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撒也被推进了黑暗的牢里,他靠著墙壁坐好眼神却机警地看著那些侍卫。
沈灵犀却没有被放下来,两个侍卫用力把他架到了一个刑具下面,给他的手腕套上了黑重的镣铐。
然後他们拉动镣铐,沈灵犀就被吊了起来,脚尖刚好够到地上。
鲜血开始慢慢地从手腕处留下来,沈灵犀似乎微微一震,然後异常吃力的用脚尖稳住身体,以缓解手腕的剧痛。
原来,这副镣铐里面装著倒刺,如果手腕受力,倒刺便会深深地扎入皮肤。
“什麽时候说了实话,什麽时候就放你下来。”侍从凶恶地说完,狠狠啐了他一口,把牢门锁好就走了。
蒙撒有些奇怪,怎麽这些人突然之间对沈灵犀那麽凶,难道他真的失宠於罕厉了麽?
他看了看沈灵犀被吊著的双手,白皙柔软,修长的手指柔弱无力,一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派头,看来也吃不了什麽苦。
此刻他轻轻颤抖著身子,辛苦地维持著身体的平衡,以减轻疼痛。
蒙撒盯了他看半天,直到他气力用尽,慢慢的软下身体,柔嫩的手腕处再次被扎破,鲜血不断的沿著手臂流下来。
不过他倒一直不吭声,出了这麽多的血,连衣袖都被染红了,还是听不到一声呻吟,蒙撒不由有些敬佩他起来。
原以为他是个吃不了什麽苦的贵公子,现在看来倒也是一条汉子。
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大臣走了进来。
“来人,把他的头给我抬起来。”
侍从们上前拉起沈灵犀黑亮的长发,让他的苍白清雅的脸被迫抬了起来,面对来者。
“听说你是天朝有名的才子,到西氓日子不长,可是西氓话已经会的差不多了,很好,这样可以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沈灵犀沈默不语,虽然是被狼狈地吊著,眼神依旧冰冷倨傲。
大臣阴狠地笑了,“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很快你就会知道,我们这些天会经常见面的,我叫挞馍,你没来之前,我就是这里的国师,现在我虽然只是一个管著刑法的大臣,但是照样有办法让你见识我的厉害。”
说著走了过去,手拉住沈灵犀的衣服用力把他往下拉,这样一来,镣铐里的倒刺受力,更加深地扎了进去,剧痛从手腕处传来,血液流动的更加快。
沈灵犀猛的一颤,死死咬住嘴唇,将脱口而出的呻吟狠命咽入腹中。
“说吧,你为什麽要这样做?接下来你们还打算要做些什麽不利於我们西氓的事情?”
又是狠狠地拉了他一下,沈灵犀手指痉挛了起来,虚空的抓著什麽,好像那样能够减轻他的痛苦,疼痛似乎沿著手臂一直传到胸口,让他疼的喘不过气来。
见他不语,挞馍又恶意地拉扯了一下,满足地看著沈灵犀难受的颤抖,失神的喘气,面色更是几欲晕死过去的惨白。
挞馍啧啧出声:“中原人真懦弱啊,这麽几下就不行了,喂,你要是不说的话,就是晕过去了,我也有办法让你醒过来。”
高烧和流血让沈灵犀虚脱,他根本无力挣扎,就在晕过去之前,依稀喃喃悲鸣,“为什麽,罕厉,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为什麽不相信我,为什……麽……”
侍卫们看到沈灵犀一动不动了,便上前查看了一下,“大人,他是真的晕过去了。”
挞馍冷酷道:“那就把他弄醒,再审。”
侍卫们弄来些冷水泼在了沈灵犀的脸上,如此用了两三盆冷水,沈灵犀才低吟一声,幽幽转醒。
他清醒的时候绝不出声呻吟或求饶,现在昏沈沈的因为身上伤痛所发出的难受低吟,竟让蒙撒有些揪心的感觉。
沈灵犀本就生的俊雅,以前是是如同清风明月般的清朗翩翩,而现在身处狱中,虽然形容憔悴,但脸庞秀美晶莹若玉,乌黑的长发纠结在面颊边,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韵味。
沈灵犀只是迷糊了一瞬间,眼眸立即回复了清明,冷冷地看著挞馍。
挞馍笑了,声音听了让人毛骨悚然。
他阴狠地说:“沈灵犀,快些招供,好少受苦楚,你明白吗?”
