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鲤少年无知,幸亏心头无时不记挂着呼煌,倒没被吸引,只是觉得心跳如打雷,面红耳赤,漫天五颜六色仿佛炸了锅似的在自己眼前飞舞旋转,先见呼煌满脸怒气的从自己身边经过看也不看,不由得一阵伤心,接着又是敖永那厮张牙舞爪叫嚣着要侮辱自己,吓的亡魂皆冒,人也不等了,一转身躲进块云头,只是闭了眼不看不想,倒误打误撞倒过了一劫。
不多时,呼煌和一个罗汉满脸喜色的出了门,不见小鲤,只道又去闯祸了,急得大叫道:"小鲤,小鲤,小鲤。"
小鲤正躲在云头里百无聊赖的啃着手指甲,听见呼煌唤自己,一挣身子,从云里钻出来,喜道:"呼煌,我在这儿。"
"我道你又去替我闯祸了。"
小鲤闻言,扭捏着正准备上前讨个说法,猛然见呼煌身便还多站了一个光脑袋,高挑身材的男子,仿佛是个和尚。
呼煌拉过那和尚说道:"他是我旧识,原是摩利天五极战神,如今在坛婆城潜修。"
小鲤见到那和尚,八九不离十的猜测便是冥灵子,见呼煌说出‘五极战神'几个字,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心头醋海一阵接一阵翻恶浪,淡淡瞟了一眼冥灵子道:"和尚不在庙里,跑这来做什么?"
"小鲤,不得胡闹。"
"我哪里胡闹?当年浮黎山一场大闹,他也脱不了干系,如何你去了剐龙台,他倒升了官?!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全他妈的骗子!"小鲤越说越气,指着冥灵子骂道:"若不是你,呼煌还是大光明境座首,如何轮得到小小一个敖永也欺到头上来,当牛做马似的来长生天求什么回生丸,还得低声下气的送过去,你高高在上整日‘阿弥陀佛'‘生死无常'如何不......"
"小鲤!"呼煌见小鲤越说越过分,吵嚷声越发的大了,怕惊动长生天一干护法,忙上前一把掩住他的口。
冥灵子这才微微一笑:"若不是当年一场大闹,呼煌五百年磨折,如何能与你撞上?你便想着当年一场祸事全是为着与你碰头,岂不是痛快的多了?"
"你......"小鲤牙尖嘴利,从来不输谁,今日却被个和尚一通歪理驳斥的说无可说,想想若真无那场祸事,拼着小鲤小家小室再如何没有遇到呼煌的命,顿时住了口,想了一想,又不服气,挣开呼煌,强辩道:"难不成我还该谢你?"
"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必谢我。须知善恶有报,因果轮回,这三界五行九天十地诸方世界俱有牵连。"
"我不懂你胡诌些什么,臭和尚,你......"
"小鲤!"呼煌见状森然冷喝了一句,掉头朝冥灵子望了一眼,说不清的纠结,叹道:"我先走了,有缘再见吧。"
有缘?
小鲤气的两眼发昏,缘?有个屁的缘!发了狠似的,一路也不知撞翻了多少云头,两人拉拉扯扯到了东海上空。
"我知道这里我也去不得,你自去,我回洛水了。"
"你......"呼煌忍俊不禁道:"人小心眼却多。"说着将袍袖一招,将小鲤纳入怀中,一路进了水晶宫。
小鲤被呼煌塞进怀里,扑鼻便闻到一股龙津异香,清凉如水一般,忍不住多闻了几口,却又怕被人瞧见似的伸出个脑袋左右看了看,确信无人,暗暗欢喜一声,钻了进去。
再说敖广,见呼煌突然杀来,只道报仇雪恨来了,呜呼哀哉一声,就要拼命。
呼煌闪身窜到敖广前头,只笑盈盈将一粒药丸递了过去道:"回生丸我求来了。"
敖广没想到呼煌还真去了长生天,居然还真求到了堪比王母蟠桃,贵过老君仙丹的灵药,一把夺了过来,仔细闻了闻,忙奔进后殿,亲手将爱子尸身抬出水晶棺,小鲤在呼煌怀里看的仔细,敖永七零八落的尸身都被缝合在一处,只可怜左右手一长一短不太对称,暗笑道,偌大一个龙宫竟舍不得钱找个好些的裁缝。
待服下回生丸,敖永死灰色的脸孔终于有了点起色,喉头一阵轻响,放了一连串的臭屁,熏的小鲤都忍不住干呕几声,缩了缩身子不愿再看。
呼煌见回生丸起效,也不便与敖承光见面,说了句客套话,转身出了龙宫。
待出了海面,小鲤才恋恋不舍的出来,两人也不言语,一路往洞庭飞去。
"你......"
