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秋月死死掐著肚子,哆嗦的牙齿几乎咬破嘴唇,“我没有乱想,我真的没有想要…没有想要孩儿…”他没有想过要生一个娃儿,他只是想,只是想…
【你要给他生下孩儿,你就是他孩儿的娘,打断骨头都撇不掉的关系,他记不住别的人,还能记不住孩子他娘?】
只是那妇人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他只是想,或许,倘若他和妖道之间有一个永远也斩不断的羁绊,就如凤君和殛天陛下。即便他们会暂时弃对方而去,可他们仍然一个是妖道的爹爹,一个是生育妖道的人,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倘若他与妖道也有一个这样的…那他就再也不怕悠兰灵仙将他的妖道抢走…
他只是这麽想,只是这麽想,并不只真的想要生一个孩儿…
“不,我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毁掉元神,更不要永不超生!”恐惧之下秋月不断用拳头重力锤打自己的肚子。
莫曰并没有阻止他,也希望这样能把肚里的鬼东西打掉。可是两人显然低估了这颗上古神物的力量,直到秋月把自己的手和肚皮打疼了,他的腹中依旧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
“妖道你救救我,喵呜呜…呜呜喵…”
莫曰抱起痛哭的猫儿轻拍安抚著,可以的话他真想和猫儿一起大哭一场。秋月的恐惧他知道,可是他的恐惧也不比秋月少半分。不,他绝对不允许,此生他绝对不允许没有秋月相伴!
“秋月儿别哭,也许,也许并不像我们想象的,明儿一早我们就去东边‘瑶台明镜’,说不定只是…只是那珠子在作怪吓唬人。”
“会…会吗?”
其实两人里都知道,既然秋月体内有两颗内丹那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此後两人再也没有合上眼,偎依到天明便动身前往‘瑶台明镜’。‘瑶台明镜’是位於东华山顶的一汪绿池,仙、妖、人不论施何种法术变身幻化,池水都能照出其本来的元神或是魂魄。若是秋月的腹中真的开了花结了果,那麽当秋月站在池水前看到的就应该是…两副元神。
“果然是两个人…”
莫曰颓然坐倒在池水边,眼前泛起一圈圈黑涟漪,全身的力量像是被池水中那一大一小两道模糊的影子抽空了一般。
“‘他’…”秋月盯著水中那道小小的影子,不知怎的,心头的恐惧竟平复了许多。就是‘他’,就是这个小东西会吸食掉他的妖力和元神吗?
莫曰以为一动不动的猫儿是吓呆了,上前来扶起他安慰道,“别怕,我们去找华山老母,她会有办法的。”
“嗯…”秋月任妖道把自己带离绿池,却是忍不住一再回头想去看池水的小影子。
华山老母就住在东华山麓的另一边,莫曰和秋月步行半日便到了她的仙府。这位神仙住的地方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她是殛天那一辈的上古大神,论辈分唤莫曰一声‘贤侄’,也就是这层关系,让平素里少和别的仙神打交道的老母破例接见了莫曰两次。
上一回莫曰请教老母如何才能毁掉秋月体内的阴阳珠子,老母告诉他只需饮一口地府弱水便可,但他怕伤了秋月便没有用这法子。
这一回莫曰想问的是,如何才能落掉秋月腹中的…孽根。
当老母出现在两人面前时,秋月著实被吓了一跳。他见过好几位仙人,皆是相貌好看体魄年轻的模样。本以为华山老母被称为‘老母’也只是其仙位崇高之故,却没想到她真是一个年迈的老妪。凡人都以为仙神没有生老病死,殊不知仙神也会衰老,只不过他们的寿命太长,以至於凡人看不到他们年迈的时候。以华山老母的样子来看,她怕是与这天地同寿了。
“还带人来了?”老母见莫曰身边还站著一人不悦地眯起眼,举起龙头拐杖在莫曰头上轻敲了下,“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下回再来扰我清净,任你是殛天的宝贝疙瘩我也照打不误。”
“快别。”莫曰立即做出呕吐状,“谁是他的宝贝疙瘩。”他对那两位来说,只是一个游戏遗留下的附属品,可有可无,真要是宝贝疙瘩,他几次天劫险些丧命怎麽没有一人来干管过?
老母杵著拐杖来到秋月跟前,“难怪你先前跑来问我珠子之事,原来是…”说著拐杖朝秋月的肚子点了一点,吓得秋月赶紧躲在莫曰身後。“我说贤侄,要说挑人你可就没你老子会挑了。至少他挑的神凤是这下界的灵妖,可你呢,挑了只小猫仔,他自己都是个‘仔仔’,如何给你下仔啊?真是笨。”说到这儿,莫曰又挨了一记龙头杖。
“不是!”莫曰立刻申辩道,“我不是要秋月给我下…下仔。上回我已经告诉过您,珠子是殛天搞得鬼,不是我…我这回来是想请您,请您把‘他’给落掉。”
老母愣了一下,瞪大眼道,“我没听错吧?把‘他’落掉?小子,你脑袋没坏吧?”
