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贤呆滞了片刻,挑了挑眉:"该不会说我就是那什么白虎神君吧?"
"这枚虎符,对谁都没有反应,唯独到了你的手上......"
奎贤面色一黯,"你突然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试探我?"
"我原本想等待你自己觉醒的,但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所以你才极力促我入宗?"
"我们宗族只有依靠你才能......"
"不必说了!"奎贤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渐冷。
成民从他蕴藏着怒气的眼眸中渐渐捕捉到了恨意,他闭了闭眼,即便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即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面对充满恨意的奎贤,他依旧感到手脚发凉。
那个宁静的晚上,那棵记载着他们纯真的童年的树下,奎贤温柔地说着"不会恨你"的誓言,顷刻间化成了泡沫。
原来一切已成定局,即便如何费尽心机地想要挽回,都无法改变分毫。
奎贤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成民突然急追几步,拽住他的手,力气大得令奎贤不由一个趔趄。
奎贤忍着怒气回过头去,不期然撞上成民炽热的视线。
"不要走,奎贤,不要离开我......"
"你......"奎贤吐了半个字,便被成民覆住了唇。
奎贤被他冲击地后退了几步,惊惶中好容易接住了成民扑上来的重量。
他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怀中的成民突然变得热情如火,滚烫的身子仿佛连他也会被引燃。
脑海中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有个声音在叫"停止",可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中了邪一般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成民引导着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第51话
成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躺在奎贤的怀中,身上还残留着淫靡的味道。
记忆的片断一点点地从空白的脑海中抽取出来,他的瞳孔一阵收缩,呼吸紊乱起来。他做了什么?他跟奎贤究竟做了什么?
奎贤睡得很沉,连成民仓惶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都毫无知觉。黑色的头发凌乱得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颊,面容恬静得像个孩子。
成民不敢再看,用衣服胡乱地裹住自己的身体,步履蹒跚地奔出密室,但是很快他便镇定了下来,理智重新回到他的脑中,渐渐地,他收住了脚步。
"傩送,是你干的,对不对?"
耳边有一丝轻笑。
成民的目光渐渐寒冷下来:"你说过不会操纵我的身体的,你违背了你自己的诺言。"
"我没有操纵你呀。"傩送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委屈,"我只是稍微放纵了一下你的情感而已。"他见成民皱着眉不说话,又补充道:"你什么事情都太算计啦,这样有什么意思,偶尔挣脱一下理智的束缚,做自己心底最想做的事情,不是很好么?你不知道,陷入情欲中的你是多么的......"
"你住口!"成民的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源自内心深处的羞辱感。他紧紧捏住拳头,若不是因为傩送无形无色,他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他咬着牙道:"你为什么要打破我与奎贤之间仅存的那一层薄膜?事到如今,你让我如何再去面对他?你让他又该如何自处?"
"该是你的,便是你的。"傩送的声音难得地沉稳了下来,语气是不合年龄的老成,"虽然我只活到15岁便死了,没有尝过什么人世情爱,但是这些年来我看过的事情多着呢,像你们这种明明互通心意却满口人伦道德自欺欺人的行径,我看了就恶心。我不过是推了你一把而已,并且我很好奇,与奎贤有了羁绊的你,是否还能如此洒脱地撒手人寰。"
成民的嘴角渐渐逸出了一丝冷笑:"说了半天,这才是你的目的不是么?你就是想阻止我死去,好利用我的身体达成你的愿望不是么?"
傩送并不反驳,只听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该结束了,成民,灵媒师一脉的罪孽,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延续给后人了,还他们平凡而自由的生活吧。"
成民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成民回到密室之中,将虎符握在掌心,静静地望着熟睡中的奎贤。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将虎符放置在奎贤袒露的左胸,然后用两指按住虎符,口中默默念了一段咒语,那虎符渐渐散发出一道白光,当光芒消失的时候,虎符也已消失不见。
"我把虎符封入你的身体里了,"成民喃喃道,"是否能够觉醒,便看你的造化了。"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在奎贤脸上流连,不忍离去,"如果你不愿意被我们族人所利用,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那就远走高飞,去寻找你所向往的自由吧......"
说着,他慢慢俯下头,亲吻奎贤的额头,低声呢喃:"再见了,奎贤。"
大婚这一日,成民的居所中一片喜庆之色,人们敲锣打鼓地将身披红色嫁衣的新娘送入门,成民温雅地站在厅堂之上,身穿红色的倌服,头戴红色的倌帽,望着盈盈踏入门槛的新娘,嘴角带着柔和的微笑。
希澈仰面打起了第五个呵欠。
韩庚疑惑地看了看他:"你很困么?"
