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dub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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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多钟赵伟伦回了家,跟钱途一起带杀生丸在外头转了几圈。钱途还要爬山,赵伟伦开始耍赖:“那个,我屁屁还有点痛啊,这样子好不好?我们要搞路呢,就不爬山了,那也是运动,对不对?”
钱途白了他一眼,突然抿嘴笑:“爬山有利于身体健康,搞路,嗯,纵欲对身体不好。不如……”
赵伟伦跳了起来:“那可不成!我是虎狼之年啊……你一定一定要把我喂饱!”
钱途搂着他的肩,哈哈大笑起来。
躺在床上,赵伟伦小心翼翼地旧话重提:“你是不是已经完全好了?还……嗯……那个治疗,还有后遗症吗?”
钱途抿着嘴沉吟了一下,在赵伟伦耳边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做过那个治疗了?我只说过有这么一种治疗方式吧?”

 
55.
赵伟伦松了一口气,随即嗔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好坏,让我好伤心……”
“别装腔作势,用这种口气说话!”钱途轻声呵斥道:“我只是不能确定,你到底,嗯,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想,如果我不行了,你会不会……”
赵伟伦心中一痛,转过身,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在钱途的身上:“可是我一碰你,你就吐……我,我,实在是太担心了……”
钱途沉默了。有些事情,他不想跟赵伟伦说。或者说,他说不出口。虽然他知道,如果说了赵伟伦必定会更内疚,对他更死心塌地。可是,那种可笑荒唐的事情,他不愿意再去想,也不想让赵伟伦更加不好过。既然已经确定,那就不要让过去再给两人的关系罩上阴影。
暑假,他在上海呆了五天。每一天,他父母送他到孙承的诊所,做心理测试和生理测试。每天不停地说,说自己这短暂而又乏味的一生,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思想。说赵伟伦,说以前曾喜欢过的人。说两个人相处的细节,说自己动心的过程以及为何会这么绝望。
就好像他把头皮揭开,颅骨锯开,把大脑皮层摊开,让孙承检查一条条的纹路,梳理一点点的思想。
还有生理方面的检查。GV,AV,那几天他看的,比他一生中看的都要多。男人女人的躯体,生殖器官,性欲高昂的样子,调情说爱的场景。看到他几乎麻木。
自己器官的检查。身体的各个部位。当然检查得最多的还是性器。什么时候勃起,什么时候疲软。因何兴奋,因何沮丧。这又让钱途觉得,他好像躺在手术床上,孙承拿着一把手术刀,剥开他的皮,然后是皮下脂肪,然后是肌肉,血管一根根被分开。心脏,好像水泵,把新鲜的血液鼓动出去。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在孙承的眼里,动脉血鲜红,静脉血暗淡。食物从食管下去,到了胃,被研磨成糊状,在小肠中蜿蜒,到了大肠,成了米田共。肾脏,将毒素排出,到膀胱,变成尿液……
钱途觉得羞愧难当:“我的思想,我的身体,在你眼中,无比恶心肮脏吧?”
孙承哑然失笑:“我只觉得是一种奇迹。人的身体,人的思想,都是奇迹。钱途,你也会成为奇迹,给自己幸福,给爱的人幸福。”
钱途撇撇嘴。这种话,太……滑稽可笑了。
然后诊断的结果是,他是一个同,百分之百的同。
“你能确定吗?百分之百的确定吗?”
“如果你接受治疗,过后发现你无论对男对女都不举的话,我就能够百分之百的确定了。你觉得呢?”
