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眼,瞪著眼前因战乱而跳跃的火光,看似不知如何是好,实际上愤怒到无以复加。
更让他生气的,是那群饭桶竟然就这麽简单被扇动!
「令军骁勇善战,在王爷领导下锐不可挡,此时虽然易主,但在下相信仍能杀退汉军,平此祸乱。」笑说,这不知是恭迎还是讽刺的话听在夏侯令心中更是火上浇油,只是碍於身分与机密不便发作。
「损失总是少的好,现在在战场上的无一不是与我夏侯令出生入死的好夥伴,我岂有坐视他们死伤之理。」冷冷回答,夏侯令握紧了手,心中想著该如何破这局,但思绪一转,他不著痕迹望了眼身旁男人。
听著,萧亦丞在心中泛起冷笑。「王爷说得是。」外边杀戮声更重了,就见夏侯令眉头纠结的更深。
萧亦丞目的绝对不是削弱两军实力如此简单,他必是料中自己不得出面的窘境,他一方面以汉令两军来打击自己,一方面让自己更加倚赖他。「先生可否为我办一件事?」若他的真正目的是後者,那这场战争不过就是他萧亦丞布出来的小儿游戏,无须担忧。
就担心他来真的,要挖掉他两支大军的基础。
「王爷请说。」果然开口了,呵。对於夏侯令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可是很欣赏的。
「替我送信给汉军元帅。」他冷声说著。
「是。」一反之前态度,萧亦丞这次倒答应的爽快。
须臾,萧亦丞已将信件送至汉军帅棚,里边并无他人,可见外边战况之激烈,连双方首领都不得不出。
大摇大摆的走入帅帐,萧亦丞将手中信放至桌面,忽然,一低沉雄厚嗓音传来。
「萧公子。」声音有著说不出的恭敬,此人便是领令煽动汉军造反的默然。「不知公子到此何事?」在昨夜,他喂了将军与参谋剧毒,要活命,就听他驱使,这也是为何汉军会乖乖听令的原因。
「送信而已。」笑吟吟的转过身,男人摇著手中折扇。「想办法延长战期,我要削弱两军兵力,能麽?」唇边那笑让人不寒而栗。
绝非减弱战力这麽简单......跟著眼前男人七年了,默然很清楚这笑代表著什麽。
「能。」他选择沉默。
「嗯,先歇一歇战,至明日再引汉军生变,且战且停,不可猛攻,明白了麽?」若这场战一下子就打完,那他所排好的棋局就无作用了。
「明白。」回应,之後萧亦丞满意的点点头,潇洒走出汉军帐。
回到夏侯令身旁,他一回来汉军便收兵,为防有诈令军也退了回来,为了避勉不必要的怀疑与流言,夏侯令带他离开战区,到了永宁坡旁的小林子内。
「你有见到汉军元帅麽?」夏侯令问。
「没有,帐内空无一人,在下怕生事,将信放了就走,岂知一回来便止了战,想是那汉军首领见了信,鸣金收兵。」笑说,话中暗里捧夏侯令,说他只是一封信便让汉军收兵,比现在的令军将军厉害百倍。
冷睇了他一眼,夏侯令并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只是暂时的,若汉军真要退早已离开,不会驻守在此。」他倒想知道萧亦丞究竟使了什麽手段让他汉军生变,方才送过去的那封信中什麽也没写,他只是想探探萧亦丞。
看来真是他扇动的,而且汉军中必有他内应,一封白书挡不了汉军攻势。
「王爷认为该如何阻止两方战事?汉军一时半刻是攻不下来的,且现在的令将军不善用计,死伤恐怕难以估计。」意思就是说与其死拚,不如先暂缓局势,各自退兵。
「不知汉军叛乱原因,要平定这场战局并不容易。」说著,於他而言两军的确重要,他也不希望有多於死伤,两军大伤元气会让他在往後争王路途受到阻碍。
现在鞑军坐大,郁军也不停壮大势力,他不能再少掉任何一个士兵。