离洞庭越近,小鲤越觉心焦,如今百事完结,还有什么理由赖着不走?苦着一张脸跟在呼煌后头,心头骂道,也不知这么急赶回去干什么,死了爹还是丢了娘啊?
呼煌见小鲤越走越慢,忍不住回身一把拉住道:"还不快些,早些回去,省得瑶华着急。"
"我,你走吧,我也该回碧波潭了。"
呼煌见小鲤如此一说,也不挽留,竟傻傻的指明方向,就要离身。
小鲤被呼煌一气,顿足乱跳,云头都险些踩翻,心头千言万语碍着脸皮薄,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激的眼珠微颤,泪水止不住就要滑落出来。
小鲤哪里知道,呼煌向来藏不住沉默寡言,当年与冥灵子一场恩爱,若不是冥灵子当先挑破,只怕也不至于贬谪洞庭。他对小鲤不是无情,若真无情,也就不至于要替小鲤顶罪脱难了。只是他性子如此,你不说,我便不说。独独在这一点上,害得小鲤患得患失,胃火上窜,立时就在嘴角逼出几个疔疮来。
又见冥灵子出现,以为旧情就要复燃,想走舍不得,想留又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干脆杵在云头上发起呆来。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快些走,免得瑶华担心。"
"去哪里?你住洞庭湖,我在碧波潭......"
呼煌只道小鲤又使小性子,也不耐烦哄骗,只拉了拉小鲤的手道:"你走不走?"
"不走!"
"好,你不走,我走。"呼煌半生骄纵,也是个不服人的主儿,见小鲤胡搅蛮缠,多少也有些气闷,一拨云头,真的便走了。
小鲤望着呼煌越去越远,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顿时伤心的大哭起来。只可笑云头下的一方百姓,被小鲤所累,大雨一下就是一整夜,漏屋的,加衣的,撑伞的乱成一气。
再说呼煌驾了云,晃晃悠悠的在前开路,猜测着小鲤顽童心性,多半过了气便赶上来。谁知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影,又怕他闯祸,苦笑一声,又赶回来,见小鲤坐在云头上哭的好不伤心,忙打趣道:"再哭下去就难看了。"
小鲤见呼煌回转,慢慢止了哭声,扁扁嘴:"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敖永那厮抓了去。"
"他敢?!"
"是是是,他不敢,我敢!"呼煌说着哈哈一笑,竟将小鲤拦腰抱起,风驰电掣往洞庭飞奔而去。
待两人进了水晶宫,瑶华赶紧迎了上来,猛地见呼煌居然抱着小鲤,一愣神,见了鬼似的大叫:"琪官,琪官快来,琪官,你死哪儿去啦,快来啊!"
琪官此时正在后园吞吐练气,闻得声响,以为东海来闹事了,一提长剑,奔出几步,觉得不妥,又奔回兵器库,取了法宝囊,气势汹汹地赶来,大呼道:"谁敢放肆?我家龙君乃大光明境座首,莫欺我池小人善便觉得是捡便宜!"
三人见琪官全副武装,铁青着一张脸跑来,手里还提了把明光灿然的长剑,小鲤第一个大笑出声:"琪官,你准备去砍谁,算上我一个。"
琪官这才看清了形势,呐呐收了宝剑,瞪了一眼瑶华:"你吼什么吼?"
"我好心叫你来看热闹,你不但不领情还反咬我一口,小子,你脾气见涨啊?!"
