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看打了个哈哈道:"反正方某不来访,狄兄也派人去找我的八大刀王喝酒开赌了。"
"哈哈,花好月圆,鸾凤和鸣,两位均非世俗儿女,那个,那个狄某能够理解,能够理解,敌人变朋友,朋友变知己,知己终至情人--人生最大的乐事莫过于此,真是令人羡慕啊。恭喜,恭--"冷冷的一道眼光让狄飞惊不抬头也打了个寒颤,他一向认为自己的眼刀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这七分寒意三分怒火淬炼的冷光,远胜于他。
"狄堂主,你的话有点太多了。"无情冷道。
能忍是狄飞惊最大的优点,他脸色微微一变,顷刻便神态自若了,哈哈一笑,他道"恭,公子,想喝什么茶?"
方应看看了无情一眼,温柔得微微一笑道:"崖余是不喝茶的。"
无情冷哼了一声,不看他们,目光却瞪向三合楼的墙。
方应看眼中已满是笑意,不过他知道最好见好就收,将折扇摊开又折起,然后干笑两声,拱手向狄飞惊告辞。
"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没看到呢。"屏风后转出一宫装丽人,见追之不及,跌足叹道。
"他们刚才就坐这吧?"雷纯在无情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笑得倾国倾城。
"是的,成公子就坐在这里。"眼光微抬,一道不详的预感如迅疾无匹的闪电击中狄飞惊,他怔怔看着对面那堵砖墙,他似乎看到那天崩地裂,灰飞烟灭的幻象。不可能吧,擦擦冷汗,他长吁了一口气。
"小七传我的命令,将三合楼所有值钱的东西搬回总坛去。"不久以后,当三合楼在霹雳堂的火药中化为灰烬时,狄飞惊终于明白他当初的决定多么的明智,完全符合一个当机立断洞察秋毫的英明领导人应有的素质。
"小候爷还有什么地方没去过么?"在人流不息的大街上,无情冷声问。
方应看微微一笑道:"昨日找八大刀王喝茶的好像还有蔡京和风雨楼的人。"
无情冷冷瞪了他一眼。
"对了,还有皇宫里的人。好像,好像,还有--"方应看欲言又止。
无情眼中掠过一道寒光。
"还有神候府的人。"
夜色微瞑
明月却未及升起
夜之暗影落在窗畔的案几上
方应看看着一轴半卷的地图,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样的笑在夜影里竟似黑色的。
夜空中,暗云微卷,一点些微的白光没入云际,几不可察觉。
无情微扬头看空中那点消逝的白光,他的眼中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笑意。
院子里的某一角
任怨:你们是太闲了吧,在这下注。
众刀王:小候爷带着无情公子几乎逛遍了整个京城了,我们也对人说了无数遍他们住同一个房间了,我们就不信你不好奇。
任怨:他们真住一个房间?
众刀王:真住同一个房间,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任怨:我哪有你们那么无聊......他们真住同一个房间?
众刀王:倒
任怨:你们开赌什么?
众刀王:赌他们到底是不是......
