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雪----ranana[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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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秀姑怀里抱着一篓子黑炭,瞧见乔一明失神模样,将篓子放到地上,急切地将他扶到桌边坐下,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关心道。
"没什么,没什么。"乔一明一手撑着额头,连连摇头。
秀姑知道他脾气,凡事压在心里不爱说出来,旁人看着只能是干着急,她转身收拾起火盆,眼不见,心不烦。
傍晚,秦易海来时,秀姑正在张罗饭菜,看见他来了,又给摆上一副碗筷,屋子里好几个火盆都烧得正旺,暖和的很,秦易海脱去披着的银狐披风,秀姑替他挂好披风,就退了出去。
"秦易海,你老实告诉我。"乔一明开门见山,他寻思了一个下午,还是决定问个明白,"你带我认识昆仑三院六门的管事的,又让我熟记这里地形,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秦易海答得干脆。
"不为什么??"乔一明气恼,皱眉瞪他。
"只想让你了解这里而已。"秦易海面不改色,不似说谎。
"真的?"乔一明半信半疑。
"我何时骗过你?"秦易海给他舀汤,汤碗推到他面前,笑得温柔。
乔一明楞了会儿,回答他,"我信你。"
等到两人用完晚饭,他又对秦易海说道,"你不要出事就好。"
秦易海对他的担忧一笑带过,还是极自信骄傲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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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的日子还算安逸,闲来无事时,乔一明就与连寒一起去看看山下机关的设置,有时还帮着白越熬制药草,秦易海也时常陪在身侧。那日,午后,天晴,乔一明搬出躺椅和白越一起在他院里晒太阳,连寒与秦易海下山忙活去了。白越斜靠着,似是睡了,乔一明注意着炉子上的汤药,眼看一个锅子里的水快煎干了,忙要去起身添水。
此时,秀姑从外进来,手里拿着封信,乔一明加完水,转身看见她。
"给我的?"他指着秀姑手里的信。
"恩。"秀姑点头,将信给了他就离开了。
乔一明并没有马上打开,信封上只一个"乔"字。
他把信抬高了,仰头凑着阳光看,他不由想起被他留在浅湖镇那个小酒楼里的白烟云的信。
那封信和白绢木牌一同被他留在了山下。
他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酸痛,他才放下手,慢慢拆开信。
信里说,他的娘亲过世了。
看着信上落款的日子,也就是十多天前的事情。
乔一明手上乏力,一个没留神,信纸便从他指间落下,坠到地上,随着渐起的寒风被刮向了别处。

第六十九章
乔一明走到断肠崖时,天边一团火烧云正红得浓烈,他怀里揣着个药壶,里面的药草已经倒空了。他走近悬崖,把药壶稳当的放在雪地上。他看着眼前一角断崖,那么突兀的延伸在山体之外,与漂浮在山外的浮云相接,踏上它,沿着它一直走,似乎能走到云彩里。
"易瑶。"
他喊得极轻,有些窃窃私语的意思。
"你在这里吧。"他的笑容很浅,甚至有些苦涩,"你一定在这里。"
"我就是来看看你。"他看向药壶,一眼望到那深棕色的底部。
"我............对不起你。"他搓了搓手,悬崖上寒风四起,刮在身上像是被利刃划开了个口子,不会痛,只觉得刺骨的冷。
"我也............对不起我娘。"寒冷钻进了骨髓里,逐渐就要与他的血液融合,"一定都觉得我不孝又自私吧。"
他垂下眼,不再说话,沉默着握紧拳头,天边最后一抹艳色黯淡着隐退时,山间竟又飞扬起了细雪。
八面环山,他孤身立在一重复一重的白雪中间,遥望远方,远方却只有无垠的空寂。
他还是要感谢这个江湖,他在其中学会了一些东西,了解了一些东西,为此,他也不会再轻易相信。
这大概就是他为他的江湖所付出的代价吧。
江湖,终究是太惨烈。
乔一明向前走了一下步,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腿部略微僵硬,他挪出一小步就又停下,他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阿一。"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人小跑着过来,手里的灯笼摇摆晃荡,灯笼的火光也随之起伏不定,见了乔一明,他将灯笼摆在地上,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握得他生疼。
"我在............"乔一明转过头看他,指着身侧的药壶,借着渐渐稳定下来的火光可以看到里面浅浅覆着层雪,"采雪。"
秦易海撑着伞,他松开手,轻拍去乔一明肩上的雪,皱眉微愠道:"胡说。"
乔一明呵呵笑,秦易海揽着他,"昆仑哪里都可以采雪,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
"只是正巧想来这里看看。"
"你又是怎么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会下雪。"秦易海觉得他实在不会说谎,说得离谱好笑。
"我真是来采雪。"乔一明申辩道,"就算今晚不下,我就在这里等,等到它下。"
"傻子。"秦易海拍他额头,手心里也是冰凉,"偏要来这里不可?"
