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范没有料到丽旭会突然暴怒，踉跄了几步，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要不明不白地葬身于此了。
就在他闭上了双眼绝望受死的时候，只觉身子一轻，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一般，一阵头重脚轻的晕眩。
他睁开眼睛，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升到了半空，而缠绕着它的东西，却是一条十几米长的青龙！
第15话
基范再次睁开眼睛，天已大亮。他动了动酸痛的手脚，发现身上还残留着几处伤痕，那是昨晚被黑鸦啄到所留下的，好在伤口甚浅，多亏了那条青龙救得及时。
"咦，那条龙呢？"他猛地坐起来，四处望了望。左边是沼泽地，右边是一片荒野，丽旭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但就是不见了那条龙的踪影。
基范摸了摸酸痛的胳膊，思忖着：那条龙到底打哪儿冒出来的，之前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它的存在？他只依稀记得当时他被那青龙救起，龙尾扫开了那群黑鸦，也将丽旭扫出去几丈，然后丽旭便晕了过去，至于自己是怎么昏迷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这时丽旭也悠悠醒转，因为昨天被巨大的力量弹开，现在还有些头晕目眩。但是现在的丽旭，又恢复到了平常冷静淡漠的样子。他只是瞥了基范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站起身。
基范原本以为他要继续杀了自己，浑身戒备地提防着他，然而丽旭却拍了拍衣服上的草芥，径自朝着村庄的方向走去了。
"喂，等等！"基范追了几步。丽旭突然回过身来，冷冷地道："昨晚的事情就忘记吧。"
"诶？"
"昨天我是一时冲动才会起了杀意。既然现在你平安无事，那就拜托你，不论你昨天看到了什么，都当作是一场梦，我也当作没有看到你。"
基范越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追问道："可是那条龙......"
丽旭顿了顿脚步，眼睛里透射出精光，神色古怪，仿佛笑了笑，又仿佛没笑，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于是韩庚看到的，就是面无表情回来的丽旭，以及跟在他身后灰头土脸的基范。
希澈在旁扯了扯韩庚道："这两个小鬼是怎么啦？瞧他们的衣服都破了好几个洞，不会这一夜未归就是跑外头打架去了吧？果然把他们两个人安排在同一个房间是错误的......"
丽旭回到房里，不等基范进去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这不但把基范吓了一跳，连韩庚和希澈两个人都浑身一震。
希澈用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咳嗽了几声道："硝烟弥漫啊......"
韩庚忍着笑扯了他一下："别闹了。"
他们俩再回头去看基范，却见他鼓起了包子脸，两手抱在胸前，一副"别以为我拿你没辙"的表情。
希澈又奇怪了，小声道："这小鬼头居然没发火呢，真是奇迹，真是奇迹！"
"其实他已经发火了，只不过憋在心里而已。"
"那么我跟你赌他能憋多久，半柱香的时间够不够？或者四分之一？"
"喂，你们很烦！"基范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朝他们吼了。
这时门又开了，丽旭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重新换上了他平日所穿了黑色长衣，扫了三人一眼，一声不吭地踏出门去。
韩庚叫住了他："丽旭，你要去哪里？"
丽旭回头："别告诉我你忘记了今天是龙神祭祀的日子。"
希澈噗嗤一声笑了："这小鬼怎么突然比我们还积极了？"
龙神祭祀广场上，早已经人山人海。
祭祀台由于是临时搭建的，所以非常简陋，台下便是一片草地，在此等候的村民们便席地而坐，谈笑风生。
丽旭穿过这些人群，走到祭祀台的最前面，然后就一瞬不瞬地盯着祭祀台。
这期间基范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希澈一路上使尽了方法就是没能从基范口里套出一句话，此刻也已宣告放弃，拉了韩庚离他们远远的，负气道："那两个小鬼爱粘一块就让他们粘去，到时候再打起来，我可就当没看见。"
韩庚觉得希澈也太过孩子气了，笑道："你要当没看见，干嘛非要拉我一起？"
希澈瞪起了眼睛："怎么难道你不是跟我一国的啊？"
韩庚心里嘀咕着："我什么时候跟你是一国的了？"
这时只听锣鼓一响，大家便都安静了下来。
老族长在他孙女蔚然的掺扶下，登上了祭祀台，道："今年，是龙神回来的第十年了，我们部落经过了几百年的风雨飘摇，终于又开始人丁兴旺了。"
于是众人发出欢呼声。
老族长微微抬手，又道："等本次祭祀大典结束之后，我将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就是关于族长继承人的事情。"
村民们一听到这事，都纷纷交头接耳，有的人略微知道昨天村里来了异族英雄，于是朝着韩庚这边指指点点。
希澈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犯酸："美死你了，韩大英雄。"
韩庚只是暗暗叹气，他没料到老族长当真说到做到。看来，到时候要跟老族长好好谈谈了。
