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予嘿嘿一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薄薄的嘴唇也含在口中,反复吸吮,直至微微红肿才放了开来。
孙言殊紧闭了眼睛,丝丝地喘着气道:"现下你力气大,就怎么待我,也没有我反抗的份儿,可是这并不是我心甘情愿,你心里明白么?"他说这话,本来是想劝解,却不料燕时予听了大怒,一把将他推开,恶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道:"孙言殊,你要连这个都忘了,就是个混蛋!当初不是你先动的手么?!"
孙言殊大惊失色,睁开眼睛瞧着燕时予,见他气势汹汹,该不是哄他,心里着实乱了。
燕时予看了他微肿的嘴唇一眼,重重地一跺脚,拉开门走了出去。
月已将圆,清辉铺了满地,燕时予就在月光里回了自己的屋子。
孙言殊木然坐在门口,喃喃自语:"以前......以前的事情,我怎么就都不记得了呢?"
想得头疼,忍不住拿手来敲敲脑袋。
眼前慢慢起了雾--以前种种,都象在雾里,有点影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究竟是怎么了?
他无声地抬头望天--月如银盘,静静照耀。
有谁能拨开我记忆的迷雾?
楚山修竹青如云
孙言殊依然每天在浑浑噩噩中过日子,有时候脑子里闪过些许影像,可惜总也没有确实的画面,心里渐渐积起许多烦闷。
于是每天都看的书也不想看了,心血来潮还去看了几回孙夫人,他的娘亲见了他,总是冷冰冰的,也没几句话,反而是燕时予去的时候还热闹些。
燕时予果然是老少咸宜的谈话对象,上官将军府上人人都喜欢他。
幸亏尚书夫人早走了,不然谁知道闹出什么事情来。
燕时予总是笑眯眯地和人说话,有什么不明白的十分谦虚地问人,自己明白的呢,也没特意在人前炫耀过。
上官夫人有天和丈夫说私房话,叹口气道:"旭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轻浮,燕家的那个孩子多稳重实诚,看了真喜欢。"
上官将军有些吃味儿,杵了夫人一句道:"可惜了你没生得出那样的好孩子。"
夫人呸了他一下。
那天说到燕时予死去的前夫人,一屋子的人都唏嘘。
燕时予更是眼圈儿红红的十分让人同情。
连上官旭都忍不住拉着玲珑的手偷偷转过脸去抹眼睛。
孙言殊淡淡地瞧着燕时予,眼前不期然飘过一座墓碑。
大约是旧时的记忆罢?
回去的路上,不断思索回忆,却依旧一无所获。
心里空落落的。
夏天渐渐地去了,天气凉快下来,夜里非得盖被子不可。
这一日一大早,修竹就给燕时予拿了身新衣服来,等他换上了,又笑眯眯地替他整理衣摺。
燕时予略微有些不自在,道:"今儿个什么日子,还要穿新衣服?"
修竹扑哧一笑,道:"你不记得了?连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了?"床上的燕书锦也跟着他娘呀呀地叫,神色很是严肃。
燕时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是咱们修竹最可人疼。"
孙言殊从窗外过,恰好听见了这一句,心里不自觉的有些不舒服。
到了晚上吃寿宴,修竹和青霏做了许多好菜--都是蜀中风味,干香爽口,风味独特,一桌子人都吃得眉开眼笑。
燕时予特地揉了揉修竹的小手,赞许道:"多亏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修竹笑了笑,把儿子换了个手抱着,对着他小脸说:"你看,你爹爹嘴馋吧?"
书锦咯咯笑了,伸手去扯旁边孙言殊的衣服。
燕时予多喝了两杯剑南春,醉眼朦胧中见儿子小手颇不老实,一时没管住自己,把孙言殊一把拉进自己怀里,笑道:"你......你这个......小坏蛋!你要天上的......星星也好,这个人......你别动......"
