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源氏物语----草の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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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的外廊下坐着一个人,他身上裹着宽松的白色狩衣,后背靠在廊柱子上,左手的纤细的手指擎着玉杯,正出神地欣赏着月光。突然,一片花瓣飘落地上,仅仅一瓣而已--仿佛照射其上的月光渗入了花瓣,令花瓣不胜重荷。
看着樱花缓缓飘落,他薄薄的朱唇边浮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落寞,将手中已经喝空的酒杯放下,随着杯子接触地板发出细微的声音,用多少带些惋惜的口吻喃喃自语道:"蜜虫,看样子他忘了,你去吧--"
说完这话,晴明伸出手拿起酒壶将身边的两只酒杯斟满,手臂白皙的肌肤在月光映照下散发出淡淡滢光。与此同时,月光下出现了一个人影,迈着平稳的步伐向他走过来,"是在等我么?"
听了这问题,晴明眼角滑过一丝笑意,伸手拿过一只杯子送到唇边,低垂下视线似乎在盯着杯中的酒,"如果想,就来喝一杯吧。"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道尊的身体穿过月光出现在面前。他熟络的坐在晴明的对面,背靠着廊柱子,随意地曲起左膝横在地板上,竖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左手擎起斟满的酒杯。
"看你的神气,他应该没有答应吧?"晴明微倾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瞟过道尊的脸,轻声问道。
道尊摇摇头,轻轻哼了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指,从酒杯里挑起浮着的一片花瓣,"正如你的预料一样,他还真是个无欲无求之人啊!"指尖轻弹,那花瓣便消失不见。
听到他的回答,晴明的眼里闪过一丝轻松与宽慰,但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我告诉过你,别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
道尊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凝重,"那不是我的意愿。"他用尖锐的声音纠正着晴明的话。
"哦?那是我错了?"晴明依然不咸不淡地调侃,嘴角微微牵起一抹讥笑。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道尊神色的变化,"原来你竟也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他微微侧过脸,眼里带着特有的嘲讽神色盯着坐在对面的人,颈部与头部勾勒出的曲线,使整个人飘溢着一种妙不可言的风情。
"我并非无欲无求,我心里也有奢望,而那份奢望正是因你而起的。"他潮水一般的目光全都倾泻在晴明身上,性感的嘴唇半开着,神情过分激动使得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道尊略微低下眼睛,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庭院里徐徐落下的樱花,不时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晴明,我所做的一切,好的,坏的,应该的,不应该的,都全是为了你。"他将头偏向一侧,侧影映衬在漆黑的夜里,眼里的疲乏后面满是善意和悲伤。
"哦?是么--"晴明依然展颜笑着,眼神里却隐隐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总是这样,把任何情绪都严严地掩藏在淡漠的笑容里。
"你就像是一株怒放着的风信子,神秘深沉的完全可以同天空媲美,但是只要被采摘下来插进花瓶,就显得阴湿潦倒。"道尊抬头望着暗如淡墨的天空,眼光如梦似幻,仿佛进入恍惚状态,"把你困在这世俗里,简直就是粗鲁野蛮的行为。"
而晴明只是看着,非常冷静,目光如冰,恍若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沉静的眼眸掠过淡淡的悒郁。
"忠行的决定完全是个错误,他以为将荣誉与责任赋予你是对你疼爱,他却不明白,他愚蠢的用自己的遗愿将你变成了一个囚徒。"道尊用他那双大眼睛盯着晴明,眼里充满了悲悯。
"你不明白,这并不仅仅是师傅的遗愿,这也是我自己的期望。"晴明喃喃的说着。
"不要再拿这种连小孩子都骗不过的谎话欺骗自己了!"道尊的声音再次高亢起来,身体向前倾了过来,"谁都看得出你厌恶这里,厌恶这肮脏混乱的俗世,你无时无刻不期望着能摆脱这里。"
"这是我的命。"晴明没有回应他的目光,他凝视着庭院中的一片黑暗,一种比所看到的黑暗还要深沉的黑暗,在他的眸子中沉淀,"道尊,你别忘了,阴阳师是不能够改变自身的命运的,否则--"
"我不管!我什么都不在乎!!"道尊急切的打断了晴明的话,他眼里散发着一抹炙烈的火光,像是要将人焚烧殆尽似的。"我不在乎会有什么样的报应,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干!"
昏黄的烛光下,道尊的声音包含着强烈的力量又富有磁性,充斥着远离尘嚣、直入灵魂最深处的深情,在小院上空回荡。

