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伊抬眼看向她，微微一笑："你就算再夸奖我，我也没办法把苹果削得快一点、漂亮一点。"
没错，最可惜的就是他修长的手指对摆弄刀具很不灵活，非常娇气。哪比得江蓝生，外形与能力成正比。
萨拉凯琳抿嘴一笑，挣扎着要坐起来。李洛伊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将床头摇起。
"其实我已经做好准备的了。"萨拉凯琳微微喘了口气说道，"以后我的骨灰要带回法国去，我跟奥德丽去选了地方，很漂亮，我很喜欢。那边还有个古堡，听说每个星期都会举行舞会，所以一定很热闹，这样我就不会无聊了。"
"喂......什么叫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李洛伊哭笑不得。
萨拉凯琳佯装生气："反正我做鬼也是要很热闹的。"
"是是是，我明白了。"李洛伊简直拿她没法，这样滑稽的母子生死对白恐怕实在是少之又少。
用最快乐去表达最快乐，用最快乐去表达最悲伤。这是他们最相似的地方。
"那，要不要见见他？"李洛伊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他"自然指李仲奕。
"不了。我可不愿带着愧疚走，一旦见到他我肯定会承受不住的。我当年为什么背叛他，我也说不清。我本性自私恶劣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如果不是真正爱对方就不要在一起，因为被爱其实才最痛苦，对方越神情越温柔，日后的愧疚会让人痛不欲生。一旦思及对方所为你付出的，那感觉何止心惊肉跳。"萨拉凯琳轻叹了口气，感触良多的说道。
李洛伊一时怔住，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萨拉凯琳走得并不突然，医生也说出现严重的感染还能拖到如今才结束生命，已经是个奇迹。
只是恰巧就是奥德丽来探她的晚上，窗外已开始下雪。悲伤的感觉并不浓郁，但内心却空白了一整块，没有掉眼泪，可是说不出任何话语。李洛伊注视着她已闭上的双眼，搂着奥德丽微颤的肩头，不知为何，非常疲惫。
把奥德丽送回酒店时，奥德丽忽然叫住了他，在他手心放了一串钥匙："因为错过了你的生日，萨琳本想在除夕之夜亲手送给你，当是新年礼物的。却没想到她捱不过......"
"......是什么？"李洛伊握着钥匙。
"她买给你的房子，先前她不是住在那吗？"
"可是，她说是租的......"
奥德丽笑了："撒谎一向是她的绝迹，你忘了吗？"
"......"难怪一直怂恿着他去打理，还说要不要重新装修。却原来是有这重意思。顿了良久，才重新看向奥德丽，"我想去加拿大看看父亲。"不想再错失了亲情。
"好。我们安置好萨琳的‘新住处'后就折去加拿大吧。"奥德丽说到这，心觉有些不妥，这回这孩子好似又放弃了什么。是什么呢？她摸不准，又不好问。
已是年关，除夕之夜即将到来。
江蓝生的母亲已连发十二道金牌督促他们一定要准时出席团圆饭了。
弄得江蓝生一听到电话铃声就下意识要去拔电话线，但是母亲大人的电话怎么可能不接呢？只能洗耳恭听了。
瞥见正在收拾行李的李洛伊在偷笑，不满的伸手揽过他的腰。李洛伊一个重心不稳，正好跌入他怀中，想挣扎起身去被江大律师的邪恶之手轻抚敏感的腰线，只好乖乖缩在他怀中。
江蓝生挂了电话后，问道："要去多久？"
"起码要半个月吧，要跨境办这种手续很麻烦。"李洛伊摆弄着江蓝生的手指，一面答道。
"记得回来的路吧？"江蓝生戏谑道，眼底促狭的笑意一览无遗。
"嘿嘿，你还怕我迷路啊？"
"是啊，怕你兜好久才给我转回来。"
李洛伊转头看向他，送上了自己的吻。
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说出口，但最终要面对。再拖一拖，能不说就不说。
在除夕之夜的团圆饭上，一大家子和乐融融。连号称最冷酷的江家大哥也开尊口讲了两个冷笑话。
说实话，这种家庭怎么可能不羡慕呢。
"来，洛伊，妈给你封个大红包。"江母乐呵呵的往李洛伊塞了个红包。
李洛伊瞪大眼睛看着她，又看看江蓝生："......妈？"
回答的竟是一致认同的声音："嗯！"
......他们是知道的，都知道自己失去了至亲，所以用了最温暖的方式来安慰他，一时喉咙间竟似被硬物梗住，感动得稀里糊涂。所幸没有丢脸得流出眼泪来。
只是，这种厚爱要用什么来回报呢？他想不出来。
