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皆静。
过了好一会儿,幸村爸爸才表情严肃地说,"母亲......那可是您的嫁妆......"
幸村妈妈鄙视地瞥了他一眼,才景仰地望着幸村祖母,"母亲大人教训得有道理,管他是男是女,总归是要进我家门的,确实不能怠慢了。"
喂喂~你们关注的重点错了吧?!有给男生送首饰的吗?幸村在心底呐喊,却迫于众长辈威压不敢发作。
最终当然不会是真的包了家传首饰,经过众人投票决定,女性联盟以3:2的优势取得胜利,拍板决定让幸村送一副真人等高的自画像,以慰对方相思之情,因为幸村的美术也是学习了多年,所以要完成这件事倒没什么难度。
但幸村虽然面临家庭的巨大压力,却也做不出这等类似于变态的事情。所以悄悄地偷换了概念,运用了一下象征这种手法。
当天早上,先溜到美术室悄悄布置一番后,幸村才若无其事地返回教室。由于高中没什么社团活动,美术室鲜少有人用,他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勉强忍耐着对不二期待兴味的眼神视而不见,忐忑不安地磨了一个上午,在午休铃打响、老师走出教室的一刹那,幸村抓起不二的手,说了一句"跟我来",便拖着他向美术室跑去。
到达美术室时,两名少年都因为奔跑而有微的气喘。略略调整了呼吸,幸村一手拉着不二的手腕,另一手打开房门。
教室里一片空荡,只有后墙有一块巨大的白布,仿佛遮着什么东西。幸村站到那旁边,牵起白布一角,笑得温暖,"不二,生日礼物,可要好好珍惜哦。"
白布翩然落下。然后不二便看到了那终其一生都无法再忘记的一幕。
紫色芳华仿佛要喷薄而出般肆意流淌,满溢着浓烈而盛大的生机和热情。初春干净剔透的阳光层层叠叠地洒下,巨幅的紫罗兰旁边站着风华绝代的少年,笑得那样热烈坦荡。
那一刻,想要和他一起,纵情天下。
有一种泪水会因为美的震撼而落下。
不知时间流逝几许,当二人都会过神来的时候,幸村的手正抚着不二的侧脸,仿佛要为他拭去泪水。
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不二脸颊微红,低声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幸村温柔的笑着,"不必谢我。如果想要回报的话,3月5日的‘海原祭',陪我去约会吧。"
"嗯。"
知君情深,定当不负。
二十一【旧事】
3月5日早上,几乎一夜没睡的幸村精神抖擞地爬起来,以前为了这一天而恶补的所有言情剧在脑袋中翻滚,追求完美的他当然会想给不二一个永生难忘的回忆。
初春的天气很是清爽,道路上已有樱花开始纷飞。
三三两两的行人,一路谈笑,大多向立海大的方向聚集。
"海原祭"对于立海的学生来说可谓相当熟悉了,大家都有些习以为常,但校园里还是早早地就被布置好,而且热闹非常,人们的情绪还是相当高的。就像每年都要去春游,每次春游都去同一个地方,虽然抱怨无聊透顶,但还是忍不住期待,玩的时候还是会很忘情。
以前幸村对"海原祭"也没什么激情,他们班只是开咖啡屋,本来像幸村不二这种"人才"是不能被放过的。可惜对这次约会早有预谋的幸村略施小计,使二人逃脱了去帮工的命运,得以清闲,过"二人世界"。因为这次刚好在他生日当天举行,而不二又从没参加过,才借机邀请了他。虽然活动万年不变的老套,但幸村对于和不二的"初约会"还是很兴奋的。
无所事事地在校门口充当了一会儿门柱,引得路人频频回顾,但幸村已经没有心情去关心自己是不是成了路人眼中亮丽的风景线。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不二却还没有到,这对于时时为他人着想的他来说是一件太反常的事。
真田、柳、柳生、仁王等人都已经各自结伴到来,甚至切原都被丸井拖着进了校门。海带头远远地想来和他到招呼,却似乎和丸井起了争执,被对方扼着脖子气鼓鼓地拖走了。
幸村一时失笑,但很快担心的情绪又重新漫上心头。看了看手表,摸出手机想打不二的电话,却发现由于昨晚忘了充电而被关了机。有些郁卒地跑到最近的公用电话亭,又发现不二的手机也关了机,打不通。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他家的电话。
"喂,这里是不二宅,请问找谁?"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
"你好,我是幸村 精市,是周助的同学,想过来找他借笔记,请问他现在在家吗?"因为还没弄清状况,不想让他家人无谓地担心,不得不迂回地试探。
"啊,真是抱歉,周助一早就出门了,要不你打他手机吧。你需要号码吗?"
