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伟伦样子摆足,唱完之後得意地问钱途:“怎麽样?我唱得好吧?这是个台湾人,叫做伍佰唱的,很有名哦。”
“伍佰?果然,两个二百五……这首歌很奇怪。爱上别人是快乐的事……你爱我吧?”
赵伟伦猛点头。
“你快乐吗?真的吗?真心觉得快乐,而不是委屈,不是勉强自己的?我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当然,这样的人,你可能觉得很新鲜,有著不切实际的感情的幻想和要求,一时的新鲜,很好玩吧,也很过瘾是不是?可是跟我在一起,你快乐吗?没了靠山,现在,好纯洁的无性生活。我也很闷,不会玩。你那麽爱玩又会玩的家夥,整天闷在这个小房子里,除了带狗,看看小说,什麽也不干──我这儿,连电视都没有,电脑上面,也没有游戏,除了弹子机和翻牌之外。我也不会说好话,无权无势,这倒还算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原谅你,到底想不想跟你在一起。就这样,你快乐吗?”
赵伟伦愣住了。钱途很少跟他说这麽多话,这麽严肃地讨论两人的感情的问题,一时间有点吓住了。他不敢胡说八道,低下头仔细地想了想,说:“难受是有的……也会觉得委屈……不过就是每天都想看到你……我也不知道怎麽说……现在生活跟以前很不一样。那时候闹腾得很凶,很兴奋。在你这儿,不怎麽兴奋。可是还是,嗯,我觉得快乐……啊啊,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不过你反正也没有伴,咱凑合凑合,慢慢的,你就会相信我了……钱途,我知道你喜欢我,虽然不怎麽深,可是我知道……我……”
钱途叹了一口气,举起酒杯,在赵伟伦的杯子上碰了一下,自己一口干了。
钱途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麽。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其中,大错小错不断,不仅是赵伟伦的,也有他自己的。从第一次上床到现在,转眼一年就这麽过去了。这一年里,自己从处男到熟男,然後被带上绿帽子,然後第一次去找心理医生,把自己赤裸裸地呈现在他人面前。第一次同一个男人同居这麽久,第一次因为男人掉眼泪,第一次极度地想否定自己的性向,第一次如此地痛恨却思恋一个人,第一次做出愚蠢的事情,无比愚蠢的事情。第一次自虐,第一次拷问自己的内心和感情。第一次骗人,第一次照顾病人。第一次有了自己有个自己的家的感觉,第一次梦想破灭。
赵伟伦的那张脸,仍然可以说是还算好看。他的那个表情,仍然那麽猥琐。他仍然是那麽小心翼翼,却又不管不顾。仍然那麽好色,却竭力地控制自己。他仍然喝酒跟喝水一样,却很少出去嗨皮。还是那麽好玩,却每天在自己的蜗居看卫斯理看得入迷。
吃著羊肉,想著去年在吃狗肉呢。为了给那人颜色看,自己编了瞎话说什麽爱狗,结果杀生丸进了门。那只傻狗,重新回来後,活泼了许多,都不像是原来的那只狗了,拼命地讨自己喜欢,讨赵伟伦喜欢。这事情,真他妈的让人心烦,让人难过。
酒足饭饱,钱途换上呢子大衣,给杀生丸带上链子,问赵伟伦:“出去散步吗?我想去岳麓山。”
赵伟伦大喜过望,忙穿戴整齐,跟著钱途就出来了。
长沙真的冷了起来。元旦前夕,许多大学生呼朋引伴,一起玩耍。钱途和赵伟伦两人,默默地走著,绕道爱晚亭,从小路上了山。
杀生丸很欢乐地跑著,在石阶上窜上窜下。赵伟伦鼓起勇气,握住钱途的手,见那人没有恶心呕吐,也没有甩开他的手,便也笑了起来,眯著眼睛,也一副欢乐的样子,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风凉飕飕的。不知道是因为运动,还是心动,赵伟伦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侧过头去看钱途,那人的嘴角没有往下耷拉,似乎也没有不开心。
於是更加高兴。
不过,赵伟伦毕竟很少爬山,到了半山腰,就开始喘不过气来。杀生丸也在哈哧哈哧的,累得够呛。钱途把狗抱起来,跟赵伟伦说:“我们回去吧。你要多锻炼……以後,晚上一起来爬山。”
赵伟伦乐呵呵地点头。
回到房间,赵伟伦忙著给杀生丸倒热水,又梳毛,弄完,见钱途已经上了床,便告辞。钱途放下手中的书,叹息著说:“这麽晚了,别回去了。洗洗睡吧。”
赵伟伦脑袋嗡的一下,懵了,见钱途脱去毛衣,睡到被子里,才反应过来。忙飞快地洗漱,关了灯,上了床,又听到钱途说:“你睡里面。老实点。”
赵伟伦激动得都要哭了。单人床啊,再老实,也会碰到的哦!有心脱个精光,又怕出现意外,只好揣著那颗乱蹦的心,在床上躺下。
钱途的气息,让赵伟伦几乎晕厥过去。
50.
