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鸟,你掉毛了 下+番外——他山之玉

作者:他山之玉  录入:08-18

 第三十五章:爹爹回来了

 白胜男坐在床沿上掩面流泪,狐狸躺在他新打的雕花大床里很是惊奇,这泼辣女人竟也会哭。 听白凌君一席话,似乎是为了那个柳树精。 晌午时分,白山在屋外敲门,“白姑娘,开开门,出来吃饭吧。” 白胜男红肿着眼,将他迎了进来,见他身后跟着白凌君派来监视的家丁,气得一跺脚,跑进屋里。 白山这才将盛了饭食和鸡汤的餐盘端进来,给白胜男留着饭菜,拿勺子喂狐狸。 狐狸拿头蹭他的手,吱吱叫了几声,白山会意,转向白胜男打探消息。 “白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胜男原本哭着还有些惹人怜惜,一听他发问,又凶神恶煞起来:“关你什么事!” “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难道你要一直在屋里关着?”白山诚恳地劝道。 白胜男静默着坐定,良久才开口:“那我就告诉你,有办法快说,没办法趁早闪人别烦我。” 白山点头,狐狸支楞着耳朵听得一字不落。 “去年我去凉都,看到有人投江,就将他救了上来,”白胜男抽抽搭搭,“我看他面色铁青,以为中了毒,正要给他找郎中治,没想到他自己醒过来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道谢,走了……” “这么简单?” “然后本姑娘就看上他了。” “……” “可是我哪里知道他是国师!”白胜男越说越气,眼眶里憋着泪打转转,“直到上次他来北疆伏雪,我才知道当年救的人是他。这次去凉都,我只不过是在江上远远看见他叫了一声,问他中的毒好了没有,结果……结果……他就把我带的镖师船当成乱匪船,让人堵在江上差点乱箭射死,要不是我叔叔出面调停,我就回不来了……” “啊?”白山长大了嘴巴,“可是镖师船不是有旗号的吗,怎么会认错?” 白胜男掩面哭泣,一直在摇头:“我也不知道,柳风那么仁慈的人,怎么会这样对我……” 狐狸静卧在白山怀里,不住嗤笑,柳树精只怕是面色青白怕人发现是妖怪,才下狠手要杀了白胜男以防万一。这个险恶的伪君子什么阴招使不出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白姑娘,那你还要回凉都吗?”白山顺着狐狸的毛,谨慎地探问。 白胜男一咬牙:“当然要回!我倒要问问这个忘恩负义的柳风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要杀了我这个救命恩人!” “那你能不能带着这只狐狸上路?”白山小心翼翼探问,心中并没有多少把握。 “为什么?我可不想让这狐狸去送死,”白胜男当即拒绝,“凉都有好多人家怕招来祸害,都把自家养的狐狸剥了皮挂在门上以示中立,如今谁敢带着狐狸去凉都,不是找死吗?” 白山皱着眉头,思忖良久,终于道:“白姑娘,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还请你务必帮这个忙。” 白胜男泪眼惺忪,“什么秘密?” …… “你说什么!”白胜男惊跳起来,“柳风居然是个妖怪!” 这都是什么奇闻异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白胜男有些发懵。 白山点头,“白姑娘你仔细想想,他为什么面色青白?为什么无缘无故投江却又没死?又如何有高强的法力能制伏灾患?” 一一一 “就算这些都说的通,他又为什么要杀了你?” 白胜男摇着头,被这些问题轰得头痛欲裂,在屋中走来走去踱步,思绪越来越烦乱,答案却越来明晰,半晌,终于停了下来。 她转身道:“说吧,到底要怎么做?” “白姑娘你只消带着狐狸同你的镖师一同下到凉都城外,待到望月之时,狐狸变成人形,就能进凉都城。” 白胜男有些疑虑,最终还是点了头,只是看向狐狸的眼神格外异样,手也止不住在衣摆上轻轻搓着。 “白山,狐狸他真的……能变成男人?” 白山点头,白胜男一张脸顿时红的像淌了猪血。 她早在给狐狸接骨时就有一种错觉,这只狐狸越看越像人,没想到他真能变成人……那前些日子她还在狐狸的腿根子上摸了又摸,这不就等于在一个男人的私处猥亵吗…… “白姑娘你怎么吐了!”白山惊讶地叫道。 白胜男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跑到门上踹着要出去,下人却回道:“大公子吩咐了,在小姐反省好之前不能出去。” “白凌君你妹妹都要死了你还不来,你这个坏人!”白胜男在屋里狂踹门,终于咔哒一声响开了。 白凌君背手而立,压着白胜男的气场:“想通了?” “想通了。哥我不该犯花痴觊觎国师美貌,更不该随便搭讪人家,我以后要恪守妇道,好好做人。” “……”白凌君脸色比以前更难看,咬牙站定一会儿,道:“那你最好记住这个教训。” “哥,我要再押一次镖。”白胜男眼神恳切,偷偷转向白山和狐狸示意。 白凌君顿时气得青烟乱冒:“休想!我看你还没反省够!” “好吧,那我不去了。”白胜男忽然服软,眼神无比令人怜惜地看着她大哥。 白凌君终于抵不住她的攻势,叹口气道:“罢了,出来吃饭吧。” 白胜男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神气地抖着脚朝白山看了一眼,出去了。 夜深人静,宜出动,宜逃跑。 白胜男轻轻悄悄回睡房,白山已经在屋里等着,蜡烛点得很暗,两人在窸窸窣窣商量着出逃对策。 “白姑娘,那就麻烦你照顾狐狸了。”白山有些不舍,给狐狸顺着毛。 “你不和我一起去?”白胜男讶异。 白山浅笑:“我还有我爹要照顾,不像白姑娘一样能随时跑路。再说……我什么都不会,只怕会是累赘。” 白胜男叹口气,“哎,好吧。只是狐狸出什么问题可不管我的事,我没养过……男人。” 白山点头,摸摸狐狸脑袋:“狐非,你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吧?” 狐狸吱吱一一一 本公子混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担心什么。 “那就多谢白姑娘搭救了。”白山躬身道谢。 白胜男神气地一哼鼻子:“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这狐狸?呵,姑娘我没这么好心。我一定要回凉都看看柳风到底是个什么人,居然敢杀我,我白胜男一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白山不语,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狐狸,心中难受得都要哽住了。 “狐非,你到凉都帮我找找我哥。他左眉上有一道疤,是我小时候挠的。屁股上也有一道疤,是他爬树的时候被树杈戳的……呃,这个你估计看不到。总之,能找就帮我找找吧。” 狐狸哼哼一一一大恩不言谢,公子我有生之年一定竭尽全力帮你。 白山眼里泛着泪花,头抵着狐狸,轻声在他耳边道:“狐非,一定要好好活着。有生之年,要回来看我。” 狐狸又哼哼一一一到时候我带着儿子一起来看你,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美人。 “白姑娘,你带着狐狸走吧,一路平安。”白山擦着泪,目送白胜男带着他的狐狸策马往官道去。 夜色掩盖了那一道策马奔驰的身影,乌云遮蔽了月光,只看得见一抹黑影越来越远,最终渐渐消失在一片暗黑中,了无痕迹。 白山终于抱着一旁的大树痛苦起来,胸中钝痛像喘不过气来,口里不停呼喊: “狐非……狐非……” 我的漂亮霸道又可爱的狐狸呵一一一这一别,不知再见又是何年何月。 大半个月后,凉都城外。 “小二,打尖,上茶水,要肉!”白胜男新配了把九截鞭,铁质的手柄,没了层软牛皮,拿在手中有些不习惯,撩了衣摆,大爷一般坐着等饭食上来。 狐狸在她怀中有些烦躁一一一这个死女人,胸居然这么平! 白胜男全然不知狐狸怎么想。自她带着狐狸以来,就没见他如白山说的那样变过身,时间一长,白胜男又把他当成个毛团,成天揪着耳朵可劲儿蹂躏。 狐非心中怨念很深,就盼着望月那天到来,他就可以忽地变成个身高八尺身材颀长的美男子,到时候白胜男这泼辣女人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啧啧,绝对会很好看一一一 “姑娘这是您要的吃食,房间在上楼左手第一间。” 小二端上一盘红烧牛肉,眼睛不住地瞥向白胜男怀中的狐狸,考虑了半天,好心开口道:“姑娘我劝您还是把这狐狸放到野外去。凉都城里闹狐患,前些天国师让人把皇宫外的狐狸全杀了,现在除了太子敢养狐狸,其他的人早就扔的扔杀的杀,你这狐狸进了凉都城,恐怕也保不住命啊!” 白胜男摆摆手:“知道知道,我就是给太子送狐狸养的,国师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怀里的狐狸耳朵忽闪忽闪一一一 本公子怎么没想到,找包子脸倒是个见拙鸾的好主意。 小二呵呵点头:“那是那是,太子是皇上的心头肉,如今恐怕也只有他能跟国师作对……您好吃好喝,我这儿先忙去了。” 白胜男半夜躺床上揪着狐狸的耳朵,一脸纳闷:“你跟柳风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用得着他这么大开杀戒?” 狐狸咯吱咯吱咬牙一一一他抢走我儿子还想害死我算不算深仇大恨? 白胜男又问:“哎,狐狸,你变成人有没有柳风好看?” 狐狸翻身,不理她,蠢女人。 七天后,望月,深夜,明月朗照。 白胜男看着眼前站着的裸男差点尖叫出来,狐非邪笑着勾起垂在肩头的一缕乌发,问:“春花,这次看到没有,我有没有柳风好看?” “你你你个变态男,快把衣服穿上,穿上!”白胜男抖着自己的一袭红衣,不停地叫着,半天又暴跳如雷:“再叫我春花我把你舌头割了!” 狐非接过衣服,三两下穿上,只短了一点,不禁嫌弃白胜男的身材,又高又大的女人就像匹大马,架势足,却丑的要命。 “你有没有耳环?头巾?有胭脂的话最好。”狐非忽然问,见白胜男愣着,又道:“我前些天看了,城卫在拿着画像查人,估计是抓我。扮成女人比较容易混进城。” 白胜男看着他媚眼如丝地朝自己瞥过来,顿时结结巴巴,“没,没有。” “猜你也没有,找老板娘去买,银子给多一点,快点,我没时间了。” 白胜男哪里被人使唤过,骂骂咧咧出去,一会儿果真拿着物什进来。 狐非娴熟地画眉,时不时媚眼往上翘一翘,那风情,看得白胜男一个女人都自愧不如。最终拿红纸一抿薄唇,白皙如瓷的脸上涂上一抹胭脂,头发散散地披下来,整个就是一只公狐狸精。 狐非拿一条花艳的绣花头巾遮住头顶的狐狸耳朵,又将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在长长的衣袍中,身着一袭女人的红衣,扭着腰身站在白胜男面前。 