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教张大川----绿水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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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张大川暴怒了。无论别人把他自己怎麽样,他都可以忍;但要是别人欺负到耀祖头上,他就无法忍了。他的眼睛都红了,冲上去先把委屈仇恨地站在门外的耀祖及嫂子都往屋内一推,顺手绰起放在屋外的一只锄头,势若疯虎地冲上去,"──你们立刻滚!耀祖打了你们家孩子又怎麽样,打得好!打死才好呢!"
那家人被张大川出人意料的动作给打了个绰手不及。骂得最凶的受伤孩子的母亲立刻就不骂了,大叫一声:"妈呀!"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锄头就顺著她的头顶,带起一阵风,刷了过去。紧跟著,受伤孩子的父亲及两个叔父也都被一锄头打中腿,摔在地上。旁边围观的村民也都乱起来,惊叫著、推搡著,纷纷向後闪避。
於是,张大川的锄头来来回回只扫了四五下,就在老宅门外辟开一大片空地出来。空地上,除了他自己,就剩下坐在地上的受伤孩子的家人了。
张大川把锄头把往地下一撑,单手叉腰,面露凶光地破口大骂:"你们凭什麽欺负俺们父子!俺们一家在这里住五年了,以前不见你们要赶俺们走,现在小林一撤资你们就要赶俺们走?你们自己拍拍良心说,这几年要不是有小林在这儿投资建厂,你们谁家能起新房?你们谁家的儿女能坐在崭新的教室里上课?俺们村外的小路能这麽平整?俺们能终於不再吃苦苦的碱水?小林又不是政府专管扶贫的干部,他把厂建起来难道就要一直建下去!他走了,可他的厂子还在,俺们大可以去找新的老板重新投资、重新让这些厂子转起来!‘要想富,先修路',好歹小林给俺们修好了路,厂子也在,有这些基础设施,俺还不信了,找不到新的老板肯来投资!"
兔子急了也咬人!众人习惯了民办教师张大川的敦厚,对眼前这个满脸凶相的汉子很不适应,被震住了。但张家庄不满他们父子的不在少数,如果张大川一味耍狠,相信现在冲上来的村民早把他打倒在地。但,他後面说的什麽来著?"可以去找新的老板重新投资、重新让这些厂子转起来",不亚於一道惊雷,让这些时日来一直耿耿於小林撤资、关闭厂矿的村民及村干部们,又有了新的思路。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正是因为有了小林老板,他们的小村才改变了一穷二白的面貌。"前人栽树,後人乘凉",也许现在再去找人投资不是难事,至少,要比多年前容易得多。

 

第二部 第三十二章

张大川说的并不是神来之笔,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以前并不是笨,他只是不想这些问题,到底跟小林老板同居多年,这回在A城更是一呆个把月,多少接受了一些城里人的经济头脑。
他那天不放心白丽,也不敢睡,顺带著思考自己回家後的生活,冥思苦想後得出了这个办法。他心里没底,本没打算就这麽说出来,他想的是找人商量後再向村委会的头头脑脑们建议。可事发突然,他气糊涂了,顺口就溜了出来。
後来,张大山看到村民们的反映,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让弟弟及妻儿老小先进屋休息,他自己连夜找上村委会一干人,说出了这个办法。这时候为了自己的弟弟及侄儿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的生活,他超水平发挥出超过一般农民的口才,天花乱坠的一通乱吹,最後还打保票说,就算出现最坏的情况,实在找不到新的老板来投资,他也完全可以通过小林老板的关系找到投资者。
那一晚,张家庄许多人家都夜不能寐,老张家是忙著安慰受伤的耀祖及暴怒的张大川,而村里其他人都激动万状地期待著整个乡上的新一轮投资高潮的到来......
