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清寒----齐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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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口渴......"
"我去给你倒杯水。"展飞翻身下床,匆匆走去外边那屋。
"喝吧,慢点儿。"
关小楼咕咚咕咚大口吞下。
"我还想喝。"
"好。"
展飞又出去倒了一杯。
"现在什么时候了?"
想掏怀表,却发现外衣扔在外面那屋,展飞只得又跑了过去。那背影,很急,很傻,也很可爱。关小楼怔怔地望着,眸色清幽且杳渺。
"离天亮还早,再睡一会儿。"展飞将怀表递到关小楼跟前说道。
"嗯。"关小楼点点头,把手里的杯子还给展飞,"我喝不下了,剩下的你喝了吧。"
展飞一瞧,可不是还有大半杯嘛,呵呵一笑,一仰而尽。
吹熄了灯,展飞揽着关小楼合衣躺下。
那一夜,展飞睡得深沉,他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好睡过,竟然还做了梦,梦到了关小楼。
梦里的关小楼似乎对自己说了很多话,可惜他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后来关小楼也吻了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极温柔,极动情,极......幽杳。


情终
"大哥!大哥!你醒醒!"
展飞再度恢复意识,是源自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晃动,说得明白些,就是有人将他晃醒了。可即便如此,展飞依旧费尽力气才得以微微睁开眼睛,而他的头更沉得如同灌了铅。
"大哥!"阮箫的声音仿佛来自三十里外,闷闷的,沉沉的。
展飞甩甩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些。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哑地令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两天没回家了!别告诉我你这两天就在昏睡......关小楼呢?!"
小楼......展飞一呆,直觉朝身边看去,空的。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背脊。
阮箫这么问,关小楼自不在这里。
"阮箫,你去外屋看看墙角的皮箱还在不在?"
自是不在。
展飞的神智渐渐清晰,不一会儿便想明白了关键所在。
好一个关小楼!展飞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大哥!"
"呵呵,他竟然给我下药......"展飞在笑,却比哭更难看。他终究还是走了......
这下阮箫明白了!可他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展飞想到了什么,眼中眸光一闪,"阮箫,你快去荣喜班,看看有没有人认识小楼......给我打听清楚,要巨细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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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飞一个人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原来关小楼来自江南一座极有名的小城,难怪他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轻愁,烟雨之地出身的人,果然也是属于烟雨的。原来他的哥哥关玉楼是极有名的武生,可惜,一个月前,被人密谋害死了。原来关小楼是要回去报仇的,据说杀死他哥哥的人是城里有名的地头蛇。
那一刻,展飞终于明白当初他阻止关小楼杀人时关小楼的心情了。看来,的确是他错了!他根本无法忍受关小楼撇下自己一人去报仇,那凭什么关小楼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跟人厮杀却不出手帮他?好吧,既然一定要做,就一起吧!展飞唯一的希望,是关小楼可以等他到了才开始动手......
小楼,你一定要等我!
阮箫本是极力阻止他一人北上的,可他说了一番话,堵得阮箫哑口无言。
"我这辈子没在乎过什么,希望过什么,长这么大也从没想过走的路对不对,只是凭着直觉走到今天,时常觉得人生不过如此,明天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在乎的人,我希望他好好地活着,我想跟他一起好好地活着,就是这样。"
于是,担子全落在了阮箫身上。
"阮箫,家里全靠你了。这一次......请原谅我的自私。"
阮箫没有多话,亲自送展飞上了车,忧心忡忡。
展飞不是不明白,但他别无选择。
有人接站。
这令展飞多少有些意外,那人却称自己是阮箫的朋友,是阮箫让他来接他的。
"我的事阮箫都告诉你了?"
"是。"那人将他带上汽车,才开始说话。
原来关小楼一到城里,就开始了他的复仇。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从那人口中,展飞才知道杀死关玉楼的凶手不止一个,而是五个,关小楼杀了三个,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城里的老板,另一个竟是胡大帅。
目前,关小楼的行踪成迷。
"麻烦你直接送我去那个大老板家。"
"现在?"
"对。"守株待兔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展飞寻思,胡大帅那样的人怕死得很,守卫必定极严,毕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若是自己,九成会先找上那个大老板,接近他总相对容易些。等等......事情有些奇怪,若扯上军阀,关小楼杀了那么多人,早该有军队到处抓他,怎么可能还可以从容地去找另两个人?
除非......
展飞越想越心惊。
这时已是晚上,普通人家是该入睡的时候。
"就快到了。可是,展先生你一个人......"
