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都没吃?"
"我自己熬的粥,太难喝,就喝了两口。喝了不少咖啡。"
"等着,我给你做。想吃什么?"
"粥。"
"那个太慢,要不先下点面条吃?"
"我要吃手擀的。"
"面没了。你等等,我去给刘嫂借点。"
"那算了,吃挂面吧。"
"我去借,你等着。"说着,把袋子放下,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临出门,又回头,"你把衣服换下,那有干的,你自己找。"说完出去了。
陆卫军是北方人,他面食做地挺好。别说擀面条,他馍馍都会蒸。贺帅第一次吃到他做的面条时,惊讶地不行。陆卫军说自己五岁都会做这些事情了,早熟练了。当时,他是笑着说的,贺帅却有点难受。
借了李嫂的案板擀的,陆卫军动作很快。面条很快下好,陆卫军还给贺帅炒了个菜,就是李嫂刚拿来的熏肉,拌着辣椒炒的,香地不行。贺帅连着吃了两碗,包着纱布的手用起筷子来竟然没什么障碍。陆卫军一直看着他吃。喝完最后一口汤,贺帅揉着肚子喊撑地快不行了。陆卫军笑着熄了烟,过来收拾,贺帅作势拦着说自己刷。陆卫军挡开他,说你那手怎么刷?贺帅嘿嘿两声说样子总要做做的。陆卫军就敲了下他的头,拿着东西出去刷锅。想了想,又把脸盆带着,拿了洗澡的东西。他浑身都是湿的,刚一直在忙,都没机会换。
贺帅揉着肚子站了起来,晃到床边,躺下,把鞋踢掉。随手拿了本书,没看两页,有些悃。闭上眼,有点想睡。陆卫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昏黄台灯下的贺帅睡地象只猫。他怔在门口看着床上的贺帅,愣了好长时间。轻手轻脚放下东西,陆卫军走到床边,拿掉贺帅手中的书,取下脸上的那副无框眼镜,放好。想转身,眼睛却定格在了贺帅的那张脸,怎么也移不开。看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伸手轻轻抚了上去。看贺帅没动静,陆卫军又鼓了鼓气,蜻蜓点水般地亲了那张嘴唇。贺帅眼眯了起来,胳膊搂了上去,嘴微张开,加深了这个吻。单人床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咯吱咯吱响,但压在它身上的两个人正吻地热火朝天,完全忽略了这个声音。。。
"你洗澡了?"
"刚冲了下。你手不能碰水,我给你擦擦吧。"
"不想动。不擦了,睡吧。悃了,昨天没睡好。"
"。。。那你睡。"陆卫军说着要起来,贺帅一把拉住,说,"这床睡得下。"陆卫军怔了下,没再动。贺帅朝他怀里拱了下,说"关灯,睡觉。"陆卫军伸手把台灯熄了,伸胳膊把贺帅揽到怀里。贺帅把自己躺舒服了,喃喃句"你用的什么香皂,挺好闻的。。。。"说完,很快就睡着了。
外面噼里啪啦地下大了,雨打在窗户上,叮叮的。周围很黑,但眼睛习惯了也能看见点东西。揽着贺帅,就象揽了个稀世珍宝,陆卫军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黑暗中的轮廓,眼都不眨。好久好久,在怀中人的头顶慢慢,慢慢落了个吻,而泪也无声地顺着眼角落到了贺帅的发间。这一切,对他来说,似乎是个梦。。。。。。
少红
贺帅这一觉睡地很好,很香。醒来时,竟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张开眼,进入眼帘的是张放大的脸,把他吓了一跳。头抬起来时,两人碰了个正着。一只大手伸过来揉了揉他的额头,贺帅清醒了,也明白了状况,张口说"眼镜"。
戴上递过来的眼镜,看清了眼前的陆卫军,胡子拉碴的。贺帅摸着他的下巴,说"胡子比原来长地还快",陆卫军嘿嘿笑了两下,说,"快起来吧,要迟到了。"贺帅说好。两人动作也就快了起来,说实话,都是部队里出来的人,这个要快起来,普通人是赶不上的。
