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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到楼上吃饭,春阳和贝妮都在。安然像鉴定出土文物一般摸摸桓宁的脸,又捏捏他的手,一脸焦虑地看着他:“没事吧?”
“没事。只是轻微发作。”
“半夜跑到安全通道干啥?”
“噢,睡不着,出去坐坐。外面空气好。”桓宁轻描淡写地说着,专心对付着碗里的菜。
“以后别乱跑了,吓死人啦知道不?”安然眉头紧锁,“要呼吸新鲜空气阳台就行啦!”
“嗯,知道了。”桓宁轻声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春阳笑道,“通道里空气确实好些,而且当时他也确实只是小发作,最后累得睡着了。”
“睡着了?!”经纬叫起来,“大叔!当时他那个样子,要不是你抱他回来,估计就危险了吧!”
桓宁瞥了春阳一眼,抿抿嘴低头不语。
“好啦好啦!”安然用饭勺敲敲电饭煲,“吃饭吃饭,别讨论了!”
“你说那小子到底怎么了?”安然悄悄问春阳。
“不知道。”
“不会中邪了吧!半夜三更的跑到安全通道,有点恐怖呢!那个地方白天去都有些阴森森的……”
春阳微哂:“舞文弄墨的人向来都是神经兮兮的。”
“也是哦!我弟是文学院的状元,嘿嘿……”安然得意地笑道,“可能是去寻找灵感吧!我记得他有一次为了寻找灵感,半夜还跑到天台坐了好几个小时,第二天就写了一篇绝世好文发表在杂志上。”
“哎,我发现你现在已经从一根筋发展到两头堵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了解你弟?”春阳叹息道。
第十一章
八月底,大学新生正式入校。经纬光荣地升入了三年级,还当选了护理学系的学生会副主席。桓宁和贝妮办好了入学手续,贝妮的父亲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特意赶来,为女儿置办了一些学习和生活用品,还请桓宁和安然两姐弟吃了顿饭。席间于爸爸对桓宁大为称赞。
“不出书可真是可惜了。”于爸爸拍着桓宁得肩膀叹息道。
“爸!”贝妮红着脸对父亲说,“桓宁哥早就出书了,您不懂就别乱说啦!”
“是吗?”于爸爸露出赞赏的眼光对桓宁笑了笑。
“一本散文集。”桓宁客气地说,“印得不多,而且基本上都是在我姐的网站上卖的。”
“呵呵,出书就证明你还不错啊!”于爸爸给他夹了一些菜,“书名叫什么?”
“《三生》,用我的笔名取得书名。”
“怪不得!”于爸爸哈哈大笑道,“你的笔名是三生啊?贝妮这姑娘床头有本读书笔记,里面全是署名三生的文章,还不许我们看,我以为是啥宝贝呢!”
贝妮羞赧地埋下了头,脸都红到了耳根子。桓宁瞄了她一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置可否。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开始了。由于身体方面的原因桓宁被允许缺席,当贝妮被晒得红里透着黑的时候桓宁悠闲地坐在图书馆里吹风扇,仅仅半个月便引来了一大片狂蜂浪蝶。文学院的女生群情振奋,时不时派出一两个小分队偷偷站在阅览室的门口张大嘴巴目露色相,哈喇子流了一地都全然不知:
“他就是新一届的文学院状元耶!”
“他就是写书的那个三生哦!”
