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点点头，把孩子抱得紧了些．
许久，怀里的孩子动了动，男子放开手，看着孩子，孩子抬起头，眼神清亮：＂你是谁？你认识我娘亲么？＂
男子点点头：＂我叫祈莲翼，是你母亲以前的朋友，你以后就跟着我，叫我师父吧．＂
孩子点点头，轻轻地叫了声：＂师父．＂
祈莲翼点点头：＂你以后从师就叫翼沐然吧，伶儿，风儿，攸儿，过来见见你们五师弟．＂
＂是，师父．＂门外走进来三个十多岁的少年，皆是身着白衣，笑着同沐然见了礼．
司徒沐然，也就是翼沐然，有些羞然地同几个师兄回了礼．
翼沐然的身体很虚弱，祈莲翼想了想，把他带到一间内室中，墙上挂着许多兵器，有刀，剑，还有些许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沐然不解地望着祈莲翼：＂师父？＂
祈莲翼温和地笑了笑，道：＂沐儿，你看看喜欢什么，师父就教你什么．＂
沐然点点头，有些小心地避开那些兵刃，向墙上看去，有些惊奇的发现有一把破旧的七弦琴和一支丝毫不起眼的箫混在各种兵刃中，看起来格格不入，低了头，想起阿婆时常哄自己睡觉的曲子，阿婆说过娘亲最喜欢这首曲子了，抬起头，用手指着那支黑黑的箫管：＂我要学吹箫．＂
祈莲翼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点点头，飞身取下那支箫管递给沐然，沐然接过来，低头瞧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支墨玉雕成的箫，握在手中，有种让人安心的温度．
＂走吧，明天我开始教你．＂祈莲翼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沐然把箫小心地放入怀里，随着祈莲翼走出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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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师弟，你在里面选了什么？＂翼风是老四，沐然一回屋，便忍不住跑上来，缠着他问．
沐然蓦然地取出那支箫管，递给他，翼风看了一眼，还给沐然：＂你怎么会喜欢箫呢？那么多兵器都看不上吗？＂
＂我不喜欢打架．＂沐然低声道：＂阿婆说娘亲很喜欢吹箫．＂
＂呵，随你吧．＂翼风跑到一旁同翼攸，翼伶聊起天来．
沐然收起箫，缓缓踱到窗口：＂阿婆．＂轻轻低喃着把怀里的箫管搂得紧了些：＂娘亲．．．．．．＂没有看见旁边一闪而过的黑影．
第三章
一转眼已是五年过去了，祈莲翼望着静立在身旁的翼沐然，曾经羞怯的孩子已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有些清瘦，唯一不变的是那双依旧清凉的毪子，不由轻轻地抚了抚沐然的头：＂沐儿都快有师父高了．＂
沐然抬了抬眼，静静地笑，低了头不做声．
这孩子还是同来时一般不爱多话，祈莲翼笑了笑，转身朝窗外望去，屋后的竹林一眼望不到尽头，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他娘亲了，连这般安静的性子同这样温润的气质都同当年的恋蝶一样呢．祈莲翼怔了怔，自己在想些什么，不由皱了皱眉，吩咐道：＂沐儿，你到西阁的莲坊内去取两只莲鸣过来．＂
＂是，师父．＂沐然低声道，声音温婉动听，有些奇怪，莲鸣是门中人通信的工具，指甲大小的玉哨，需用内力才能吹响，不同的人吹出不同的声音，因为它的外形是一朵莲花，声音称作莲鸣．
谁又要下山了么？沐然低头慢慢走着，每次师兄们下山买购东西，师父都会让自己去取莲鸣，还是大师兄翼伶么？想着有些懊恼，自己上山这么久了，还没下去过呢，不由有些小小的期待．
一路走到尽头，沐然习惯性地轻轻推了推右边的房门，门没动，怎么回事？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气，门＂吱呀＂开了，抬腿走了进去，这是哪儿．沐然抬眼时愣了一下，好像没来过这儿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很大的房间中，明黄色的流苏，从屋顶一直到地上，恍若梦境．
沐然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不察竟到了东阁，东阁是禁地，师父从来不让其他人进去的，听翼风说，本来自己还有个三师兄翼鸿的，就是因为好奇，擅闯东阁，被赶下山去的．