雨还在下,一夜都没停。陆卫军趁贺帅洗漱的当口,把早餐买了上来。还好贺帅在这有身换洗的衣服。两人吃完,贺帅换了衣服,一同出了门。看着陆卫军拎着的包,贺帅问,"又要跑长途?"陆卫军说"是 。""这次多长时间?""大概四五天。"贺帅不再说话,两人走了出去。路虎被冲了一晚上的雨,很干净。
等陆卫军坐好,贺帅发动了车子。路上稍微有点堵,不过还好,送好陆卫军,剩下的时间还足够贺帅赶到公司。每次听贺帅喊地山响说什么迟到不要紧,旷工不要紧,其实他是个很勤勉很律己的老板,一般来说,没有特殊的事情,他很少迟到。
走到路上,雨停了。贺帅把车停好,陆卫军拿着包走了下来。"你快进去。""好,你走吧,别迟到。""晚不了,进去吧。"陆卫军转身朝门口走去,贺帅也调转了车头。后视镜中看到了陆卫军停了下来,他也停了下来,大声喊,"陆卫军!"陆卫军看着他,贺帅又喊,"谈恋爱好不好?"听了这话,陆卫军震了下,远远的,贺帅似乎看到了他通红的脸。贺帅大笑,他向来很狂,即使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也是无所谓。说地如此隐讳是顾及了陆卫军,不然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心意的现在,即使冲上去狂吻一番又如何?盯着陆卫军,看到他点了下头,贺帅的嘴咧到了耳根后面去。嘿嘿笑着,一蹬油门,车子呼啸而去。。。。。
转过弯,看到一道彩虹,很漂亮很漂亮的彩虹,是在电视中才能看到的那种。贺帅摸出大哥大,打了个传呼:朝东面看,有彩虹。我爱你!
"朝东面看,有彩虹。我爱你!"老天爷,他发这句话,难道不怕看这句话的那位心脏跳出来当场窒息掉?杀人不眨眼啊!
。。。。。。。。。。
星期一永远是忙碌的。贺帅也一直在忙,但是他整个人却象是个发光体,接近灿烂状,坐着也发笑。秘书看到他直犯嘀咕,郑斌这段时间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神神叨叨,当没看见。虽然好奇,但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不问也罢。
贺帅的办公室是全公司最大的,空荡荡的。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什么心理,他就想要个大办公室,很大那种,翻跟斗都行。就象他现在的房子,四室一厅,说话都有回音。如今,看着自己这冷冰冰的办公室,他寻思着要不弄小点。点根烟瞎想的功夫,传呼响了。拿过来看,是少红发的,"什么时间有空,一起喝个茶?"贺帅拿起电话,想打回去,拨最后一个号的时候,想了想,又把电话挂了,拨了呼台:随时都可以,你定时间。那边很快又回过来:6点半,天水居。贺帅回了个"好"。
贺帅站了起来,踱到窗户旁,取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不去想,一切到了晚上再说。兄弟变情敌,说实话,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晚上,贺帅提前到了饭店,但少红却显然比他早地多。小包间里烟雾弥漫,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揉了好几个烟头。一向特别注重外表的少红竟然穿了件皱巴巴的衬衫,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很憔悴。看他进来,少红没说话。贺帅径直坐下,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根烟出来点上。
"你要走?"