"只是觉得很无聊而已。"希澈难得地感到情绪低落。
"怎么会无聊?结婚不是很热闹的事情么?"
"总之我就是觉得无聊,连看到这些人千篇一律的笑脸都感到很虚伪。"他说着指了指站在人群中央无声地微笑着的成民:"特别是那个人,尤其虚伪。"
"别这样。"韩庚忙按下他的手,"这样不礼貌的。"
"切。"希澈撇了撇嘴,"我还是去看奎贤的入宗仪式好了,你去不去?"
"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
"我是伴郎,不能抛下新郎不管的。"韩庚说得一派认真。
"做你的伴郎去吧!"希澈没好气地将韩庚的手一甩,一转身已消失在人群之外。
韩庚不明所以地抓了抓头,自言自语道:"这又是生的谁的气啊?我没得罪他啊。"
相比成民那边的人群熙攘、热闹非凡,奎贤这边就显得十分冷清了。除了主持入宗仪式的几位长老,再无他人。
希澈的到来还是让奎贤有些意外的。但是他只是抬头看了希澈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听大长老那冗长乏味的入宗祷告词。
"你还真沉得住气。"希澈轻声嘀咕着。
奎贤沉默不语。
"从今天晚上开始,他便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希澈的声音大了点。
大长老的眉毛抽了一下,警告性地瞪了希澈一眼,口中祷词不断。
奎贤仍旧不说话。
希澈横跨一步,叉着腰站在奎贤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成了亲之后,他便要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然后跑去了结自己的性命,这样你也能忍?"
大长老终于看不下去了,"将扰乱之人拖出去!"
于是有两位长老上来,一边一个架住了希澈的胳膊往外拖。
希澈一鼓作气地喊道:"你别到时候后悔!没有尝试过失去的滋味,是不能体会那种心灰意冷的心境的!我曾经就以为韩庚死了,所以我知道,我是绝对无法忍受失去他的!"
希澈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但是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断敲击着奎贤的脑门。
终于他站了起来,转身朝门口冲去。然而两位长老早已先他一步挡住了门口,神色凛然地瞪着他。
大长老缓缓开口:"一旦入宗,就必须遵守我族的一切制度。奎贤,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已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喧闹声终于渐渐散去,成民拍了拍一脸醉色的韩庚,诚心诚意地道:"谢谢你帮我挡酒,韩庚哥哥。"
韩庚已经站不稳了,却仍旧豪情地摆了摆手:"应、应该的,谁让我是你的伴郎呢。"
成民向身边几个侍童招了招手:"扶韩庚哥哥回房休息去吧,记得给他喝些醒酒的茶。"
目送着韩庚蹒跚远去,成民喃喃道:"谢谢你们,一直陪伴我至今。"
然后他转身踏入洞房,悦蓝依旧披着大红的盖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成民双手掀起盖头,就着烛光,敏锐地捕捉道悦蓝脸上未干的泪痕。
成民一怔,既而轻声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不愿嫁给我是么?"
悦蓝低着头,微微撇过脸去。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奎贤。"成民的声音依旧温婉动听,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悦蓝有些讶异地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
成民兀自笑了笑:"然而这天底下,又究竟有多少人能终成眷属的呢。"他说着,抬了抬手。
悦蓝有些防备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你放心,我不会碰你的。"成民说着,轻轻用手指擦干她脸上的泪痕,"折腾了一整天,你也累了吧?好好休息吧,我去外面睡。"
"成......"悦蓝想叫住他,但是又无话可说,心中隐隐有些歉疚,一直到看着他走出去,并细心地帮她合上门。
第52话
希澈回到房里,看见韩庚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鞋子尚未脱下,被褥只盖了一半,另一半被他甩到了地上。
希澈叹了口气,俯身帮他脱了鞋子,然后拾起被褥帮他掖好。因为醉酒的关系,韩庚吐气很重,喷着浓浓的酒味。
希澈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就算是伴郎,也没必要这么没命地喝吧,又不是你结婚。"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床并不宽,两个人睡的话会很挤,所以以往都是韩庚睡在地上的。但是这次看在韩庚喝醉了的份上,希澈就大方一回,把床让给了他。
然而他看了一眼冷硬的地板,心想:"本公子怎么可能睡地板呢?"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他决定,就算跟那木头挤一晚,也不能委屈自己睡地板。
希澈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挨着韩庚躺下,韩庚突然侧了侧身,一张脸突然就凑到了希澈的面前,英挺的鼻梁几乎碰到了希澈的脸,眉眼清晰得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希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确定韩庚并未醒来,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用手指轻轻描摹着韩庚微微皱着的双眉,心道:"是不是在做梦呢?在做什么梦?有没有梦见我呢?可是为什么要皱眉头?梦见了不好的事情吗?"