心下一紧，沐然赶紧退了两步，正想出门，一阵风从门口吹来，流苏四散，露出房中的东西，不由顿住了，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摆在了莲台上，上方挂着一幅真人大小的肖像绢画，隔的太远，看不清画中人的面貌，画上的人披着一袭红衣，金色的莲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沐然静静的走了进去，拨开流苏，直直到了莲台前，那一袭红衣熟悉的仿佛昨天才见过一般，想起五年前千狭谷下空中飞舞的衣袖，画上的是位年轻的女子，神色安祥，眉目温柔而熟悉，似曾在哪儿见过，低头抚上檀木盒子，繁杂的花纹，怪不得自己一直都没再看到这个盒子，原来师父把它放在这儿了．
打开盒子，红袍金莲，沐然的手轻轻摸娑着光滑的缎面，抬眼望着画像，笑道：＂你就是我娘亲，对不对？怪不得这样眼熟，我和娘亲长得很像呢．＂伸手轻轻将绣袍提了出来，披在身上，不由静静地闭了眼，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从袍子上传来，就像在娘亲的怀抱里一样．
＂什么人在里面！＂平日温和的声音带着薄怒．一个人走进来：＂谁让你进来的！＂
沐然惊慌地睁开眼，转身望着来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师父．＂
祈莲翼怔怔地望着眼前身披红袍的人，夕阳从窗缝中透过，照在那人身上，金色莲花折射出七彩的光，为那人染上一层薄薄的光晕，精致温婉的面容，火红的绣袍，祈莲翼有些恍惚地轻轻走过去，怕吓到那人一般，手指轻轻抚上那抹绛色的唇，仿佛呓语一般：＂蝶儿，我就知道，你还在，是吗？＂
沐然抬起头，眼神慌乱地向后躲去：＂师父．．．．．．师父．．．．．．＂话未完，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搂在怀中，温和的声音带着呓语般的激动，不容人辩驳：＂叫我翼．＂
＂翼．．．．．．＂一出口，沐然突然醒悟过来，慌忙地想要挣脱开来，祈莲翼不松手，反而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些：＂蝶儿，蝶儿．．．．．．＂
沐然突然停止了挣扎，原来师父也是深爱着娘亲么？感觉到怀里的人没有再挣扎，祈莲翼的手松开了些，随即又紧了下来，把头靠在怀里的人肩头：＂蝶儿，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声音带着浓浓的悲伤．
＂我不走，我留在这儿．＂软软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语调，沐然伸手搂住身边的人：＂翼，我不走，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好．＂祈莲翼呓语道，搂紧了怀中的人，生怕一松手就没了她的踪迹．
＂师父，师弟不在竹林．＂门外响起翼风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看见堂中相拥的两人，惊得张大了双眼，死死捂住嘴．
祈莲翼缓缓放开怀中的人，沐然只觉一阵腿软，跌坐在地上，身上一阵酸痛，抬起头，看见祈莲翼的眼神逐渐由恍惚到茫然，讶然，最后恢复清明，不由一阵心慌：＂师父．．．．．．＂
祈莲翼转过身，声音淡漠的没有语调：＂沐儿，你明日回司徒山庄罢．＂
＂师父不要赶沐儿走．＂沐然撑起身一把抓住眼前的一角：＂沐儿知错了，不该擅闯东阁，师父不要赶沐儿走．＂
＂回去收拾一下行装，明天让翼风送你下山．＂祈莲翼手一挥，袍角顿时断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沐然紧紧攥住手中的衣角，抬眼望着远去的背影，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滴在绣袍上暗红了一片：＂师父，不要赶走沐儿．＂
第四章
＂庄主．．．．．．庄．．．．．．庄主．．．．．．＂老管家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房，上气不接下气：＂二夫人．．．．．．不．．．．．．三．．．．．．三公子．．．．．．＂
＂福伯你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连话都讲不清楚了？＂一个明丽欢快的声音响起：＂说什么呢？＂
＂霜儿不得胡闹！＂司徒陌放下书本：＂福伯，你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福伯脸涨得通红，半天才缓过气来：＂三公子回来了．＂