任怨:靠,这有啥好赌的......给我下十注。
夜,神通候的某处偏院,皎洁的月无声照着轩窗
时日悠悠,三日将尽
风吹动月影,琴声融入月色,温柔欲醉。
看着入户的月色无情笑了,那一日在神候府前也是这样的月吧,曲子还是那首凤求凰,看来,方应看对这支曲子非一般的执着。
月如旧,曲依旧,可惜,心中微微一叹,无情淡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小候爷倒是深情款款,让人感动啊,可惜,人若真道方兄是为情所困,只怕倒是将方兄看扁了。三日间,你我交情非同一般的消息只怕是天下皆知,神候府和有桥集团的关系也便是剪不断理还乱了,凭这襄助义军的帐目,再扳倒了蔡京。谁又敢说方应看不是一个大侠?方应看是个大侠,甚至还是个忍辱负重的大侠。有很多事大侠做起来可是得心应手得多,大侠做出来的事总是对得多,有道理得多。黑的可以说成白的,谋国篡位可以说成是替天行道,反正,天意从来高难问。"
"啊耶,竟然被无情兄看穿了,无情兄莫要说的那么直白,这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方应看笑,他眼中却全无笑意,甚至还有那么点杀意。他朗声道,"好男儿既持三尺青锋,缘何不能中原逐鹿。这大好河山,与其送与异族,南面奴颜称臣,不若由我取之。"
无情不怒反笑道:"这君不君臣不臣的世道,反上一反又有何妨。可惜的是,你并非我同路之人。你非仁厚之君,纵然坐得天下,亦非百姓之福。"
方应看大笑:"什么是仁厚之君,他赵匡义是么?刘邦是么?还是李世民是?哪一个帝王的王座不是白骨垒就。仁他妈的厚,这些上位者人皮够厚倒是真的。"
"虽然以杀止杀亦算是一种慈悲",无情道:"但我一向认为人命不是可以用来做筹码的,为一己野心轻动干戈更非我所能认同。"他的声音虽轻,眼中却有不容错认的坚定。
"如果,"方应看停下手中的琴,望向无情道:"我答应你少造杀孽,只要,你与我同路,你,肯不肯?"
无情微微一怔,偏开眼,轻叹道:"悠悠我心,可惜,难与君同。"
就在他转开眼的那一瞬,铮一声裂响,六根琴弦如金石轰然崩裂。
"无情,无情",松开手,方应看惨然一笑道,"如此--也好。"
冰冷的琴弦自指尖滑过,眼前挥之不去的还是方应看离去时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他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不过就是一场互相利用的游戏罢了,何来真心,何谈假意?
弦断,琴毁
从此--
江高湖阔,风急浪险,再无长夜相送,月下听琴。
无情眼中的光芒轻轻一颤
风声无语,月色依旧温柔。
漠北的夕阳照在城头,染出一抹乍暖还寒的血色。
顾惜朝在城下勒住马,朗声道:"宋使顾惜朝求见金国绥远使大人。"
城头上幡旗微动,几名身着金盔重甲的士兵出现在墙头上。
他们身后稍远处是一名身着不起眼黑色盔甲的汉子,刀刻一般的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顾惜朝心知这便是金国燕云十八骑之一的吴天风,拱手道:"宋使顾惜昭求见六王爷。"
吴天风在他面上看了看,讶然道:"宋使不往西行,却来我这边城何事?"
顾惜朝但笑道:"受人之托,还烦劳先生。"
沉吟片刻,吴天风道:"瓜田李下尚需避嫌,我家王爷不方便之处,公子既为宋使,应当明白。"
话说,眼下金国掌权的乃是得上代金主传位的大王子完颜冥,他目下正在辽境征战,顾惜昭此番前去要见的也正是他。先王在世时,众皇子中六王子完颜昊便算是个异数,他自幼聪明伶俐,机变灵巧甚得金主的喜爱,及壮更屡立战功,被视为帝位的有力争夺者,不料,宫廷内战正酣之际,他却因王妃意外身故,心魔孳生,提剑冲入早朝大殿,金主震怒,罚其长跪宫门外三日三夜。后完颜昊扶灵而出,早早将兵力撤出上京,独守边城,长伴香冢,不知是韬光养晦还是确实心灰意懒,无心争雄。绥远使之名便是大王子完颜冥及位后对其的封号,有安而远之之意。以完颜昊的处境自然不便私下接见他朝使臣。
"那烦劳先生转带一句话"顾惜朝轻轻拢着辔头,却也不急。
吴天风颔首道:"顾公子有话请在此说,老夫一定为公子带到。"
顾惜朝轻轻牵了牵嘴角,冷冷一笑,"他,还记得渤海故人否?"他一字一句的将话送出,果不期然见吴天风身体微微一晃。
章十五 风云再起
内堂上,六王子完颜昊一身武人短打,精神甚好,他的眼光只是这么看过来,顾惜朝便觉得心中微微一凛。完颜昊不过年近不惑,两鬓处却提早有了风霜。吴天风已将顾惜昭的话转呈给完颜昊,内堂中完颜昊屏退众人,只有吴天风垂手侍立在旁。
"他们在哪?",完颜昊摩梭着手中的白玉蝴蝶,这饶是身经百战的汉子眼中也有隐隐的激动。
顾惜朝将他的反应一点不拉收在眼里,轻轻一笑,缓缓吐出二字:"大宋"。
原来,这只蝴蝶是柳依依之物,方应看与他时,并告知他渤海一郡与完颜昊牵扯甚深,至于是怎样的牵扯,方应看不愿细说,只让他便宜行事。
至于渤海郡被灭族之事,顾惜昭却是早有耳闻,便也就在完颜昊离京前不久。
"柳儿他们,他们还好么?"