克明王府--
尽管夜色已晚,但博雅仍然没有丝毫的睡意,他倚在窗外静静的看着被云朵遮没的月亮,庭院中的树木显得灰暗,朦胧,且轮廓不清。
不知从哪里刮来的一阵风,迎面吹来,使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一只浑身漆黑的凤尾蝶,紧随着这阵冷风来到他的面前。它围绕着博雅盘旋飞舞了一阵之后,停在了窗棱之上。
"博雅大人,"一个令博雅勃然心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难道您忘记了我的告诫么?没时间了,快从这儿离开!"
博雅抖然一惊站起身来,虽然仍不知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但不知怎的,从第一眼看到晴明,就认定他是自己可以信赖的人。
他冲出房去,叫醒仆役,搀扶着王妃,带领着一家老老少少站在王府外空荡荡的街道上。
一片令人不安的平静中,他尽力不去理会周遭射向自己的一道道充满疑惑的视线,他无法给他们任何解释,因为他自己对即将发生什么也一无所知。
就在他感到有些尴尬之时,忽然感到脚下的大地震颤起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墙壁、屋顶都发出了可怕的响声。
"地震了!"不知谁尖呼了一声,人们才像反应过来似的,一个个东倒西歪,跌跌撞撞的奔跑逃命起来。
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发了狂,房屋在猛烈地颤抖,屋顶上的瓦片像琴键般开始抖动,左右摇晃,上下翻动一阵之后,噼哩叭啦地往下掉,一片灰蒙蒙的尘埃中,房屋露出顶架。而厚厚的墙壁也被抖塌,转眼之间整栋房屋就仅剩下一副木架子。
但仅仅是克明王府如此,周遭人家的房屋却都依旧安稳的矗立着。
博雅呆愣愣的站在一片瓦砾之中,他周围的甬道都被破碎的砖瓦掩盖起来,尽管他没有像他身边的人那样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奔逃。尽管他仍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但这并不证明他遇事冷静沉着,相反的,他被吓呆了,他完全忘记了移动、说话,所有的感知中只剩下恐惧包围着他。
突然,他如梦方醒一般睁大了双眼,转身疾步冲了出去。
"博雅,你要去哪里?"王妃仍然惊恐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土御门--"声音已随着渐行渐远的身影飘散。

 

 

第 4 章
博雅一路狂奔着,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疑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知道些什么?是谁想要自己的命?......
终于,他停在了土御门小路的这个庭院门前,大门是厚实的松木,在他眼中,这两扇门不啻城门一样牢不可破。门上既没有门环也没有门扣,只有两颗五芒星深深的刻在上面,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将这扇门叫开,他站在门外四下张望着,整条小路骤然变得阴暗、潮湿,隐藏在门后的建筑看起来很神秘,好像隐藏着什么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
忽然之间门被打开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站在门口,正笑眯眯的望着他。"博雅大人!请进吧!"
"晴明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博雅远远看到坐在廊下的那个白衣之人,快步冲了过去。
而晴明只是斜倚着廊柱,眼神冷漠而冷静的打量着他,似乎对他的焦虑熟视无睹。他就这么看着他,时间一点一滴的从二人身边淌过。
终于晴明好像苏醒过来一般,那熟悉的表情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冲着博雅轻轻挥动了下手臂,指了指自己面前空着的位置,"要不要坐下喝一杯?"
博雅睁大眼睛望着他,这会儿才感觉到自己嘴巴里满是苦涩。他看着引领自己前来的那个女人又摆上一只杯子。
"请坐下吧。"晴明一边说着一边往那只杯中斟满了酒。
"有人想杀我?"博雅坐在了他的对面,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他的神态显得十分急切。
"嗯,是啊!"晴明一边回答着一边将一直挚在左手中的酒杯送到了唇边。
博雅弄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漫不经心地说话,好像所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佐酒的一碟小菜而已,可是对他来说,这简直是一颗碎片横飞的重磅炸弹。
"您知道是谁干的么?"他强压制住内心的不安,使话语尽量显得与平常无异。
"不知道。"晴明摇了摇头,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博雅简直快被晴明这沉默含蓄的态度所激怒了,他觉得此刻挂在晴明脸上的浅笑简直像一道上了锁又闩住的门,让人难窥其中奥秘。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紧紧皱起了两条浓眉,目光凝聚在晴明脸上。一般人绝想不想博雅皱起眉头来会有多么严肃,但他此时严肃的表情使人觉得可怕,他似乎做好了随时站起身甩手而去的准备。"晴明大人,我可不想被人当成一个傻子。"
晴明抬起头,用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片刻之后眼神又恢复了原来的不惬,"想求我帮助的人很多,可从没有像你这样对我怒目相视的。"
虽然他的口气和以往一样低沉、一样彬彬有礼,但是博雅却觉得这轻松的话语不啻一个耳光扇在自己的脸上。晴明说的没错,他是来寻求帮助的。他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用这种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来缓解心中的窘迫。
"抱歉--"博雅不知道除了这两个字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只知道此时自己的心开始下沉。
"你不必为深夜闯进来的行为道歉。"晴明淡然一笑,轻松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博雅至今为止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心细如发、洞若观火,体贴入微,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对眼前这个人的评价。一句话就将如此尴尬、沉重的场面变得如此轻松、平淡。
博雅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晴明举起的手阻止住了,他站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狩服,侧过头俯视着博雅,"走吧,咱们去你家看看,如果那里还能够算是家的话。"