"不用了,抱歉打扰了,我到学校再跟他拿吧。"幸村有些忧心地挂了电话。
看来不二肯定是遇到了突发状况,但到底是什么急事使他不得不失约呢?想到不二肯定联络过自己,幸村不由得有些为昨晚的粗心而自责。
又焦急地等了一会儿,越想越不对的幸村抬头看了看几乎已经挂到天空正中的太阳,终于下定决心到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找找。
而就在幸村正在神奈川挨个地方寻找的时候,不二正站在一个很偏僻的街头网球场的场中,而横网的另一面,是手冢。
两人都神情凝重,气喘吁吁,汗水不停地滴下,却都没有去管,显然已陷入苦战。
本来今天一早不二正心情愉悦地准备赴约,哪知刚走出家门,竟在不远处的转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察觉到他的走近,金发的少年转过身来,神情肃穆,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不二,和我打一场。"
虽然之前有答应过他,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过来了,而且是在这个时候。不二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样,声音游移,"可是,我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
"不二,明天我就要去德国了。"清冷的声音里有着难以察觉的请求和怅惘。
不二闻言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说,"这么突然?"
"以前就有过去德国深造做职业选手的打算,转学等手续都已经办好了。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抱歉。"一如既往的沉稳而平淡的语气。
除了苦笑,不二已找不出任何表情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手冢你还是这样我行我素啊,没有什么能使你稍微有点留恋么?"
手冢欲出言分辨,不二已经打断了他,"算了,我跟精市说一声,希望他不会太怪我。"说完便拿出了手机。
手机里不停传来"已关机"的提示音,不二却不死心地一遍遍打,神情明显焦急。手冢在旁边看着这样的他,目光一时恍惚。
过了一会儿,不二发了一条短信,又有些赌气似的关了机,才转过头来对手冢说,"等我换了衣服拿了球拍就跟你一起去。"
跟手冢一起来到一个偏僻的网球场,二人开始简单的对打热身。看着对面来回奔跑的少年,不二不由思绪飞远。
曾几何时,那个人是他目光聚集的焦点,从他受了伤惨败于自己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关注这个外冷内热的少年。看他如何艰苦训练,如何不顾伤痛,如何一步一步将青学带到最高的顶点。跟在他的身后,感到安心,一直彷徨的自己似乎也有了一个可以执着的目标。
对他的感情,是憧憬呢,还是怜惜?不二只知道,自己最开始,只是想对他好。想为他做些事,想为他完成梦想,想让他雪莲般的容颜如夏花般盛大开放。
可是为什么,自己都未弄清的感情会被他一眼看穿。然后在那个夕阳染红的下午,清冷的少年带着为难愧疚的表情,语调柔和却又坚定地对他说,"对不起,网球才是我的全部,不需要多余的感情。"
难堪。他的感情仿佛一种耻辱,被赤裸裸地暴露,又简单地抛弃。
努力的想挤出笑容,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手冢你说什么啊?网球不是我们大家的梦想么?"
手冢看着他,几度欲言又止,却还是转身离去。
然后那个紫罗兰的少年走进他的生命,以他完全无法抵抗的方式渗入他生活的每一分。让他第一次觉得,可以安心,可以任性,可以完全做他自己。
努力地对人好甚至是恶作剧不过是想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喜欢。大家习惯了他的温柔,随时保持微笑成了理所当然,却忽略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几岁少年。父母说,"周助真是个让人放心的好孩子啊。"其实他多么想跟弟弟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家出走一次。
只有在精市面前,他才可以无所顾忌。那个聪明而温柔的少年,轻易看破他寂寞的伪装,听懂他别扭的期待,然后就那么包容而宠溺地对他说,"我想保护你。"
一直以守护者的姿态出现的他,生平第一次,有人愿意站在他的身后,给他完全的安心。内心满满涨涨的感动与柔情,眼中雾气弥漫。
察觉到他的走神,手冢将一个球打到不二的脚边。回过神来的不二看着对面阳光下表情模糊的少年,眼神变得坚定。
有的人,必须退出他的生命,有的人,绝不能辜负。
二十二【悲喜】
当太阳完全升到正空中的时候,不二和手冢的比赛终于结束。
虽然打得很艰苦,不二还是意料之中的输了。本来两人的实力差不多,但不二争胜的心毕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
有些脱力的仰倒在地上,不二看着明晃晃的阳光,心里却只是觉得一片轻松。
手冢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长时间运动而显得有些中气不足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地说道,"不二,你已经变了。"
不二有些感慨的勾起嘴角,"没有谁是可以不变的,手冢,是你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那个夏天。"
仿佛为了不让泪水落下,手冢也仰面看着天空,炽烈的阳光却刺得他眼睛生疼。
"不二,如果我的高傲使我错过了什么,有没有可能重新来过?"
他只是太笃定,以为那个温柔少年为一直在他身后,只是当失去他目光的注视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可笑的自己,以梦想的名义,伤得他体无完肤,他却仍然努力朝自己微笑。不是谁都有义务对谁好,是他太过刚愎自用。
"手冢,你不适合悔恨这种情绪,你一直这样坚定的朝前走,是我太平凡,跟不上你的脚步。你的梦想高高在上,而我只是想要在尘世幸福。幸而有他,愿意陪我。"不二的表情飘渺而又温柔,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站在场边的幸村。
"手冢,一路顺风。"
手冢定定的看了他许久,终于黯然转身离去,与幸村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句"要对他好。"消散在空气中。
幸村本来就脸色阴沉,听到这句更是眼中聚起波涛,他还没有落到需要情敌来提醒的地步!