"不好,家破人亡,离家去国,千里飘零,怎么会好?更可惜的是--",顾惜昭微一摇头叹道:"唯一能帮他们报仇的人却是一个只敢躲在这荒凉边城的胆小鬼。"
闻言,完颜昊猛一抬头,目中有怒意隐然。
吴天风在旁也变了颜色。
顾惜昭何等样人,此刻看了完颜昊的反应,略一推想,便隐约猜出完颜昊当日离开皇宫,多少与渤海郡被灭族有关,其实说这话时,他并无多大把握,他只是在赌。当日渤海郡突然遭祸,其中缘由虽然已成为金国的秘梓,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顾惜朝不避不闪迎上他的目光,看了他半晌,完颜昊脸一沉,冷声道:"送客。"
顾惜朝冷笑一声道:"柳意带月浓,蝶舞共长生。可惜也不过如此"。吟罢,他拂袖而起,转身便走。
顾惜朝吟的便是当日六王妃居所处的题联。六王妃芳名之中有个蝶字,此联虽不甚工整,却别有一番浓情蜜意在其中。
完颜昊脸色微变,"顾公子,请留步。"
顾惜朝停住脚步,却不曾回头。
身后,完颜昊眉头微锁,道,"顾公子可知道本王见你冒着多大的风险么?"
顾惜朝不慌不忙沉声道:"难道,六王爷真不知道当日渤海郡是如何突然遭罪的么?"
完颜昊怒道:"我们金人和你们汉人不同,我们金人重的是兄弟之情,我和皇兄情同手足,渤海郡的事决不可能是他下的毒手。像你这般胡言乱语,可知我现在就可以把交给皇上。"
"哦,是么?如果真是如此兄弟同心,王爷又何必说的如此大声?"顾惜朝剑眉轻轻一剔,露出一点至冷至讽的笑意。
完颜昊喝道:"宋使此语是何居心?"
顾惜朝缓缓转身,洒然一笑道:"王爷还不明白么?我就是来挑拨离间的。"
完颜昊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怔然半晌,不怒反笑,展颜赞道:"好,好胆色。不过,挑起我金国的内乱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夺王位,我取燕云十六州。"
完颜昊目光微转,叹道,"可惜,世间事并非光有胆色便能成的。"
顾惜朝心知这是到了讨价还价的时候了,轻笑一声道:"凭黄河两岸三十六路义军和有桥集团,够不够?"
完颜昊动容道,"有桥集团的方小候爷?"
"不错,这是方小候爷的印信,请六王爷过目。"
看罢,完颜昊爽快道:"好,今日你我就以三击掌为盟"。
顾惜朝应了,伸出左手,迎上完颜昊的手掌。
这两个堪称枭雄的男子,此刻击掌为盟,却都暗自留了心,各自悄悄凝劲于掌,防备对方促起发难。看着完颜昊的侧影,顾惜朝心中微微一动,方应看,你下的这一步棋真的是对的么?