白胜男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妖媚男人,顿时失了泼辣劲儿,呆着不知该说什么。 “本公子好看吧?哈哈,真不愧我抱了那么多的花娘,现在学起来还真是得心应手!”狐非得意地一叉腰,催促道,“快把你那身黑色男装穿上,扮成我男人。” 白胜男一路呆傻,被狐非架着往城门走去。 初春的夜格外漫长,已经是清晨却还未见太阳升起,狐非必须赶着太阳出来之前进城,于是屁股扭得更欢。 到城卫处娇羞地将头往白胜男肩窝里一埋,只露出一双媚眼柔声道:“官人,快点啊,奴家都等急了。” 城卫看着比白胜男高出一头的美娇娘,皱了皱眉,勒令道:“把头抬起来,让爷看看。” 一旁的另一个士兵被狐非瞥过来的一眼勾得魂儿酥了一大半,朝狐非垫着馒头的胸脯狠狠捏了一把,斜着嘴道:“唉,咱别为难人家小娘子啊,拿点钱意思意思就行了。” 白胜男赶忙掏了银子,赔着笑拉着美娇娘进了城。 狐非却定定站着不动,白胜男朝他看的地方望去。 城墙上一抹小小的身影伴着稀薄的晨光翘首盼望,孤独倔强得摇摇欲坠。 狐非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红艳艳的胭脂糊了一脸,人比花娇。 一一一那一抹身影,是他的心,他的肝,他的所有。 第三十六章:冷淡的鸟 天边划开一道金光,染透了朝霞,暖黄色如同淡彩一般照在拙鸾小小的身躯上,在他华服的肩头泻下点点璀璨光华。 他站在高高的脚蹬上眺望着城外,薄唇紧抿,一头披肩的银发在冷冽的晨风中微微飘动。几月不见他已然长高了一截,虽然旁人难以发觉,狐非却日思夜想,哪怕一点变化也不曾放过。 拙鸾头顶的翎羽逆着晨风中轻轻飘动,整个人单薄的像飘摇的纸片,远远的甚至可以看到他苍白的面色。 狐非眼睛里淌着无尽的流水,定定仰望着城墙上那道稚嫩却无比坚毅的身影,一时竟忘记了要叫出声来。 那是真正的谪仙才有的风采,清冷孤傲,遗世独立。只是狐非不愿他儿子这么脆弱,仿佛再有一阵风就要将他吹散。 清晨的第一缕光驱赶了黑夜,麻麻黑的天际终于泛起白光,擦着地平线升起一轮通红的太阳,照耀着凉都城的树木屋檐,扯出长长的阴影,街上开始有了早起的叫卖声,一切宛若新生。 一只狐狸站在背过人的角落,眼里满满溢着泪水,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叫的人催心催肝。 白胜男赶忙抱起地上的狐狸,捂住他的嘴,将地上他褪下的一身红衣和头巾收起,不住地低声骂:“你找死啊!” 狐非只是哭,被白胜男捂住嘴,难受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他看着拙鸾那样小的一个人,站在城墙上等着他回来,心中就一阵一阵地钝痛。 这傻鸟,比谁都犟,也不知这样等了多久。 一天,两天,一个月,三个月,狐非不敢想了,他眼里汪汪地看着城墙上那道纸片一样的身影,忽然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好让拙鸾少等些时日。 “呜呜……”狐狸咬着白胜男的手,心中抱歉,嘴上却用足了劲儿。 白胜男痛得不住甩手,左右手换着抱他,却还是躲不过他的尖牙利齿,最终一阵气恼,将狐狸丢在了角落里,“你就为了你儿子送死去吧,本姑娘还不想管你了!” 狐狸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吱吱”两声一一一 白姑娘你自己保重。 转身在白胜男惊诧的呼喊中上了城墙的台阶,拖着微微发痛的残腿拾阶而上,直到看到护着拙鸾的侍卫,不顾他们的阻拦,横冲直撞地飞奔到拙鸾脚下。 “呜呜呜一一一” 儿子儿子儿子一一一 侍卫正要将狐狸抓起来,拙鸾闻声转过身来,站在高脚蹬上眼角下瞥着地上的狐狸,凤眸里闪过疑虑和惊奇。 “呜呜一一一” 狐狸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抑制不住地狂嚎。 拙鸾从高脚蹬上下来,蹲下身探究地看着地上的狐狸,对上他流泪的眼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他伸出莹白的小手抚上狐狸的头顶,将他抱在怀中,站起身,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神却穿过熹微的晨光看向繁华的闹市,一阵恍惚,仿佛这一世的浮华已经隔了经年。 “把这狐狸给太子送去,不要告诉国师。” “这……可是国师若是知道,小的……”侍卫很为难,无论是仙童还是国师,他都不敢招惹。 拙鸾勾起略显苍白的薄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道:“他不会知道的,”随即眼神冷冷扫向一众侍卫,“若是他不小心知道的话,这里除了我和狐狸,没有人能活过明天。” 一众侍卫打了个寒噤,都静默着不敢再说一句话。仙童的法力他们早就知晓,如若惹着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的这就给太子送狐狸去。”侍卫躬身。 拙鸾将狐狸递给侍卫,并没有过多留恋,径直下了城墙,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坐上宝轿,往皇宫外的仙云阁去了。 狐狸早被拙鸾冷淡的态度弄得懵了头,心中虽皱巴巴地难受,却丝毫没有怪拙鸾没认出他来。毕竟拙鸾从来没见过他变成狐狸的样子,这一次能让他留在太子殿,他就一定能想到办法在望月之时化成人形,找到他儿子。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侍卫策马,将狐狸裹在风袍里,快马往皇宫飞奔而去。 “来者何人?”守皇城的侍卫挡住来人。 抱着狐狸的侍卫下马躬身,将狐狸递过去,道:“仙童让我交个太子的。” “狐狸?这……你太大胆了!” “不要声张出去,得罪了国师我们还能缓几日再死,得罪了仙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守城侍卫瞪大了眼,摆手道:“你快走,我什么也没看见。” 狐狸安全抵达太子殿的时候,包子脸正抱着另一只白狐睡得香甜,屋里像开了白花花的棉絮一般,到处都卧着白狐。乍一看,少说也有五六十只,墙角还有两只狐狸咬着锦织的床帐打架。 太子殿的宫女时不时在暖炉里加炭火,对打架的狐狸也不敢出手拉开。 一个宫女抱过狐非,将他和一群卧着睡觉的狐狸放在一处,立在一旁继续往暖炉里添炭火。 狐非认命地跟一群普通狐狸卧在一起,还未好完全的骨头在太子殿的暖热空气中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一路累的难受,却仍痛得睡不着觉,心慌慌地担心白胜男到凉都会直接找柳风自投罗网,又想着拙鸾的冷淡态度,心里更是难受。 “令狐……狐……哥哥……”太子在他精雕细琢的超大号床上咂咂嘴梦呓,狐非支楞着耳朵听着。 “我长大了娶你当太子妃……”太子抱着怀里的一只雪狐,笑得口水淌了一枕头。 狐非想,变成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儿子,第二件就是揍死这个色胚包子脸。 日上三竿,太子终于睡饱醒了过来,惺忪地揉着眼,问给他束发的宫女:“仙童和太傅什么时候过来?” 宫女道:“再过半个时辰就来,太子您今早睡过头了。” “哈一一”太子打哈欠,伸懒腰,不耐烦地道:“知道知道,令狐仪那个老学究最烦了。还有那个鸟人,要不是为了令狐哥哥,本太子会和他一处上课?哼,我没拔了他的毛就是对他客气了!” 宫女讪讪点头,心道太子这个混账,拙鸾仙童不知有多好看,粉雕玉琢得就像画中人,虽然不怎么爱理人,也不至于被你天天骂鸟人啊。 狐非早支楞着耳朵将太子和宫女的一席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狂喜不已。 他以为至少要再等一个月,到望月时化成人形才能找到拙鸾,没想到拙鸾和包子脸在一处上课,还是令狐仪来教授,那他只要呆在太子殿就可以看到他儿子,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太子,今早仙童让人送来一只狐狸。”宫女边给太子擦脸边道。 “哦?在哪?”包子脸懒洋洋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隐约透着兴奋。 宫女瞪着一屋子的狐狸傻了眼,这些雪狐有五六十只,都长得一样,她也看不出来。 “殿下恕罪,奴婢分辨不出来。”宫女有些发抖。 太子叹口气摇摇头,骂道:“你跟那个鸟人一样没用!” 说着随便从地上扯出来一只雪狐,摇着它的脑袋问:“你是不是令狐哥哥变的?” 狐狸只会吱吱叫,太子又换另一只,继续问:“你是不是令狐哥哥变的?” “你呢?” “你呢?” “还有你,你,你,都是不是啊?” 包子脸一连问了十几只狐狸,得到的答案都是“吱吱”。 终于,他找到了正主,一把抄起狐非,小眼睛瞪着他问:“你是不是令狐哥哥变的?” 狐非“吱吱”一一一死包子脸你终于找到本公子了! 太子失望地叹口气,踹了狐非一脚,嫌弃地道:“都是些笨畜生,哪有我的令狐哥哥。” 又皱着包子脸,眼睛眯成小缝,肉嘟嘟的脸全挤在一块,问一旁的宫女:“哎,你说鸟人是不是在骗本殿下?那鸟人明明说好了等令狐哥哥变成人,要把他让给我当太子妃的,可是我养了这么多的狐狸,也没见有哪个能变成人啊!” 宫女捂着嘴偷笑,见太子面色不善,赶忙作严肃状。心道这太子还真是荒唐,狐狸怎么可能变成人,而且听说令狐家的二公子去年冬天同仙童和国师一起往北疆伏雪,已经被埋在雪里死掉了,连尸身都被雪砸了个血肉模糊,只找到了几条胳膊和腿,回来匆匆下了葬。 那这太子一定是痴妄脑袋不正常,怎么会以为死了的人会变成狐狸,有朝一日还能活过来变成人。而且,就算有仙童在,真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一个男人又怎么能当金云朝的太子妃,真是笑死个人。 狐非把太子的话听得一字不落,心中升起一团火。 一一一这个死鸟!才几天不见就把他卖给包子脸当什么狗屁太子妃,只听过爹爹给儿子指亲的,没见过儿子给爹爹定亲事的,这都是什么事儿! 正当狐非窝火不已,外面站着的宦人进来禀报:“太子,仙童和太傅来了。” 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明显是两人,一个不疾不徐,一个迈着小步跟得有些吃力。 狐非屏住呼吸听着这两种脚步声,万分眷恋,眼圈红红地站在一窝狐狸中间。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至亲的大哥,一个是他心头骨血般的儿子,就算只能当一只狐狸远远望着他们,狐非都觉得这样的幸福来之不易。 