"要闹出去闹!"呼煌假意沉下脸,一声低喝,将兀自厮打在一处的两人赶了出去,这才将小鲤放下地来。
龙宫岁月
一晃又过了月余,洞庭亦平静了月余,小鲤在呼煌,瑶华等人的监督下,不得不勤修苦练。呼煌见小鲤渐渐熄了玩闹之心,也关了门静修。
这日里,便见瑶华笑盈盈的迎进来一人,果然又是敖承光!
小鲤在屏风后看的仔细,没来由的一撇嘴,说道:"也不知洞庭好在哪里,成天的往这里窜!"
话音刚落,便听敖承光道:"你家龙君呢?"
"我这就去请,太子先歇着。"瑶华满脸堆笑地奉上一杯茶:"这是武夷仙子前些天差人送来的大红袍,虽比不得龙宫佳品,倒还爽口,太子不妨尝尝。"
敖承光谢了一声,自顾自的便往后殿而去。
瑶华也不阻拦:"龙君在碧苑,太子好走。"
小鲤见敖承光走远了,这才气鼓鼓的出来,只朝瑶华一白眼,瑶华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疾窜了两步拉住小鲤:"我如何又惹了你?"
小鲤没好气地将瑶华的手一拍,懒得搭话,加快了步子往外窜。
瑶华火爆脾性也不好惹,又追上前去:"今日不说个清楚,看我怎么办你!"
"如何办我?你要如何办我?"小鲤见瑶华动了气,也不气馁,粗着脖子嚷道:"我就看不惯你趋炎附势的狗腿模样!"
"你......"
"哼!"
瑶华被小鲤尖酸刻薄了一番,愣愣的,茫然醒悟过来,笑道:"人家堂堂东海太子,我自然得亲热些,便来找我家龙君,也是两兄弟的事情,与你何干?"
"呵呵,瑶华姑娘又在数落谁呢?"
两人闻言,转过头去,见呼煌敖承光两人并排而来,一个丰神俊朗,清逸出尘,一个玉山巍巍,不怒自威,仿佛璧人一般。小鲤先自泄了气,无限哀怨的看了呼煌一眼,转身就跑。
呼煌也不追赶,笑道:"小孩子,莫去管他。"
敖承光多少猜到一些,也不说明,拉了呼煌的手高兴道:"敖永已恢复的差不多了,父王也知自家短处,想来过了这阵,托太白金星等人求求情,便解了三哥的令也说不定。"
呼煌听在耳里,也不见多高兴,只淡淡应了一声,道:"如此多谢承光了。"
敖承光见呼煌当面称谢,也有些不悦,一甩袖子:"三哥如何跟承光这般客气?!"
呼煌一楞,呵呵笑了两声,心不在焉。
瑶华在旁边看的清楚,也不明白呼煌今日为何这般反应,找了个借口出了门去。
一出门,就看见小鲤趴在碧蛟身上,悬着双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唉声叹气,郁闷的不得了。忙走过去打趣道:"婢子在殿内说错了话,惹恼了少爷,还望少爷莫见气才好。"
小鲤抬头看了瑶华一眼,一副欲哭的神情。
"哟,这是谁惹了我们小少爷,快告诉婢子,婢子找龙君告状去。"
一旁值守的宫人见瑶华挤兑小鲤,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小鲤正在气恼,闻言一挺身从碧蛟身上跳下来,闭了眼嚷道:"你便可劲儿的欺负我,反正你还有你的龙君给你做主,你就欺负吧你......"说到后头,连声音都颤抖着,甩出满地的伤心。
瑶华见小鲤如此模样,只道哪里说错了话招惹了这小祖宗,忙唬着脸喝道:"你们这群该打的东西,哪个惹了我家小鲤,看我怎么治你!"
"关他们什么事?瑶华,你莫来烦我,去守着你家龙君,还有那个什么东海来的太子。"
瑶华这才听出点什么来,俯身贴在小鲤耳边笑道:"你,在吃那太子的醋?"
"吃他什么醋?他有什么醋好让我吃的?"
"莫不是你吃,我家龙君的醋?"瑶华双眼一鼓,突然拍掌大笑道:"哎哟,我的好小鲤,你莫不是喜欢我家......"