乔一明紧绷着脸,他的表情出离了火光所能照耀的范围,不能看清。
"取了雪水,我要用它来酿酒。"他的声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缓。声音里却揉杂着许多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秦易海了然一笑,他把他拥住,告诉他,"我和连寒回到白越那里时,看见你不在了,又看见地上一封你爹给你的信,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乔一明追问道。
秦易海回答的暧昧,"你知道的。"
"今天,我在这里想了些事情。"乔一明贴在他心口,"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是嘛。"秦易海抱紧他,"想明白了就好。"
"秦易海,"他揪着的衣服,叹道:"最后,只剩下你了。"
人间无常,纷扰暂休之时,他所剩下的是这个负载了他全部感情的男人。
他的全部感情,最终都被他所占据侵蚀,不复空余。
秦易海明显一僵,乔一明听见他的心跳,忽地变的杂乱无章,他闭上眼,尽可能的贴近他。他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竟是颤抖的,他说,"傻子。"
药壶里积满了一层雪,乔一明将它抱在怀里的时候,雪借着他的体温慢慢化开,秦易海撑着伞靠在他身边,时不时瞥他一眼,那眼神都是极尽温柔的,乔一明莫名想起一个词来。
所谓"柔情似水"。
不日,秦易海给了他一块令牌,檀香木制的,涂上了亮丽的红色,红色上还画着神秘的图腾,乔一明接过它,凑到鼻下闻,带着檀香木特有的清香。
"这是给我的?"
"上次你把给你的令符扔在了月明池,这个给你做替代。"秦易海解释道。
"比上次那块好看多了。"乔一明评价道,说完便塞进了怀里,继续弄起手边的雪人。
秦易海对他此举很是高兴,他问乔一明道,"要是有天又放你进了江湖,你要如何是好?"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乔一明捧起一把雪用力拍在雪人肥大滚圆的脑袋上,双手红肿,已是玩到兴时,便不觉得冷了。
"不想回答就算了。"秦易海身着银狐披风,一圈银白毛发柔顺的贴合在领子上,更衬出他卓然的气质。
"要是我一个人又置身江湖,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乔一明看着他,似乎重又看见了当年那个让他沉迷不已的俊美骄傲的男子。现如今这一眼里,轻易便将昨日之他与今日之他揉合在了一起,省去了其中多少离愁别苦。
他不由感叹时光荏苒,真如白驹过隙,一眼便看去了一个人的小半辈子。而这小半辈子里的所有爱恨,兜兜转转,全都回到了同一个地方,全都交付在了同一个人手里。
"没有我也没关系吗?"秦易海挑眉问道,似有不悦。
"我应付得来。"乔一明笑了笑,"一个人应付得来。"
秦易海的眉不快地纠结着,乔一明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没说话,沉思片刻之后,眉心舒展,嘴角重又扬起,展露出一个放心信任的笑容。
那天晚上,阿苏回来了。
他还带回来了一个故人。他说那故人,"他疯了。"
乔一明闻言,侧脸看向对着痴痴的笑着的林立风,心下黯然。

第七十章
"我在华山上找到他时他已疯了。"阿苏正在向秦易海陈述当时情景,林立风扯着乔一明衣袖,乔一明问他,"怎么了?"