钱途突然笑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那个打击虽然大,他乱了阵脚,如此地折腾自己和家人,就算是真的痛,也还是不可原谅。
孙承也笑了:“我很高兴你不再否认你自己的价值观和判断力。困境,一定要自己走出来。熬过去,会好的。”
可是很难熬。有时候,那种痛苦,简直无法抵挡。尽管跟孙承谈了那么久,钱途仍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怨恨赵伟伦,还是在怨恨自己。反反复复,想到两个人的初遇和同居。第一次动心,那人和自己分吃一锅方便面。最后一次见面,又是方便面。
方便面,让钱途有甜蜜的感觉,又让他觉得心里难受。
从长沙回到九江的家里,老妈煮了碗水饺,可是头一夜吃的方便面仍然堵在喉咙里。呕吐出来的,明明都是水饺,却溢着方便面的气息。
难受到极点,忍不住又泡了方便面,那味道,让人难受,可也让他安静。
一想到赵伟伦,钱途就会泡方便面吃,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一天三餐,都是方便面。
以至于闻到方便面的气味,钱途就要吐。吃方便面,真的吃伤了。
呕吐很痛苦,可是,那也是一种发泄。将委屈不安、将痛苦犹豫一起呕吐掉。而呕得撕心裂胆的感觉,生生逼出眼泪。
这种自虐,很可笑,很悲哀,很无可奈何。却是钱途唯一能够做的。他不会放下学业,放下科研。也不会放下自尊,放下自律。他不会借酒浇愁,也不会寻欢作乐。那不是他钱途会做出来的事情。
孙承跟他讲过发泄的法子。倾诉。不,他不要再说了,就像祥林嫂。他是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他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锻炼。是的,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但是也不愿意炼到脱力。兴趣爱好,他本来就不多,也不愿意再去cultivate。这段时光总要过去,不是吗?过去之后,他还要继续生活,继续他的科研工作。这个世界诱惑太多,承受不了后果,就不要去尝试。
发现赵伟伦一夜又一夜地在楼下徘徊,似乎痴心到底。可是,能够相信么?就算能够原谅过去,那么,能够相信未来么?
每天,看到了赵伟伦,钱途会去吃方便面。而每天,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如果赵伟伦没有来,钱途也会吃方便面。
再次重逢,很自然的,那晚上钱途也吃了方便面。
当着赵伟伦的面呕吐,这个,钱途是不想的。可是,也不由他控制。
不过现在完全没有问题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吃方便面了。再想赵伟伦,直接把人拎过来吃了就是。
钱途并不想跟赵伟伦说这个。太荒唐,太可笑,也太可怜。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用再提。
赵伟伦见爱人脸上阴晴圆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很乖巧地不再提起。总而言之,嘿嘿,没有不举,那就两个人都很幸福啊。
生活于是越来越快乐,冬天,也不那么让人直哆嗦了。更何况,一起靠坐在床上,赵伟伦用钱途的笔记本电脑看碟,钱途搂着他看书,真是舒服得不得了。
只是,春节又要到了。钱途要回家。
赵伟伦又只能一个人过春节。当然,朋友们也邀请他。不过过年去别人家,算怎么回事呢?那不是超级不识相吗?
店里还放假。赵伟伦真的想把他们统统都留住。可是,王小宁也要回家,周畅要陪着一起去。
钱途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偷偷看赵伟伦。那家伙,明明不高兴,还要装出一副笑模样,害得钱途好内疚。
钱途从桌子上拿出一些碟,递给赵伟伦:“喏,这个是《24小时》,美国的连续剧,反恐的,中文配音的呢,蛮好看……你瞧,今天三十,我初三就回来……那个……伟伦,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一个人过年……以后都不会了……”
赵伟伦眼睛有点湿润,胡乱地点头。他很想钱途一起跟他过年,或者去钱途家里也好啊。不过,那个人会怕自己丢他的脸吧。
钱途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爸妈知道我的事情……你的事情也知道一些……他们不会怎么样的。只是,我家还有那些叔叔伯伯阿姨舅舅的,按照惯例,总是在一起过年,我不想我爸妈为难,他们要去解释……”
“我知道。”赵伟伦打断了钱途:“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天天在一起,就过年几天分开,完全没有关系。你爸妈肯定也想死你了……钱途,我也三十五六了,这个我懂。虽然不大舍得,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
钱途有些恻然。可是这一次一定要回家。家里好多事情,而且,大伯的身体不大好,老爸说了,这一次,所有的亲戚都要一起过年,给大伯冲一冲。虽然迷信,可是大家的意愿都是好的。钱途也不能不顾及。
一路上挤了火车挤汽车,到了家里,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老爸给他打了电话,他们已经去饭店了,几十口人都等在那里。
钱途洗了一把脸,换了件衣服,往饭店赶过去。

 
56.