这时祭祀大典已经开始，十个头上插着蓍草的男性舞者跳起了迎神舞，一名土著巫女跪在祭台中央用当地方言念叨了一大串的祷文之后，长木剑一挥，便见有几个彪体大汉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抬上了祭祀台。
韩庚和希澈互看了一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活人祭？"
"用少女祭祀龙神？"
一旁的村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喂，年轻人，小声点，惊扰到龙神就不好了。"
"可是......为什么用少女来祭祀？"
"什么为什么的？自古以来祭祀龙神，就是用这般年纪的少女啊。"
"谁愿意白白献出自己的女儿啊？"
"这就没办法了。"那村民耸了耸肩道，"祭祀前几天，会由族长抽签，抽到了谁家的女儿，谁就得主动把女儿献出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想我们出海打渔一帆风顺，就必须得拿点东西孝敬龙神，否则他老人家要不高兴的。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风俗，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渐渐的天空中卷起了层层黑云，狂风大肆，有沉闷的咆哮声从天空的尽头隐约传来。
大家纷纷翘首以待，兴奋地道："龙神出现了，龙神出现了！"
于是巫女大声地念起了祷文，祭祀的舞者更加卖力地跳舞。
"咦？"韩庚注视着龙神出现的方向，双眉紧锁。
希澈注意到他表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韩庚面上疑虑加深，沉思了半晌，只低低说了句："没什么。"
希澈知道他有事情憋在心里，只是不愿意说出来，于是非常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云层翻卷，一条青色长龙在上空盘旋了一阵，从云层中探出首来，环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然后把目光锁定在祭祀台上的少女身上。
"把她给我吧。"龙神开口说话了。
于是那几个大汉将少女的身体托了起来，青龙贴着祭祀台游走了一圈，然后灵活地缠绕住少女的身体，升到了空中。
基范离祭祀台站得很近，这一幕他看得真切，不禁又回想起昨天晚上被救的情景。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就是它，原来它就是东海龙神！"
就在这时，丽旭高声嚷道："它不是真的东海龙神，大家别被它骗了，快抓住它！"
第16话
当然，丽旭没能抓住那条青龙。但是他冷不丁射出的一支袖箭，却正好钉在了青龙的胸口。那条青龙惨啸一声，当即抛下少女逃跑了。
祭祀大典硬生生地中断，大家都侧头怒视丽旭，怪他吓跑了龙神。
老族长颤颤巍巍地登上了祭祀台，俯视着丽旭："这位小哥，你为什么说龙神是假的？你有确凿的证据吗？"老族长虽然问得平静，但是看得出，他在极力掩饰他的怒气。
丽旭不慌不忙，似乎早已经准备好要接受这一番审问似的："第一，关于这条龙的龙鳞，大家都知道，东海龙神因是大海的守护神，所以它的龙鳞会泛出幽蓝色的光泽，但是刚才那条龙的龙鳞，却是青色的。第二，东海龙神生于水，长于水，应该常年居住在水资源丰富的大海之中，而不是陆地，但是刚才我看那条龙腾云而来的方向，不是东方，而是西方。据我所知，你们龙裔部落西面唯一的水资源，只有那连片的沼泽地了吧，难道说，东海龙神突然转了性，喜欢生活在区区沼泽之中了？"
他说第一条的时候，没有人能反驳，但是当他说第二条的时候，立即有村民愤愤道："龙神为什么会改变了龙鳞的颜色，这个我不知道，但是龙神几百年前曾经被天帝责罚，削去了神位，所以重生之后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地生活在海里了，否则又被天帝发现了可怎么办？龙神是有苦衷的！"这么一说，立即有村民呼声响应，为龙神鸣不平。
丽旭微微一笑，道："我正要说这第三点，也就是最匪夷所思的一点。据我所知，但凡被天帝革去神位的龙神，就算是要重生，也需要得到天帝的许可，否则，是不可能再世为龙的。"他说着，转头去看老族长："关于这一点，别人可以不知道，但是作为龙裔部落一族之长的您，不可能不知道吧？"
大家都不解地看向老族长，等待他的解释。
老族长闭了闭眼，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没错，自天帝开创神纪元以来，凡是经他授命的神位，一旦被革去，除非得到他的许可，否则是不可能再次重生的。虽然对这条龙的来历十分怀疑，但是因为太希望龙神复活，太希望我们部落能得到龙神的庇佑，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下面一片唏嘘。有人哽咽道："就算......就算它不是真的东海龙神，可是这么多年来，它也的确在保护我们啊，我们出海打渔的时候，一旦遇到风暴，就会看见龙神及时地出现在天空中，用身体扭转风暴，庇护我们安全回家。"许多人都抹着眼泪，点头附和。
丽旭嗤笑了一声，道："这条龙的来历还是个谜，现在虽然已经肯定它不是海龙，那么到底是不是妖龙还说不定。如果它真心造福人类，又怎会坦然接受你们每年祭献的少女？愚蠢的人类啊，一点点小恩小惠便蒙蔽了你们的眼睛，难道要等到以后他暴露出本性，你们才追悔莫及吗？"
村民们有的愤怒，有的疑惑，有的懵懂，纷纷交头接耳。过了半晌，老族长点了点手中的拐杖，道："祭祀大典到此结束，还请这位小哥和你的那几位朋友，到我房里详谈吧。"
虽说"妖龙"一说是丽旭一人提出来的，但是作为他的同行者，韩庚、希澈、基范自然也脱不了干系，一起被请到了老族长的厅房中。