“啊!”莫曰的脑袋挨了第三杖。
打完後老母又道,“上一回你说要把珠子毁了,以为是你觉得这猫妖低贱,不配孕育你天君家的血脉,而今都已扎了根你竟说要落掉,那可是你的骨血!”
“骨血…”莫曰喃声重复,一脸茫然。从知道秋月体内有了孽根他便一心想著如何把‘他’除掉,‘骨血’二字从未去设想过。而今经老母提醒,顿时觉得心痛如绞。
华山老母不顾秋月在场,有话直说,“他虽只是山猫妖,但凭你的力量要想他生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娃子也未尝不可。”
“可是秋月他…”
“他?”老母轻声哼笑,“能把血脉留在天君家,是他几千世都修不来的福分。”老母的言下之意,即便是牺牲了秋月也无妨。“莫小子,你该知道,殛天至今也只有你这麽一个独个儿,有召一日他倦了厌了,这三界自然会交到你手中,等你也厌了,可就是这娃儿的了。”说著老母看向秋月,“而这娃儿身上有一半是你的血。”
秋月茫然道,“我的血…”
“我们不要!”莫曰抱紧怀中的猫儿大喊。
“混帐!”老母的杖头又一次砸在莫曰脑门上,“小子,你千万别对老母说,你要的是这小妖而非你的骨肉!”
“没错!”他不要,他什麽也不要,他只要他的秋月!
老母气得又要挥龙杖,却在下一刻笑了,“傻小子,你与其来找我,怎不求你那老爹?”
“求他?”莫曰嗤之以鼻。求那个人,想也没想过的事。
“好吧,你既已铁了心,我便说些法子与你。”
“谢老母!”
降妖除魔之阴阳珠子(15)
华山老母说的第一个法子是到黄极之地找到黄角大仙在升仙前,也就是在下界为妖时遗留在人间的一根蜕落的犄角。此角聚集了黄角大仙的灵力,可说是天地间最为尖锐刚硬之物,用它也许能击碎秋月体内的另一颗内丹。
莫曰和秋月在广袤的黄极之地寻找了半月才找到黄角大仙从前修行的洞府。
“站住!何人大胆,竟敢擅闯仙家之地!”洞口有两名体型庞大样貌丑恶的蝙蝠精守著,看来想要进去拿东西还得费一番功夫。哪知莫曰挽起袖子刚准备动手,两个蝙蝠精便咚咚两声跪地,齐声大喊,“小妖瞎了眼!参见陛下!”
陛下?莫曰二人愣住,很快便明白是蝙蝠精认错了人,他们竟把莫曰当成了殛天。
“我和他长得有那麽像吗?”莫曰没好气地问。
秋月重重点头,“像!”
莫曰走到两人跟前,居高临下道,“我不是你们的陛下,但我要进去,让是不让?”
这相貌,这气势,即便不是殛天陛下,那也必定是尊贵之人。两只蝙蝠精不敢再挡道,立刻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秋月儿,快跟上来。”
“嗯…”秋月小跑两步跟上去,可望著前面背影不怎麽又放缓了脚步。
妖道真的很像殛天陛下,不仅脸孔像就连背影也很像,因为陛下是他的爹爹吗?那若是…若是…秋月低下头看著自己的肚子,若是‘他’能够出生,是否也和妖道这般相像呢?
“秋月,磨蹭什麽?”
“来了。”秋月甩甩头,把方才的荒谬想法甩出脑袋,快步追上前面的人。
寻著隐隐散发出的灵气,莫曰二人最终在洞府的尽头找到了黄角大仙的犄角。一段长约三尺,如黑铁一样发出冷冷寒光的大尖角。
秋月不禁退後两步,惊惶道,“要用它戳破我的肚皮?!”
“月儿放心,伤不了你的肉身。”正说著莫曰已将犄角拿在了手中,“来吧。”
“就在这里?!”
“这里幽静昏暗,正是好地方。”莫曰不容有他,大手抓过小猫儿放在石床之上,两人相对盘坐好便开始了。
“妖道等等!”秋月突然喊停。
“怎麽了?”
“我…我是说…”秋月双手抚著肚子,半晌才从喉咙挤出话来,“妖道你…你想过没有,‘他’是…是我们的…是你的…”
“住口!”昏暗中,莫曰扭曲的面孔秋月看不见。痛心吗?不,他从未想过要有自己的子嗣,只要有秋月这一生便足矣。可是,真的是毫无感觉?那是他的骨血啊!“月儿,休得再提,休要再去妄想,知道吗?”
