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庚道："他治病都不收钱的么？"
"对啊，正因为不收钱，所以才受村民们欢迎爱戴啊。"
"这不像他的作风啊，啥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
希澈考虑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他好奇地问韩庚："看来这小鬼果然有两下，治病手到病除！对了，他那本事，你会么？"
"我不会。"韩庚老实地回答。
"你不是说小的时候你师傅教过你很多医术，还留给你一些医书么？"
"但是师傅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治病可以不通过药物调理就能直接康复的。"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我也不相信有这样的奇迹。"
"仙术也不行么？"
韩庚微微露出嘲讽的笑："如果是用仙术，便像你所看到的始源那样，命是救回来了，却是外强中干，无法根治。"他说着看了一眼被众人包围的丽旭："而且我不太相信一个黑巫能使仙术。"
"嘻嘻，心理不平衡了吧？"希澈笑他，"没想到韩木头也会嫉妒人啊。"
"我实话实说而已。"
两人瞧了半天，看不出有什么玄机，于是悻悻然离开了老族长的宅院。
基范醒来，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一夜就是趴在始源床边睡着的，活动了一下筋骨，胳膊酸疼地厉害。
他看了看始源，虽然仍在昏睡，但是气色已经好很多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基范呆呆地看，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自言自语道："你这条笨龙，明明什么都不会，还逞能去做什么龙神，结果落个好心没好报......你呀，跟小时候比起来没一点长进，明明知道斗不过月神的，还拼死保护我，真是傻子......"
始源的眼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在房顶上溜了一圈，才慢慢移到基范的脸上。基范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轻轻地问："醒了么？"
"唔......"
基范指着自己的鼻子："还认得我么？"
"你是基范。"
"还好嘛，脑子没变笨。昨天是谁救了你，还记得吗？"
"好象......是一只黑蝙蝠吧......"
"那蝙蝠是谁呢？"
"不知道。"
"......"
"......"
"真的不知道？"
"唔。"
基范沉下脸来，鼓起了腮帮子。他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颗纽扣，递到始源眼前："还记得这个吗？"
"纽扣？"
"对呀，记得是谁的吗？"
"很普通的纽扣啊，谁的？"
"我这是问你呢！"
"我不知道......"
"......"基范怒目而视。
始源感到无比委屈，为什么他一睁开眼睛就要接受这样高难度的问答考验？更要命的是那考官显然非常没有耐心，动不动就生气，他一生气，始源不知怎么的，心就悬了起来。
这时，非常及时的敲门声终于帮他脱了困。韩庚面色不善地从外头回来，希澈跟在后头碎碎念："我说啊，既然丽旭这么厉害，干脆也拜托他帮始源治治那旧伤吧。"
"不行！"韩庚和基范异口同声。
希澈怔了一下，问基范："为什么不行？"
"就是他把始源伤成这样的，我才不相信他愿意帮始源治病。"
希澈又问韩庚："那你又为什么不答应？"
"我的意见请参考基范，不过还要再加一条，我对丽旭的治疗方式非常不信任。"
希澈撇撇嘴，趁韩庚转过身去的时候冲他做鬼脸："明明是心里不服输。"
韩庚不理他，走到始源床边坐下，查看了一下他的伤愈状况，问道："脊背还疼么？"
始源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脊背疼的事情？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小的时候经常会疼，现在疼的周期拉长了，也就偶尔疼一次。"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受的伤么？"
于是始源将十年前无意中救了一只小蝙蝠，后来为了保护小蝙蝠而受到袭击的事情笼统地说了一遍。末了还恍然大悟地加了一句："啊，说起来，那小蝙蝠跟昨天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那只蝙蝠长得有点像呢。"
一旁的基范非常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韩庚瞟了基范一眼，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但是基范不提，他也不好多嘴。于是一本正经地问基范："看样子，打伤始源的应该就是月神的月光术了，对吧？"
基范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希澈好奇地问："那么你是怎么变成龙的呢？"
"我被袭击了之后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龙。当时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么奇怪的样子，我很害怕，就躲进了附近的沼泽里面。我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身体才恢复原状。后来每隔一段时间，身体就会发生变化，我怕被人看见了骂我是妖怪，所以就经常躲到那片沼泽里面去。后来有一次无意中被一个村民发现了，他把我当成了东海龙神，叫来全村的人向我跪拜。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龙神，但是看到村民们这么热切地期望有龙神保佑他们，我想也许是上苍故意把我变成龙的也说不定，所以我就打算将错就错，肩负起保护我们部落的使命。"