"就这几天的事。"
"这么急?"贺帅有些惊讶。
"时间到了,拖着也没什么意思。"少红喷了口烟出来,朝椅背上靠了靠,眼睛瞄向了窗外。
"不是说不走了吗?"贺帅又追问了一句。
"你真不明白?"少红转回眼睛,看着贺帅,声音有些冷。贺帅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少红又看向了窗外。一阵难堪的沉默。
"我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你这个变数。"少红弹了弹烟灰,转头看向了贺帅,声音有些凄凉。
"什么。。。。。"
"贺帅,你要不是我兄弟,我杀你的心都有。"少红这话说地平淡,但是贺帅却感到了一阵寒意。眯眼,猛抽一口烟,盯着少红,贺帅说,"划出个道道,我奉陪。"
"你认为自己有多少胜算?"贺帅沉吟了下,"拼命的话,百分之二十。"
"就这百分之二十,你敢和我叫板?"少红的笑不仅冷,还带着丝嘲讽,"我要是你,我就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也不会去犯险。贺帅,你到底哪里比我好?他为什么喜欢的人是你?"少红说到这里,已经失去了冷淡,眼里有丝愤怒。
看到这样的少红,贺帅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转过脸,看着窗外。少红有些颓然,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但是他却已经无法好好冷静。去摸烟,盒子却已经空了,少红把烟盒揉成一团,狠狠丢到了房间角落。贺帅去摸兜,把烟盒掏了出来,"啪"地丢到了少红前面,说,"少红,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要是你还把我当兄弟的话,我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少红抽了根点了,深吸几口,说,"你真想听?""是的。"少红弹了下烟灰,眼再次转向了窗外。。。。。。
"我告诉过你,我父母都是在文革中被迫害死的。他们去世后,我就成了孤儿,性格变了很多,很孤僻,很冷漠,从没有安全感。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唯一的爱好就是吹口琴。我爸爸是拉小提琴的,我从小就喜欢音乐。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不是那场浩劫,我想说不定我现在是名音乐家,而不是个医生。自从他们走后,我感觉不到任何温暖,身边的人,除了冷漠就只是欺骗,我对生活几乎已经绝望。直到进了部队,遇到他,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关心我的人。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对女人没兴趣,只是,那是种很懵懂的感觉。直到遇到他,我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女人没兴趣,因为我喜欢的是男人。我对他几乎是一见钟情,感觉就是前世今生那样。
刚进部队时,有时跟不上训练,一直都是他在帮我。他那时是副班长,和我结了对子。我很粘他,但他却一点都不嫌弃。他就象座山,让靠近的人很有种安全感。我们两个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往往都是坐到一起,一句话都不说,但是我却很安心。他喜欢听我吹口琴,我就练了许多曲子。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他躺草地上,晒着太阳一起抽烟。我小心地隐瞒着自己的心思,怕他知道后不理我,看不起我。。。。。
说实话,我刚开始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也没什么恶感,我对我不关心的人一直都是忽视。直到那次你跟着我的口琴声唱那首《红莓花儿开》,我才对你有了印象。贺帅,你一直是个不让人忽视的人,你的狂妄霸道,你的满不在乎,你的为所欲为都让人不能不注意到你。你一直是个发光体,就连我这种性格冷漠的人都不能忽视你,更别说他了。"少红猛抽了几口,把烟头揉进烟灰缸,又点了一根。
"你很贫,也很狂,最欠揍的就是你那张嘴。我现在才想起来,每次你耍贫的时候,最开心的就是他。他告诉过我,他说你懂很多,都是他不知道的东西。其实,我知道的东西不比你少。只是我是个很闷的人。。。。。。要知道要知道。。。。。"少红长叹一声,头转向了窗外。