一言不发地来到不二身边,面无表情地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运动饮料塞到他手中,然后以看似蛮横的动作背起了他。
不二默不做声地盯着手中的饮料,任他动作,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个人,明明在生气却在注意这些细节,看似蛮横粗暴的动作却完全没有弄疼他。自己何德何能,得君如此相待。
幸村背着不二沿着小路回家。虽是初春,这样的正午的阳光下,还是还是鲜少有人愿意出门,一路冷清。
不二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声音闷闷地,
"对不起。"
"嗯。"听不出喜怒。
"生日快乐。"
"嗯!"明显已压抑不住怒火。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幸村感到一个凉凉的东西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礼物。"不二有些期待又夹杂着愧疚的声音。
低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突然耳垂一痛,有些恼怒地转过头,便看到不二睁着冰蓝色的漂亮眼睛瞪着他,眼底有浓浓的委屈,嘴唇却有些倔强的抿着。
心不由就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重新转过头去。
"今天是我生日,你却跑去和旧情人约会。"声音落寞,隐含谴责。
肩膀又被咬了一口,不二气鼓鼓的声音,"不是旧情人,也不是约会!手冢要去德国了,不过是在告别!"
"我就说我不喜欢仙人掌这种植物!硬邦邦的,又冷冰冰的!浑身是刺!而且还不分花期地乱开花!"声音愈发愤愤。
不二闻言没有做声,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在他肩窝,笑声是从来没有过的清越。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在他耳边轻吹了一口气,声音温柔而坚定,"我,已经,不喜欢,仙人掌了。我现在喜欢的是紫罗兰。"
耳根有些痒痒的,泛出晕红,幸村勾起嘴角,笑得幸福得意。
"海原祭"后不久便放了春假。
因为春天本来就有"春懒"这一说,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再加上"不幸"患上"花粉症",每天在家精神萎靡,幸村的春假生活简直跟某种哺乳类动物没有分别。
由于父母这个时候都还没有休假,祖母又经常行踪飘忽,幸村家就只有哥哥和妹妹两名成员在家。一般兄妹俩会轮流做家务,可最近由于幸村"身染重疾",也就把做饭洗碗的重任推给了妹妹。
所以每天都会有这样的一幕。
幸村裹着被子慵懒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小晴在厨房里把碗洗得哗哗作响。然后小萝莉开始大声发表意见,"啊啊~为什么我就这么命苦啊。亲爱的勤劳的嫂子,你在哪里啊?"
然后腹黑哥哥开始吐槽,"不用呼唤了,不二也不会洗碗做饭的。"
"不是吧~幻象破灭啊~不过周助哥哥的话就可以指使哥哥去做了啊!"
"他不会的。"幸村笑得自信得意,"而且他也认为青椒很有营养,他家就这么养出了一个精神的小弟弟,我想他也不会厚此薄彼的。"
"哼~不要以为我是怕你们这些腹黑的,我只是修炼时间不够而已,不要拿我和不二家的那个可怜的单细胞动物相比。"小晴对于不二弟弟的饱受压迫还是略有耳闻的。
"要不什么时候让不二带他来你们交流一下人弟人妹经验?"......
通常这种无营养的对话会持续到两人各自回房,然后幸村会在台灯下拿出不二送的生日礼物--一只可爱的小熊吊坠再仔细看一遍,最后幸福地进入梦乡。
由于在家没事做,人生病时心理又特别脆弱,所以幸村会经常拿出礼物来摸摸看看,当然每次小晴看到了也不无一例外地表示鄙视。
"天,哥哥,你不要这么变态好不好,像白痴一样,太有损你身为腹黑的形象了!"
幸村完全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你知道什么,这可是我的护身符!而且腹黑也是需要谈恋爱的!腹黑谈恋爱也是会变傻的!"
小晴对于哥哥这种抽风的样子感到痛心疾首,有时候她宁愿自家哥哥风度翩翩地来整她,也好过现在这幅脑残模样。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用心良苦的妹妹决定对症下药,解铃还须系铃人,准备打电话给不二。
哪知刚拿起话筒,便被察觉她意图的哥哥从背后以一只拖鞋击中脑勺,"不准打给他!"
小晴疑惑地转过头来,却看见哥哥又恢复往日风华,笑得一室圣光,"我不想让他担心。"
虽然心里不停吐槽"恋爱中的人果然都是傻的......腹黑的人傻起来更是可怕......怎么让人有种世界幻灭的错觉......."但看着哥哥眼中满溢的温柔,小晴还是感到胸腔被感动涨得满满的。
这一刻,她觉得,如果连他们都不能得到幸福,将是神做的最不可饶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