＂什么？＂司徒陌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带着激动：＂然儿，在哪儿？还不快让三公子进来．＂
＂庄．．．．．．庄主．．．．．．＂福伯道：＂我让三公子在前厅等候了．＂
＂好．＂司徒陌快步走出书房，顾不得还跪着的福伯．
＂福伯还跪着干嘛，还不去通知大公子．＂少女蹦蹦跳跳地跟在司徒陌后面跑出去：＂告诉大哥，我先去了啊．＂
＂是．＂福伯满头大汗地爬起来，又跌跌撞撞地跑向靖园了．
司徒沐然立在厅中，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静静地等候，眉眼低垂，掩不住眼中的淡淡忧愁，仿佛画一般．
＂然儿．＂一个声音打破宁静，司徒沐然应声抬头，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来，动了动嘴唇：＂父亲．＂
司徒陌本来已走到少年面前，正欲伸手抱住他，少年淡漠疏离的语气不由让他手一顿，改为拍在少年肩上：＂然儿，你这些年到哪儿去了？为父担心死你了．＂
沐然低了头，想起师父离开时淡漠的背影，低声道：＂我被高人所救，这几年都跟随他身边．＂
＂那位高人是谁？＂司徒陌顿了顿：＂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沐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他让我叫他师父，还教我吹箫．＂师父那样清雅的样子，一定不喜欢外人打扰吧．
＂哦，这样啊．．．．．．＂司徒陌点点头，见少年微有疲色，拍拍少年的头：＂你也累了吧，先下去休息吧．＂说完唤来一个丫头：＂春娟，带三少爷去西苑歇着吧．＂
＂是，那沐儿．．．．．．沐然先告退了．＂少年行礼道，见司徒陌点点头，便跟在丫头后面，走了出去．
刚随着春娟转了两道弯，却见春娟停了下来．
＂到了么？＂沐然抬起头，见一个明媚活泼的少女站在面前，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不由后退了一步，询问地望着春娟，春娟会意，拜倒：＂二小姐好．＂
司徒晓霜点点头，仍旧打量着这个清瘦的少年，挑了挑眉：＂你就是三弟呀！＂笑着拉起少年的手：＂我是你二姐司徒晓霜，你以后喊我二姐就行了．＂
＂二姐．＂司徒沐然蓦的缩回了手，淡淡道．他素来不喜欢不熟悉的人碰自己．
＂嗯？＂司徒晓霜有些愣愣地收回了手：＂三弟有什么不适么？＂
＂没事．＂司徒沐然低声道，＂二姐若没事，沐然先下去了．＂
＂哦，那好吧．＂司徒晓霜笑着点点头，突然闪到一旁抓住一个人的手，＂大哥，你才来，三弟在这儿呢．＂
司徒靖宇笑着从旁边走出来：＂晓霜，你没惹事吧？＂
＂哪有．＂晓霜拉着他的手来回摆，＂晓霜哪有在惹事，不过是问候了一下三弟而已，你说是不是，沐然？＂最后一句却是对沐然说的．
沐然呆了一下，点点头：＂大哥．＂
靖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去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沐然点点头，难得地笑了笑：＂知道了，大哥．＂
靖宇愣了愣，点头：＂你先去吧．＂
待沐然走远，估摸他听不见时，司徒晓霜扯住司徒靖宇的袖子大嗔：＂什么嘛！不公平！三弟见了你便笑！见了我却不理不睬的！什么嘛．．．．．．＂
司徒靖宇笑着点点女孩子的头：＂叫你文静点儿，不信，这下知道讨人厌了吧！＂
＂啊！不管了，不管了！大哥欺负晓霜．．．．．．＂司徒晓霜气得直跳脚，＂谁稀罕！＂
司徒靖宇大笑．
远处的沐然顿了顿脚步．
＂三公子，怎么了？＂春娟在前面唤道，＂到了．＂
＂嗯．＂沐然回头望了望在一旁打闹的兄妹，嘴角向上扬了扬，或许，有这样的家人，也很不错呢，抬脚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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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陈爽站在书房里，对立在窗前的司徒陌道：＂三公子一去五年毫无音讯，如今只身一人回到山庄，也不讲明曾经去向，恐怕．．．．．．＂
＂恐怕什么？＂司徒陌冷冷道，却不由想起初见时少年眉间的淡漠疏离及眼眸中的淡淡忧愁，声音不由低了下去：＂他是我儿子．＂
＂属下知道，三公子在外十五年，这期间．．．．．．＂陈爽迟疑道，＂况且此时乃多事之秋．．．．．．＂