几个人聚在同一个屋子中，却谁也不出声，老族长扶着额头，似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不时地唉声叹气；丽旭一派镇定地坐在对面，只等老族长发话；韩庚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希澈靠着椅辈，瞅瞅这个，瞧瞧那个，甚感无聊；基范因为那青龙曾救过他一命，主观上并不希望把那龙定为妖龙，所以对于这场明显的批龙大会感到压抑，再加上原本就没他什么发言权，于是对韩庚说了句："我出去透透气。"便独自离开了。
希澈戳了戳韩庚，道："你怎么想？"
韩庚似乎从沉思中惊醒，茫然抬头："什么怎么想？"
"就是关于这条龙的事情啊。你觉得，它会是什么来历？"
"我不知道。"
"不知道？"希澈眯起眼睛看着他，"喂，你好歹也是个巫师，人家丽旭一眼便看出了它的真伪，你会不知道？我瞧着你当时的反应就不太对，你别告诉我你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啊。"
韩庚无奈："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所疑惑的，丽旭都说了，丽旭无法推断的，我也推断不出什么了。单凭它在祭祀大典上露了那么一下面，我没办法下定论它到底是什么来历。"
丽旭挑了挑嘴角，道："要想摸清它的来历还不简单，我在大典上射伤了它，估计它也跑不远，我们现在就去那片沼泽地里搜，不怕搜不出来。"
老族长惊愕地抬头："你的意思是，要去抓龙？"
丽旭道："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那龙无角，这说明至少在年龄上，它还不是一条成年老龙。虽然不能肯定它到底有多少能耐，但是我相信，只要布置下机关，凭我们几人之力，要抓他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老族长又沉默了。
丽旭继续道："老族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万一我们抓错好龙，激怒了它，从而失去它的庇佑怎么办，对不对？我们可以有两手准备，如果是妖龙，当然除之而后快，如果是好龙，我会拿出我独传秘方给它疗伤，并向它道歉，然后你们再献给它更多的东西，请求它的原谅。这样一来，你们龙裔族便可安心承受它的庇佑，族长您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老族长沉思了半晌，喟然一叹："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走出厅房的时候，韩庚有意慢了几步，与丽旭并肩。
"看来这次，你很尽心嘛。"韩庚的语气听不出褒贬。
丽旭似乎心情不错："既然族长已经答应了，你也会参与的吧。"
韩庚笑了笑："这是自然。不过有件事我有些好奇，似乎你的目的重在抓龙，而非除龙吧。"
丽旭的脸色沉了沉："你想多了。"
却说基范独自离开了族长的大院，心里不断回想着那天晚上被青龙救起的事情。一条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类，而不惜用身体阻挡扑面袭来的黑鸦的龙，应该不会是妖龙才对。
这么想着，便觉得丽旭极有可能是在报复那天晚上没能杀掉自己反而被龙尾扫伤的事情，于是气鼓鼓地暴走，不小心与迎面走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吃痛，捂着胸口痛得弯下腰去，半晌出不了声。基范原本是想道歉的，但是看到对方这副样子，不禁有些疑惑，"有这么痛吗？我的身体又不是铜墙铁壁，撞一下不会怎么样吧。"
那个男子似乎在极力忍痛，但却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道："没......没事，不是你的关系。"说着便欲走。
基范反倒觉得有些奇怪了，他搀扶住那人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看看。"
那人一抬头，基范反倒愣了："原来是你。"
"你认得我？"
"你叫......始源，对吗？"
始源讶异得看着他。
基范笑笑："昨天我们见过一面的，只不过你不记得了。"是的，早在十年前就见过了，只是他不记得了。
始源面露疑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基范发现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看起来非常虚弱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始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刚刚......只是肚子有点痛。"
"肚子痛会捂着胸口吗？"
"呃......"
基范笑了起来："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吧，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你看，你的胸口已经有血渍渗出来了，再不好好包扎的话，想瞒也瞒不过了。"
第17话
当基范将箭头从始源的伤口里拔出来的时候，他端详了箭头一阵，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盯着始源看了一阵。
过了半晌，他才咕哝了一句："你还真能忍。"
始源痛得都快接不上气了，抬起眼有些悲戚地看了基范一眼："我说......你看够了吗？可以......帮我止血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