张大川第二天才知道这事,村委会一班人已经分头去找乡上及邻村的村委会商议去了,人人都在热切地议论著,无人再对他们父子俩表示敌意。
张大川就问他哥这是怎麽回事,张大山说了。张大川目瞪口呆,说什麽也想不到吵架吵到最後会是这麽一个结果。不过他也想好了,如果这儿实在容不下他们父子,他们也只好打道回A城。
时间过得很快。快过年了,乡上已经商议好全盘的政策,也找几个中部地区的商人初步达成意向。由於一直只是维持收支平衡,加上二叔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从容按排,林可锺对在西部投资的厂矿采取的是直接撤资的方式,机器搬走,但厂区的基础设施还在,修好的道路还在,熟练工人还在。这样一来,後期的投资者只用少量投资,就可以得到若干个完整的厂矿。
乡上商议的结果认为,以这样的基础,再加上乡上可以找县上申请一些税收方面的优惠政策,还是有利可图的,那些商人自然是愿意接手了。只等过完年,乡上就准备找这些商人签署合同了。
全乡的一百多个自然村,在这个好消息的鼓舞下,全都在喜气洋洋地准备年货。回到小柳村的张大川也在年前接到学校的通知,让他下学期回去继续代课,耀祖也可以回学校上课。农村的小孩是淳朴的,一看自家大人都接纳了张家父子,也不再排挤耀祖,耀祖又可以高高兴兴地和小夥伴一起在村里疯跑了,天上飘落的雪花似乎都被孩子们的笑声给融化了。
张大川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想,过完年,家里的日子又可以回到正常的轨道,一切都将恢复原状──只是,小林呢?他会回来过年吗?往年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回A城过年,今年怕是不能了吧......
大年二十九,一辆悍马停在了小柳村学校旁的小洋楼前,开车来接他们的除了司机,还有以前林可锺的保镖及西北分公司总经理李二祥。李二祥说少爷人在县上,派他来接他们一起过年。
张大川愕然了:林可锺的人已经在西部,为什麽不回家过年,非在县上过年?他不解著、郁闷著,然後和还懵懵懂懂的快乐著的耀祖一起坐进了悍马。
林可锺租了县上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套房,当然这家酒店已经不是他们初见面时的那家了。
一家三口久别重逢後自有一番嘘寒问暖。林可锺虽然精心打扮了一番,还是掩不住憔悴,人看上去又瘦了一圈,眼里有红血丝,而耀祖对小林叔叔也依旧排斥著。
小孩子听大人的话,以前张父张母、张大山夫妇都没少在耀祖面前说林可锺的坏话。他现在虽然重新接受了爸爸,对小林还是有抵触心理。
张大川也不好勉强孩子,哄著耀祖回房先睡,自己明天一早带他去县上的游乐场玩。
剩下的时间里,才是两个大人的私人时间。张大川再也掩不住思念之情,叫了声"小林",声音就哽咽了,扑上去紧紧抱住林可锺,把头重重压在他肩上。
林可锺反手抱住他的肩膀,也不无心酸地苦笑道:"傻大个,你抱得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张大川不理他,只是继续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抱住了怀中的这具劲瘦的男性躯体,喃喃著"小林"、"小林"......
林可锺心里有事,本打算著先说的,但这时看爱人如此情动,再也忍不住隐忍月余的欲望,一侧脸,先亲了一下张大川的脸,喑哑著嗓子说:"傻大个,过来,让我好好疼你!"他已经多年不这麽喊张大川了,这时偶尔一喊,当年的感觉竟然就有些回来了,原本有些疲乏的身体也不乏了,欲望升了上来。
张大川稍稍松手。林可锺把他的身子扳正,两只手牢牢捧住张大川的脸,吻了下去。这是一个深吻,林可锺根本不给张大川换气的时间,只是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吸吮著那熟悉的带著阳光味道的汁液,似乎要把他吸光一样。等到这个吻吻完,两人已经都是气短,一分开就大口大口地吸进空气。
"你疯了!"张大川一边喘一边忍不住有点小抱怨。林可锺只是笑,等缓过气来,就猛地扑过来,一下子把他扑倒在酒店厚厚的地毯上,另一手则开始猴急地撕扯他的裤子,说:"当年我们也是这样的!"。
张大川楞了楞,当年的经历对林可锺或许是美好的,但对他而言却不是这样的,但看著眼前爱人温暖的调笑,当年的噩梦就蒙上了一层粉红色的轻纱,痛苦还在,却已是遥远的淡漠,甚至於还从痛苦中衍生出一点幸福来。那是他们共同的回忆,即使有些不堪,可只要拥有了林可锺的爱,一切的一切他都可以忍受。
他拿捏著力度扭动腰臀,作出要反抗的样子,却小心著不要真地伤到林可锺,笑著叫:"放开我!放开我!"