“他就是……”
一时之下,桓宁便成为了大学里的风云人物。
但是,军训快结束的时候,桓宁才真正成为了整个校园话题的中心人物:他创办了大学历史上第一本收益性质的校园文学杂志——《雏菊》。所有商业操作基本上归于安然所办的网站,而事实上,安然也渐渐筹划着开办实店,店址也已经选好了,就在学校外面那个面积六百平米的上下小楼。
当贝妮晒到脱皮,不得不敷上经纬为她特意配制的修复乳时,学校正式开课了。才上了一周课,令人震惊的消息再次传来——桓宁跟人打架,把人打得住进了医院。
那是一个略有些凉意的秋日午后,春阳巡视完所有病房正打算去员工休息室喝杯咖啡休息一下,突然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经纬焦急的声音。
春阳匆匆赶到一楼的急救中心的时候,桓宁正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头上绑着绷带,隐隐有红色的血水从纱布渗出来,脚踝似乎受了伤,高高的肿了起来。他鼻子里还挂着氧气管,汗水从红彤彤的脸上流下来。看到春阳过来,桓宁眯着有些肿得眼睛瞅着他,冲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经纬告诉春阳,桓宁这次的战绩是砸坏了老师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同学的两部手机,教室的一台液晶背投电视,两张桌子,三把椅子,一扇玻璃窗。被打的人断了两条肋骨,手腕脱臼,就连上来劝架的老师也被桓宁狠狠地揍了一拳。要不是气喘发作不支倒地,估计结局将无法收拾。
春阳看了看坐在桓宁对面用湿毛巾捂住鼻子脸色铁青的老师,不安地问经纬:“为什么打起架来了?”
经纬露出痛苦的表情:“上了个什么文学修养课——我听贝妮说的,她当时也在旁听——老师布置的小论文,有个家伙写的《当代文学中的母性主义和女权主义》,里面引用了一篇三月写的文章,还有一篇桓宁写的文章……”
“然后呢?”
“那家伙逮住这两篇文章大批特批,意思反正就是从精神学科方面论证了文章中的恋母情结。”
“所以桓宁动手了?”
“对!”经纬和贝妮表情沉痛地点点头。
“三月是谁?犯不着就因为文章挨批就动手打人吧?”春阳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道,“那么多文学批评家,他打算全部揍一顿?”
“三月是婶婶的笔名……”经纬轻声道,“婶婶生前是一个作家……”
春阳叹口气:“故意的吧?不过也真够狠,把母子俩都批了。”
“可不是?”经纬摇摇头,“我还没见过桓宁下这样的狠手打人呢!以前都是被我打来着……不过那家伙也够损的,据说是桓宁的同班同学,入校时考的第二名。”
“只比桓宁哥差一分。”贝妮补充道。
说话间,安然以十级台风般的速度飚了过来,先是扳起桓宁的下巴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向老师赔不是。
“真是太顽劣了!孺子不可教也!”教授愤然地看着一脸满不在乎的桓宁,气得脸都涨得通红,青筋暴露,“自以为办个杂志,写一些狗皮不通的文章就了不起了是不是?”
“老头估计给气疯了……”经纬用手捂住嘴低声道,“当初《雏菊》还是他写的创刊辞。”
“噗……”贝妮强忍住没有笑得太大声,但是瞅了瞅桓宁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又有些笑不起来了。
桓宁懒散地斜倚在墙上,眼角的伤有些疼,他皱了皱眉。教授还在骂他,但是他完全不想解释,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事实上他正努力地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免得从椅子上滑下去。实在是难受得不行了,干脆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打架,以前跟朋友玩的时候,大家都顾及到他的身体状况随时都让着他,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打架时的兴奋与激动,真是爽到家了。
春阳注意到了桓宁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叫护士拿来一瓶液体,亲自给桓宁扎上了针。他蹲到桓宁面前轻声问他:“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躺一躺?”
桓宁死鸭子嘴硬,坚持着摇了摇头,但是马上层层冷汗便布满了额头。春阳无奈地笑了笑,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一只手托住他的胳膊,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硬拉着把他拽进了病房。桓宁本还想挣扎来着,但是越来越明显的头晕症状让他不得不臣服于春阳的强硬态度。
第十二章
半个小时之后,学校领导、教导主任、班主任全赶来了。一群人叽里呱啦地围着安宁说个不停。之后到来的是振辉,一见着振辉,一群人又向他围了过去。振辉微笑着冲众人摆摆手,像是前来视察工作的领导一般。继而他又客气地说:“各位先不要生气,让我先去看看伤者好不好?”