令狐仪手中拿着一卷书,一袭深蓝色的锦衫站在太子殿门口,眉目舒朗,自是人间浩气,只是眼下隐隐有着睡眠不足的青痕,看起来竟有些像纵欲过度的样子。 拙鸾迈着小步跟上来,仍旧是一身的月白色长袍,里面似乎还是一件单薄的褒衣。他微微皱着银白色的眉,长长的睫毛低垂,看着太子殿一地的雪狐,并不言语。 狐非眼睛定定看着他儿子,他的一点表情都不放过,这是他几个月一来每天都思念的小人啊,如今竟真的站在了他的眼前,近的仿佛触手可及。 第三十七章:你还有我 拙鸾还是那样冷傲的小孩,眉宇间满满都是难以言表的霸气,尤其是在瞥向不成器的太子时,更是将对方鄙视得无以复加。 他嫣红的唇却略略失了颜色,面色更加苍白几乎和身上的月白袍一色,银白的睫毛低垂,长长的掩住黑眸里的任何表情,只是在看向地上的雪狐时又如繁天星子般,有着耀眼的光华和希冀。一头银丝如水般泻下披散在双肩,让狐非不禁想起望月时分清冷的月光。 最好看的,还是头顶的白色翎羽和红白相间的凤尾,高贵地昭示着他是谪仙,清冷出尘。而这也是他从来没有改变的,狐非一眼就认出来。他甚至想起了以前这一尾漂亮的羽毛,曾经惨遭他拔毛,不禁呲着牙笑了。 拙鸾一眼扫向狐非,走到他面前,看他傻愣着呲牙咧嘴地笑,面无表情地弯腰将他抱在怀中,对令狐仪道:“太傅,上课了。” 狐非被自己儿子抱着,激动地不知该怎么好,在小人的怀里头转来转去。 拙鸾上翘着嘴角,一只手伸向狐狸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却伸到他的尾巴上,眸子里含笑看着狐狸乌溜溜的眼睛,忽而眼神一凌一一一 狐非“嗷呜”叫了出来,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却被拙鸾捂着嘴发不出声来。 “嗷呜……呜……”一一一这个死鸟果然记仇,本公子尾巴上的毛都被拔光了,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令狐仪皱了皱眉,道:“把狐狸放下来吧,抱着怎么上课。” 拙鸾难得听别人的话,当即将狐非扔到了地上,撩了衣袖同包子脸一起听课。 狐非郁卒不已,这死鸟,还挺记仇,等本公子变成人一定要打得他屁股开花。 “所谓礼教,就是时刻谨记自己的位置。为人臣的要忠君爱国,尽忠职守;为人子的要克己守孝,奉养双亲;为人兄的,要执掌一家,亲廉悯悌……” 令狐仪拿着本书,一张脸沉成青色,将太子不懂的文言讲成日常的话给他听,却被拙鸾打断。 “太傅,按你说的为人兄长要亲廉悯悌,那弟弟尸骨未寒,当哥哥的却纵声欢乐,这样算得上守礼吗?” 拙鸾将手微敛在袖中,低垂着睫毛,并不看他,只是薄唇一张一合,仿佛在述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故事。 “你一一一”令狐仪蓦地站起身,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瞪着坐在软凳上神色淡然的孩童,脸色发青却说不出话,只是拿颤抖的手指着拙鸾,半晌才长叹一口气,复而坐下。 他神色尴尬地斜瞥着拙鸾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按捺下怒气,低声道:“狐非他已经死了。” “我说过,他没有死。”拙鸾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令狐仪冷哼一声:“国师都说他死了,连尸首都抬回来埋了,难道他还会复活不成?” 拙鸾在袖中摩挲着手指,淡淡道:“太傅宁愿相信国师,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弟弟,实在令人佩服。” “他是我弟弟,可他也是归根结底是个妖怪,跟你这种仙人不一样!”令狐仪早已失了为人师长应有的风范,面色铁青道,“他进令狐府的时候答应过我不使妖法,结果呢?” 拙鸾不屑地扫了暴怒的令狐仪一眼,在桌子底下将有些好奇却又隐着惊慌的太子踹了一脚,作手势让他闭嘴不要插话。 令狐仪疏朗的眉紧皱,怒气早已凌驾了理智,“结果他居然魅惑国师,还想用那种龌龊的手段害死他。国师是不小心分神才让他坠下悬崖,可是他死有余辜!我当初就不应该心软把这个妖怪带回家,如今整个令狐家都因为他蒙羞,若不是国师仁慈没将这件事禀报给圣上,恐怕令狐家的人早就人头落地,我令狐仪今天也不可能活着站在这儿!” 拙鸾淡淡扫了令狐仪一眼,冷哼:“你就这么相信国师的话?” 令狐仪笑得狰狞:“我倒是不想信,能吗?柳风浑身都是被他玷污的痕迹,上百个侍卫都看到他要撒毒药害死国师,还有找回来的毒药作证,你说,我要怎么相信他没有害人?” 狐非惊慌地趴在地上,耳里飘荡着令狐仪冷冽的话语,脑袋嗡嗡响着,整个人都要炸开来。 他根本没有动过柳风一根毫毛,那样的人他连看一眼都觉得鄙夷,更不要说去玷污他,又哪里来的浑身的痕迹。雄黄他是拿了不假,但根本没来得及洒下就坠崖了,那毒药又从何说起。 如若这些都是柳树精的陷害,狐非也认了,那样的人,他连鄙夷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然而令狐仪的态度却让他如同冷水浇头一般浑身冰凉,那是他相伴十年的大哥,是当年在他快要被饿死时伸出援手的至亲,竟会为了柳风身上伪装的伤痕弃他如草芥。 令狐仪周身散发着不可亵渎的浩然正气,他就那样咬牙切齿将自己称作妖怪,将他视作令狐家的羞耻。 看他那样激愤的神情,若不是他以为人已经死了,狐非甚至怀疑自己的亲大哥会拿着把剑顶着他的喉咙,毫不犹豫地深深刺入,一雪家门之耻。 “他本来就是妖,我以为包容他飞扬跋扈就能化解他的戾气,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要去害人。罢了,死了多好,死了干净。”令狐仪垂着肩,落寞地低着头,似乎方才的一瞬间已将怒气尽数发泄,此时只剩下一具空皮囊在对着拙鸾说话。 拙鸾冷冷看着气势尽失的令狐仪,两只手在袖中缓缓攥紧,蹙眉一言不发。 令狐仪抬眼看拙鸾,劝解道:“你也不要每天清晨都去城墙等他回来,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你人小,想法太单纯,不会懂一个妖怪心里想些什么。我做了他近十年的大哥,他的脾性我还是了解的。狐非自小爱玩,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往家里带,我让着他忍着他,也不过是看在他母亲扶养我一场的份上。” “他那个人,兴致来的快,去得也快,任何玩物不出半个月,就要丢掉换新的,你也不例外。所以你不要期望一个妖有什么情谊,不值当的。不要为他神伤,好好过以后的生活……最起码,不要再说他没死的话,也别每天在城墙上傻等。” 拙鸾怔了怔,被令狐仪的“玩物”一词刺得有些心痛,眼神不自觉地瞥向一地的雪狐,却再也不能分辨出哪一个是狐非。 如果他真是玩物的话,那狐非这一次兴致还真够长久。 “即使真如太傅所说,我只是蠢货的一个玩物,那也是我的事,”拙鸾上扬着嘴角道,“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说过要陪他五年,承诺就是承诺,不会有任何改变。” 令狐仪摇头叹气,看着一地的雪狐,眼眶竟慢慢红了起来,“其实我哪里会想要他死,只是一个人做了错事,就应该接受惩罚,更何况他还是想要害死人……但愿他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不要再做坏事了。” “你忘了,他没有下辈子。”拙鸾低垂着睫,伸手顺着脚边一只雪狐的毛发,神情淡漠。 令狐仪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孩童,忽然觉得羞愧难当,心中更是蔓延开钝痛。 他竟被愤怒冲昏了头,忘了狐非只有一世的生命。 “所以,要是他真死了,就彻底死干净了。”拙鸾又加了一句,缓缓顺着雪狐的毛发,像是以前的很多个夜晚抓着狐非的一缕乌发在手中把玩一样,卸下高傲,眼里流动着柔和的光。 令狐仪定定坐着,有些慌乱地抓起桌子上的书本,在手中紧紧攥着,却抑制不住地一阵心痛和自责,终于丢下太子和拙鸾,冲出殿门,落荒而逃。 拙鸾冷哼,转过身来看一眼已经惊得不能说话的太子,道:“我说过我没有骗你。” 太子早已被两人的一席话轰得愣住,半天才缓过神来,叫了出来:“你说令狐哥哥真是妖怪?” 拙鸾连眼角都不想扫他。 “那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太子兴奋地跳起来,踩到好几只雪狐的尾巴,惊得一窝狐狸吱吱乱叫,“鸟人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只要我在太子殿养狐狸,等令狐哥哥回来,你就把他让给我当太子妃,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拙鸾起身,抚着衣摆,淡淡道:“我向来说话算话。” 包子脸又高兴得上了天,不住在殿里走来走去,笑得眉眼都挤在一处。 拙鸾往殿外走,长长的衣摆在地上滑出一条月光般的线,他一脚已经迈出殿门,却扶着门框沉思,有着些许犹豫。 “送我一只狐狸养。” 太子跳着的身影停顿下来,看看拙鸾,再看看一地的雪狐,吝啬地道:“不行,要是哪天送你的那只雪狐变成了令狐哥哥,我不就亏大了!” 拙鸾勾唇,问:“那你说,这里面哪一只能变成你的太子妃?” 包子脸愣住,看着一地的雪狐傻眼,都长得一样,他怎么知道。 “我向来遵守承诺,即使狐狸真变成你的太子妃,我也会把他还给你。”拙鸾说道,起身走到殿间,看见一只泪汪汪的狐狸,俯身凝视他片刻,轻轻亲吻上他的眼间。 “即使所有人都抛弃了蠢货,我也一定会信守承诺,凤鸣王的儿子说到做到。”他摸摸泪眼狐狸的头,一双灿若星子的眸子里尽是笑意。 却抱起了他旁边的另一只狐狸,转身出了太子殿。 第三十八章:丧命 古柏森然的云仙阁上缭绕着丝丝雾气,已是日上初阳,山顶的雾气却还未完全消融,朦胧的一片笼罩着山顶,隐隐约约从稀薄的雾气中传出微弱的谈话声。 “仙童今早让人送了只狐狸回太子殿。”一身着铠甲的侍卫低声道,正是早上城墙上混迹在一众侍卫间的一人。 “哦?”柳风皱起清淡的眉,“为何不尽早禀报?” “小的等狐狸一送走就来这儿了,只是……国师似乎有客,小的不便打扰……”侍卫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上闪着些许尴尬,今早在云仙阁外听见的暧昧声响至今还回荡在他的脑海里,那样厮混交缠发出的粘腻声响,让老实巴交的人面红耳赤。 柳风眉头敛了敛,眼神不经意间瞥见自己手背上的红痕,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昨晚实在是太荒唐,明明是在和令狐仪喝酒,换取他的信任,再将狐非已死的消息说了一遍又一遍,让他脑海里对狐非那个夜叉的坏印象根深蒂固……可是为什么喝着喝着就到了地上,最终好像还是令狐仪把他抱上了床。 