萧亦丞面无表情。这人是真的在乎两军安危,只是在乎的目的为何就不清楚了,他也看得出夏侯令迫切的想停止这场战,却苦无方法,否则以他的傲气,怎可能低声要求自己替他入汉军送信。
小小的一仗其实对双方损失并不严重,只要能及早结束便能将伤害压到最低,只要令军以压倒性力量击溃汉军逼其撤退,那麽这仗也就平了,只是夏侯令太爱惜他的兵,一个都不愿多失,才会导致现在僵持不下的局面。
也好,时间拖越久人死的越多,也越能打击夏侯令信心。
脸庞挂上了笑。「王爷,你可是真心要让两军撤退?」一顿。「以王爷之巧计,要战胜汉军应该易如反掌,就算你不是将军,相信令军上下依然奉你如帅,只要你愿意......要赢是很简单的,又为何坚持要两军撤退呢?」萧亦丞笑说。
瞟了眼身旁男子,夏侯令低语。「任何多馀的损伤都不是我期望的。」他当然知道要退很简单,出个计让令军大胜就得了,但不行,他要藉此探出萧亦丞的底,只要这仗继续打,他势必再入汉军调度,届时只要跟著他......看看他在做什麽就行了。
被夏侯令真诚模样欺骗,萧亦丞虽见过不少风浪,但对於人情虚伪这点,还有待学习。「原来如此。」既然如此,他就当当好人吧......反正要杀除汉军这条暗线也不必急於一时。「王爷,天色已黑,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回王爷府商议该如何停兵休战,可好?」问,但语气中确有著不容人拒绝的强硬。
夏侯令点点头,两人同时上马回到九王爷府。
回到府中用过了晚膳,他俩坐在近水楼台内思考计策,热茶不知喝了几壶,但方法仍是没个下落。
觑了眼面色凝重的夏侯令,萧亦丞明白是自己让他有计无可施展,其实这事非常好处理,只要他夜潜至汉军营下令或者到令军去献策,既无人知道他亦能顺利平息这场干戈,一切的阻碍就是自己,自回府後他便坐在他面前跟在他身後,丝毫喘息空间都不给他。
那是当然的,他可不能这般简单就放过他,当好人是一回事,看戏又是一回事了。
捧茶就口,萧亦丞貌似思考,实际上心魂早不知飘到哪去了。
玉兔西升,湖面上莹莹闪烁的月光给人沁凉之感,只可惜亭内之人无心观赏,就在此时,一轻得彷佛融入风中的脚步传来,两人武功造诣皆不凡,自然察觉到了,但也同样不动声色。
不久,一粉色衣衫之人跃入亭中,是洛神,就见她面上挂著冷笑,眼中尽是讥诮。「夏侯令,听说你令军与汉军狗咬狗了?」看来她此行目的便是狠狠耻笑夏侯令。
男人保持沉默,只是喝著茶。
「你可真不自量力,不想想只是个贱种还敢出去丢人现眼,你不可耻我都为你感到耻辱了。喂,你哑巴是麽,连句话都不会应?哼,还是今日变数吓到你了,让你连话怎麽说都忘了?」冷声冷语讽刺著,洛神满脸鄙夷。
愣愣听著女子辱骂,萧亦丞看了眼夏侯令,只见他脸色微白,但仍无怒色,淡然以对。就小花儿带回来的信件内容,洛神是夏侯令之母......洛神的亲姊姊乃是先皇宠妃,无奈几年下来并无身孕,某一夜先皇假借洛韵──也就是洛神姊姊病倒之名义骗洛神进宫,强迫与她交欢,夏侯令便是先皇与洛神之子。
先皇将洛神软禁宫中,待她产完子後便将此孩交给洛韵,本来先皇欲立洛神为妃,但她并不领情,且扬言不杀先帝誓不为人,为此她落到被通缉追杀的下场......
往後之事便不必详说,他能体会为何洛神如此愤恨皇家,毕竟那是她一生的污点,但今日之事更让他震惊。
夏侯令再怎麽说也是她的孩子,她竟如此冷嘲热讽,而夏侯令......见他如此谦恭,便能知道他早已知道此事......
自幼生长在尔虞我诈的皇宫中,得不到父爱更无手足之情,连洛韵所生之女对他也是百般冷淡,而母爱,他的母亲此时正辱骂著他,说他不堪......