门外突然传来绊倒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喊:"救命......救命啊......"
希澈猛地跳下床打开门,看见悦蓝跌倒在地,放声号哭。同时被惊醒的还有隔壁的几名男童,整个院子顿时骚乱了起来。
希澈认出了这是今日的新娘,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吉服,裙摆全湿透了,鞋子上还沾染着淤泥,似乎刚从外面跑回来。
希澈赶紧将她扶起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成民......成民他......"
这时奎贤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成民他怎么了?!"
悦蓝原本语无伦次,但是被奎贤脸上的煞气吓了一跳,说话反倒流利了许多:"成民他晚上睡在外室,半夜里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就跟了出去。我一直悄悄跟着成民到了净澜湖边,然后就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湖心去了。我跟地太远,等我赶到湖边的时候,他已经......已经......"
奎贤顿时脸色大变,不等悦蓝说完,便拔腿冲了出去。
韩庚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因为宿醉的缘故,头疼得厉害,口干舌燥。
希澈就站在门边,半开着门,阳光透过门扉照亮了他的侧脸。只见他定定地望着远方,脸上是郁结的愁云。
"希澈......"韩庚刚一开口,便因为嗓子沙哑而咳嗽起来。
希澈拉回了视线,转头见韩庚起来了,于是默默地帮他倒了茶。
韩庚倒是奇怪这个向来习惯了被人伺候的大少爷今天突然乖顺了起来,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希澈。
"看我做什么,我好心倒水给你喝,不喝拉倒。"
"我喝!"韩庚一口气将杯子中的水都灌了下去。
希澈看着他恍然无所知的样子,低声道:"成民自杀了。"
"噗--"韩庚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自杀?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不,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
韩庚腾地站了起来,手中的杯子应声而落,"尸体呢?在哪里?"
"尸体还没找到。悦蓝说他沉入了湖底,可是大家打捞了一夜,还是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奎贤现在人呢?他知道这事了么?"
"奎贤还呆在湖边,发了疯似的四处搜寻成民的尸体。他说不找到尸体,就不能算作死亡,长老们拗他不过,也只能由他去了。"
韩庚跟着希澈来到净澜湖边,因为是正午时分,炽热的阳光将湖面照耀得波光炫目,湖边只剩下几个小童,脸上俱是疲色,眼巴巴望着仍在湖水中摸索着的奎贤。
韩庚脱了鞋子,也踏入湖水中去,希澈紧张地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
"奎贤这样子下去会崩溃的,我得把他劝回来。"
"没用的,长老们劝了大半个早上,他根本听不进去,把他逼急了,他还冲人发火,现在大家都不敢去扰他。"
韩庚只是摇了摇头,独自一人潜下水去,游到湖心奎贤的身边。
奎贤因为长久泡在水中,皮肤已经开始褶皱,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然而一双眼睛却泛着红光,似乎随时会发作起来将人吞了一般。
韩庚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成民未必就死了。"
奎贤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不是找不到他的尸体么,这个湖能有多大?大家打捞了一个晚上还是找不到,那必定是没有死在这里。"
奎贤的脸上渐渐焕发出生气来:"你说的是真的么?成民真的没死么?"
"所以你继续呆在这里也是浪费力气。"韩庚看着他,"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再想想,成民究竟会去哪里。"
奎贤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湖面:"可是......真的没有死么?你说的是真的么?"
韩庚知道奎贤目前处于崩溃的边缘,任何一丝希望都能成为他的救命稻草,他与其是在问韩庚,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韩庚伸出手去扶他:"所以,跟我回去吧,我们从长计议。你跟成民从小一起长大,你最了解他的不是?"
"没错,没错!"奎贤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不住地点头,喃喃自语道:"别看成民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他的性子非常要强,他不会轻易屈服的,他不会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的。绝对不会!"
韩庚和希澈好不容易把奎贤拉回了家,韩庚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让奎贤填饱肚子。
奎贤大部分时间只是盯着饭菜发呆,脑子里一直转着成民可能会去的地方。这时候他才蓦然惊觉,原来成民的生活单调地可怕,作为灵媒师,他每天就只往返清修居和自家院子,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偶尔会参加一下长老们的宗族会议。
突然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虎符穴,或许会在虎符穴!"
韩庚和希澈互相看了一眼:"虎符穴是什么地方?"奎贤已丢下碗筷奔了出去。
再次来到虎符穴,发现这里洞门大开,密室中的陈设几乎没有变过,空旷地不见一个人影。奎贤又一次失望了,悬着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两日前他与成民在这里疯狂地拥抱、亲吻,只要一闭上眼睛,他便能清楚地回想起当时成民脸上决然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