小鲤见瑶华口不遮拦,什么都要被嚎出来了,忙捂住她的嘴道:"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
瑶华忍住笑,拍开小鲤,边笑边说道:"小鲤眼光不错嘛,看上了我家龙君,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家龙君可不喜欢像你这样半大不大的小子。"
"那他喜欢什么?敖承光?还是冥灵子?"
"敖承光嘛,我知道龙君向来无意于他,至于冥灵子,这个人,我也不大清楚,也说不清楚,哎,我何必跟你说这些?成天跟我作对,我为何要帮你。"
正笑闹着,整个洞庭忽然一阵细微颤动,旋即恢复平静。呼煌二人忙奔出殿外来。
"三哥,这是怎么回事。"
呼煌拧紧了眉头,似乎察觉不妙,半晌,才道:"连洞庭都受波及,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敖承光闻言,心头始终不爽,接口道:"三哥,洞庭与东海相通,我要回去瞧瞧。"
呼煌‘嗯'了一声,也不挽留,径自进了宫门,忽然又停住吩咐道:"小鲤,这段日子莫要乱跑。"
说完有着意吩咐了几句‘洞庭戒备'之类的话竟直接进了炼丹房。
房内陈设简单,除去一鼎一炉,旁边还有张玉台,别无他物。呼煌盘膝坐下,眼前嗖呼之间现出一汪月白色光圈,渐渐有影像透出,竟是敖承光所居的东海景致。
敖承光道:"东海也感受震荡,如今父王已上天庭回复去了,尚不知何事。"
呼煌点了点头,影像再换,却是甄宓水府所在:"不知三哥......"
"小妹,刚才洛水可受到震荡?"
"三哥如何得知?"
"我洞庭也是一样,连东海也感应到了,只怕天下五湖四海尽皆如此吧。"
"或是地动也不尽然,三哥以为呢。"
"只怕没这么简单!"
"三哥莫非察觉到什么?"
"现还说不清,只是,只是有些熟悉罢了。"
"三哥,听小妹一句,如今三哥被禁足洞庭,千万莫要再管闲事,免得麻烦。"
呼煌点点头,关了‘圆光术',沉吟半晌,只觉熟悉,却始终想不通其中关键,信步出了炼丹房。见小鲤浑不知事的只和碧蛟玩闹,莫名来了气,沉声喝道:"你整日便知道玩耍,如何不分出些时间修身养性?也好早日化形。"
小鲤见呼煌责骂自己,顿时新仇旧恨统统涌上心头,跳着脚还口骂道:"我不修身养性?那一千五百年难道不是修身养性?不是为了化形?也不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把我撞下来,误了时辰,活活的一副怪模样惹人笑话!你以为我甘愿啊?你是大光明境座首,天龙贵胄,神物天精,我自然比不得你身份,你也少来教训我!"
呼煌被小鲤一顿似是而非的理论说的张不开嘴,讪讪一笑道:"刚才四海震动,也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只盼是我乱猜忌危言耸听,但若真有,你修为浅薄,身逢乱世,少一点修为便少一分活命的机会,我这是为你好!"
小鲤见呼煌关心自己,心头一阵甜蜜荡漾,嘴巴上却不承认,扭捏着争辩道:"你就知道我没刻苦用功?"
"用了功便好。"呼煌笑盈盈道:"我教你些防身的术法吧。"
小鲤见呼煌要教自己功夫,猛然想起昨日在后园子里看见琪官叫瑶华‘御水术'时肌肤相偎的模样,顿时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呼煌不明所以,又问道:"你学不学?"
"学,学,学,如何不学?!呵呵。"
呼煌见状,一摊手掌,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本薄薄的册子,一扬臂,丢给小鲤:"拿着,若有不清楚的地方只管来问我。"
"啊?这便是你说的教我防身的术法?"
呼煌闻言笑道:"这大光明境传出来的术法,旁人求也求不来,你若不想学,还我就是。"
小鲤哼了一声,低头就看见小册子上黑底金字,清清楚楚写着‘水微精要'几个古篆,嘟囔了几句,不再争辩,静下心来仔细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