振辉的话似乎具有稳定人心的力量,一句话就让大家住了嘴,还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通路。振辉推开伤者的病房,那个叫做赵品卓的家伙龇牙咧嘴地被绷带和石膏固定在床上,满面怒容地看着他。
振辉冲他露出无奈的微笑,转过头问安然:“宁宁呢?”
“那。”安然扬了扬下巴,示意振辉桓宁就在隔壁病房。
“伤得很严重?”
“哪会?”安然撇了撇嘴,“这小子比猴儿还精,不然那帮老头子怎么不去缠他光来缠我们?”
“呵呵……”振辉无奈地摇摇头,笑出声来,“伤哪儿了?”
“皮外伤。”安然耸了耸肩,“把脚崴了。”
“把脚崴了?!”振辉吃惊地道,“第一次听说打架崴倒脚的。”
“可不是!不过听说是踹赵品卓那小子的时候把脚崴到的。要不那倒霉蛋怎么会断掉两根肋骨?”
振辉再次失笑,然后低低咳了两声做出严肃的表情走到了一群老头子中间。
在家休息了两天桓宁便继续上课了。三天后学校政务栏里贴出了对桓宁和赵品卓的处分通知——给予两人警告处分。
由于不满学校的这种挠痒似的处理结果,挨了桓宁一拳的教授见到他便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两堂课几乎有一半时间在指桑骂槐,最后还愤懑地叫桓宁不必再上他的课了。因为即使来考试,他也不会给他打分。
教授都这么说了,桓宁干脆听从了他老人家的意见,有老头儿的课的那天便请假窝在家里打电动写稿子,《雏菊》第二期出版后,老头儿宣布辞去主编一职。无奈,桓宁只好兼任主编,截稿日一来,几乎通宵达旦地审稿。安然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去求老爷子,结果老头儿不但不搭理她,还把她给骂了一顿。不过骂归骂,最后还是为她推荐了文学院的副院长。总算是主编的位置“名花有主”了,但不久后安然发现,主编大人早已身兼数职,一周除了校内固定的三堂课,几乎一直在别的学校“传道授业解惑”。但是桓宁反而不以为忤——因为这个三不管的主编实在是太好对付了,稿子的生杀大权全在他一人手中。所以第三期出版,风格更是有所突破,嬉笑怒骂,顽劣洒脱的文字篇幅大大增加。于是校园里几乎每堂课都有人读这本杂志,而女生宿舍更是人手一本,几乎要把“桓宁大人”奉为神明了。
由于《雏菊》的火爆和桓宁迅速上涨的人气,安然那家书店更是人头攒动,生意好到不行,连外校的学生都专门跑来一睹风采。自从打架事件发生之后,大家都知道了三月和三生的关系,于是桓宁母子的书一度脱销,没有办法,安然只好撤了些书下柜,腾出整整一个书架摆上了母亲生前的所有作品,而桓宁的《三生》则理所当然地摆在了最中间。
赵品卓住院期间,给《雏菊》投了一篇稿子,桓宁拿到手之后差一点笑得背过气去。那篇稿子详尽地叙述了他在住院期间的悲惨经历,痛斥了国家医疗制度的落后,当然也不忘讽刺某些“暴力男”的变态心理,告诫大家要小心提防身边这些假面美男,文章的标题美其名曰《病中吟》。
当天桓宁就写了一篇《葬花吟》,内容当然是讽刺某些像女人一般多愁善感和小心造作的人。第四期《雏菊》出版,果然开篇第一章便是《病中吟》,紧随其后的是《葬花吟》。文学评论里也收录了桓宁的一篇《当代文学中的母性之光与人文关怀》,几乎每一个读到第四期的人都笑到喷饭,连理学院的老师下课后手里都拿一本《雏菊》,在课间津津有味地读着。
两人的争论持续到了期末考试,赵品卓因为住院而耽误了两门功课,被迫重修,而桓宁也因为得罪了老头儿,《文学艺术修养》得了个大零蛋。而考《思想道德修养》的时候又因为感冒发烧住进了医院错过了考试时间。这下子,两人算是扯平了,闹剧终于得以平息。
“真神奇真神奇……”连日来经纬一见到桓宁便发出如此感慨,“你是我见过得第一个思想道德修养不会做的人,真神奇,怪不得趴在课桌上睡得着凉了。”
桓宁半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满不在乎地说:“我一见政治就头疼。”
“我看天底下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了,估计被猪撞了,时事政治那么简单都不会!”