漆黑的夜里任何感官都愈加明显,情迷意乱间只记得压向自己的身体格外灼热烫人,让人忍不住向他贴近,紧紧交缠。同样的酒气,从他鼻子中喷洒出来却带了催情的芳香,让人禁不住地腹下躁动。 令狐仪的躯体,在漆黑的夜色中掩末了,他却能记得清楚每一根触摸过的汗毛般,一闭眼就能想起黑暗中那具线条流畅的躯体。 那种喝醉后如同在海水里淹没般的盲目,却又时刻清晰感受着他的重量,他灼烫的肌肤逼得人想要发疯。令狐仪那样正派的一个人,换了地方上了床榻,竟将他的身体一寸寸地吻了个遍,真是致命的吮吸。 “你今早听到什么了?”柳风眼神避开手臂上的红痕,冷冷看向地上俯首的侍卫。 “没,小的什么也没听到。”侍卫被他死亡般的眼神杀得浑身一震,连忙垂了头喏喏道。 “下去吧。” “多谢国师饶命,多谢国师饶命!”侍卫颤抖着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阁外一声尖叫,山上的一块石头正好在在人踩上去的时候断裂,一道黑影从山顶坠下,便再无声响。 主殿门外若隐若现走来一人。 “回来了。”柳风斜瞥着主殿门口着月白袍的小小身影,并不惊奇拙鸾不经人看护自己回了云仙阁。 拙鸾冷冷看着他,道:“你又杀人了。” 柳风嗤一声,边往他身边走边道:“看到了?” 拙鸾冷哼,不言语。 柳风笑,“看到又怎么样,那种有仙力却使不出,想救人救不了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拙鸾不理他的冷嘲热讽,只是将掩在自己袖间的雪狐放下来,顺着它头顶的毛发,神情恬适淡然。 柳风眼神落在他手中的雪狐身上,一瞬间惊愕,却极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震撼,眼神狠毒的如同蛇的血液。 “最终还是回来了吗?”他扬着清秀的柳叶眉,唇角阴险地上勾,忽然笑道:“恭喜恭喜,仙童心心念念的爹爹回来找你,却变成一只狐狸,也怪让人心疼的。” “不劳国师挂念。”拙鸾依旧给狐狸顺着毛发,亲热地让它舔他的脸,银白色的眉毛微微弯着,眼中也尽是笑意,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 柳风眼中的狠毒更深,忽然伸手要夺过拙鸾怀里的雪狐,却被拙鸾一口咬上手臂,痛的直甩手。 他狠狠看着地上神情淡然的孩童,半晌,忽然狂傲地大笑起来,道:“谁能想到天庭凤鸣王的儿子居然沦落到咬人自卫的地步,真是天大的笑话!” 拙鸾依旧神情淡然,并不理一旁柳风的讥讽,只是不住伸手逗着怀中的狐狸,时而亲亲狐狸的脸,时而给它顺毛。 柳风深吸一口气,这种被人忽略的感觉让他心头的怒气陡然上升,然而金云朝的国师要是如同凡夫俗子一样,有气就发出来,他也不用站在云仙阁谋划成仙大计了。 柳风眼神盯着拙鸾怀中的雪狐,忽明忽暗,道:“你以为我会中了你的金蝉脱壳计?实话告诉我吧,狐非那夜叉是不是还在太子殿?” 拙鸾淡淡道:“你猜。” 柳风大笑,一张清秀的脸上尽是狠戾之气:“我不陪你做这种无聊的游戏,与其二选一,我更喜欢两个都杀,这样来的比较痛快。” 月白袍孩童抱着狐狸,找了软凳坐定,跟它喂着神像前的贡品点心,眼神淡漠。 “那你就都杀吧。” 柳风笑着的表情一瞬间僵硬,眯着眼探究地看着给狐狸喂食的孩童,却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如此小的一个人,城府却比他想象的不知要深多少倍,看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竟让人莫名的心惊。 根本猜不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只是,也根本没必要猜出。 拙鸾的仙力早已在北疆伏雪时被他封在体内,有谁会想到金云朝保佑一方子民无灾无难的仙童只是个摆设,空有一身仙力却终身被他的封咒禁锢,到死都使不出来法术,只不过是他柳风成仙的工具。 什么仙童,不过是给他柳风承载仙力的容器罢了。 柳风勾着唇,阴恻恻地绕到拙鸾身旁,伸手抚上狐狸的头顶,道:“你以为我不敢杀?” 拙鸾冷笑,“国师要是敢杀,太子早已为他未来的太子妃上吊不知多少回。” “哈哈,真是可笑,一朝的太子居然相信你的胡言乱语,看来那混账东西也活不了多久。”柳风大笑,眼里狠毒,按在狐狸头上的手也稍稍用力起来。 拙鸾将他的手用力从狐狸脑袋上推开,问道:“国师的祭器找到了?” 柳风一抚衣袖,冷哼,“你倒是聪明,连我在找祭器都猜得到,可惜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挡我成仙的,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死!” 拙鸾勾唇,道:“若我没猜错的话,祭物应该和太子有关。但是若真如此,你也只需掳走太子,没必要大费周章当上国师,所以祭物并非太子。而你法力强大却时刻忌惮皇帝,其中只怕是有蹊跷。” 柳风瞳孔蓦地收紧,眼神死死盯着神色淡然的拙鸾,咬着牙问:“你到底知道多少?” “不多,一颗帝王心而已。”拙鸾低垂着睫,淡淡道。 柳风一阵呼吸不稳,拙鸾淡然的一句话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声惊雷,祭物和祭器的事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眼前这个五岁多的孩童居然全猜了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他太小看对手。 “你还知道什么?” “国师办事果然周全,恐怕是怕挖了皇帝的心,却找错了祭器,所以保着太子以防万一罢?”拙鸾抬眼对上柳风有些许惊慌的眼,仿佛将他的诡计一眼看到底,凤目上翘着尽是淋漓的杀气。 柳风浑身一震,眼前的这个孩童,他果真小看了,竟将他的目的猜的分毫不差。 “哈哈哈哈,我是想要狗皇帝的心做祭物,太子那混账也只不过是我备着的祭品,”柳风仰头笑得一脸狂傲,忽然倾向拙鸾阴鹜地道:“可是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以毫无防备的姿态示人,大声道:“你想杀我?来呀,你杀得死我吗?哈哈,我跟狐非那个夜叉一样的肉体凡胎不一样,你杀不了我的。难道你要像狐非那个夜叉一样,撒雄黄害我死?别痴心妄想了,雄黄那种小玩意儿我何时看在眼里过,谁都杀不了我,更何况你还是被我封了仙力的废人!” “拿些点心来。”拙鸾对柳风方才一番酣畅淋漓的发泄置若罔闻,只是将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递给笑得疯子一样的柳风,手中顺着狐狸的毛,自始至终连看他一眼都不屑。 柳风一张原本苍白的脸隐着怒气,这样的忽视意味着赤裸裸的鄙夷,这是他生平最讨厌的。当面骂他的人,他可以割下那人的舌头,背后骂他的,他让那人永远不能开口说话。唯独忽视他的人最可恨,让他时时刻刻意识到自己是半妖,无论他手段多么阴狠毒辣,别人却连一个关注的眼神都吝啬不给。 他一把夺下点心盘子,快步走出主殿,一会儿端着满满一盘子的点心过来,冷笑着递给拙鸾,道:“快点喂你的狐狸吃,吃饱了我好送他上路。” 拙鸾接下盘子,将点心掰成小块喂怀中的雪狐,道:“拿水来。” 柳风在袖子里攥紧拳头,指甲全扣进肉里,浑身的怒气都凝向一处,叫嚣着要发泄。 他不允许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的忽视,这是对他的侮辱,他要让侮辱他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一团光在手中缓缓凝聚,逐渐散发出耀眼的刺芒,柳风眼色怒瞪着清秀的双目,看着低头喂狐狸的拙鸾,冷冷地勾起唇角。 一瞬间白光笼罩在狐狸的头顶,渐渐从它的脑门上压下去,拙鸾喂狐狸的手停在半空中,僵硬着不知该如何放下。 怀中的狐狸已然七窍流血,猩红的液体从眼中流出来,仿佛在淌着血泪,嘴角鼻孔也是粘稠的血液,糊在雪狐洁白的皮毛上,格外凶残刺眼。 拙鸾看着柳风缓缓下压的手,惊得不知所措,只是瞪着柳风一只细长的手从狐狸的脑门上撤下来,一脸茫然。 柳风冷笑着将手放在狐狸鼻子下面,阴声道:“它死了,断气了,没了。” 拙鸾被他的话一激,终于回过神来。他眼神定定看着怀中没了呼吸的狐狸,低头俯身,将一头的银发深埋在狐狸的颈间,紧紧抱着七窍流血的狐狸,半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第三十九章:棋子 柳风眼神阴鸷,将拙鸾怀中的狐狸一把抓起,扔出老远。 “你不要在给我装!”他下撇着眼,冷哼看向拙鸾低垂的头,“不过是一只死狐狸而已,你以为我会上当?” 拙鸾只是看着空空如也的两手发怔,一头银发散乱,眼神空洞至极。 柳风朝殿门外大喊:“来人,给我派人看住太子殿的狐狸,一只也不许放出去!” 他在拙鸾身边转着,冷笑连连,“就凭你这么个小人,居然还敢跟我斗。你以为我不知道狐非那夜叉还在太子殿?呵,装什么伤痛欲绝,以为拿一只普通狐狸就能骗过我?到底是小孩子,真是天真得要命!” 拙鸾依旧瞪着自己的双手,喉咙里嘶嘶响着,却一点声响也发不出来。他忽然踉跄地从椅子上摔下来,跌跌撞撞的爬到死去的狐狸身边,抬起狐狸头在脸上不停摩挲,血迹抹上一脸,斑斑驳驳。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他无意识地喃喃道,在地上依偎良久,忽然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滚滚流出,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我要你死!” 柳风原本看他演戏的表情微怔,定定看着地上哭得喘气都难的小人,眯着眼,若有所思。 难道,被他杀死的才是狐非? 若按照平常人的路数,一定会将那夜叉藏在别处,再弄一只普通狐狸回来故意激怒他杀死它,最后演一出肝肠寸断的苦肉计,这样真的狐非就可以呆在太子殿里暂时保得安全。 眼前的鸟人似乎也这么做了,而且分毫不差,该有的路数全有,连激怒他都懂得找软肋,苦肉戏演的也相当卖力,可谓肝肠寸断。 只是对方的路数已然尽在掌握,为何心中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柳风皱着眉,总觉得眼前眼泪鼻涕淌了一脸的孩童并不像一般人那么简单。 这个孩子只有五岁多的智力,居然能猜出他想要的祭物是一颗帝王心,还懂得拉拢太子,用作要挟的资本,又怎么会按照平常的套路走,一眼就被人看穿。 该死,狐非那夜叉到底死没死?!