在江蓝生的房间时，视线又触及那本粉红色的"王子样"，忍不住笑出声的同时探手拿了过来，又翻到了那最后一张，怔忪了许久，待回过神时他已把那照片取了下来放进大衣口袋中了。
他回想高二休学离开时是何等的洒脱，把放在教室抽屉中的几本教科书潇洒地往垃圾桶一扔，然后，走出了校门。
而如今，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说不清也道不明。
"一旦思及对方所为你付出的，那感觉何止心惊肉跳"......
十五
高二下半学期刚过一半，中段考在即。五月的树海连成一片，偶有风过来，飒飒作响犹如潮声，煞是好听。
中午休息时间，即使阳光白热，也仍有不少男生选择打篮球消遣中午这段让人昏昏欲睡的午休时间。
贪凉抄林荫小径返回教学楼的江蓝生，因目光被不远处正慢悠悠晃过的金色发光体吸引住，竟闯进了别人的告白场景中。对方二人本就羞涩，见有不速之客立即变得更加手足无措。
见此情景，江蓝生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视线再次开始寻找那一抹金色。脑海里冒出一句无厘头的感叹：夏天，真是恋爱的季节啊！
喜欢，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是不是像这样目光会不自觉去找寻对方的身影？
回到教室的时候，他要找的"金色"--李洛伊，已经坐在座位上被好事的同学追问恋爱情况了。
江蓝生若无其事的坐下，假装忙着找复习资料，实则很自觉的竖起了耳朵。
"我的恋爱对象啊，要既热情大方又清纯含蓄的那种。"李洛伊狡黠的眨了眨眼，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双重人格的人啊！
果然，发问的同学一副为难的样子："好复杂的类型诶！"
"我明白了！"也不乏有自作聪明之徒，"你的意思是对方既会对作出爱的大胆举动，另一方面又会默默的写情书给你。对吧！"
"......呃，那我情愿对方只写情书就好了......"
写情书......对当时的青涩少年来说，确实是一含蓄而又不失风度的方式。
可是江蓝生也亲眼看着他那一封无比隐晦含蓄，一辈子只写一次的情书被李洛伊随手连同课本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而把他的心伤得支离破碎的李洛伊却也从此消失在他眼前。
现在，李洛伊已经离开了近两个月，江蓝生不得不逼迫自己把因他而形成的习惯改掉。没有男人愿意承认自己被爱情伤害了，他亦不能例外。即使伤重得似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只要他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人虽然能够做他想做的，却不能要他想要的。江蓝生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但因相信李洛伊并非薄情之人，于是心底总还怀有一丝期望。最终都是情感战胜了理智。明知是一场煎熬，也还是义无返顾的跳了进去。
"一天我去吃晚饭/我看到你的座位空着，并注意到你没有来/我开始吃第一盘菜，并想要相信这仅仅是一次耽搁/吃第二盘菜时我开始想你不会到了/用饭后点心时我确信你不会来了/当喝咖啡时我仍不肯认为你不在这里/于是我坐到你的座位上/我感到那么孤独/因为现在连我自己的座位也空了"
尤歌的视线在展览画和江蓝生之间转来转去，漂亮的单凤眼微微露出不满："喂喂，江大律师，你是来陪我的，干吗盯着这种画风又不好作者又话多的漫画看啦！什么‘连我自己的座位也空了'，根本看不懂嘛！"
江蓝生收回视线看向他："既然都进来了，随便看看也好。"最乐意的就是听眼前这个大男孩喊"江大律师"，略略撒娇的嗓音让他听了很受用。就跟那人撒娇时一样。
尤歌是秦天绫夜店里新晋的陪人，还是个大学生，身上脂粉味比其他人要少很多，清清爽爽的，嘴巴又甜，总之给人感觉很舒服，加上一张亮丽的脸孔，身价立即百倍上涨。不过正应了"人怕出名猪怕壮"，一红起来就官司上身了。秦天绫理所当然给他找来了江蓝生。结果，江蓝生就没有办法摆脱尤歌的死缠烂打了，对方振振有辞说要学习他江大律师的风范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无比心累。
不过，这样总好过一个人呆在家胡思乱想。再怎么拼命抑制也无法阻止对那人的思念。
思念到了最后--"连我自己的座位也空了"......
