"。
他答应了那个人的。
白寒衣还是站了起来,拍拍袖子和衣摆,扬起嘴角,露出淡定自若的笑容,如同又回到了那个白寒衣,风楼的白寒衣。
"老大,果然是他。"
然後只听几个的嘀咕了一阵,其中一个,大概就是被称作"老大"的那个,说:"小子,又撞到老子手里了,哼哼,之前不是很嚣张的麽!今天怎麽就剩你一个了?"
听口气,看来肯定是要寻著报仇出之前的恶气,但还忌惮方君少,毕竟他们知道方君少厉害,而瞎子怎麽看都容易欺负。
"不知几位寻在下的朋友可是有什麽事?在下愿意转达。"
"事情?很简单,问问看我的拳头就知道了。"
话音刚过,就听拳头挥面而来的声音,白寒衣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著他来这手,头稍微一侧,拳头几乎贴面而过。
山贼显然很惊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白寒衣却是暗自松了口气,只有他自己清楚,躲得有多险。这下虽然怔住了他们,但显然还不够。
白寒衣的飞刀又握在了手中,当然这一刀他绝对不敢冒冒然就发出,一旦出错就露馅了。
跟白寒衣交过手的人都知道,他的暗器是绝不会露在他人眼前的。所以经常如鬼魅般,让人摸不清他出手的时机。
而现在,飞刀正在他的手指间翻转,玩出各种花样。
这些技巧虽然仅仅是基本功,但让外行人看著已经足够眼花缭乱的了。现在也就只能希望这样就可以唬住他们。
"老大,不如......"
虽然後面的话声音太轻听不见,但看样子是没问题了。白寒衣庆幸的同时,也多少有些失落,换作几天前,这麽近的距离他又怎会听不请呢?
"哼,小子,今天算你走运,老子正好有事情要办,下次再找你算账!"
果不其然,随後就听到几个脚步声离开的声音。正当白寒衣暗叹侥幸,却突然发现有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白寒衣心里一惊,对方能够悄无声息就近了身,肯定是个高手,绝不会像之前的人那麽容易就打发了。
"竟然敢对我的人下手,真是不知死活。"
对方笑语殷殷地说,话音未落,却只听得前面一个接著一个人倒地传来"扑通"的声音,看来连喊的机会都没有就咽气了。
白寒衣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不过是些琐事。"
这轻佻的声音语调、这边笑著边将对方置於死地的手段,不是唐门的当家唐沁是谁?
"还不都是你,如果你答应让我昭告天下,你是唐门的人,哪会有这种虾兵蟹将来找你麻烦。寒衣,跟我回唐门吧。"唐沁抱怨道,说话的口吻活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白寒衣与他也算是多年的好友,自然再清楚不过他的性格,十句话里面也不见得有一句是认真的,听著当当玩笑就行了。"唐老太太最近没替你多安排几次相亲麽,竟然让你溜出来了?"
"寒衣,怎麽一见面就揭我的伤疤?我都快被那些女人烦死了,你也不安慰几句?"说著,就毫不客气地往他的怀里蹭。
白寒衣笑道:"唐沁也需要人安慰麽?"
"不一样的,寒衣你可不是一般的人,在我心里你的地位啊......"唐沁话没说完,顿了顿,又说,"既然嘴巴不肯说,还是直接用身体安慰我好了。"
然後,白寒衣就感觉下巴被人挑了起来,灼热的气息喷在脸上,白寒衣还只是笑,这种戏码他真是百玩不厌,还记得自己一开始被捉弄到窘迫,而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
果然,半天也不见唐沁亲下来,而是又揽上了肩膀,说:"我现在可是有家归不得啊,不如你收留我吧,三餐有个馒头吃我就满足了。"说得像真有多可怜一样。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怪在下虐待你,在下可还不嫌命长与唐门为敌。"白寒衣说,其实心里挺感谢唐沁的,刚才的事他应该都看在了眼里,见面时搭在肩上的那只手也暗暗试过了自己的内力,他知晓了一切却半分都没有提及。没问长问短的,让白寒衣尴尬,也没多说句鼓励安慰的话,他知道白寒衣不需要那些。还是同平日一样插科打诨玩世不恭,却让人由心底里感到有这麽个朋友真好。
"总算有点幽默感了,有进步。"唐沁说完,拉起白寒衣的手就往前走,还真是驾轻就熟。"你看我们这样子算不算私奔啊?寒衣,愿不愿意跟我到天涯海角?"
"这话要是让唐老太太听到,非气死不可。"白寒衣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往上扬起。"况且,就算私奔,在下也是要挑人的。"


白寒衣(二十二)

唐沁说三餐有个馒头就行的话,自然是不能当真的。听著唐沁对小二滔滔不绝地报菜名,白寒衣脸上的笑容也就越来越挂不住了。对方还装著好心,说:"寒衣,我可把你爱吃的都记著清清楚楚的。"
分明都是你爱吃的吧,白寒衣在心里说。
"再来坛上好的女儿红。"唐沁转头又厚著脸皮对小二说。
"你知道我......"
"不喝女儿红嘛,我知道,我自己喝。"唐沁打断他,然後话锋一转,"不过原因呢?从来没听你说过,为什麽偏偏是女儿红?不妨说给我听听,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白寒衣端起桌上的茶杯,低头抿了口,不紧不慢地说:"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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