不由得的,萧亦丞对夏侯令生出些许怜悯。
莫怪他无论如何都要打下天下,这是他的恨,对身为皇族、身为夏侯一室的控诉。
耳旁辱骂尚未停止,萧亦丞深深望著夏侯令,只见他握紧了拳,但仍不发一语,由著洛神说出更加难听的字眼。
「凭你就想打天下造反?你是那狗皇帝的贱种,同样的贱......」
听不下去,萧亦丞在心中叹了口气。究竟是有母亲幸福,还是没有母亲幸福,他此时无法界定。「洛姑娘此言甚是不当,造反可是杀头大罪,王爷怎可能意图不轨。」他只希望止住洛神辱骂。
「哼,他想不想造反你难道不清楚!何必为他开罪。」冷哼,美眸盛满了怒气,显然又要开始羞辱。
不给她机会。「洛姑娘,夜深露重,在下与王爷尚有事商讨,请你回月华阁歇息。」话中虽充满礼貌,但注视著洛神的目光却不是这麽回事,那是带有命令意味的眼神。
洛神曾承诺他,一盘棋一件事,那麽这二盘棋的代价便是回阁莫多语,明白他的意思,洛神眯起眼,纵身一跳离开近水楼台,这才恢复宁静。
忽来的沉默让两人不知该说些什麽,萧亦丞叹了口气,望著外边盪漾的水中月,这亭子名字取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王爷,院子内风铃巧思是出自於谁之手?」反正也不知该说些什麽,且说些风马牛不相干之事转移注意力也好。
「我。」淡淡回答,将茶当酒,夏侯令不停喝著,洛神的话听久了,早就习惯,即便一开始还会伤心,还会暗暗叹息,但现在,早就麻木没有感觉,爱说就给她说吧,但问会不会不甘心,当然是会。
也或许如此,他更想毁了大恩皇朝,为自己,也爲洛神,既然她这麽恨,他就尽个儿子的责任,替她颠覆。
料想夏侯令此时必定感叹苦涩,萧亦丞也只能苦笑。「在下还以为是哪个姑娘呢......」这可真是出人意表,没想到他是个心思如此细密之人,这几日在他观察下,那铃铛并不是随意挂上的,是考虑过风向、音调及树木等因素而精密排列出的。
想来是要讨好洛神吧......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且这些风铃在月光日光照耀下会发出绚丽色泽,说一个大男人喜欢,那可是大大的不合理了。
「王爷对於汉军之事可有眉目?」他问,但答案很明显。
夏侯令轻轻一叹。「没有,夜已深,先生先回房歇息吧,此事待明早再说......」
「也好,王爷也早些休息,在下告退。」说完他便离开,明白夏侯令是故意支自己离开,但他也不著急,若真被他劝退那就作罢,就只怕在默然煽动下的汉军不是那麽好说服的。
笑了笑,他回房休息。
笠日,鸟啭啁啾,萧亦丞一早便不见夏侯令身影,想必是去忙战事了,他也不著急,无论哪个结果对他都不坏。
不多久,一小仆上前。「萧先生,王爷请您至永宁坡。」
点点头,示意小仆可以离去,将桌上小点心吃完,萧亦丞骑马至永宁坡,此时战事正歇,但仍可见汉令两军对峙,且从此能看出昨夜里有一番恶战,因两方旗帜皆残破不堪,士兵非伤即残,疲惫不已。
这默然可真深知他心,已在夏侯令到时削弱兵力,就这局势看来要恢复元气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了,只可惜大恩皇朝此时内乱外患不断,令军要休生养息可能不太有机会。
不著痕迹一笑,他走至夏侯令身旁。「王爷。」唤了声,萧亦丞发现眼前男人也是疲惫不堪,很显然他昨夜并没有回府休息,在这里耗了一晚。
为此,萧亦丞心中又一阵波动。唉,怎麽认识这人越久越发现他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差劲,且随著面临到的事件,他对这人生出了许多好感,这可不是好事哪......