一时兴起踏进的展览会，无意中瞄到的这组漫画，会提起兴趣看下去也只是因为作者名叫"卡洛伊"，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令人难过的字句。看似平平淡淡的，一旦读进了心底，难过得不能动弹。
目前住在法国马赛的李洛伊，前两个星期刚去了一趟加拿大，差点没被父亲的热情拥抱给勒死。而他自己也很丢脸的当众洒下男儿泪。虽然连奥德丽也极力支持他跟父亲住在一起，可是他还是选择偶尔回去便好。毕竟父亲也再婚了，就让他老人家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依他的个性，该是自由才比较适合的。
奥德丽对此不止一次发出感慨："你呀，该有个人来管管你才行。"
不知怎么的，一听到"管"，他立即就想到了江蓝生。当初在机场，他愣是说不出"再见"两个字，就怕自己一语成谶，"再也不见"。一想到真的再也不见，心里就怕得忍不住颤抖。
他非常想念江蓝生，非常想。可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想。是因为他欠对方太多了吗？还是因为对方对他太好了？他花了两个多月都还没弄清楚。
在马赛的日子很悠闲，风景别致，有独特的法国韵味。他每次一看到令人赞叹、高兴的景物时，都非常自然的想伸手去拉原本应在自己身侧的江蓝生。只是每一次都落空了，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的潜意识都牢牢记住了江蓝生。
奥德丽这两天显得很忙碌，每天早上都只有打招呼这短短的一句话时间。
李洛伊没想到今天在外闲逛回来竟能撞见她，不禁讶异："终于忙完了吗？"
"还没呢，真正要忙的时刻刚开始。"奥德丽喝着自己亲手煮的咖啡，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后天要到中国办事，你要不要跟着去？"
李洛伊在门口愣住："是到S市吗？"
"嗯，到尚恩那里接个朋友到这边疗养。"
"这样啊......"
说不心动是假的，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回去不是更好？只是回去之后又能怎样呢？他选择逃离，不正是因为无法面对吗？他没有办法理所当然的接受江蓝生对他的好。
可是，强烈的思念让他一度想立即飞到对方身边，手中仅有的那张照片已不足以让他一解思念的困顿。
奥德丽察觉出了他的犹豫，轻轻放下杯子："别站在那发呆，过来喝杯咖啡再决定也不迟。"说着给他也倒了一杯，轻推至桌沿。
李洛伊走过来坐在她面前，看了眼冒着热气的咖啡，良久才说："其实我一直认为自己没有爱人的资格。你知道的，母亲给我的影响太深刻了。"
奥德丽一怔，继而宠爱的伸手抚他的头："不要说这么令人伤感的话，爱是不需要资格的。"
李洛伊听后抬头看向她："可是我明白得是不是太晚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又该怎么去爱......"