希澈道："所以说，你接受那些少女，也不过是为了伪装成龙神而已？"
始源低下头去："其实刚开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龙神，渐渐地我发现我可以自由变换身体了，我也想回到大海里面去，但是我根本无法适应那里的水温，相比之下，我觉得在天空中更加自在一些。我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才明白原来我并不是东海龙神，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龙，会不会是被人施了妖术才会这样。但是那个时候村民们已经坚信不移我就是龙神，每年定期举行祭祀大典。所以我想，就算我不是龙神，但是只要我能保护他们就可以了。"
韩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站起身来，道："基范，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希澈要出去采药，所以还是要拜托你多多照顾始源。"
基范喜形于色："你知道如何救始源了？"
韩庚点了点头，"虽然是第一次治疗这样的伤，但是不论如何要试试看。"
希澈听到他说"我和希澈"几个字，心里没来由一阵高兴，但还是装做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道："为什么要拉上我？"
"因为你的轻功比较好用。"韩庚毫不犹豫地回答，"还有就是，有些药材不太好抓。"
"你不会告诉我......那些药材其实都是活的吧？"
"哪种药材不是活的？只不过有些会动，有些不会动，有些比较温顺，有些会咬人罢了。"
希澈的嘴角开始抽搐。
第20话
蔚然知道始源醒了之后，便天天跑来给始源喂汤喂药，寸步不离。
始源感到吃不消，推脱道："蔚然，你还是回去吧，你爷爷知道了，又要不高兴了。"
蔚然撇撇嘴道："他啊，自从那个叫丽旭的小子在家里摆摊看诊之后，他也跟着里里外外忙个不停，都快把那小子当作宝贝了，哪还有时间管我啊。"
说着，又舀了一汤匙吹了吹，递到始源嘴边，道："你要都喝完哦，邻居家的王婶说，要想伤愈的话，补汤必须得喝，喝得越多好得越快，这可是我亲手熬的，你不准浪费哦。"
始源的眉梢直跳，再喝他就要三急了，但是当着蔚然的面又不能扫了她的兴。当下只能拿眼瞄基范，向他求助。
这家伙从刚才起就一直靠着门背站着，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始源拿眼瞄了他好几次，可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蔚然注意到始源的眼神，于是回头看见基范，才注意到这里还有第三人在场。
她笑眯眯地站起身，走到基范面前："基范弟弟，你照顾始源这么久也挺辛苦的，不如就暂时交给我吧，你可以轻松一下，出去玩了。"
"出去玩？这女人还把我当小孩么？"基范心里嘀咕着，一扬嘴角露出比蔚然还要天真无害的笑容："可是姐姐，韩庚哥哥说了，如果我不守着始源的话，他会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我可不敢擅自走开。"
始源疑惑地侧了侧脑袋，韩庚有这么说过么？
蔚然继续微笑："你放心，韩庚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你就说是我说的，我们女人照顾伤患肯定比你们男人要体贴入微吧？"
基范以笑还笑："姐姐我不太懂体贴入微是什么意思，我很好学的，不如你教教我啊。"
蔚然笑得嘴角抽搐："既然你这么好学那我就勉为其难示范给你看好了！"说到"示范"两个字已经是咬牙切齿。
她回到始源身旁，端起那碗汤毫不客气地往始源手里一塞，"给我全部喝掉啦！"
希澈陪着韩庚把周围的山谷、树林、滩涂都走了一遍，背上的箩筐里植物动物都有。两个人也都已经面露疲惫之色。
希澈道："我们都找了一整天了，太阳都快落下去了，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找到？"
韩庚却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突然俯下身去，从大片灌木丛中折了一束花草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脸上渐渐溢出笑来。
"找到了。"韩庚侧头向希澈挥了挥手中的植物，道，"原本希望非常渺茫，但是我们运气还算不错，终于被我找到了。"
希澈凑过去瞧："这是什么？"
"这种草叫做薰华草，又叫木堇，朝开夕谢，生命非常短暂。好在我们赶在黄昏之前找到了它，否则就算找到了也白费力气。"
韩庚背对着夕阳，微风拂起他细碎的发梢，笑容明媚而不张扬，白色的狩衣在夕阳余辉的描摹下，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无限暖意。
韩庚说完，发现希澈还在怔怔地看着他。他拿手在希澈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希澈突地一笑："我发现我很喜欢看你认真找草药的样子。"
"我找草药的样子怎么了？"
"没什么。"希澈转过头去，"剩下的还需要什么，快点找到好早点回去，我肚子已经饿了。"
"唔......接下来估计要干些体力活了。"韩庚望着一旁淙淙的流水，支吾着道。
希澈好奇地探了探身子："什么体力活？"