爱惜自己的部下,是谓仁;对洛神之谩骂仍旧尊敬,乃是孝;昨夜未归,守在此地一晚,便是义,他只差没忠而已......但在这乱世他又拥有野心,那忠便是多馀,且他效忠的对象还是个脓包,换做是他也会策兵造反。
心不知不觉的偏了,只是萧亦丞没有发觉。「情况如何了?」问著,只见夏侯令神色凝重,可想而知这问题的答案并不乐观。
「汉军不退,但也不攻,不知玩什麽花样。」原以为是因不满自己策略而生变,但在整夜谈论下却什麽也没探出来,且就讨论的内容来看,与其说是被扇动的,他倒认为被控制成分较多。
昨夜已战过一场,今日还要再开战局,对於那无用的汉军元帅,他已不想留。
将他模样收入眼中,萧亦丞笑了笑。「可否让在下一试,若能对汉军晓之以义晓之以礼,或许能顺利劝退他们。」战场上讲义谈礼过分好笑,但他却这麽说,就见夏侯令抛给他怀疑的目光。
似乎询问著他这举动的用意,但心中却暗暗冷笑,看来他很快就能知道萧亦丞是怎麽分裂他汉军的。
「王爷就让在下一试吧......最差不过就是被赶出来而已。」悠閒笑说,这悠哉口气让人捏了把冷汗,这去当说客的,下场除了被赶出来外还极可能被杀。
但萧亦丞就是这般閒适,一点紧张神态都无。
「去吧......」夏侯令说。
萧亦丞一身儒袍,手中折扇不改,依旧招摇清风满面,好似天空盘飞的鸟儿,不受任何事物所囿,无论发生何是皆能安然处之,脚步轻盈,风采让所有士兵不禁回头。
一股莫名震慑人的气势,看似软弱无力,但只要稍有经历者便能察觉此人不凡。
萧亦丞无所阻碍长驱直入,踏入汉军军营,他的进入让正在商讨对策之人愣了愣。
「大胆来人!竞敢擅闯!」怒喝,但一接触那带著笑的眸子话却说不出了。
「在下萧亦丞,恳请阁下退兵,莫骚扰皇都安宁。」晓之以礼明之以义。
「你是谁?」坐在高位上之人冷声问道,但不知为何,气势上就是输眼前儒生一大截。
轻轻笑著,手上折扇轻摇。「在下萧亦丞,恳求阁下退兵。」复述,就见眼前元帅对自己的装傻怒气冲冠,一张脸气得发红。
「你凭什麽!」他怒吼。
「凭我方驻守在外的七万大兵。在下实不愿有多馀伤亡,故特来禀告,恳请阁下退兵,我方既往不咎。」七万大兵语一说出就见眼前众人苍白了脸,萧亦丞心中不禁大笑。
「哼,你牛皮可吹大了,怎可能短短时间增援七万大军。」
「将军可亲自到外一探,但只要将军一踏出军营,我方七万大军立即进攻,以取您首级为第一要务,我方将军悬赏,一但您踏出帅帐,取到您首级者能得五千两金子。恳请阁下退兵。」说得肯定,彷佛外头真有惊人的七万人马,他的神色坚定从容,让汉军将军一惊。
「这......」那将军犹疑了,与周遭参谋对看一眼,就见两人抛给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眼神。
「将军快快宣退吧......我方元帅耐心不足,一时冲动会下什麽样的命令可不是在下能预测的。恳请阁下退兵。」
汉军将军动摇,就在此时,一参谋冲出营帐欲探七万大军虚实,也在此时,一道锐利剑气划过他颈项,立时身首异处。
无人知道剑气来自何方,更添帐内慌乱。
「我、我退兵便是......还请先生回报。」以为那道剑气来自七万大军之一,汉军之首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这个样子岂有问鼎中原之威?不足不足。萧亦丞在心中笑说。「那可不行了,我方杀令已下,将军性命难保矣。」说完不明剑气再次射出,锐不可挡,在短短一瞬内两人便步上方才那参谋後尘。
「默然,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了,相信你明白该怎麽处理才是。」笑说,唇边的笑彷佛鬼魅,诡谲阴森。
「是。」
处理完汉军之事,收拾起自己神色表情,萧亦丞踏著轻松脚步回到夏侯令身旁,心中却起疑那三道剑气,他并没有动武,默然也没有,那会是谁......疑惑著,思绪陡然一转,应该是默然的手下,他并没有多疑。
「如何了?」夏侯令问,但口气中并不抱任何希望。
「退。」挂著自信微笑,就见夏侯令露出惊异神情,不等他问,萧亦丞自己开口。「在下骗他们外有七十万大兵埋伏,不退者七十万大军立即射箭,且以夺将军首级为第一要务,此番威胁下他们便退了。」说著,就见汉军已开始拔营,往皇都外郊退去。
闻言,夏侯令露出苦笑。「原来如此,先生好机智,佩服至极。」目光不著痕迹的飘到树林内,他与萧亦丞双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