一直都觉得他欠缺了什么，原来是这些厚重的情感。
奥德丽心下了然，俏皮的笑了："这样的话，就回S市，找尚思帮帮忙吧。"
"呃......为什么？"尚思能帮这种忙么？他不是专门研究香水的吗？
奥德丽笑而不答，为什么选择尚思--她自恋又自负的儿子，而不自己亲自帮李洛伊，其实是因为李洛伊需要强势的影响才能被改变。要他接受改变就要他能够被影响。而尚思最大的优点就是拥有绝对能影响他人的人格特点。
萨琳，我一直都在为无法帮到你而后悔，这次你就帮忙让我们能帮到洛伊吧，我的萨琳......
十六
"这一款是Davidoff冷水男士香水，香调是木质花香，最突出的是清新辛香带出薰衣草香和琥珀香。它的前味是茉莉花，中味是薰衣草、迷迭香、芫荽子，后味是白檀香、岩兰香。橡苔、龙涎香。"
"嗯......听起来似乎不错。"
"事实确实不错，您试闻一下，这款香水非常绅士，而且很有活力，在优雅中带着某种独特味道。"
尤歌从店员手中接过试用品，对方专业的替他在手腕处洒上几滴，他抬高手闻了闻，一会才说："感觉还可以，有没有闻起来性感一些的？"说着看向金发蓝眸却是东方脸孔的俊秀店员，"你应该明白吧？"
"呃......"对方明显思考了好一会，才拿起另一款香水，"这款Huge Boss的灵魂魅惑男士香水，香调是清新东方调，前味是佛手柑、鲜橘、八角茴香、小豆蔻、黑胡椒，中味是甜豆蔻、肉桂、薰衣草，后味是檀木、岩兰香、琥珀、麝香、零陵香。"他一边解说一边递给尤歌试闻。
尤歌看了看香水瓶并没有闻，只是问道："这样的话，香味对比不会太强烈吗？"
"并不会，它融入的是清新与浓厚的反差对比特性，刚开始清新的柑橘类香气会衬托出令人惊奇的新鲜感，而深入到后来，则可感受到慢慢的温暖与诚挚。用在男士身上会给人以成熟稳重的性感感觉。"
对方笑起来的样子让尤歌一阵目眩，真是的，这么优的男人放在香水柜台前实在是太浪费了！故意凑前去看对方的工作牌，上面只有照片和"见习生"三个字，啧啧，连证件相都照得这么好看！末了才慢吞吞的说："其实你应该去收银台才对的。"
"......"对方睁大眼睛看向他。
"你是真的混血儿吗，见习生？别在这里见习啦！太浪费了！我有好地方介绍给你哦！"反正秦老板对他不错，他就好心帮他拉个人才啦！
"那么，客人你可以拿香水到那边付款了，我们会免费帮你包装礼品的。"突然不知从哪边又窜出个混血儿，而且同样是高级货色，只见他在见习生耳旁低语了几句，见习生便走开了。
啧，太可惜了！尤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开，转而看向刚过来的这位混血儿，灵敏的感觉出对方不好惹，于是便乖乖的拿起那瓶Hugo Boss的香水走向付款台。
刚接过包装好的香水，尤歌的肩膀就被人按住，他立即回头并献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律师，你来啦！很准时哦！"
"......你这个被告人就麻烦别到处乱走了，一个月三单官司，我真替你们老板心寒。"江蓝生有些无奈的按了按额际，所谓的乖乖牌红人根本就是谎言，连秦天绫都承认这个尤歌是天生的闹事精，因为只肯坐台不肯出场，所以才会得罪人。
"好无情哦，亏我还准备谢礼给你。"尤歌一面往商场大厅走一面转身把礼品递了过去，"喏，是个漂亮的混血儿介绍的哦，性感成熟的律师先生。"
江蓝生接过礼品微微一笑。就在此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忍不住回头望去，但见人来人往，并没有目光想要留恋的那个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