“知道了…”
“闭上眼,一切交给我。”
秋月合上眼後,体内的两点闪亮便出现在莫曰眼前。看著一大一小两颗内丹,莫曰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巨大的犄角,把角尖对准小的那一颗猛地刺进秋月身体。犄角没入秋月身体的瞬间便化为幻形,正如莫曰所说它不会伤了秋月的肉身。
秋月并未察觉到异物侵入,直到角尖与小亮点相接时他的身体才震了一震,而後强烈的麻疼感侵袭全身。
“忍著!”第一次没有给小亮点造成任何创伤,莫曰抽出角尖再次刺入。
两物猛烈的撞击,秋月体内像是有一个火团爆炸开来,剧烈的烧炙让他再也忍不住痛喊出声,“啊…”
“月儿再忍忍!”莫曰牙一咬,接连两次‘刺杀’,小亮点的光芒终於暗淡下来。可秋月却再也忍受不住,倒在石床上抽搐不已。好不容易有了些成效,莫曰哪肯就此罢休,狠下心施法束缚住秋月,又一次举起犄角。
“啊啊───”
秋月凄厉的叫喊声中,小亮点逐渐收敛起了光辉。但就在它完全‘熄灭’时,下一刻又突然亮堂起来且光芒大盛,竟然还主动发起攻击撞向那刺杀它的角尖。莫曰尚不知发生何事,手中的巨大犄角便已化作粉尘吹了他一脸。
“果然不行…”
华山老母还说,黄角大仙的犄角虽是世间最为刚硬之物,但阴阳珠子是上古神物,加之凝结了天君家的血脉,想要将其毁掉未必容易。
“不行吗?”没了犄角的攻击,秋月体内的疼痛很快平复下来,听见莫曰说‘不行’心头竟是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法子不行,两人又只得按华山老母说的第二个法子去做。
首先要找到白鹤上仙,向他索要一些解毒之物。据老母所说,白鹤上仙在蜕去妖身时,割下了鹤顶的红信石放在万妖山中以镇压当时被妖王煽动疯狂为祸人间的群妖。上仙是鹤中之王,他的红信石更是天下至毒之物,释放出的毒瘴弥漫整个万妖山,令群妖力量大减难以作恶。
时隔千年,红信石的毒性已不若昔日,但仍然足以把秋月腹中的孽根置於死地。
“天皇地母在上,道子莫曰祈借‘天罗地网!”
未免借用红信石时群妖趁机逃出去作乱,莫曰先用天罗地网将万妖山网罗在内,然後才前往山顶取红信石。
“难受吗?”白鹤上仙给的解毒之物便是他的几滴血,莫曰两人和著水喝下,方能靠近山顶的红信石。
秋月摇摇头,“不…”其实是有些难受的,不知是不是越来越靠近红信石的缘故,他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刺痛。
“来,我背你。”莫曰蹲下身把小猫儿揽在背上,或许是受毒瘴的影响,他的脚程也不够快,越靠近山顶就走得越慢。他只觉得背上的秋月越来越沈,是啊,怎会不沈,此刻他背上背著的是…两个人。
短短的一程路却仿佛走了几百里那麽久,抬头看见镶嵌在峭壁上的红信石时,莫曰已不如第一次看见黄角大仙的犄角那会儿欣喜。喜,喜从何来?飞身取下红信石拿在手里,另一只手中则是华山老母赠予的宝物,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花。
秋月怔怔地看著他手中的红信石,半晌後闭眼坐下,“来吧。”
“月儿,我们只是…别无选择。”
秋月喉头哽咽,“我知道…”
“嗯…”莫曰一手张开释放去雪莲花,小小的花儿没入秋月体内後便将秋月的内丹紧紧包裹起来,以保护它不受红信石的毒蚀。
当莫曰张开另一只手时,秋月禁不住颤抖起来,“真是别无选择吗,也许我会没事,我会和凤君一样只是睡去一段时日…”
“我叫你不要痴心妄想!”语毕,莫曰立即把红信石打入秋月体内。
红信石一进入秋月身体,他白皙的皮肤顿时暗沈下来。慢慢地,随著毒性加剧颜色也越来越深,最後整个人成了紫黑色的,而嘴唇和指甲却像涂了鲜血一般红的骇人。
莫曰在旁急得手脚无措,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心头除了恐惧之外还有几丈怒火,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杀了那殛天!
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秋月的样子虽吓人,却因雪莲花保护著他的内丹而感受不到一丝痛苦。他想这次应该能够把‘他’给…
【呜呜…】
什麽声音?
【呜…呜呜…】
谁?
【呜…呜呜…呜呜…】
谁,谁在哭?
模糊的黑暗中,秋月隐约看见了一双手,那双手向他伸来似乎是要他拥抱,吓得他急忙退後。可是‘它们’仍是不断地出现在面前,小小的、胖乎乎的极其惹人怜爱的一双小手,秋月无法拒绝,慢慢地向‘它们’伸出自己的大手…
“快了,快了。”眼见孽根的小内丹已被毒蚀得只剩下最後一圈光晕,莫曰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可就在他以为快成功时,原本包裹住秋月内丹的雪莲花突然张开花瓣,转而将另一颗小的包护住。
“秋月────!”
几口黑血从秋月口中喷出,吓飞了魂的莫曰立刻推出一掌将他身体里的红信石打出体外。
【呜呜…】
【呜呜…呜呜…】
别哭,我抱你,别哭…
降妖除魔之阴阳珠子(16)
幸好莫曰及时将红信石打出秋月身体,再迟一刻秋月的内丹便给毁了。但即使是这样,秋月仍是中毒不轻。而後,恶霸至极的莫曰道爷强行放了白鹤上仙半碗血喂给他的猫儿解毒,才使得秋月在一个月後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