"如果没有你,我想他是可以接受我的。我什么都打算好了,买套房,和他一起住,过着只有我们俩的生活,过一辈子。等他能接受我,我就带他去荷兰结婚,给他带上我最喜欢的戒指,然后再游遍所有我们喜欢的地方。没有孩子,就养条狗。然后老的时候,两个老头牵条老狗,一起散散步,看看夕阳。要是还能吹地动口琴的话,我就给他吹那首《红莓花儿开》。。。。。。等再老些,老地走不动,我就搂着他一起躺在床上回忆过去的事情。。。。最后,我一定要在他前面走掉,如果他比我走地早,我就陪他一起,因为我无法再次忍受失去他的那种痛苦。。。。。。我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这种爱几乎已经嵌进了我的骨子里,没人懂那种感受,没人懂。。。。。。"少红静静地说着,伤感中带着温馨。
贺帅没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少红。他知道,少红要的是个听众,他内心积压了太久的东西,必须给发泄出来,不然会受不了。
少红沉默良久,把头转回来,看着贺帅,有些认命地说,"我比你早一年碰到他,但是你和他在丛林里那几个月是我无法企及的。我想这也许是命吧。要如果是我陪他度过了那段生死与共的几个月,如今站在他身边的人肯定是我。如果他说他喜欢的人是别人,我会争取,我不会放弃;如果你拒绝了他,我更有希望。但今天,当我知道,你已经接受了他,我就知道全完了,我已经没了任何机会。
昨天,他找我,他说他想了一夜,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说他喜欢你。他还谢谢我,谢我让他明白了他的心思。当时我很震惊,我要是知道他这么容易就接受自己是同性恋,我根本不用折腾这么久,费尽心思隐瞒自己是个gay。听他这样说,我甚至不是很难过。因为我知道你不是gay,你有过老婆,这就说明你不可能是那个。我想你肯定会拒绝。然后,我就可以开始光明正大地追求他,我既然知道他不反感同性恋,就有把握他会接受我。我甚至竭尽全力怂恿他去直接问你,是不是很恶劣?"少红苦笑了下,"他是个恋爱白痴,根本没想到我的用意是多恶毒,答应了说去问。我就说如果你拒绝了,他能接受我吗?他就说我们永远是兄弟。兄弟啊,我根本不想要那个。我装可怜骗他说我要回英国,我就想要个吻,他都不愿意给。"抽了口烟,少红苦笑了下,说,"没想到啊,机关算尽太聪明,我是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今天早晨,他告诉我说你答应和他在一起了。还谢谢我的鼓励!听了那话,我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没想到你竟然能接受男人,你明明有过老婆。贺帅,告诉我,这年头,做gay很容易吗?你明明是喜欢女人的。。。。。。"
"你是男人,我不喜欢你;郑斌是男人,我也不喜欢他;大街上跑了那么多男人,我都不喜欢。我喜欢的就只有他一个人!我爱他,少红,我想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以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当是兄弟情深。现在才知道那是超越兄弟感情的情爱。他救过我五次,我和他已经分不开了。我想自己早已经爱上他了,只是我不知道那是爱而已。少红,对不起,你即使是想要我的身上的零件,我都可以给你。但他,我没法给你,没了他,我活不下去;我的命我也要留着,我要留着和他过下半辈子。你即使想杀我,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地被你杀掉。"贺帅盯着少红,很慢很清晰地说着上面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长叹一声,少红推桌站起,走到门口,回身,"我之所以放手,是因为我想他幸福。如今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我除了祝福他,还能怎么做?我没那么伟大,看着我爱的人拥着别人而无动于衷,我只能离开。。。。。。贺帅,别对不起他,更别负他。他是个不轻易说爱的人,你既然给了他希望,那就绝对别让他失望。他虽然是座山,但是也有被压垮的时候。对他好些,再好些,别让他难过,让他幸福!我要是你,我会捧着他过一辈子!"说完这段话,少红转身拉门。
贺帅也站了起来,对着少红说了一句,"John对你很好!"少红喃喃了句什么,贺帅没听清,门被关上。贺帅坐下,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万盏明灯。这灯一明一灭间,不知道有多少故事发生。。。。。。
永远
少红走那天,一直在下雨。贺帅那天没去上班,送他们去了机场。车里很闷,空气很潮,连人的心思似乎都湿湿的。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少红一直望着进口的方向。John找个地方抽烟去了,贺帅陪少红站着。周围闹哄哄的,他们两个就站在那,一动不动,谁也没说话。已经在催人登机了,少红还是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