钱途初三赶回家的时候,没有喊赵伟伦去接他。打的挺方便的,赵伟伦出来,也得费油钱。再说了,那家伙可能在谁那儿玩得正欢呢,不扫他的兴。
一进门,却看到赵伟伦歪靠在沙发上看碟,见他回来,揉了揉眼睛,慢腾腾地爬了起来,抱着钱途啃了两下,然后哈欠一个连着一个。
钱途见这家伙,面色很不好,眼睛都有血丝,便皱着眉头问:“不舒服了?还是……在通宵看碟?”
赵伟伦还没有回答,杀生丸就蹿了过来汪汪直叫。钱途一看沙发边上,狗粮的盒子空了,茶几上乱七八糟,空的饼干盒子都有好几个,不由得黑线,低声骂道:“再好看,也要睡觉,也要好好吃东西!杀杀有没有出去放风?”
赵伟伦嘿嘿地乱笑了一把,掐着钱途的腰说:“没有。那什么,一起放风去?爬山去?”
钱途叹了口气:“行了,瞧你这黑眼圈……我也好累。你煮些速冻水饺吧,我带杀杀下去一下——瞧我不弄死你!”
赵伟伦浑身哆嗦了一下,忙点头应了。趁钱途带杀生丸出去散步,赶快关了电视,把客厅收拾了一下,不由得咂舌。这几天,他和杀生丸都是靠垃圾食品度日的,也难怪钱途不高兴。到厨房烧水下饺子吃。
钱途出了门,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家里空气污浊的要命,烟味刺鼻,还有方便面的味道。那家伙这几天就靠方便面和饼干了。
当然,钱途对方便面没有那么过敏了,只是那气味还是有些烦人。看着杀生丸在草地上撒欢,钱途眯起了眼睛。赵伟伦有多久没有跟家人一起过年了?他心里很难受吧?有没有偷偷地回去看他爸妈和哥哥姐姐?
觉得差不多了,钱途带着狗上了楼,进了门。房子里凉飕飕的,那家伙把窗户都打开正在透气呢。茶几上有两碗水饺,浇上了酱油、醋和剁辣椒,挺诱人的。
赵伟伦从厨房里出来,拿着杀生丸的碗,放在地上,笑眯眯地说:“杀杀,你好娇气哦,还会告状,不疼你了。”
钱途哆嗦了一下,笑骂:“快点吃吧,啰嗦什么?”
赵伟伦挨着钱途坐下,两个人边吃水饺,边聊些空话。吃完,带着杀生丸爬山去了。爬完山,狗狗老老实实地进了狗窝,瞧着那两个人双双进了浴室,又双双出了浴室,进了卧室,门关上,没多久,两个人开始打架。
杀生丸吁了一口气。这几天它有些烦躁。此刻,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踏实了一点。
初四两个人都睡了懒觉,起床后呢,先是去了刘建国家里,当然带上了杀生丸。婷婷自然高兴得又叫又笑,忙打电话把曼曼喊了过来,杀生丸和大白菜再一次见面,彼此都不大认得对方,在对方的身子上嗅了嗅,同时从鼻子里喷气,掉头分别走开,把两个小姑娘乐得笑翻天。
吃完中饭,刘建国嚷嚷着要开牌局,被钱途婉言谢绝了,说下午还有事情。
赵伟伦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准备去你导师那儿吧?要不要买些东西啊?”
钱途摇摇头:“我们导师?到外头旅游去了。刘哥,抱歉啊,下次再来叨扰。嗯,下午我要去丈母娘家去。”
房子里的人全部看向钱途,赵伟伦更是急得不得了:“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意思啊,什么时候来个丈母娘啊?你什么时候搞上女人啦,我怎么不知道啊?”
钱途不耐烦地说:“我说的是你们家啊,笨蛋!过年,不去你们家拜年吗?”