＂其间？＂司徒陌皱了皱眉，觉得陈爽的话也有些道理，道：＂你让玄灵去伺候三少爷吧，也好有个照应．＂
＂是，庄主．＂陈爽应了道，＂属下以为，二夫人生前喜爱音律，不如请个西席教三公子音律如何？＂
司徒陌点点头，斜了一眼陈爽：＂也是，在外面贴张告示，说是司徒山庄招收西席，届时再为三公子挑选．＂
＂是，庄主．＂陈爽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属下这就去办．＂
司徒陌望着远去的陈爽，叹了口气，我虽不能尽信然儿，可他终究是我的儿子，也绝不许任何人伤害他．
第五章
沐然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一池碧绿的莲叶，还是早春，这叶便已是茂茂而立，甚至还有几支青青的花苞立在其中，安静而淡然．
＂三公子，庄主让你到前厅用餐．＂一个玄衣小童在门口轻声道．
沐然回过头，小童见沐然不说话，又道：＂庄主让三公子到前厅用餐．＂
沐然点点头，立起身，浅浅地笑，眼神清澈而明朗：＂知道了．＂
走到门口，停下来，静静地望着小童：＂你．．．．．．＂
＂我叫玄灵，是老爷让我来服侍三少爷的．＂玄灵对着少年清澈的目光，不由低了头：＂少爷叫我小灵就可以了．＂
＂嗯．＂少年好听的声音轻轻响起，却仍旧没有动．
＂三少爷，＂玄灵抬起头，＂该走了．＂
＂我不知道在哪儿，＂少年微微红了脸，＂麻烦你带我过去，好吗？＂
＂是．＂玄灵看着脸色有些泠红的少年，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三公子这边走．＂说着向旁边走去．
＂你还是叫我沐然吧，＂少年略带温软的声音响起，＂三公子听起来怪不习惯的．＂
＂属下不敢．＂玄灵愣了愣，停下脚步：＂庄中下人不能直呼少爷名字的．＂
玄灵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三公子这边请．＂少年点点头．跟在玄灵身后，脚步轻柔落在地上仿若无声，只剩下衣物摩擦的沙沙声．
＂少爷练过功夫么？＂玄灵的声音在前面看似漫不经心地响起．
沐然怔了怔，道：＂师父只教了我一些练习吹箫的吐纳之法，不知算不算？＂顿了一下：＂师兄们练的才是功夫．＂
不想少年会回答，玄灵停了一下，问：＂你还有同门师兄么？＂
＂嗯，我排行第五．＂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明快，随即又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落寞：＂我擅闯了禁地，师父把我赶下山了．＂越往后，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轻弱得快听不见了．
＂三公子，到了．＂玄灵停下脚步，眼神探究地盯住少年．
＂啊！＂少年仿佛才从回忆中惊醒，落寞的神情还留在清澈的眸子里，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玄灵迷惑地望着步入厅中少年单薄的身影，眼中只剩下少年清澈又略带落寞的清亮眸子，他真的是陈总管口中的卧底么？要说是故意装出来的清淡单纯，可又怎么会有那样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呢？
哎，不想了，玄灵摇摇头，转身进了一间小屋，匆匆写下一张字条＂三少爷不知师出何处悉有四个师兄，因擅闯禁地，被逐．＂想了想把＂逐＂字去掉改成了＂被送回庄＂．写好后，摸了摸桌上的一个突起，一个小洞出现，把纸条卷成小筒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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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然坐在桌前，望着一桌的大鱼大肉，脸上有些不自然，草草扒了几口饭，司徒陌有些心疼地将一只鸡腿夹到少年碗里：＂你要多吃点，看看这么清瘦．＂
沐然抬头望了望一脸慈爱的父亲，嘴动了动，垂下眼睑：＂谢谢父亲．＂将鸡腿送到嘴边，那样浓烈的味道让少年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顿了一下，还是张开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怎么？然儿，不合味口么？＂司徒陌轻声问，沐然皱眉的一幕被他看在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