柳风烦躁的在殿里踱着步,却总是疑虑重重,不可能,没这么简单的,这孩子绝对不是三流的戏子,自己造了出拙劣的苦肉计来骗他。 按情理上说,拙鸾是绝对舍不得狐非死去的,所以死掉的应该只是一只普通狐狸。 然而拙鸾不可能像普通孩子那么弱智天真,明知道漏洞一戳即穿,却仍旧卖力地演。 一一一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阴谋?难道一一一狐非的死对拙鸾拙鸾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只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伎俩? 柳风心头一惊。 他自以为掌握了令狐一家,就是掌握了要挟拙鸾的把柄,此刻细细想来,竟是完全行不通的一套逻辑。 好端端的人间,为什么会忽然来了仙人,而且一转眼就降到了平民百姓的家里?为什么又偏偏在天在脚下被他发现? 鸟人凭什么为了个半妖放弃天庭的浮华,一来人间就被他找到囚在云仙阁;又凭什么空有一身的法力却使不出,难道仅仅是因为年龄太小?拙鸾一个上仙,却对他一个半仙半妖的胁迫无计可施,这不合常理,也不可能。 柳风看向拙鸾的眼光愈发毒辣,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了? 眼前一头银发的孩童哭得肝肠寸断,柳风在他身上细细审视,终于一眼看见拙鸾隐在衣袍下的尾羽,一瞬间如同重锤击头般豁然开朗。 凤鸣王和白羽,竟是如此卑鄙! 这对狗夫妇竟知道了他欲成仙的意图,明知若是两人亲自下凡来降了他这个半仙半妖,一定会被他察觉反击,竟派了自己儿子下来扮弱小,轻而易举就到了他的身边潜伏着,而狐非,只不过是拙鸾的障眼法。 亏他还自信满满以为掌握了令狐一家人,就掌握了拙鸾,成仙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没想到狐非根本就是个废物,不过是这一家子转移视线的棋子而已,死不死根本无所谓。 他原以为拙鸾是为了保住令狐家的人才留在云仙阁,如今看来,根本不存在胁迫,都是让他松懈戒备的障眼法而已。 “说吧,你潜在我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柳风将拙鸾的一头银发抓在手里,看着他眼泪纵横的脸,阴狠地问道。 拙鸾依旧哭着,这一瞬间竟想普通人家的小孩失了心爱之物一样,透着伤心欲绝的纯净。 柳风却越看越烦躁,手上更加用力揪着他的银发:“你还敢给我装!说,凤鸣王把你扔下凡间要做什么?” 拙鸾眼泪汪汪,“我不知道……你杀了狐非,你杀了他,我要让你死……” 柳风将他使劲一推,便搡到了地上,眼里迸发着怒火,咬牙道:“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我一定会成仙的!” 他疯狂地跑出殿门,一手指天,大声道:“白羽,你给我听着,你违背诺言背叛我母亲,等我上了天,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原本柔和的声音,此时却像卷了狂风暴雨般愤怒,柳风狂笑着站在冬日烦人艳阳下,眼神透着决绝和阴狠。 他转过身,冷笑着看仍趴在地上的拙鸾,道:“你就继续装吧,越悲情越好。狐非那个夜叉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人,居然只把他当作一颗棋子,哈哈,到底是半妖的命啊!” 拙鸾抱着狐狸仍旧不撒手,哭得声音都哑了,柳风眼里的鄙视却越来越浓。拙鸾越是哭得厉害,柳风越是觉得他小小年纪竟如此卑鄙,连戏都被人戳穿了,还在演。 “不管天庭有什么诡计要来降我,我都一定会达到目的,你们一家都等着收尸吧!” 次日,金銮殿上。 “皇上,我前日探看星像,见一抹吉光在天际稍纵即逝,怕是有祥瑞之兆。”柳风身着身青色素袍,朝皇座上的人拱手道。 “哦?国师快快讲来,是何祥瑞之兆?”皇帝一撩冠冕上的珠帘,催促道。 柳风躬身,道:“臣曾用法力窥探过天宫,只听有仙人说将有圣器降下,如有人得到此物,能够长生不老,益寿延年。” 皇帝听得心花怒放,顿时觉得脸上的皱纹都轻了许多,忙问:“是何圣器?长哪种形状?朕好叫人寻来。” 柳风回道:“仙人之说这圣器没有定型,也不知为何物,但通身散发着祥瑞的光,一眼便可认出。” “哦?”皇帝微微皱眉,捏着花白的胡须点头道:“即是这样,朕掘地三尺也要将它找出来。哪位爱卿自愿领旨到各处去找宝物?” 一众朝臣对皇帝的荒唐想法很是惊诧,都默着不言语,谁也不敢上前领旨。 皇帝晃着脑袋看了半晌,终于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一眼扫到殿下武将一列站的身披铠甲的令狐慕,捋了捋胡须,问道:“令狐慕将军,可愿领旨?” 令狐慕沉了脸道:“臣愿意带兵打仗保卫疆土,其他一一一” “行了,就你了!”皇帝一拍扶手,“令狐慕将军带兵有方,手中亲兵数万,现今国家太平也无需这么多军队保卫,你就派出一半人马前往各地寻找宝物,朕定重重有赏!” 令狐慕站定,仍要辩解。 “将军,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柳风忽然低声道,“尤其是对气数将尽的外姓世臣来说,实在难得。” 令狐慕微微诧异,瞪着柳风清秀无表情的脸看了片刻,最终还是躬身接下了圣旨。 柳风勾着唇角下了朝,心中胜券在握。 他原本怕大肆在金云朝找祭器会惊动天庭发现他的意图,只是私下里培养了亲信在金云朝各地找祭器,至今却仍未找到。 如今凤鸣王和白羽已然知道,便再没什么好遮掩的。 就让令狐慕带着他的几万精兵给他掘地三尺找吧,时不时给狗皇帝吹一吹耳边风,令狐慕就是殚精竭虑到死,也要以最快速度将祭器找到。 只要找到祭器,献上帝王心,再将拙鸾体内的仙灵剥离纳入自己体内,他就是法力高强的仙。到时就算凤鸣王和其他诸路神仙联手,也不见得能奈他何……就算是他的亲生父亲玄武神君,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到时候,第一个要弄到他魂飞魄散的就是狠心忘记他母亲的玄武神君,第二个,就是背叛他母亲的白羽。 都等着将魂魄散在八荒,从此灰飞烟灭罢。 “我们就来比比,看谁更快。”柳风勾起唇角,仰望着天空,眼里尽是狠绝。 云仙阁里,拙鸾苍白着脸将死掉的狐狸埋到一棵古柏下,只是隆起一个小土堆,并没有立碑。 柳风报臂冷笑,见他将点心果子都放在小土堆前,蹲下身来道:“怎么,诡计都被我识破了,还要装?” 拙鸾冷冷道,“你杀了狐非,我一定会让你死。” 柳风抓起一把泥土,慢悠悠撒到小土堆的顶上,嗤笑:“不要告诉我你对一颗棋子产生了感情,真是可笑之极,这种下三滥的桥段,连唱戏的都不会用吧?” 拙鸾冷哼,起身往主殿走,身后却传来柳风的声音:“我懒得猜到底哪个是夜叉,反正他对你没用,对我也碍事,不如照你说的,都杀了吧。真是可惜了太子殿那么多狐狸的性命啊,啧啧。” 拙鸾身形微顿,继续迈步往前走去。 第四十章:起火 太子殿内的狐狸已然泛滥成灾,到了深夜,白天闹腾不已的一窝狐狸都已经困乏,一团团棉絮般的雪狐蜷曲着身子,散在各处眯眼养神。只有一只左腿有些跛的狐狸,自始至终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强撑着几乎没合过眼。 太子有些惊奇,将他抱过置于膝上,问:“你是不是令狐哥哥?” 狐非对拙鸾抱错狐狸的事仍有疑虑,此时并不想搭理太子,默着不做声。 太子叹气,伸手给他顺毛,道:“令狐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狐非吱吱一一一你哥哥就在你怀里抱着,蠢包子脸。 外面立着的宦官隔着门轻声喊:“太子殿下,该就寝了。” 太子揉着眼,叫:“那谁,进来,本太子有事吩咐。” 外面的宦官进来,白净的脸,走路像是踏在棉花上,习惯性地扭着腰肢。看着不像宦官,倒像是青楼里出来的小倌。 “殿下,您有何事吩咐?” 太子打个哈欠,将怀中的狐狸扔向他,道:“把这狐狸待下去瞧瞧腿,别弄个残废放我殿里。” 那宦官见一只雪狐朝自己的脸上扔过来,吓得忙伸手接住,脱口而出:“哎呦我的好太子,您可别把狐狸扔坏了呀!” 狐非瞬间一激灵,这,这销魂蚀骨的一声媚叫怎么如此耳熟…… 一一一 “好侍卫,我的玉露膏呢,没了那东西我们晚上就乐不着了。”…… 这不正是四流从醉春楼里带出来的男人吗! 狐非死也不会忘记那个给四流玉露膏迫害他命根子的人,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只是令狐府的人怎么会来太子殿? “吱吱吱吱”狐非在男人怀里一通狂叫,尖牙利齿咬着他的宦官袖,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声一一一熟人,快带我去找拙鸾! 太子一只鞋子朝立着的人丢了过来,吼道:“蠢奴才,不知道轻一点接着,把狐狸弄痛了你担待的起?” 那人一脸委屈,明明是你扔的太刁钻,哪能怪我接的有问题。 “快点滚,烦死了!”太子踢蹬着另一双鞋上了榻,摆摆手让他走。 男人便抱着狐狸出了太子殿,迎着月色一路往自己的房里走。 狐非还是不住地咬着他的袖子,这人便顺顺他的毛,笑道:“我男人说他家二公子没死,只是变成了狐狸,叫狐非,你认不认识他?” 狐非吱吱一一真不害臊,这么快就承认我家侍卫是你男人了。 这人又说:“我男人叫四流,是令狐府的侍卫。我叫小白莲,是个花名儿,我男人喜欢,就不改了。” 狐非又吱吱一一胆敢剽窃醉春楼第一红牌小白莲的名号,真是壮士的风格。 小白莲见怀里的狐狸有灵性似得,更是说的欢畅:“令狐仪太傅见我还识字,让我做书童,后来遇到太子和仙童,仙童见我是令狐府的熟人,就让我留在了太子殿。只是……我男人说令狐府的二公子才是最好的人,是他收留我在府里的,我却从来没见过他。” 狐非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一处一一是拙鸾让小白莲留下的,这样做,难道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我男人如今在云仙阁里侍奉,整天扫扫地擦擦神像,虽比不得在令狐府里自在,却也比当侍卫安全,”小白莲继续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道:“待以后我俩成了家,一定要好好感谢仙童和二公子一一” “哎,你们狐狸语言应该是相通的,你要是哪天遇上了我家二公子,一定要跑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好把他接回来供着。” 狐非不知该如何,心道你家二公子都在你怀里抱着了,你却还不知晓。 小白莲回了自己的房间,是宦官们住的通铺,一溜烟睡开一排的太监,个个睡得香甜,有的还鼾声大作。 