书锦见到手的东西给爹爹抢走,忍不住咿咿呀呀地抗议,大眼睛狠狠地威胁着放光。
众人莞尔。
修竹也笑,笑完了脸色一沉,抱着书锦先回了自己房里。
孙言殊挣扎了一下,却没能从燕时予怀中挣出来,心中烦躁,手上不觉用了劲,只听燕时予哎呀一声,便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寿星老爷摔了跤,满桌子的人都乱了,兴贵儿和小武都上来扶,无奈都喝得有些醉了,反而跌成一团。
青霏又好笑又好气,唾了一口道:"一屋子醉鬼!"转身走了。
燕时予给压在下头,闹得有些狼狈,看了看两个小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兴贵儿见他笑,不明所以,呆呆看了看小武,模样十分滑稽。
小武"噗"地喷了出来。
孙言殊见他们笑,越发觉得自己孤单,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走进院子里。
月朗星稀,院子里凉风习习,孙言殊长长吐了口气。
饭厅里头燕时予的笑声朗朗:"臭小子,还不滚开?!"
不多时果然见两个臭小子"滚"了出来,小武眨了眨眼睛对孙言殊道:"孙少爷,老爷还没爬起来呢,又不要我们扶。"
兴贵儿扯了他一把,两个自回去前院休息了。
孙言殊站在院子里等燕时予出来,可是等来等去也没见着人,不禁奇怪,等进了屋子一看,不觉失笑--燕时予正扶着椅子呼呼地睡着呢。
唉,没奈何,只好去扶了他起来,和他说了半天的话却也没回答几个字,等把摔倒的椅子扶起来,扭头一看,他又睡着了。
孙言殊摇着头,扶起燕时予望修竹房里送,敲了半天门,修竹在里头懒洋洋地道:"孙少爷,我带了孩儿睡了,老爷进来又要吵醒书锦,哭起来收拾不住。"
孙言殊满头是汗,只好把燕时予搀回了自己房里。
等他点上灯又拧了手巾过来,燕时予又在他床上睡得迷迷糊糊。
孙言殊给他擦了脸,却见燕时予睡得颇不塌实,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摸什么东西,摸了一会儿没摸着,停停,又接着摸。
孙言殊愣了愣,觉得这场景竟然十分眼熟--好象以前什么时候,也有过这么一出:燕时予喝醉了躺在床上,自己照顾他。
可究竟是怎么个具体情形,前因后果?却又完全想不起来,再要追究,竟然连刚才的熟悉感觉也没有了。
孙言殊咬了咬嘴唇,疼。
酒醉的燕时予神态十分好笑,全无平时的精明,和他半岁的儿子倒差相仿佛。
孙言殊给他擦完脸,再擦手,摸到脖子上有汗,接着擦脖子......
手巾微微地凉,喝醉的人浑身发烫,忍不住贴了过来......言殊......言殊......时予......言殊......
也分不清谁在絮语,手巾慢慢地热乎了。
等到明白过味儿来的时候,燕时予衣衫半褪,眼角儿斜斜,似笑非笑地伏在他胸前,正拨弄着织锦的衣带玩儿。
孙言殊冷汗都下来了,忙把他往外推,推到一半就听一声闷响,却是摇摇欲坠的燕时予后脑勺撞在了床柱子上,当下就疼得眯起了眼睛,一只手伸到脑后去摸,一摸一咧嘴,显然撞得不轻。
孙言殊心也跟着紧了一下,扳过他头来看,燕时予就势倒入他怀里,咬着衣带唤:"言殊言殊......"
这个情形,就算是被骂做禽兽也没法子停下了。
孙大公子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就把燕老板的衣服给扒了个精光。
燕时予身体因为酒醉而泛起的红晕在灯下模糊了孙公子的眼睛。
燕时予还在那里傻乎乎地笑,孙公子把他紧紧抱在胸口。
窗外,一只鸟飞了过去--傻~~~~~呀~~~~~~
它嘲笑着,飞远了。
箭在弦上,安将不发?
便无言心许
行尽九州四海,笑粉粉、落花飞絮。临江一见,谪仙风采,无言心许。
(某骨在后台摇旗呐喊:东坡兄,你才高八斗,为何不早生几年?这样的文字也能早生几年......虽然是写太白诗仙的,拿来借俺用一下么......)