赵伟伦脸上顿时露出奇异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家?我家?哈,我们赵家早就不认我这个儿子啦!去干什么?找骂?还是找打?我爸妈可没有你爸妈那么好,那么罩着你!他们……他们……”眼圈却渐渐地红了。
钱途拿起包,站了起来:“他们怎么了?你自己也有问题。行了,我陪你去。放心,最多不过打一顿骂一顿,我跟你一起呢。”
赵伟伦扭扭捏捏半天,见钱途已经把杀生丸用链子拴好,这才胆战心惊地跟了出了刘建国的家。
钱途只买了几个红包,问了问赵伟伦家里有多少人,把钱封好,给赵伟伦,那人却不肯接。钱途只好叹了口气,塞自己包里了。
如何对付赵家人,钱途心中完全没有底。过年的时候在家里跟老爸老妈聊过几句,也都没有什么太有把握的方法。钱校长很擅长劝说人,可是总归要对症下药,要见机行事才行。老头子说等他什么时候来长沙,他亲自出马,钱途否决了。他毫不怀疑老爸的本事。不过他想,他能行的。就像他老爸所说,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赵伟伦的老爸再怎么顽固,水滴石穿,总会有缴械投降的那一天。
不论如何,可怜天下父母心。
到了开福区一个老旧的小区里,看着破旧的楼房,赵伟伦开始磨蹭了。是,他家钱途什么都好,长得好,又年轻,又是知识分子,又懂礼貌,床上……啊,这个不说。总而言之什么都好,可是在赵爸爸跟前,钱途有个致命的弱点——他是个男的。
钱途见赵伟伦脸上又要哭又要笑的样子,不由得心疼,正要说什么,就见赵伟伦低声喊道:“刚刚,你爸在家不?”
眼前一个男孩,十五六岁,瘦高个,手上拿着几本书,正准备上楼呢,听到赵伟伦一喊,回过头,打量了赵伟伦一番,又上上下下地看钱途看了好半天,嘴巴一撇,没好气地说:“叔叔啊,你来做什么?我爸我妈都在,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姑父,还有讨厌的大猩猩。你要上去?不怕被打死?这个男人是谁?你姘头?”
赵伟伦玩着自己的衣襟,肩膀碰了碰钱途:“我们还是回去吧。家里人太多……”
钱途正被那小孩的话噎得够呛呢,听到赵伟伦打退堂鼓,冷笑道:“人多才好办事。你老爸要揍人,就有人拦了。你是刚刚?手上拿着什么书?听说你快要高二了,准备考大学了吧,读什么学校?喏,这是你叔叔给你的压岁钱,去买些书吧。对了,我有个IMB Thinkpad,正准备换新的呢,如果你也喜欢,就送给你吧。赶明儿去我那儿拿。”
刚刚知道这个叔叔,也知道这个叔叔是个断背的。爸妈说起他,总是说他可怜,爷爷不能听到他的名字,一听到必定发脾气,奶奶也不能听到,一听到就抹眼泪。姑姑也挺同情这个叔叔,只是呢,也拿爷爷没有办法。
刚刚对断背这档子事,没有什么好感,也没有什么恶感,用大猩猩的话,刚刚是一个书呆子,就喜欢读书,其他的情啊爱啊,完全没有兴趣。不喜欢体育,不喜欢游戏,只喜欢读书,而且是文科书,史哲地理文学什么的,都爱,理科却一塌糊涂,最好的,是英语。当他听到那个年轻男人说“thinkpad”的时候,只觉得那个字正腔圆,说不出的好听,比老师说得好听多了。再接过红包打开一看,哇靠,壹千大洋,他刚刚这辈子,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的压岁钱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姑父再加上别的亲戚给的压岁钱,呐,基本上都要上交,到他手上,不过一两百,买不了两本书的。而且,IBM哦,嗯,还是IMB?貌似很有名的……手提?考大学,当然想要啊,可是理科那么差,拉分数的啦……这个,叔叔还是哥哥,长得挺好看的,面如冷霜,玉树临风,气势压人,又觉和蔼可亲……还戴着眼镜,跟自己一样……还有一条狗,长得怪模怪样。
于是刚刚羞红了脸:“叔叔,上去吧,我爸会帮你的。”
本来只有一个钱途在旁边,赵伟伦就已经不敢退却了,偏偏刚刚还走到了他的身后,只好哆哆嗦嗦地上了楼。
刚刚拿钥匙开了门,进去,对着满屋子的人说:“小叔叔回来了,还带着他的爱人。”
房子里立刻鸦雀无声,连电视机的声音都突然哑掉了。
钱途拉着赵伟伦,走进了门,眼睛一扫,便看到一张麻将桌,坐着四个人,一老头,满头白发,戴着老花镜,张着嘴,错愕地盯着他。一男子,跟赵伟伦有点儿像,年纪却在四十左右,平头,歪着脖子看着赵伟伦。另一男子,胖子,满脸油光,两眼珠子看成了对子眼。另一男孩,高大胖子,转过身,那模样,傻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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