韩庚指着那清澈的溪水中一尾尾小鱼道："这个鱼叫箴鱼，嘴巴像针一样尖锐，我们要小心了，别被他的鱼嘴扎到。"
"这样抓起来岂不是很有难度？"
"所以说要小心。"
"那么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吃晚饭？"
"先抓鱼吧。"
"我想先吃你。"希澈气呼呼地撂起了袖子就要走进溪水里去。
"等等。"韩庚拉住了他，从背包里取出两双草鞋，蹲下身去帮希澈系好，道："草鞋比较厚，这样走进去它们就扎不到你了。"
希澈低头看着帮他系草鞋的韩庚，心中的火气便又灭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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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渐渐明朗起来。
丽旭站在无人的荒野中，吹了一声口哨，便见一只黑色蛊雕降落在他的肩膀上。
丽旭将手中一张皮卷系在蛊雕的爪子上，拍拍它的翅膀道："去吧。"
那蛊雕便展开翅膀，瞬间飞得无影无踪。
"丽旭。"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丽旭转身，顿时喜笑颜开："艺声！"但是下一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半月，担忧地道："今天不是月圆之日，你这样显形出来很耗元气的。"
"你真的要向月神透露他们的行踪么？"
"月神告诉我治好你的方法，而我则承诺帮他寻找皇族蝙蝠。我与他们原本便不是一路人，所以也不算是背叛了他们。"
艺声走到丽旭面前，幽幽叹了口气："我仍在想，是不是我害了你。若不是为了给我治病，你也不必做这么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
"我心甘情愿。"
"以你的性子，原本是不会去刻意逢迎讨好任何人的，但是现在......"
丽旭笑了笑，"没错，以前我不知道逢迎别人到底有什么好处，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逢迎讨好，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东西。"
他说着，在艺声面前摊开掌心，只见无数个荧光般的灵体在他的掌心上下飞舞，却怎么也逃不出去。
艺声惊愕地抬头看他："你用蛊术控制了那些村民？"
"没错，我治好了多少人，就能将多少人的性命捏在我的手心里。"
"丽旭......"艺声望着丽旭迷蒙的双眼，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像是鼓起了勇气，道："我们放弃了好不好？如果为了救我，而让你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丽旭，我宁愿自己死去。"
丽旭有些激动："我变成什么样子无所谓，只要能治好你。人类都是愚蠢而自私的，我利用他们有什么错？"
"可是你也是人啊。"
"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只有你。当我与师门决裂的那一刻起，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你一个了。所以，你不要再抛弃我......"丽旭说到最后，眼中已盈满了泪水，声音哽咽。
艺声轻叹一声，像是揣着一颗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丽旭拥进怀里："我是你的式神，我会永远追随你。"
丽旭满足地浮起了微笑，轻声呢喃："只要......只要拿到那个东西，我就能治好你的病了，我们就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隐居，谁也找不到我们......"
第21话
好不容易打发走蔚然，基范吐了口气，关上门窗之前看了看天空中的月色，喃喃自语道："那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始源已经入睡，也许是伤痛的关系，即使在睡梦中，双眉也是微微蹙起。
基范趴在他身边，了无睡意。蝙蝠原本就是在夜间生活的种族，即使被强行赋予人类的形体，也无法很好地适应人类的生活规律。
门外传来"笃笃"两声叩门声，基范念叨着"你们两个总算回来了"，一边起身去开门。
然而下一刻，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门外站了密密麻麻的村民，却没有一个点起火把。他们慢慢向门口聚拢来，走路轻得没有一点声音。月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个个都是一脸的木然。
"你们......做什么？"即使再大的胆子，看到这样的场面，基范也忍不住声音微微地颤抖起来。
"始源，我们要找始源。"为首的竟然是族长，声音冰冷毫无情绪，双眼直视前方，像是被催眠了一般。
"始源他......你们找他做什么？"基范警惕地守住门口。
"始源，我们要找始源......"族长重复着这句话，而他身后的村民们则不约而同地一步步向门口逼近。
屋内正在浅眠的始源被惊醒，睡眼惺忪地道："基范，谁在外面？"
基范焦急地回头："始源，你......"他原本想叫始源赶快逃，但是考虑到他的伤势，咬咬牙还是作罢。
村民们开始大力地拍门，敲窗子。
"喂，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不许你们伤害始源！"基范干脆将身子堵在了门口，族长也不看他，只一伸手，轻而易举地将他掀翻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