燕时予计谋得逞,终于把孙言殊拐上了床,整天得意着,看谁都笑嘻嘻地和蔼可亲。
孙言殊的脸却黑了三天,见了修竹都不肯说话,更别提帮忙作怪的小武和兴贵儿。
心里那个纠结啊。
某日午后他在厨房遇见青霏,正要让开路,却听青霏压着嗓子道:"孙少爷,恭喜啊。"
孙公子的脸顿时象被牛蹄子踩过一样干扁。
其实我们孙公子才是在上面的那个!
可说出来,谁信?!
谁信啊?!
快到中秋,青霏和小武忙活着做月饼,家里整天弥漫着甜香,玫瑰的、五仁的、芝麻白糖的、云腿的、莲蓉的、蟹黄的......
修竹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意无意地离开孙言殊远远的。
书锦越发长得好,小胳膊小腿儿十分有劲,若非眉眼还算俊秀,简直不象他爹妈的孩子。
燕时予屡屡被儿子打得鼻青脸肿,靠过去跟孙言殊诉苦,又得了孙公子的一个爆栗,揉了揉脑袋,眉花眼笑地缩到店里看铺子去了。
月饼香得勾魂。
燕时予缩在大堆的瓶子罐子里头看一本奇侠传。
不知道是什么人手书的,字体极为规整秀丽,大小如黄豆一般,却通篇整齐划一,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都笔锋严整,一丝不苟。
燕时予看得十分开心,点头自语道:"果然是有剑仙的,果然是有剑仙的。"
忽然眼前一块暗影挡住了光,燕时予脖子一缩,准备恭听修竹或者青霏或者孙言殊的教训。
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嗓子道:"老板,你这七宝斋有哪七宝?"
燕时予惊愕中抬头,却见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容貌斯文,紫色衣裳,正面带笑容看着他--看来方才便是他问的话。
燕时予假笑道:"这位爷,小店这七宝么,原本是说佛教七宝--黄金、白金、琉璃、砗磲、珊瑚、琥珀、玛瑙。"
那男子微微挑了挑嘴角,道:"哦?这七宝,倒也寻常。"
燕时予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寻常得紧。"
男子容色一正,伸手敲了敲一个大罐子,道:"那你这店开在古董街上,不是有欺世盗名的嫌疑么?"
燕时予接着点头:"正是正是,欺世盗名。"
这人还没说话,一直在后头阴影里的那人突然插嘴道:"既然如此,就关了吧。"
燕时予听他言辞不善,眯缝着眼睛仔细看过去--
却见那人阴影中站得笔直,气派俨然,令人不敢逼视,虽然是普普通通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显出不一般的滋味。
燕时予心里一动,暗道:"莫非是什么皇子龙孙?这条大鱼可不能放过了。"
因而换了一张笑脸道:"这位爷,您有所不知,若说这七宝是什么古董,那是骗人,不过因我朝格外推崇佛教,这七宝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自然非比寻常。"
他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书本,将一堆陶罐推开,拢了拢袖子,神态极潇洒地道:"小店自然七宝兼备,只看客官要哪一宝。"
阴影中的人没说话,另外那人却笑了笑,朗声道:"三哥,我瞧这人倒好玩。"
三哥哼了一声,开尊口道:"你就是喜欢玩儿,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那人探头过去,对燕时予道:"你就一样一样地拿来给三哥和我开开眼,也瞧瞧你家的佛教七宝。"
燕时予摇头道:"不行不行,一天只能看一个,这是小店的规矩。"
那人不禁失笑,顺手抄起台面上一个邛窑小罐,端详着道:"这规矩倒新鲜,可以打听一下是为什么吗?"
燕时予特意瞧了瞧阴影中的三哥,口中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贪多嚼不烂,再有理不过。这位爷,您究竟要看什么?"