"出去。"林立风指着门外,"我要出去。"
乔一明给秦易海使个眼色,"我带他出去呆会儿。"
"恩。"秦易海一边听着阿苏所言,一边颔首应允。
林立风在院子里一点也不老实,扑倒在雪地上,一个劲儿的打滚,乔一明试着劝阻,都被瞪了回来,索性就随他去了,等他玩得累了,从雪地上爬起来,沾了一身的雪,乔一明走去给他拍,他却躲开,大叫着逃走,逃到树后,环抱着树干,谨慎的露出一半脸,看乔一明的眼神是猜忌,不信任的。
"进屋来吧。"秦易海走在走道上唤乔一明。
"那他怎么办?"乔一明回首问道。
"让他去吧。"秦易海笑笑,"以后,由阿苏照料。"
乔一明应了句,匆匆瞥林立风一眼,数月之前还是风流英姿,谁人曾想,京城林家大公子会落到现如今痴傻疯癫的地步。
"他家里人知道了吗?"乔一明站在秦易海一侧,看着阿苏将林立风生拖硬拽的往院外走,他一路叫喊,张嘴就咬了阿苏的胳膊一口,阿苏仍是面无表情,两人在雪地上滑出一道深刻的长痕,长痕越拉越长,直至画出了院子。
"已经去信告诉他们了。"秦易海揽着他肩膀,"进屋去吧,外面冷。"
"他们会来接他吧。"乔一明说道。
"不知道,"秦易海与他行入屋内,转身就关上门,将阵阵寒风阻挡在了门外。"最近京城里不太平。"
"哦,是嘛。"乔一明也料到京城不会安宁。
在山上总听到山下传来的消息,或是与关于江湖或是与关于朝廷,乔一明知道,这两者息息相关,其实已并无差别。
京城里,檀老爷在家中遇刺身亡,林家也是人心惶惶,林二公子大有与乔家妥协的趋势。江湖中,讨伐昆仑的呼声也日渐高涨,任何一个自诩正义的江湖中人都想来凑个数,在各大门派的号召引导下,攻上昆仑,剿灭魔教,屠杀昆仑教众的想法已成了江湖上讨论最热烈的事情。
早晚有一天,他们真的会来到这里,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死吧,乔一明趴在石板上想着。他的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温泉里。温泉在昆仑的后山,四周围了圈矮矮的木栅栏,抬眼就能看见外面连绵的雪景。从自己居住的院子走到这里并没有多远,乔一明记得,以前这里是没有温泉的,听秀姑说,是他走后,才凿出来的。
肩膀露在水外久了,觉得有些凉,乔一明又往水里缩了缩,池子里还砌了两层台阶,乔一明坐在最末的那层石面上,水没到他的下巴,紧挨着他的下嘴唇,乌黑的秀发也入到水里,沾湿了。
他在水里摊开手掌,掌纹繁复,手指上一条条断裂的短线尤为深刻,他握成拳,抓住了一手的水,缩紧拳头,这一手的水便全都泄露出去,再平摊开手,似乎那些手指上那些断裂的细线越发的勒深了。
"听秀姑说,你在这里。"
秦易海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还在怔怔看着水面下歪扭的景象。直到他走近了,他才注意到。
"你来了很久了?"乔一明稍显惊讶,手脚扑腾着搅乱了平静的水面。
"我刚来,和你说话了,没听见吗?"秦易海温和地笑着看他。
"走神了,"乔一明转过身,手挽水而出,溅出少许温热的水花,他撑在石板上,朝秦易海眨了眨眼睛,略微尴尬,"我看你最近挺忙,就想自己在山上转转,跟秀姑说起山上有什么好玩地方,她就说了这里。"
"你便来了?"秦易海抢断道。
乔一明楞了会儿,头一低,笑得平淡。
"要是喜欢这里,以后可以常来。"秦易海面对栅栏外苍茫白雪,放眼望去,银装铺卷,装扮了整片昆仑。
乔一明在他转身时,起身从水里出来,引起了不小的水声,惹得秦易海回头看他,他看他的时候,他正穿着白色的内衬衣服,秦易海就这么盯着他看,乔一明被他看得紧张,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内衣敞开,袒露出大半胸口,锁骨清晰可见,一侧锁骨上还落着一点小小的黑痣。