林可锺也假装恶狠狠地说:"扭得不错呀!你反正是来我这骗钱的,那你就干脆伺候好少爷,少爷让你多骗点怎麽样!"
虽然是作戏,但这样你来我往地对了几句台词,两人的感觉都上来了。
张大川趴在地上,屁股不耐撅得高高的。林可锺一下子插到底时,两人都忘了做戏,都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啊──"

 

第二部 第三十三章

这场性爱前後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後,当两人赤裸相拥著躺在双人床上时,心里都充满著小别胜新婚的甜蜜。
他们几乎没有盖任何东西,即使酒店暖气打得很足,也还有些冷,可谁也没动,就那样相拥著。欲望已经餍足,但林可锺仍旧停留在张大川的身体里。他们都需要确认,他们心底的某处仍然是悬在半空的,却又牢牢地不愿离去。
林可锺本来想明天再说,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按老规矩,直到正月十五,都算是在年里。他知道张大川讲究这些,所以这些可能有些不中听的话还是今天先说。
"大川,你睡了吗!"林可锺两眼望著天花板,近乎呢喃地小声问。
"嗯!"张大川懒懒地答应了一下。
"那,我想跟你说件事情!"林可锺说完,等了一下,没听到张大川答话,就继续往下说,"是这样的。现在林氏企业的事比较麻烦,欧叔就给我支了个招......欧叔说、欧叔说,让我放出消息要找人联姻......"林可锺说到这里,就感觉怀内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但仍然没吭腔。林可锺微微低头,在怀内的头顶上落下一吻,还是继续往下说,"我跟欧叔说,这事情可以考虑,但只能是烟幕弹,我不会娶任何女人。欧叔就说,就算是烟幕弹那也得下本钱呀,不结婚,那至少得和女方订婚。我......我想了许久,最後、最後也没想好。"林可锺说完,怀内人还是没出声,倒是林可锺等得有些心焦,终是又小心地问了一句,"大川,你认为呢?帮我拿个主意好不好?"
张大川终於开口了。他不能不开口,这番呢喃,就像一根尖利的针,刺穿了几分锺前他还有著的幸福甜蜜。
他是乡下人,理想中的爱情就应该是单纯地相伴到老,没有为钱财而起的纠纷、没有第三者插足、没有城里人那麽多的花花肠子。他想起来了:林可锺拥著汪正高高站在酒店的二楼上;他对林可锺说俺只想著要跟你一辈子不变、永远也不要变,林可锺反而说他是不是不放心他;哥不久前的威胁与警告......
他脑子里都乱了,他想他该相信林可锺,而且就算不相信他也会一直傻傻地等下去,所以对林可锺目前的要求,他的答案自然只有一个"好"字,很简单,也很理所当然。
可是,他的心底深处却不停叫嚣著相反的意见,"不"、"不"、"不行"。他习惯了跟小林一起在小柳村过的单纯日子,不会有可怕的小报记者、不会有汪正跟他抢小林,也不用烦恼那种他所不懂的巨型企业......相爱的幸福,家庭的温暖,都正如他脚下的大地一样坚实和永永远远。
张大川更知道,即使他反对也没用,林可锺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跟女人订婚了。所谓本性难移,林可锺骨子里的任性和执拗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年青少爷,他改变的不过是对两个人间的相处之道罢了。说实话,林可锺也为这份爱用尽了全力,想他张大川一个地道的农民、一个贫寒的民教,也该知足。
张大川犹豫著、矛盾著,终是小心地说:"可是......可是......一定要那样吗?你们、你们林家不是上了那个什麽榜,应该不会缺钱吧?实在不行,俺、俺也有工作,俺来养活你......"