"没关系,我只是......"展飞话未说完,却见前面路上迎面跑来几个人,借着车灯,隐约可见身上血迹斑斑,极其狼狈。
展飞眼眸倏然瞪大。
车停了,在一栋气派的洋房前。除去刚才喧杂的跑步声,这一刻只剩一片死寂,仿佛一切都是展飞的错觉。
他走下车,盯着这栋大房子,"就是这里?"
"是。"
"小楼--"展飞突然大吼。
"展先生......"
"你们快离开,不用管我!"
展飞说完话,眉目一沉,朝那栋大房子冲了过去。
大门敞开着,没有人守卫,没有人进出,甚至,感受不到一丝活气。展飞脚步不停跑进大客厅。
大客厅里惨不忍睹。到处都是死人,地上、沙发上、墙边、桌脚、楼梯上、窗户旁......
"展......飞......"那吐字气若游丝。
展飞惊跳,"小楼--"
声音从哪里来的?!是在叫他没错!是小楼的声音没错!可是,他到底在哪里?!展飞疯狂地翻找着死人堆,没有!没有!没有!
"小楼,你再喊我一声啊!我是展飞,我在这里!小楼--"展飞几近绝望。
突然,他注意到地上有一长串血迹从楼上蔓延到楼下,再从楼梯口延续到--花园!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口,却像突然被蛇咬了一般,猛然僵住了身子。
在他脚边不远处,白色的花圃旁,仰面躺着一个人。按最初的样貌,那人身上着一件白色的制服,加上白色的长裤、白色的皮鞋,应该是个清爽干净的人。可是现在,仿佛有人在他的一身白上绘制了无数朵绝色的牡丹花儿,绽放出惊人的美丽,怒极,艳极,却朵朵皆是令人心惊的血红色。
与身上的艳丽不同,那人的脸却出奇的干净,没有沾染到一丝尘埃。他安安静静地躺着,看上去仿佛只是睡着了,额头舒展开来,眉毛很秀气,眼睛很秀气,鼻子很秀气,嘴巴很秀气......带着淡淡的纯真,宁静而杳远......很静谧,如死寂。

"小楼......"展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关小楼身边的,什么时候蹲下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从他身边抽离开了,天地间只剩下,他,和他的小楼。
他痴痴地望着关小楼的脸,手指不知不觉轻抚上去。从未见他如此乖巧过......轻轻将他抱入怀,脸贴上他的,仍能感受到淡淡的余温。
"为什么不等我......如果早决定不等,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招惹了我又走得那么绝?!为什么不肯多等一会儿--"声音很低,很低,很低,低得几乎就要喘不过气。
他将怀中的人越箍越紧,越箍越紧,似乎想让那人无法忍受,喊出疼来。
可,终是个失望。那人已然静静地长眠,徒留一人愤怒,徒留一人伤心,徒留一人绝望。展飞无法自持地颤抖着,抓住关小楼的手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起来啊--"终于,他吼了出来,盈满痛楚,堆满绝望,狠狠摇晃那已死去的人。
突然,一到光影滑过展飞的眼眸,他立时呆住。
瑟瑟抖动的手伸向那光影的来处--关小楼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只怀表掉落下来。这东西展飞当然认得,就是他一直不离身的那只。记得关小楼离开前的那个晚上,他还拿出来给关小楼看过。后来不见了,原来是关小楼带走了。
展飞摇摇头,看着关小楼的眼光好像看一个笨蛋。他用这样的眼光看了他许久,然后,他笑了,开始是他一贯的云淡风清,渐渐地,变得有些浓重,慢慢地,浓重之中还带着一丝悲怆,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终于,如火山爆发。
"关--小--楼--"泪终于滑落。
尽皆寂灭。
四周的一切又离展飞远去,他的眼里心里只看得见那瘦瘦小小而毫无生气的身影,仔细打横抱起他,他想要带他走。
对,带他走!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这里是他憎恨的人的地方,他必是不喜欢的,要带他去个干净的地方,他喜欢的,配得上他的地方,对,就这么办!
砰--
展飞身形晃了晃,稍稍减缓了步子,可继而又迈了出去。
砰--
展飞觉得步子越来越重,好像是怀里的他突然重了。他看着他笑了笑,继续走。
砰--
展飞跪倒在地,可仍死命地抱住怀里的人,终于,承受不住那重量,将他放了下来。
一大口鲜红从展飞口中喷出,落在关小楼胸口,瞬间开出一朵艳丽的花儿。展飞颤抖着手拉住关小楼的,缓缓放在自己胸口,自己却慢慢倒向关小楼的胸口。
"你终是摆脱不了我的......"他低喃,唇角微勾,漾起一抹笑,如梦似幻,轻松至极,快乐至极,美丽至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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