那三哥眉头微微一皱,仍然没说话。
那人沉吟了一会儿,回头对他三哥道:"我想看砗磲。"
三哥微微点头,他便兴致勃勃地对燕时予道:"有什么好的,拿出来瞧瞧。"
燕时予脸上挂出莫测高深的笑,自柜子的最里层搬出个大盒子来。那盒子外呈椭圆形,以极细的青竹丝编就,揭开盖子来,里头是细细的白丝绸包裹着一个体形颇大的物事。
那人脸上现出些急切的兴奋来,紧紧盯着燕时予的手。
燕时予却在此时停了手,慢悠悠地道:"做我们这一行的,且有个规矩不能不守。"
那人着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婆婆妈妈,快说--一次说完。"
燕时予收了手起来,正色道:"这些宝物都是天地孕育的精气所化,凝聚了工匠艺人的心血魄力,若是轻易示人,恐有冲撞,于客官于宝物均有不妥。"
三哥听到这里,冷冷地道:"六弟,这人要敲你的竹杠。"
燕时予脸色一变,道:"这位客官好不蹊跷,我可说了是要银子么?若我要哄你的银子,必定不用这样拙劣的手法。"
那五弟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你也是忒罗嗦,要怎么做,你且说来听听。"
燕时予点头,道:"我这砗磲,是东海中上百年的大贝所遗,本来内有大珠,但那个又是别样宝贝,小店没有,就不说它。我要两位做的,无非是请两位留下个名号,咱们在佛龛前上一注香而已。"
那五弟扑哧一声笑了,拍拍桌子道:"好,好,好小子,你是转弯抹角打听爷的身份来着。"
燕时予脸色毫不扭捏,从案上取了两张宣纸过来,递了毛笔到他手中,方道:"就随爷怎么想,规矩不能破。"
三哥这时也忍不住道:"这小子也真滑稽,就当面问,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乃是今上的第三子,这是我六弟。今天就是为了出来四处看看解个闷,才逛到你店里来。"
燕时予听了长喏到地,低声道:"恭迎太子大驾,恭迎六皇子大驾,小人这就打开给六爷看。"
六皇子笑道:"你也不必客气了,我们是听了慕鸿那小子的话来的,也不算太不靠边。"
燕时予缓缓打开绸布包,只见一尊雪白的美人立像静静躺在盒子中。
太子走过来瞧瞧,道:"这是哪位大师的手笔?我瞧着颇有前朝的风韵。"
六皇子伸手去轻轻抚过美人的衣摺,赞道:"这是砗磲所雕刻么?这么大的砗磲,真少见--难得这雕刻又如此丰满飘逸,你看这一条丝绦,竟仿佛被风吹动一般......"
太子对这稀罕物却没太大兴趣,负了双手在背后,打量起燕时予的七宝斋来。
燕时予见他目光如炬,脸色虽平和,却甚是聪明颖悟的样子,心中暗道:传闻中太子是个厉害角色,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这时候修竹到前头来给燕时予换茶,陡然见了两位气派俨然的贵客,也不惊慌,拿眼睛扫了扫,恭恭敬敬地给他们送了两碗茶上来,进退之间,颇有礼数。
太子的眼睛闪了闪,道:"这位是......"
修竹抿了嘴看向燕时予,脸色微微红了些,一言不发地行礼退下。
燕时予清了清喉咙,道:"这是我夫人,乡下人没见识,恐怕冲撞了两位,小人告罪。"
太子掩饰般咳了一声,道:"六弟,喜欢不喜欢?要喜欢,这就先把定金付了,赶明儿叫燕老板送到你府上去。"
燕时予听得眉开眼笑,心道:果然是太子,这般雷厉风行。
六皇子目不转睛地看那砗磲美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燕时予悄声问道:"这究竟是谁的手笔?我瞧着真好,但是这东西比不得别样,日子久了会有陈旧之色,这美人像如此鲜亮,定是今人之作。我喜欢这个人的风格,很想结交结交。"
那边太子听得,重重咳了一声。
六皇子满眼恳求之色,望着燕时予。
燕时予微笑道:"等哪天送到您府上去的时候再说罢,这时候,太子恐怕不耐烦。"
结果,燕时予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因为还有六宝尚未现身,可以预料前景何等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