小白莲感叹道:“要说我的长相,还是太女气了点,幸好这儿都是太监,也不怕他们对我怎么样。只是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可把我憋得,你这狐狸也算是给我解闷了。” 狐非听着他啰嗦,眼皮不住往一起合,这几天基本没睡过一场好觉,此时真是困倦极了。 小白莲微笑着脱衣睡下,将狐狸抱在怀里,道:“睡吧睡吧,明早我找人给你瞧瞧腿。” 一时周围一片寂静,安稳太平得有些诡异。 “太子殿着火啦!” 小白莲朦胧间听见有人在喊,不禁心中嘀咕,太子殿那么多人守着,就算着火了也一早就扑灭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于是翻个身继续睡。 却被另一个太监一把从床上揪起,使劲将他抖醒,待他伶仃着醒来,手中已经塞上了一把木桶。 “愣着干什么,快去救火啊!” “哦,哦。”小白莲慌忙抱着木桶去打水救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 睡房外面嘈杂声乱成一团,里面的狐狸却累得睡死过去,安安稳稳什么都没听见。 整座太子殿早已笼罩在熊熊的火光中,庞大的殿体禁不住火舌的舔舐,从顶上冒出滚滚黑烟,凑近了,隐约还可以闻出动物皮脂烧焦的味道。太子殿内传出狐狸凄厉的叫声,吱吱的哀嚎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如同经历着人间炼狱。 殿外站了一排拿着水桶救火的太监,不停往上泼着水,企图跟火魔做殊死斗争。却还是抵不过火势迅猛,终于在烧了半个时辰后,轰得一声,整个庞大的木质太子殿颓然倒地,溅起一地的璀璨火星,只剩通红的木炭闪着灼辣的光芒。 太子早已被人从浓烟中救出,踢着喊着要进去救狐狸,一群奴才被挨个踹了个遍。 “狗奴才,快进去救狐狸听见没有!快啊!快!” 没人敢往里面走,都低着头吓得浑身筛糠。 太子瘫倒在护着他的人的怀里,哭得眼泪鼻涕全淌了出来,被周围灼热的温度迅速烤干,只剩下一道道泪痕挂在脸上。 “令狐哥哥……呜呜……哥哥……”他踢蹬着腿,抓着抱着他不让往火里冲的宫女,不住地叫喊:“你说,你说,要是令狐哥哥在里面,我可怎么办呀……呜呜……” 宫女很有眼色,只是安抚着他:“殿下不会的,不会的,你的太子妃一定没在里面,咱以后慢慢找……” 一场大火引来了皇帝,圣驾眯着眼看看他的宝贝儿子还活着没伤着,便转身摇摇晃晃找他的爱妃去了,“明早拨经费,重建太子殿,都回去睡觉睡觉!” 一群奴才巴不得皇帝下了命令,一转眼就消失得连影儿都没有。 小白莲被火光烤的汗流浃背,刚渗出来,就蒸发在了空气中。整个人像被夏日烈阳晒蔫的茄子,晃晃荡荡回了睡房。 狐非早已转醒,瞪着乌溜溜的狐狸眼,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看见小白莲筋疲力尽地回来,忽然吱吱大叫起来。 不行,要尽快见到拙鸾,否则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死在这场大火里,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傻事。 小白莲只当他是受到了惊吓,在他头上轻轻抚着,转瞬又累的躺上床榻睡死过去。 第二日清早,金銮殿上炸开了锅。 “昨晚太子殿内着火,朕深疑有人意欲谋害太子,你们下去都给朕查清楚了!” 众朝臣一阵惊呼,全天下人都知道,金云朝的皇帝虽纵深声色,夜夜笙歌,却只育有一子一女,太子更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心头至爱,如今竟有人胆敢谋害太子,真是不想活命了。 “皇上,臣以为太子殿内有奸人为非作歹,不如都抓来严刑拷问,自可清出谋害太子之人。” 柳风躬身,眉目清秀显得温良无害,给出的建议也合情合理。 皇上捋着胡须,点头,道:“就按国师说的做,来人,把太子殿使唤的奴才们全囚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过。” 殿下柳风身边立着的小小身影一阵震颤,问道:“昨晚火势如何?” 皇帝一怔,仙童上朝从来不说话,永远都是冷傲的模样,他甚至都要怀疑这仙人是不是个哑巴,如今却关心起太子殿的事来了。 “并无大碍,太子早已救出。” “殿内的狐狸呢?”拙鸾小手在袖中紧紧笼着,抑制不住地心中一阵慌乱。 皇帝大笑:“朕哪里管得了那些畜生的性命,一只都没逃出来,全死了,这下了了太子的心病,也好。” 拙鸾浑身一震,脸色霎时一片死寂,转身要迈步往外走,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晕倒过去。 朝堂上一阵惊呼,柳风急忙将他抱在怀里,道了声“陛下赎罪”,便大步走了出去。 云仙阁里一阵香烟浩浩,柳风拿醒神香在拙鸾的鼻子下微醺,终于将他呛得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对上一张笑得阴险的脸,满满都是诡计得逞的餍足。 “怎么样,你还是慢了一步吧,”柳风拿开熏香,转身将香柱插在神像前的供龛里,叹气道:“是不是还等着今早给太子殿的人通风,抱走狐狸呢?可惜啊可惜,你却没想到我会昨晚动手,呵呵。” 拙鸾苍白着脸,看向他的眼里尽是恨意。 柳风一怔,道:“我就奇了怪了,你难道真对狐非那个夜叉有了感情?”他报臂转了一圈,又道:“他不过是你的棋子而已,何必要装的假惺惺呢?” 拙鸾躺在主殿的长榻上冷哼,“他不是我的棋子,你想太多。我原本还想演出戏救他一命,看来已经不可能。” 柳风眯眼,难道他真的只是演了一出三流戏,金蝉脱壳而已,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多的阴谋…… 罢了,不管怎么样,人都死了,再讲更多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呵,你还真有自知之明,”柳风嗤笑,“既然知道救不了他,就乖乖当我的容器,到最后兴许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拙鸾勾着唇,“我说过,你杀了他,我一定会让你死。” 柳风大笑着出了殿门,边走边道:“我就等着你来杀我!” 第四十一章:重聚 太监殿里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小白莲床上发疯的狐狸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白莲心疼地跟狐狸较上了劲儿,扯着自己的被子不撒手,却还是抵不过狐狸的凶狠,不一会儿棉被就被扯成两截,露出白花花的内胆来,狐狸却还是龇牙咧嘴不肯下床。 小白莲急了,道:“给你治腿的药我都给你抹了,现在是时候往太子殿送了。” 狐非吱吱狂叫一一一你这个蠢货,把本公子抱回去又给人烧死吗! 小白莲不明所以,仍要抱了狐非往外走去,却听见身后一声喝:“这狐狸你先养着。” 转过身来就见太子皱着眉看着他手中抱着的狐狸,包子脸道:“我怀疑有人故意要烧死我养的狐狸,你把它养着好歹能保住它一条命。不要让人知道,尤其是国师。” 狐非有些讶异,死包子脸没他想的那么蠢,还能知道柳风想害人。 小白莲连忙点头,抱着狐非回到太监住所,仗了太子的势,冲着一群太监趾高气昂道:“太子说了,这狐狸让我先养着,谁要是敢告诉外人,当心掉脑袋!” 一众太监立即噤声,哪里敢去招惹太子那个大魔星。 太子殿纵火的主谋没几天就查了清楚,原先侍奉太子的一个宫女,十分不起眼,却自愿站出来俯首认罪。皇帝大怒,让人绑着吊了两天,滴水未尽,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拙鸾冷哼,看着悠闲给神像上香的柳风,不屑道:“这回又用了什么手段?” 柳风笑得温和:“那女人仰慕我,我问她可愿意为我去死,她点头答应了。” 拙鸾自榻上坐起身,神情淡漠地吃着清粥,并不说话。 柳风转过身来,自言自语道:“代价只是我的一个吻,你说这种人蠢不蠢?” 拙鸾咽着粥,半天,勾起唇角,神情落寞,道:“真蠢。” 曾经有一只叫狐非的狐狸,偷了颗蛋,孵出来后什么都没得到,还被一个叫拙鸾的小孩害死。 真是蠢到家了。 几天后皇帝在殿上叫住拙鸾,道:“仙童近日怎么不往我儿处走了?” 拙鸾不想回答,难道要说他以前都是去看狐狸的吗? 皇帝又叹气道:“太子这几天不怎么吃饭,朕很是担忧,想着你以前与他交好,能去劝劝的话也是了了朕的心患。” 拙鸾转身要走,却被皇帝拉住,道:“我儿这几天一直吵着要见仙童,仙童可否过去看看?” 拙鸾止步,蹙眉。包子脸向来和他不两立,每次见到他都叫嚣着要拔他的毛,此时怎么有了这番兴致。 “怎么走?” 皇帝见他答应,顿时龙颜大悦,忙派人将他领了过去。 太子殿的陈烬已经被人尽数清理,只剩下焦黑的土地暴露在空旷的一大块地方,与雕梁画栋的其他楼阁对比,显得十分苍凉。 太子早找了另一处地方住着,虽比不上原先的地方华贵,倒也是个好去处。一排宫殿后是一个小小的荷塘,虽然在冬日已经不见翠绿的荷叶,在荷塘上的亭子里光看看水,也能心旷神怡。 拙鸾过去时,太子已经坐在殿内昏昏欲睡,令狐仪拿着本书不住地敲击着桌子,惊得太子恍惚醒过来,止不住嘴里嘟囔。 拙鸾揽了揽袍袖,进了殿内,道了声:“太傅,国师在云仙阁,有事找你。” 令狐仪微怔,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道了声“哦”,便躬身要退出去。 太子巴不得他走,头疼地甩手,那架势,就像在撵人。 令狐仪连书都没来得及拿走,匆匆出了殿门。 太子见拙鸾坐在他的对面,将两条腿敲上了书桌,笑得一脸灿烂:“鸟人你挺聪明嘛!” 拙鸾冷哼,“不劳太子夸奖。” 太子又道:“柳风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过来了,不派人监视?” 拙鸾冷笑:“他知道我不报仇是不会离开的。狐非……他死了。” “什么!”太子惊得站起身来,气得脸都青了,眼里泪花打着转转:“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这个鸟人!我原想你抱走的可能是令狐哥哥,还庆幸他没在太子殿里烧死,结果,结果……我不管,你不是仙吗,你把他救活,你赔我,你把他赔给我啊!” 拙鸾神情淡漠,不理叫嚣着的太子,只是道:“我只是抱了只普通狐狸,原本想激怒柳风杀死它,让柳风误以为狐非已死,我们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好像演的有些过火,柳风生性多疑,猜不准狐非死没死,就把两边的都杀了。我原本要给你通风,没想到他先动了手。” 太子瘫坐在地上,喘着气看着面无表情的拙鸾,忽然扑上来打他,涕泗横流。 “你不是仙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你把令狐哥哥抢走却不给我好好保着!” 拙鸾撑着身子坐定,却仍被他推搡的左摇右晃,连头发都被他抓得散开。 太子发过一阵疯后忽然停下手,跪在拙鸾面前眼泪汪汪:“你不知道令狐哥哥他多好……我自小一个人困在宫里,只有他不嫌我笨肯带我出去玩,他还救过我的命……我早就说过要让他当太子妃,你却把他害死了。都怪你!” 拙鸾仍旧面无表情地坐着,仿佛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太子指着他,眼泪哗哗往外掉,冷笑道:“他那么疼你,你把他害死了连眼泪都不掉,你的心是什么做的?石头吗?他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拙鸾抬起眼,不知该怎么辩解,只是倔强地道:“仙不可以哭。” 太子疯了,狂笑着将桌案上的东西全推到地上,道:“仙怎么了?仙了不起呀,你是仙就可以随便把人害死吗!” 他连气都喘不上来,看见什么都往拙鸾身上砸。 拙鸾只是端坐着,头上挨了镇纸,顿时鼓起了包,自始至终没有躲闪,手在袖中紧紧攥着,等着他砸完。 太子终于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拙鸾发愣,终于骂道:“你的心太硬了!” 拙鸾被他这一句刺的心头一震,懵了半晌不知该作何解释,最终还是站起身来,道了声:“我一定会让柳风死。” 转身要向殿门走去。 太子冷静下来,眨着眼睛想起什么来,“等等,还有一只狐狸没被烧死。” “你说什么!”拙鸾急急转过身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让小白莲养着,现在在太监殿里。”太子又道。 拙鸾转身要往太监殿走,却被太子一把拽住,“我不准你再靠近他!” 一阵挣扎后,还是不能脱身,拙鸾一脚踹向太子的脸,怒道:“没有我他一样会死!” 太子被踹得面门通红,看着拙鸾匆匆离去的身影,躺在地上哇哇大哭,“死鸟人,你再敢害他,我让你不得好死!” 拙鸾风一样跑到太监殿,站在门口到处张望,逢人就问,“小白莲呢?” 所有人都道,“伺候太子去了。” 拙鸾再也不能自持,骂道:“我刚从太子那过来,哪有人!” 有人便嬉笑道:“可能是会他的男人去了吧,哈哈。” 拙鸾忍着怒气,绕过调笑的众人,往太监殿里钻,到处翻腾都没见有狐狸的影子。 不禁心中一阵失望,失魂落魄地喊着:“狐非……狐非……你这个蠢货到底在哪里呀……” 衣角下有东西在拽着不让拙鸾在屋里乱走,拙鸾抬了脚就要踹去。 狐非吱吱叫了出来一一 儿子! 拙鸾瞪着脚下的狐狸,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将狐非抱起,脸蹭着他的毛发,有些做梦似的问:“你是不是狐非?” 狐非吱吱点头。 拙鸾却还是皱着眉头,不知该不该相信,所有的狐狸都会吱吱乱叫。 狐非急了,在他脸上乱舔,见他神情疑惑,上爪子在他头顶的翎羽上使劲一揪一一 “啊!你这个蠢货!”拙鸾一拳挥过来砸在狐非头上,另一只手抱着头不住地揉。 狐非在他怀里龇牙咧嘴地笑,他儿子平时就是个冷美人,还真没见过拙鸾这么窘迫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拙鸾冷眼下撇着怀中笑得拿爪子直捂嘴的狐狸,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这蠢货是谁,勾起唇角冷哼一声,道:“真是蠢到家了。” 狐非还在笑,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一瞬间的功夫,狐狸已经头朝下脚朝上,在空中晃荡着停不下来。狐非瞪着乌溜溜的眼,看见拙鸾的鞋子在自己眼下晃来晃去,难受的直想吐。 拙鸾勾着薄唇,眼里尽是笑意,使劲在手中的狐狸尾巴上一掐,狐非当即嚎了起来一一 “嗷一一一呜呜呜呜一一一!!!” 一一死鸟!老子变成人一定要打得你屁股开花! “闭嘴,蠢货。”拙鸾倒提着狐狸,笑得格外阴险。 狐非还在嚎 ,一声接一声,凄厉不已,叫的整个太监殿的人都觉得这狐狸真是造孽哟。 拙鸾玩儿上瘾了似得,将狐狸尾巴提在手中,开始还轻轻晃动,后来随着狐狸越叫越厉害,便加快了摇晃。狐狸就像秋千一样,在他手中荡来荡去,只见得一道白影忽的过来,又忽的过去,没到多长时间,狐非就不叫了。 “还叫得动吗?”拙鸾将狐非倒转过来,浅笑着抱在怀中给他顺毛。 狐非早已晕晕乎乎,根本听不清他儿子在说什么,意识处在模糊的边缘,心中却坚守着一个信念一一一一定要把这该死的鸟毛全部拔光,一根不剩!! 第四十二章:化人形 “狐非,不用等太久,”拙鸾道,“我会让柳风消失的。” 狐非躺在他的怀里,不知该作何反应。拙鸾即使是仙,也只是五岁多的孩子,面对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柳风,硬要反抗只能是找死。 “吱吱”一一 儿子你不要去,等我变成人形,再从长计议。 拙鸾早已将一群看热闹的太监清退下去,此时坐在小白莲的床榻上,抚着狐狸的头,眼神中透着坚定。 “我原本还想等到最后再让他灰飞烟灭,”他道,“但是如若他执意要取你性命,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狐非大惊,在他怀中团团转着,却只能乱叫。拙鸾微笑着顺着他的毛发,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伤了自己。” 狐非心中难受异常,如果拙鸾有动作,要制伏柳风,也是真应了他的命数“坠凡世,降妖魔”,这是他的使命,无法抗拒。 只是一旦拙鸾与柳风对抗,就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被柳风要挟,只能任他摆布的孩童,而到那时,作为要挟筹码的令狐仪和令狐慕,就要处于危险的境地…… 怀中的狐狸静默了,他根本不能要求拙鸾为保着他的父兄,一辈子被柳风困在云仙阁受人摆布。他只不过养了拙鸾一场,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他这么做。 而且……即使拙鸾愿意这么做,连他的命数都不会答应。总有一天,拙鸾是要除掉柳风回到天庭的,至于期间谁死了谁活了,都只是小小的波澜,命数有的,最终还是会发生。 狐非心中愤恨气恼,从前他对自己半妖的身份并没有过多的不满,在这一瞬间却恨死了自己这具身体。如果他有强大的法术,就不会这样两边为难,可是该死的为什么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正当狐非为自己的无能郁郁难平时,小白莲晃悠着站到了门口,一见拙鸾坐在床榻上,喜的走路都轻飘飘。 “仙童你来啦!”他激动地坐在床边,看着拙鸾手中的狐狸,呵呵笑道:“这狐狸命大,正好赶上被我带出来,不然就烧死了。” 拙鸾淡淡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果然,不过半刻钟,小白莲就坐不住了,扭捏着身子压低声问:“那个,仙童,我男人最近怎么样?” 拙鸾假装不解,挑了挑银白的眉:“你男人?” 小白莲一跺脚,有些含羞带怯:“就是四流……” 拙鸾点点头,一副了然的神色,面上却仍是没有表情,“他不好。” “什么!”小白莲拽着拙鸾的袖子不放,急急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拙鸾扶着狐狸的头,淡淡道:“生病了。头晕眼花,四肢乏力,连走路都要喘气。” “那怎么办……不行,我要去看他,我马上就走!”小白莲当即换下宫服,踹着鞋子就要出门去。 拙鸾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闪上一抹得意的神色,他将狐狸递过去,道:“顺便把这狐狸带出宫去,他是狐非。” 小白莲瞪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他就是令狐家的二公子,我的恩人?” 见拙鸾不言语,小白莲又跳开了,“不行不行,我带着狐狸会被人发现砍头的。” 拙鸾将狐狸按到他怀里,只丢了一句“你男人生病了”,便大步出了太监殿,临走时转过身来,道:“你帮了我这次,等我返回天庭,定会让月老保你二人一世姻缘。” 小白莲心中扑通扑通直跳,将怀中的狐狸看了又看,喃喃道:“得,我就冲着这一世姻缘去了。” 太监总是有法子溜出宫去,小白莲咬牙切齿抖出自己攒了许久的私房钱,终于买通负责给太子采办物件的太监,自己将狐狸放在硕大的食盒里,大摇大摆地出了宫门。 一路上,头发花白的老太监问他食盒是给谁送去的,小白莲一腆脸,“给我男人!” 四周便静悄悄地再无一句问话,好半天,老太监叹口气:“好福气呦!还有人能去疼,哪像我,死在深宫里都没人来收尸。” 小白莲见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寂寞的神情,心中更是感谢拙鸾承诺给他和四流的一世姻缘,一路扭着腰到了云仙阁下。 狐非被小白莲藏在一处山洞里,顿时有些隐隐害怕起来。看这黑漆漆的洞口,指不定是蟒蛇打的洞,要是一会儿真来一条蛇,他死的就真是太冤了。 正当他担惊受怕时,洞外传来四流的声音,“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把二公子放在这!” 说着一双手将他抱了起来,狐非一眼对上自家侍卫忠厚老实的脸,激动的鼻子一酸。 四流连狐狸都来不及看,匆匆将他放在食盒里,一路牵着小白莲到找家客栈,直直上了客房。 “二公子,二公子。”四流轻声唤道。 狐非睁开晃得迷迷糊糊的眼,便对上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眼看上面的纹路,竟十分熟悉。 四流将他抱出来,一手将玉佩摊在床上,道:“二公子,你看这不就是你的隐妖佩吗?” 狐非这才睁大眼,细细端详着玉佩上的纹路,细纹包裹着狐狸形状的浅雕,连碧绿的玉石浸纹都是一模一样。 不禁疑惑起来,这隐妖佩不是在狐后手中么,当初他为了上天找凤鸣王救拙鸾,就是拿了隐妖佩去换的通天练,才上的去天庭。 四流见他疑惑不解,忙解释道:“柳风以为在北疆害死了你,回来却见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脖子上有你的隐妖佩,他只当是你并没有死,回来找他寻仇,这才在凉都城大开杀戒。” 狐非恍然大悟,原来柳风一直都误把狐后当做他,所以才在凉都城对狐狸赶尽杀绝。那狐后若没了隐妖佩,岂不是很容易被人捉住原形? 四流又道:“这玉佩,是几个月前一个丫鬟交到令狐府上。只说她家夫人病重难治,临终遗愿要将这玉佩交到外甥的手中,我这才知道那夫人是二公子你的姨娘。” 