当二人来到那曾经的克明王府前,眼前只看到一堆废墟,一个人也没有,王妃他们应该都去了亲王位于郊外的偏宅。
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一种寂寞荒凉的冷落。晴明绕过断墙残壁,穿过遭受浩动的宅子内部,他仔细的在废墟中搜寻着什么,而博雅只有一脸茫然的跟在他的身后。
突然,晴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快步向前走去,却不料脚下的瓦块掉落下来,他的身体也随之倾倒,"小心!"博雅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出手臂将那即将跌倒的身躯挽入怀中。
事情发生的是那么突然,几乎就是在一霎那间,那削薄的身体已倒在博雅的怀中,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得他的脸一时变得毫无血色,感觉自己的前额上汗津津的,两颊和嘴唇都有点发冷。
博雅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您没事吧?"
"我很好!"晴明立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他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愤愤,态度显得极富男子气概。他似乎很为刚刚的失足而感到懊恼。
看到他如此神情,博雅也为自己的心情慌乱感到不好意思起来。就在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的时候,晴明已离开他,走向刚刚吸引自己注意的地方。
"博雅,来看看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里有股奇怪的劲,似乎带着一种奇怪的激动。
博雅走了过去,他看到在晴明蹲着身前有一个巴掌大小,木质弓弩的残骸。
"哼--"晴明充满嘲讽的轻哼了一声,然后抬起眼睛来望望他,"诅咒就是靠这东西进入你的家里,然后发挥作用的。"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帕,仔细地将那小小的残骸从废墟中取了出,包裹起来揣入怀中。然后站起身来。
博雅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弄得目瞪口呆,傻站在那儿。晴明与他擦身而过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这是什么东西?是谁放在这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博雅不由自主的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晴明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向废墟的一个角落里扫去。顺着他的眼神,博雅眼角余光里闪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似乎正是从太政大人府起就一直跟踪着自己的那两个人。他便也识相的不再说话。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在瓦砾中穿行着,他们都低着头盯着脚下崎岖的路面,沉浸在各自的思考之中。
过了一会儿,博雅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抬起脸来,低声说道:"晴明,这会是谁做的?"
"一切都还不清楚,总之你最近小心些就是了。"晴明也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
"我该怎么办?"博雅的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他此时有些紧张,他向来将自己的那种不安深深的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让任何人发现,可是却不知为何在面对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他有种可以将自己的生命交托在他手中的信赖感。
"按照你认为正确的来做就可以了。仅此而已。"晴明稍稍转过脸,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晴明的身体再次轻轻远离他时,博雅也慢慢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只是眼睛仍然紧紧凝视着晴明的背影。
"快走吧。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晴明的声音飘来。
"哦。"博雅摇了摇头,仿佛是为了挥去晴明给予自己的妖艳的感觉。急步上前紧随在晴明身后。
皎洁的月光已略显暗淡,在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下,两个人浅淡的身影在道路上徐徐前行。

 

 

第 5 章
"博雅--"
刚刚从紫宸殿走出来的博雅被身后的叫声唤住,"太政大人。"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恭恭敬敬的向走向自己的老人弯腰行礼。
"那天晚上真是太危险了!王妃一定受了很大惊吓吧?"太政大人慈爱的抚着博雅的背问道。
"托您的福,母亲大人一切安好。"博雅规矩的以寒暄的口气回答道。
太政大人压低了声音,颇显神秘的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委托参议足利大人去调查了,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竟敢做出这等不可饶恕的事情!"
"这事陛下不是已交由刑部省去调查了么?"
"哼!他们能查出些什么来?"太政大人不屑的说道,目光瞟向身后的大殿,"难道你认为他们真敢去查那里?"
"大人,请慎言--"博雅皱起眉头低声说道。
他并不是没有想到幕后之人会是谁,只是他极力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与那殿上之人的联系,他是在回避,虽然在这回避的背后,潜藏着某种程度的无奈。
"算了,不说这个了,总之你今后要小心提防才是。"
"是。"
一老一少两个人并肩走下回廊,洁白平坦的砂粒广场上不见一个人,只有头顶上的云影在缓缓移动。
"博雅,"太政大人突然停下脚步,"那件事情众人可都在等着你的态度啊!"
博雅没有立即回答,而且转过头去,望着在青翠葱茏的绿叶衬托之下的紫宸殿,黑柱白墙的大殿矗立在正午的日头下显得庄严质朴。
‘答应他们?还是拒绝他们?'博雅忽然觉得站在紫宸殿前面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恶人。

推书 20234-11-28 :不完全变态----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