睡不著。不敢动。更加睡不著。被子里暖烘烘的,钱途的呼吸,就像香薰的春药,一阵一阵扑面而来。赵伟伦拼命地吞著口水,告诫自己,不能动,一定不能动。否则,钱途会难受的。
可是好难熬。赵伟伦的欲望,就好像,嗯,煤气泄漏,一点火星就会爆炸。可是,钱途的气味,他的体温,就好像无数颗火星,在眼前闪烁。煤气要爆炸。煤气不能爆炸。
听到钱途平稳的呼吸,赵伟伦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手不听使唤地摸上了钱途的腰,又蓦地收了回来。不行,不行,一定要一步一步的来。不然,因小失大,那可就太划不来了。可是,啊,在心中,赵伟伦就像饿狼一样嚎叫,肉啊,肉啊,我要吃肉啊!可是不能吃啊!吃了这一顿,就没有以後了!
赵伟伦的手有点儿发抖,轻轻地把手伸进自己的裤裆。自力更生,此时此刻,只有靠自己了。好歹,这个人,正活色生香地躺在自己身边呢。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就是从来不思考,所以才会落到这个田地。
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握住钱途的手,见他没有什麽动静,便十二万分小心地把头缩到被子里,将钱途的手指头放入口中,吮吸起来。
赵伟伦兴奋得不得了,一边含著钱途的手指,一边自慰,又担心,又激动,不一会儿就射了。虽然并不太满足,不过,啊,已经好多了。
赵伟伦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去厕所清理了一下,满足地叹了口气,再来爬床。
黑暗中,钱途静静地躺著,看著赵伟伦像个小偷一样,以非常可笑的姿势从厕所出来,爬上了床。然後再听到一声叹息,透著那种满足,还有不满足。
钱途侧过身子,把手搭在赵伟伦的腰上。
赵伟伦可能兴奋过头,倒没有被吓著,反而很坦然地钻入钱途的怀中,沈沈睡去。
早上醒来时,钱途已经在看书了,嘴巴里念念有词,一边在本子上划拉著,见他醒来,钱途把笔扔下,淡淡地说:“今天没下雨。我们带杀生丸去步行街吧。我想买一双棉皮鞋。上课的时候太冷了。”
赵伟伦想起昨天晚上的偷吃,又见钱途约他出去逛街,乐得眉花眼笑,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洗漱换衣服,又腆著脸说:“那个,我可不可以还把衣服都搬过来?”
钱途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我这儿太挤了……你不是说你在附近有一套房子?不如搬到你那儿去住吧。”
赵伟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看著钱途,却见那人摆摆手:“不愿意就算了,我本来打算出租金的……”
赵伟伦飞快地抹掉眼泪,死命地点头:“租金什麽的,别说了……什麽时候搬?要不要先装修一下?要配什麽东西?”
钱途嘴角微微上翘:“装修就不必了……多大?一室一厅?那就很好了。嗯,床呢,希望不是单人床……有柜子什麽的吧?网线有没有?我希望有新床单……一起去街上看看……先去你的房子看看也行。”
赵伟伦激动得语无伦次,一把抱住杀生丸,乐得说不出话来,拖著钱途就出了门。
赵伟伦的房间多了一些东西,那还是周畅和王小宁放在那儿的。赵伟伦给王小宁打了电话,让他们把东西清走。王小宁笑眯眯地说不用,只把衣服清一下就可以了。床是双人床,床上用品,赵伟伦一把打包,王小宁要就拿回去,要不然,扔了也行。衣柜不算新,却足够大。
钱途指著客厅说:“这里要添一个电视机柜……要不再添一台大电视机?你那个电视机有蛮长的历史了……我把电脑桌放在卧室里面,我在里面做事,你就在外面看电视看碟都行,不会干扰到我……买一个麻将桌?你可以喊人来打麻将,如果我不在家的话……或者把门换一个,弄一个隔音的门……哇,你这个厨房,什麽东西都没有?那不是还要买一个煤气罐?热水器有没有?你干吗这麽看著我?”