沈灵犀依旧不说话,索性把眼睛转开不去看他。
挞馍大怒道:“好,你敢看不起我,来人,取鞭子来。”
侍卫们为难的小声提醒道:“大人,毕竟汗王说了,他只是嫌犯,不能用大刑吧。”
挞馍桀桀一笑,“汗王现在不在这里,他正忙著安抚受灾的牧民,再说了,我是掌管刑法的大臣,现在有王命在身,一定要让这两个细作把事情全部交待清楚,来人,用刑。”
侍卫们不敢再劝,只有硬著头皮拿起了鞭子。
长长的皮鞭如同雨点般打在沈灵犀的身上,虽然没听到他的惨呼,让挞馍觉得有些遗憾,不过那飞溅的鲜血让依旧他觉得疯狂。
“哈哈哈……打吧……哈哈……给我狠狠地打……不过一个男宠竟然敢抢我的位置……你知道我用多少年花了多少心血才得到汗王的赏识吗……整整二十年啊,我从一个卑下的小官一步步才爬到今天的地步……可恨啊,竟然被你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汗王凭什麽相信你,你不过是个狡猾的中原细作,只有我,只有挞馍才是真正忠於汗王的忠臣,我──”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挞馍忽然翻著白眼朝後面倒去。
侍卫们蜂拥而上,“啊……不好啦,挞馍大人又发病了……”
挞馍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然後僵直一挺,便再也不动了。
“挞馍大人,挞馍大人!”
“……快点扶他出去,送他去郎中那里……挞馍大人发病了,这里就暂时这样吧。”
人群乱作一团地走了,黑漆漆的牢房里又重新恢复了死寂。
沈灵犀被高高吊著,身上的衣物差不多都被无情的鞭子打烂了,浑身几乎都是血,他的头无力软软的朝後仰著,发丝在无知觉的空中轻晃,带著绝望凄厉的弧度。
蒙撒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西氓人会对他这麽仇恨野蛮,这样子下狠手,看来他们真的是想要他的命。
人走光了,蒙撒起身走到沈灵犀身边。
他又晕过去了,看著那布满伤痕的美丽身体,蒙撒叹了口气,也许不省人事对他来说算是件好事吧。
至少可以不用去承受身上那种剧烈的痛楚。
“铮──”一声,蒙撒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手弄断了拷住沈灵犀的镣铐,失去支撑的身体顿时无力的倒向了他的怀抱。
沈灵犀的面上惨白如死,形状优美的两片嘴唇微微开启著,像是在发出无声的惨呼。
蒙撒紧紧抱住他,倒了一些水喂他,不想尽数沿著苍白的嘴角流了出来。
“沈大人……沈公子……灵犀……”蒙撒情不自禁的呼唤著他。
沈灵犀没有回应,没多久蒙撒便感觉到自己手中那具修长美丽的身体越来越热了。
他在发烧!
蒙撒扯了些衣料,沾了水给沈灵犀擦拭,血丝下腻玉般的肌肤让蒙撒的心不由自主的开始狂跳。
痴痴地看了半响,再抬头的时候,眼眸就这麽毫无防备的对上了一双清澈的,因痛苦而略微显得有些晦涩的眼眸。
里面透出的倔强幽怨的光彩是那麽的吸引人。
沈灵犀见到他似乎有些奇怪,张了嘴想要说话,可刚开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喉咙里面细弱无力的!!作响,听得蒙撒莫名的心酸,“别说话,沈公子,先喝口水。”
沈灵犀喝了几口水似乎缓了一些过来,那双秀色绝俗的眸子又略微的亮了一些。
“为什麽?”
“呃?”蒙撒没有反应过来。
沈灵犀虚弱地喘了一会儿,才接著问道:“为什麽……会是你?你到底是谁?”
蒙撒整个人呆住,良久之後才对著那双秋水般的眼眸苦笑道:“不愧是灵犀公子,这麽快就想到了……”他长叹一下,“我并非故意害你,确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沈灵犀不去看他,冷冷地笑了一下。
蒙撒有些难受地低下头,好半天才说道:“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关
键是现在西氓没人愿意相信你,你还要继续呆在这里麽?”
“……咳咳……我呆不呆在此处与你……何干?”t
蒙撒见他痛苦地咳嗽著身子蜷起,不由伸手在他後背轻轻拍著,“因为你是难得一见的济世之才,不仅西氓人想要……我主……也很是钦慕。”
沈灵犀失笑,“你主?你不是……天朝派来的麽,哪里又……咳咳……冒出一个主人?”