林可锺有些无力。怎麽到了现在,大川还是缺乏必要的经济头脑?
他不知道,张大川还是有经济头脑的,只是不多,他靠这点不多的经济头脑解决掉被乡亲们排挤的危机。但在张大川乡下人的观念里,爱情不该同金钱挂钩,不该玩任何暧昧,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清贫一点、苦一点都没啥。况且乡下人的情变虽不多,但还是有的,而这些情变无一例外都跟金钱挂上了钩。这是乡下地方的国情。他相信小林,心里却不能不犯嘀咕。
林可锺却从不相信什麽有情饮水饱,那是穷人才相信的神话。他从骨子里认为有钱是好事,起码可以让自己爱的人过得更好。甚至扯远了说,追求爱情也是离不开金钱的。想当年,如果没有他砸大钱、上小柳村投资办厂,也许大川早就离开了他。现在只不过为林氏企业的事,做出一点点的、不涉及实质的、仅仅名誉上的小牺牲,根本无足道哉。大川就算心里有点别扭,也该爽爽快快地答应下来才对。
林可锺轻声哄著张大川:"你说的没错。凭我们林家如今的财大气粗,即使林氏企业跨了也不饿不著我们。可你也知道,那是二叔一手创下的基业,为人子的不说把它发扬光大吧,好歹不能让它衰败。咱们上次的事闹得很大,我想,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事情迅速平息下去,挽回给企业声誉带来的影响。"
张大川听他抬出"孝"这麽大的理由,心里就是一哆嗦。他犹豫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会儿,终归心有不甘,又支支吾吾说:"可是......可是......俺也没有继续跟俺爹耕地呀,俺出去上学了,俺还当了民办教师......你......你难道就一定要继承你二叔的事业吗?我看,那天,你们家有很多亲戚都抢著想做呢?"
林可锺终是有些不耐了。他不是有耐心的人,也就是因为对象是张大川,他才主动地自觉地压抑自己的脾气。他把声音拔高了一点说:"大川,这怎麽能一样呢?你想想,你爹能有多少钱,我二叔又有多少钱;你爹的地多大,林氏企业又有多大?这不是一回事呀,大川。"
张大川这回倒真地迷惑了:"有什麽不一样?俺不觉得呀。都是上一辈人给俺们留下的遗产,要不要,在俺们自己呀!反正俺们挣的钱能养活俺们自己、养活耀祖,这就够了,要那麽多,你看也只能让亲戚们不和,没啥好处的。"
林可锺觉得张大川在装傻。如果二十岁的时候,张大川这麽说,他会很高兴傻大个的单纯,但一个已经三十而立的大男人还这麽说,那就根本是笑话了。
时间,成熟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外表与待人接物的经验,还包括著许多的观念。二十岁的时候,林可锺也许会认同张大川没钱没什麽的观点,但现在的他已经知道,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没钱万万不能。
他想起了上一次在A城大川也要求永远,他没同意。因为那时的他终於第一次真正变得有钱了,他怀疑是不是张大川由此而不放心他,而现在,张大川又一次这样地说没钱好,他也只好又一次地在心底疑惑著张大川是不是还不放心他有钱呢?难道他说的话还不够掏心窝子、还不够真诚吗?而且他想保住并壮大林氏企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一家三口将来的日子好过吗?
林可锺的声音不觉也高了起来:"那是因为你跟你爹本来就什麽都没有,才说得这麽轻巧吧?!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歹得你自己有钱或者曾经有钱,才能说有钱的坏处吧!"
张大川想说俺有你呀、俺还有耀祖、还有在小柳村学校的工作......但他终是什麽都没说,小林从来就不是肯听他意见的人。他说:"睡觉吧!俺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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