“行啦!”桓宁接过贝妮从学校编辑部给他带来的稿子,揉了揉眉心,“我姐呢?”
“忙着你的新书呗!”
“又出书了?”春阳惊讶道。
“一本短篇小说集。”桓宁淡淡地道。
“安然姐让我问你,书名定好了没?”经纬问道。
“嗯。”桓宁用笔敲着面前的小桌,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就它了。”
经纬凑过去一看,皱了皱眉:“《月》?不是吧……”
“啪”,贝妮失手摔了个杯子,把大家吓了一跳。
春阳皱起眉头:“奇怪的名字……”
“对了,”桓宁打断了春阳的话,问经纬,“叫你去找赵品卓,你找了没?”
“找了,”经纬点点头,“我也告诉他选稿子给你送过来。”
“那就行。那小子东西写得不错。”桓宁笑了笑。
说话间,病房的门打开了。赵品卓趾高气扬地走进来,看到病床上面色苍白,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说两句话便开始喘的桓宁,轻蔑地笑了笑:“听说你找我?”
第十三章
“是。”桓宁说道。
“还想再打一架?”
“如果你愿意我也乐意奉陪。”桓宁漫不经心地说,“让你带的稿子带了没?”
“为什么要带?你让我带我就必须得带?”赵品卓斜睨着他。
“既然你都不热衷于出版,那我着什么急?”桓宁轻轻咳嗽两下,淡淡地道,“你可以走了。”
“出版?”赵品卓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帮我出版?”
“谈不上我帮你。要先看稿子好不好,我看过之后再作决定。”
“……”
桓宁看了看赵品卓哑然的表情,不屑地讪笑,讥诮道:“我说赵老二,你不会就只有《雏菊》上那几篇破文章能见人吧?”
赵品卓在家中排行老二,考进大学排到第二名,为人处事也相当的二,所以桓宁在《葬花吟》里面虚构了一个叫“小二子”的人,说的便是他。一听桓宁叫他“赵老二”,赵品卓越发窘得厉害,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冬天的脚步越来越快,整个城市被大雪紧紧包裹起来,每天早晨起床,出门的时候总会有一层新雪覆盖在地面,纯白的雪,静静地躺在地上,泛着幽幽的光,路边的树早已落光了叶子,漆黑的树干上凝着雪,黑白相间,显得格外单薄与脆弱。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听到“咔”的一声,那是雪把树枝压断的声音,之后便是“扑簌簌”地响声传来,抖落了一地冰渣。
早上太阳出来了,树上的雪渐渐消融,融成泪痕却无法滴落,新雪也在阳光的照射以及人们的脚步声中由白变黑,扫至树下街角去了。
这一年的冬天,桓宁在三次感冒、发烧引起的气喘发作中平静地过去了。他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按时吃药,尽量不出门,即使出门也用一大条围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安然告诉春阳,以前一到冬天桓宁的脾气就特别坏,因为冬天里有各种各样的游戏节目,比如打雪仗、溜冰、堆雪人,这些十几岁的少年们热衷的活动对桓宁来说都有可能是致命的,所以通常他都会觉得很愤懑,但是今年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