赵伟伦很可怜的嘴巴瘪啊瘪,终於把眼泪憋回去了,只是用那种很奇怪的面部表情看著钱途。
钱途愣了一下,走近他,摸了一下他的脸,轻声说:“准备好了没有?你的车在哪里?先去吃饭吧。找个地方吃家常菜……要不,到你的店子里去吃饭?”
赵伟伦慌乱地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只狗步行著到了店子。
周畅正在帮王小宁结账呢,见那两人进来,不觉怔住。钱途,当然,还是那副别人欠他钱的模样,而赵伟伦,简直可以飞得起来,一进门,就跟服务员嚷嚷要个包厢,然後,简直是一蹦一跳地上了楼。
周畅心中也有些欢喜。赵伟伦可能熬到头了。却也有些恼火。元旦,他跟这里帮忙,那家夥,居然得瑟成那个样子。正好王小宁从厨房里过来,周畅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果然看到自己的情人也是又高兴又恼火的样子,便招手喊来了管事的,交代两句,王小宁拿著菜单跟周畅一起也上了楼。
见那两人进来,赵伟伦没有一丝内疚的意思,也没有意识到他们是来找他麻烦的,忙站起身招呼他们坐下,然後劈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说钱途要到他那儿去住,然後要上街买东西什麽的。
王小宁一下子忘记了元旦被迫加班的怨气,跟赵伟伦兴致勃勃地讨论著买什麽样的床上用品,麻将桌,什麽牌子的好,电视机,要买液晶的吧,还有日常用品,说得好热闹。
周畅摇了摇头,默默地笑了,自己写了菜单,出去交代给服务员,回到包厢,见赵伟伦和王小宁拿著纸和笔,正在写要买的东西的清单。钱途双臂交叉坐著,看向窗外,脸上还是漠然。
周畅在钱途旁边坐下,掏出香烟,递给钱途一根,帮他点上,凑近钱途,轻声说:“赵伟伦,不会是白高兴一场吧?”
钱途吐出烟圈,低声回应:“这个,就看他了。”
周畅和钱途看向那两个人,王小宁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而赵伟伦,那条缝都不见了,笑得那个得意,那个开心,那个……猥亵……
钱途咬了一下嘴唇,转过头跟周畅说:“你们下午有没有空?一起去吧……我有点後悔……”
周畅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问题。买了东西,收拾啊,搬家啊,我们都可以帮忙的……那两个人,跟堂客们差不多。”
钱途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一号二号两天,在周畅和王小宁的帮助下,赵伟伦的一居室有了家的意思了。然後又一起,把钱途那儿的东西搬过去。搬家的过程中,又遇到李全两口子和刘康两口子。那几个人,也不由分说,一定要帮忙。
到了二号下午,搬家的大业终於完成。刘康的新媳妇和李全的老婆帮著赵伟伦和王小宁收拾房间,李全跟钱途搞电脑,刘康跟周畅弄厨房和洗手间,杀生丸蹲在门口监视。小小的套间,挤得个满满墩墩。
晚上,自然是去店子里面吃饭。赵伟伦跟李全的老婆讨教做菜的绝招,被大家夥唾弃了一顿,自己开饭店的,居然要跟别人学著做菜,这不是欺负人吗?赵伟伦无限委屈:“我真就学不会炒菜,说来也怪了,就是学不会啊,煮饭我会的,切菜我也很在行啊,就是炒菜,怎麽著都不行。也不是说不能吃吧,就是啊,总归味道差了一点。”
见他们两个男人和两个堂客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一边大口地吃菜,一边口沫横飞,钱途的头都快爆炸了,正不耐烦的时候,赵伟伦拉著钱途的手说:“你说说看,我炒菜是不是很差劲。”
钱途点点头,硬生硬气地说:“的确。以後,我们吃蒸菜和炖菜好了。”
“可是,”赵伟伦居然噘起了嘴:“你喜欢吃炒菜啊。”
钱途把筷子一放,冷言道:“炒菜不利於身体健康。蒸菜和炖菜有营养,而且没有油烟。实在想吃炒菜,请店里的大师傅炒几个就行了。赵伟伦,不要得寸进尺,小心乐极生悲。”
李全的老婆立刻出来抱不平:“钱途,别怪我说你,老赵也是想帮你改善生活嘛。人家把你看得重,你可别拿乔。现在的男人,这麽心细的可真不多,你呀,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钱途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刚准备讽刺几句,坐在他右边的李全狠狠地捏住他的胳膊。钱途不满地掉过头瞪了他一眼,李全陪笑说:“啊,这个时候忍耐一下,回去老婆才会给你好脸色哦……那个,我说,偶尔忍耐,忍耐一下……来来来,我们喝酒,喝酒!”