秦易海弯腰拾起地上外衣,走向他,"快穿上。"
乔一明乖顺的点头,穿衣的动作却是缓慢僵硬的,秦易海还是那么怡然自得的笑。乔一明身后的温泉热气蒸腾着上升,将他的形象渲染,轮廓变得虚幻迷蒙,色彩变得强烈夺目,黑发愈黑,薄唇愈红,还有那道疤痕,亦被这水汽涂改得愈发浓重。
"最近,是有些忙。"秦易海突然伸手揽住他,乔一明系着腰带的手一僵,整个人都被他拥着,不知是温泉泡久了,热度未散,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觉得脸上滚烫,全身都绷紧了。
"以后这些机关陷阱上有什么不懂的就去奇门问问,昆仑上的人都会帮你。"
秦易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乔一明一头雾水,他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呵,没什么。"秦易海摸摸他湿漉漉的头发,"走吧,回去吧。"
"酒快酿好了吗?"
回去的路上,秦易海忽然问道。
"哪有这么快,急着想喝?"乔一明笑着看他。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秦易海的声音柔软,极富诱惑力,听着便让人想要一直听下去,最好他能一直如此在自己身边对自己温柔细语。
"名字吗,还没有想好。"乔一明别过脸,避开他同样温柔的视线,他伸手挠了挠脸颊,垂下眼。
秦易海看着他微红的脸,揽住他肩膀,力道用足了,似要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走回屋里,温泉里得来的暖热全耗费在了雪地漫步上,他的头发还没干透,秦易海取来干布,乔一明站着任他替自己擦拭。
"阿一。"
秦易海低声唤着他的名字,感觉到他松开自己头发,乔一明回头张望,正对上秦易海认真的眼神,他又唤了他一遍,总是淡漠的视线里笼上了一曾忧虑,却又转瞬即逝。
乔一明思忖着他短暂的忧虑,始料未及的,被他轻轻亲吻了。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之后,秦易海并没有与他拉远距离,仍是凑在他面前,与他相距毫厘。

第七十一章
他向后退了几步,脚跟蹭到了墙上,秦易海紧逼过来,仍与他靠近了,乔一明下意识地躲开他灼热的视线,想要逃开,却被他握住肩膀,轻推在墙面上。
"阿一。"他柔软的唇和他柔软的声音贴在他脸颊上,这气息滚烫异常,他的吻慢慢地,轻缓地,沿着他的轮廓蜿蜒而下,乔一明感觉到他暖暖的气息在那条突出的疤痕上来来回回,心里也莫名地发痒,好似那吻那吐气全都落在了心上。
唇与唇相互触碰到时,乔一明羞怯地向后靠,后脑勺碰着墙壁,秦易海顺势又与他贴近了,他的手搂在他的腰上,两人的气息都有些慌乱。他的浅吻并没有停止,仍旧在他微红的面庞上移动徘徊,吻到他的下颔时,还恶意地轻咬了一口,乔一明的心跳得厉害,被他如此一咬,伸手就要推开他,秦易海一手攀上他的手腕,轻捏了下他的手心,乔一明的脸红得更厉害了,秦易海撩开他耳际半湿的头发,握着他的手垂在自己身侧,他凑到他耳边,说话的声音钻入乔一明的耳里,越发的富有磁性,他说,"阿一,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推书 20234-12-17 :第三十五滴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