蒙撒被他逼问的无法,狠了狠心只得将事情和盘托出。
“其实……灵犀你应该猜出来了,我并非……天朝细作……我的真是身份是大宛的镇北将军,因为先王被罕厉所杀,我长得又有几分像中原人,便想可以亲近你,然後图谋罕厉,最後夺取西氓。”
沈灵犀急促地喘息了几口,身上的伤痛让他很难精力集中,他咬咬牙,勉强开口,“那又为什麽……改变主意,要把我也……拖下水?”
“因为罕厉对你不同一般,只有用这个办法他才会真正的驱逐你,你定会恨他,只有如此你才能真正的为我主所用。”
“……真是……好计谋,”沈灵犀沙哑著说道:“可是那麽多的……无辜牧民呢,他们连渡过……今年的口粮都没有了,你们怎麽……能够残忍到这种地步!”
“这样更好,我们攻打起西氓来,受到的抵抗会更小一些,”蒙撒拥紧沈灵犀无力的身体,热切地说道:“灵犀,现在万事具备了,就差你了,你会同意的对麽,想想罕厉对你的侮辱,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承受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
蒙撒嘎然失音,他看到沈灵犀正用一种悲悯的眼光看著他。
一种看破世俗的悲悯和了然。
一种隐隐的不安和寒气从心里涌上。
似乎有点不对劲。
这个牢里安静了太久了。
“看来我的国师大人是不会同意大宛的要求了,”一个低沈威严的声音在大牢的深处传来,随著灯火的点起,一个高大的人影越走越近,嘴角嘱著残忍的讥讽,“知道你们的汗王为何会被我斩杀与马下麽,因为你们太贪婪,拥有自己肥沃的草原不算,到处打著别的部族的主意,还异想天开的想成为草原之王,中原有句话,出师不义者,必败。你明白了,蒙撒?”
罕厉身後的侍卫们迅速地把沈灵犀从蒙撒手中抱了出来,交由罕厉亲自温柔地抱在怀中,而蒙撒则被牢牢地吊了起来。
罕厉焦虑地看著怀里呼吸淡薄的人儿,“还好麽,再撑一下,郎中马上就来了,还有一个从天朝来的使者,你一定要见一面。”
沈灵犀原本已经昏沈沈的就想要睡过去了,听到罕厉的一番话才强打起精神,奈何重伤之下口齿含糊不清:“你别……骗我……我想睡……”
罕厉往沈灵犀口中塞了一粒气味芬芳的药碗,轻柔地说道:“我不骗你,决不会再骗你,他姓慕容,说与你是旧识,灵犀该认识他对麽?现在不能睡,睡著了可就见不到他了……”然後抬起深眸,目光如刀,看的蒙撒不寒而栗,“若非灵犀坚持要等到你说出这些话才肯罢手,依著我,早就出兵灭你们大宛了,”低头看了眼怀中人苍白的脸色,“他是仁义之人,所以我不妄开杀戒,对大宛的处置,我将交由全体西氓的子民来定夺,不过对於你,任何伤害过灵犀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想想挞馍的下场吧。”
蒙撒愣住了,“难道挞馍不是发病,是……是你……”
罕厉不理会他,抱著沈灵犀转过身子,朝著大牢外走去,“把他吊起来,灵犀挨了多少鞭子,加倍送回给他,什麽时候他不行了再来告诉我。”
沈灵犀迷迷糊糊的,浑身都很热,喉咙口更是灼烧的难受。
他无意识的摇著头,嘴里喃喃说著什麽,罕厉听不清,凑到他耳边仔细倾听。
“……别……好……疼……”
罕厉一阵心疼,忍不住吻了吻那干裂苍白的嘴唇,就是这麽失色,轮廓依旧还是这麽美好。
“灵犀,不怕,不用怕,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是我们西氓的月光,子民们都爱戴你敬重你,你知道麽,我们都会用生命来保护你,因为你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了这片大地,谢谢你,灵犀!”
听著罕厉低沈的声音,沈灵犀似乎平静了一些,以为他的手腕上都是伤口,罕厉怕他挣扎动坏了伤处,一直用手摩挲著他的掌心,握著他的细嫩洁白的手心。
沈灵犀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面上又出现焦虑之色,秀美紧紧蹙起,呼吸也急促起来,“……罕厉……当心……罕厉……”
罕厉动容地紧紧抱住他,喉咙不禁微微哽咽著,“灵犀,我没事,没人可以伤得了我,你放心,我保证再也不受伤了,别怕啊!”
他知道自己护著沈灵犀跃过悬崖的那一幕给他带来了极深的震撼,他心底一直恐惧著,害怕看到自己受伤。
这个小傻瓜,总是一副聪明倔强毫不认输的模样,其实心里比谁都软,比谁都要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