钱途强压下心中的不耐和烦躁,慢慢地吃著菜。那个李全,很讨厌地在他耳边嗡嗡地说著夫妻的相处之道,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相互容忍。你要忍著他,他也要忍著你。都是男人,不能说什麽谁主内谁主外。偶尔碰到烦心的时候,忍一下就过去了。你瞧,那人不是挺开心。看著他开心,自己也会开心的吧。
钱途有气无力地对李全说:“你真的好像唐僧──行了,你比他还烦。”
抬眼看著那人,眼睛灵动,嘴巴张张合合,把那两位女子哄得开开心心,兴高采烈,王小宁乐得合不拢嘴,旁边的周畅不怎麽说话,只是微微地笑著,有时跟旁边的刘康打一下哈哈。
多麽和谐的场面,可是钱途就是觉得太吵了。不过,赵伟伦真的很久没有这副开心放肆的模样了,这半年来,这个家夥不是哭哭啼啼,就是愁眉苦脸,要不胆战心惊,总而言之,是很压抑的样子。
钱途心中一软,也懒得再管,只是在心中说,忍耐,忍耐。
51.
新家新生活,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似乎又好像没有什麽两样。钱途忙著期末考,赵伟伦呢,被周畅和王小宁说了好多次,不得不乖乖地上班,中午晚上还是带饭菜回来给钱途,吃完了,他又匆匆赶回去继续干活。
钱途看著他来去匆匆,只觉得很烦,干脆跟他说明,自己也到店里去吃饭,不用回家了,免得来回跑,虽然路不远,可是菜也凉了,吃起来没味道。
於是赵伟伦又吩咐厨房,每天做什麽,菜单拟好,到时候,别的客人可以不管,先把钱途的搞定,势必要保证钱途一来就有东西吃,而且必须是热的。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王小宁却极高兴。以前,店子里最忙的时候,那家夥总是不见人影,最近,虽然吃了饭就赶回来,也总有个把小时见不到人。现在好了,吃饭不过一刻锺,终於可以把周畅解放出来。
中午吃了饭,钱途照例回家睡午觉,顺便给杀生丸放风。下午放学或是做完事情,钱途会先回家把杀生丸带出来遛一遛,然後一起去店子里吃晚饭,吃完呢,一人一狗又回家。杀生丸歇一歇饭气,钱途开始学习。赵伟伦回来後,在客厅里帮杀生丸梳毛,带它玩,同时看电视或是看碟。十点左右,进卧室喊钱途一起出去散步,天气好,就去爬山。
回来後,洗洗就睡了。
这日子,似乎挺闲适挺温馨挺快活的。赵伟伦似乎觉得,冬天已经过去了,那个,春日温暖的阳光已经很慷慨地洒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钱途从来没有主动碰触过赵伟伦,摸摸脸啊,搂搂腰啊,这些都没有,上床亲热,就更别提了。赵伟伦很是心痒难熬,不过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何况,钱途那块被冰冻过的油豆腐,不解冻,是啃不动的,而解冻的过程,漫长,似乎看不到希望。
但是,赵伟伦自有对付的法子。他有手,可以自己解决。黄瓜啊,红萝卜啊,便宜得很。只是,那种满足,总是又带著一点不满足。
人要知足啊,赵伟伦对自己说,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每天在一起,每天哦。每天睡在一张床上,是一张床上哎,而且还是盖同一张被子啊,而且,总归会碰到啊,就算肉肉没有吃到,总算也闻到肉味道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