"我们金人最恨无信之辈,希望顾公子不要让我失望。"收回掌,完颜昊负着手看窗外的落日,他的心中竟有一分少年男儿的激情荡漾。龙潜于渊,心系九霄,十年了,自从十年前他领兵进入这边城,也许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天吧。
顾惜朝笑而不语,也抬头去看那落日,落日映在他的眼中,光芒如火。
日落处,有风云隐动。
--天下,乱起。
三月后
暮春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过去了,天气一天天懊热起来。
金辽之战已趋白热化,激战日烈。
从长江往北的辽阔土地上,战火处处,民不聊生。
在这样一个乱世,最苦的便是黎民百姓了。
黄河岸边,夏木成荫,轧轧轮椅声过处,一个白衣人影正沿着河岸,溯流而上。
这原本是黄河沿岸相对比较清澈的河段,此刻却已红得让人心寒,那漾开的红,带着扑鼻的腥味,中人欲呕,红色的水线由上游漂流而下,似源源不绝。
无情剑眉微锁,抬眼望去,只见前方草深林密,不知其深几许,心中叹了一口气,推动轮椅,继续前行。
红色的神秘水线入了密林深处便断了,正午的阳光自树梢洒下来,碎成千星万点,林中静得诡异。
正在犹疑间,突闻沙沙声响,自草间传来,声音极微,几不可闻。
无情心念甫动,便将轮椅推至草长之处,身形一展没入林梢,凝神屏息望去。
沙沙声愈响
草分处一条通体红亮的大蛇游了过来。
那巨蛇游至一棵槐树下,盘住身体,半昂头吐着信。
只见半空红色人影掠过,停在蛇畔的巨大青石上,竟是个红裙黄裳的俏丽女子,洁白的足踝蹬在木屐上,眼波流转处露出三分娇媚,她将手中握着的那支青绿长笛横至唇边,食指轻按发出几声喑哑难听的单调音节。
说来也奇怪,那红蛇竟在那笛声的驱使下,盘着树干向上游去。
那女子停住笛声,仰头向着那树梢枝繁叶茂处姣笑道:"你再不下来,就让小红吃了你罢。"
话音方落
密林中罡风大作,近旁的叶因这旋吸之力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向那女子笼去。
沙走叶扬中却见一个迅疾无匹的黑影劈空而下。
无情神色一凛,劈空掌是外家功夫,虽然蛮横霸道,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夫,一般的武林弟子都曾练过几手,然而这番辅以内家功力的劈空掌力却不多见。而那娇媚女子手中所持之笛竟是苗疆密传的驱蛇魔笛。
轰然一声,那女子立足的青石碎屑纷飞,出现一个大坑,那女子却在一击之下,突然失去了踪影。
从树下落下的黑影在林间地上立住脚,却是一个黑衣男子,那男子见一击落空,脸上变了颜色,骤然转身,立掌于胸往身旁大树拍去。
劲风扑面,但见那巨大的古树在风中抖了一抖,喀喇一声断成两截,巨木落下,发出轰隆巨响。
硝烟散尽后,却见那女子站在刚才那男子藏身的树枝上,以手掩鼻,俏脸微红,轻咳不已。她站在树枝上,微一跺脚,嘟着嘴囔道:"死人,你还不出来,难道要看着这个蛮子劈死我。"
无情呼吸微微一滞
那自密林深处缓缓走出的男子,白衣长剑,神情淡然,赫然竟是方应看。
方应看微一笑道:"以月姬的手段,谁又劈得了你?"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向无情藏身处瞄了一瞄。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那一眼似嗔还羞,真有风情万种。
方应看只淡淡一笑便去看那黑衣男子。
那男子此刻以一敌二,却也不慌,他冷哼一声道:"方小候爷幸会啊。"
方应看打了个哈哈道:"石先生又何必如此客气,你便是骂我方某人翻脸无情,赶尽杀绝也是应当的。"
那姓石的男子道:"枉我们江北一带的义军信任于你,你却将我们卖于金人。"
方应看凉凉一笑道:"卖了,那又如何啊?"。
无情识得这男子正是江北一路小寒山一带几路义军的总头领石终郁。石终郁领袖江北几路义军,一身武功内外兼修,颇有几分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