狐非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隐妖佩,想不明白狐后为何性情突变,竟对他这般挂念,只是听四流的话,狐后似乎已经不在人世了…… “二公子,快将这隐妖佩带上,”四流见狐狸发怔,急忙催促道,“那夫人还让人带话,说这玉佩能保你安康无虞,我思忖着你若是被柳风害得受伤,这灵物应该能帮你复原。只是一直也没见到你人,没想到你真的变成了狐狸。” 狐非眨着眼,见四流要将隐妖佩套上他的脖子,急忙在心中念着咒诀,只见悬着玉佩的绳索上一道白光闪过,便稳稳地戴在了脖子上。 一时间屋里散出耀眼的强光来,隐妖佩忽然迸发出幽绿色的暗光,萦绕着狐非的身体开始缓缓流动。狐非的身体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不禁闷哼一声,昏厥过去。 再醒来时屋里的两人已经傻了眼,看着床上赤身裸体的美男惊得嘴角大张。 狐非赶忙跳着要拉被褥遮住身体,小白莲却惊叫出声:“哎呦我的天!我接过多少客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身体!” 四流脸色一沉,道了声,“二公子你先忙着”,拽着小白莲出了房门,一会儿外面便传来模糊不清的喘息声。 狐非撇撇嘴,办事儿也不看个时候,蹦到门边踢了踢,“哎哎,死牛,你当公子我是死人吗,滚一边亲热去!” 四流开门,呵呵笑着,臂下挟着小白莲的脑袋,禁锢着不让他乱动,道:“二公子若是不嫌弃,就在此地住下。反正柳风现在以为你死了,城门上彻查你的人都撤了下来,我回去和仙童合计合计,再从长计议以后的事。” 狐非点头,皱着眉,心中隐隐担忧,道:“你告诉拙鸾,不要逞强,我……不希望他受伤。” 四流拽着小白莲出了门,边走边道:“二公子你尽管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狐非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屋里,揉揉鼻子,撇撇嘴,肚子饿了。 还好四流有良心,走的时候把从小白莲身上搜刮的银子全留了下来,狐非在手里掂量着银子的分量,不禁感叹,宫里的太监油水真足,小白莲这随便一掏,便能保得他三五月吃食无虞。 狐非拿了银子,拂开被子,大大咧咧就要往外走,忽然惊觉凉快了许多,低头一看身上,光溜溜的一丝不挂。 不禁尴尬起来,真是当狐狸长毛的时间太长,竟忘了变成人要穿衣服,初春的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在光裸的身体上,霎时起了密密麻麻的一身鸡皮疙瘩,狐非一个寒噤打得冷彻人心。 “阿嚏!”狐非揉揉冻红的鼻子,又重新窝回了被窝,伸了一条修长雪白的臂膀在外面,嚎得十分豪放:“小二!小二!上来给本公子置办衣服!” 小二一开门便见一个媚眼如丝的美男正左手揉着鼻子,光滑雪白的右臂斜斜垂下床沿,一头乌发凌乱地散开,露出大半个酥肩,朝他有气无力地“呻吟”:“小二……小二……” 小二咽了咽口水,道:“客官,请问您要什么?” 狐非等人等得都要睡着,半天才模模糊糊柔声媚气地说了一句:“给本公子衣服……” 小二捂着鼻子飞也似的冲下了楼,连带着撞飞几人,才冲到厨房洗干净了鼻血乱溅的脸。 时至傍晚,狐非才嫌弃的穿了一身紧瘦的黑服在夜色掩映下出了客栈。他不敢保证柳风在城墙上排查他的人认不出他来,只好在夜晚行事,免得招来麻烦。 只是这一身打扮,让他十分恶心,跟四流穿的行苦力的衣服一样丑,狐非倒不是瞧不起行苦力的人,只是对长得丑的东西本能得讨厌。 这一点,他的傻鸟儿子得了他的真传。 狐非纵身走到令狐府外,看着里面略见萧索的烛光摇摇曳曳,忽然一阵恍惚。 这个家,离开几月时间,已经不再是他狐非的家,他似乎,再也不能打着令狐二公子的名号招摇了。 第四十三章:对决 狐非走到府门前,一帮侍卫照例在打盹。令狐慕将军战功赫赫家中却不见有多奢华,一来令狐慕嗜杀成性没人敢招惹,二来令狐府中没有可以偷的宝贝,所以即使敞着大门也没人敢进去。 狐非在时一帮侍卫跟着他吃喝玩乐养懒肉,如今也没见令狐仪对他们有多严的管教,正好省去了跟一众侍卫解释的麻烦,狐非便轻声迈着大步往自己的院里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下人早睡下,狐非往令狐仪的寝屋看去,黑漆漆的一片,里面也没见人影,不禁疑惑他究竟上了哪。 再看令狐慕的房中也是无人,估计正如太监们所说,领兵到各地给狗皇帝找圣器去了。 狐非坐在自级院中的台阶上,神情落寞地看着空旷的令狐府,偌大的府邸,冰冷的如同死人的坟墓。除了靠在门上打盹的侍卫时不时发出一两声鼾响,再无任何生气。 不禁苦笑,这样的一个家,最终还是散了。 狐非多年来对令狐仪心存感激,对令狐慕虽仍心有芥蒂,却仍是感念他给了生命。如今,他却心境复杂,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的大哥,曾经口口声声说他是妖怪,宁愿相信柳风的诬陷,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弟弟。他的父亲,在得知他被柳风害死后,仍旧安心上朝,无动于衷。 狐非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捡回养了些时日,又被主人家一脚踢出门的弃儿,只不过这个弃儿与他们有着血缘上割不断的联系罢了。 狐非叹了口气,还好他聪明,早就偷了拙鸾下凡,以后养着儿子,也不算是孤家寡人。 他轻轻打开自己寝屋的门,没敢点蜡烛,借着月光在床头的柜子里摸索,触到一物,欣喜地将它从箱底扯了出来。 锦湖宣纸上的字在月光的照耀下仍旧清晰如昨,上面有拙鸾一出世狐非拽着他的小脚蘸墨水印下的墨宝,一旁还有狐非给他儿子亲手提的词: “拙鸾,傻鸟也。首有白翎,尾有风羽,貌美如仙,顾盼生辉。” 这是拙鸾还是小猫小狗大小的时候,狐非给他留下的印记。 狐非看着纸上狗爬一样的字迹,将纸轴抱在怀里勾着唇笑了。傻鸟什么都不好,却会信守承诺,这样至少以后的五年,身边总是有他陪着,也不算孤独寂寞。 狐非又在屋里一阵倒腾,扯出拙鸾送给他的宝塔花灯,连同纸轴抱在怀里,阖门轻声出了令狐府,仿佛从来就不曾来过。 夜晚的凉都城仍旧熙熙攘攘,只是多了红灯绿烛的照耀,平白像是走在了仙境。 狐非难得没去找花娘,一步三晃到了下榻的客栈,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看着脖子上的隐妖佩,入了神。 这隐妖佩是他母后留下来的宝物,只是当时他母后死的太突然,连遗言都未曾给他留下,狐非多年来也只是将它当做纪念挂在脖子上,没想到让自己恢复人形的竟是这宝物。 狐非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隐妖佩的来历,忽然眼圈红了起来。 狐后估计也像他母后一样,为了男人,死掉了。 难道妖就是这样的宿命吗,狐非不敢想。 反正不是活就是死,死由天,活由自己,既然活着,不管是妖是人,就带着拙鸾好好活下去。 两月后,令狐慕将军找到上古圣器,带领亲兵班师回朝。 只见那圣器长得状如宝鼎大小,却只有一臂高,上刻有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种神兽,周身散发着月光般的清冷耀眼的光辉,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不经意间遗落在人间的宝物。 皇帝在金銮殿上乐开了怀,当着一众朝臣的面拽着拙鸾不撒手,急问:“仙童你是天上的神仙,你说说,这圣器可能保得朕益寿延年?” 拙鸾冷哼,转身并不言语,眼睛却瞪着柳风,尽是轻蔑不屑的神色。 柳风大笑,上前道:“圣上洪福齐天,这个的宝物自然能助圣上青春永驻。” 皇帝乐得合不拢嘴,拍着扶手大叫:“赏国师,赏将军,统统都赏!” 柳风躬身下朝,拙鸾小步跟在后面,直上云仙阁。 一踏进主殿,便见令狐仪挺身玉立在殿内,见柳风回来,略微尴尬地退了退,道:“你回来了。” 拙鸾银白的眉毛一挑,站在柳风身后看戏。 柳风避着令狐仪走,面上却仍是平时的那副温和神色,只是道:“太傅恐怕已经饿了,我这就让人送饭食上来。” 令狐仪讪讪笑着,咳了咳嗓子,坐在榻上不说话。 拙鸾见柳风出去,冷哼一声,道:“太傅好兴致,对国师真是关怀备至。” 令狐仪尴尬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拙鸾便不再说话,见他仍旧看着远处柳风忙着吩咐下人的身影怔忡,冷笑着道:“看在狐非的面子,我还是上劝太傅离国师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令狐仪一甩袖子,冷冷道:“若是你自己来劝我,我倒还考虑考虑。只是你看在狐非的面子上,我倒要好生想想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心存诡念。” 拙鸾紧抿着唇,冷眼看着被柳风迷得魔怔了的令狐仪,心中叹气,道:“既然你不听劝,以后出了差错,既不要怪我,也不要怪狐非。” 令狐仪仍旧一副痴心模样,起身道:“别说国师仁慈不会害人,就算我真被他害了,也不会怨你,更不要说狐非那个死人。” 拙鸾淡淡道:“那就好。” 一顿饭吃的活色生香,令狐仪看着柳风恨不得头都扎到他怀里去,眼里尽是掩饰不住的热情。桌子上的菜全被令狐仪夹进柳风的碗里,拙鸾冷冷瞥了满脸红晕的令狐仪一眼,再看看笑得温和却掩饰不住尴尬的柳风,戳着筷子,干脆走人,省得膈应。 “蠢货的哥哥也是蠢货,真是一家人蠢到家了。”拙鸾瞥着不住拉柳风手的令狐仪,嗤笑不已。 拙鸾看着殿里转来转去的柳风,悠闲地在手中把玩着棋子,问:“太傅还在跟着你?” 柳风早就卸下平日在众人面前伪装的温和面孔,此时烦躁不已,一脚将拙鸾身前的棋盘踹飞,坐在地上不说话。 拙鸾漫不经心地拾起一颗棋子,道:“按理说,你该把他杀了才是,怎么,心软了?” 柳风夺过她手中的棋子,扔的老远,愤愤道:“你给我闭嘴!你的死期马上就到了,还这样多管闲事!” “我只是想拉个人垫背,令狐仪是个不错的选择。”拙鸾起身淡淡道。 柳风不言语,坐了半晌,转而笑得温和,道:“就按仙童说的办,杀了吧。” 拙鸾冷哼:“但愿国师狠得下心。” 三日之后,满月,皇宫里灯火通明。 柳风站在皇帝的寝宫里,指着桌上的圣器,道:“圣上,我和仙童这就为您施法,您自此以后便可拥有长生不老之身。” 昏庸的皇帝哪知命不久矣,连忙激动地在龙榻上坐定,闭着眼等国师和仙童施法。 柳风冷笑,映着一张清秀的脸格外阴狠。他在口中念着咒诀,便见皇帝悄无声气地躺了下去,柳风狂笑着将手伸向皇帝的胸口,偏头对一旁冷眼相观的拙鸾道:“闭着眼,我可不想把小孩子吓到。” 说着眼神一凌,手中便抓出皇帝的心来,扔在圣器中仍砰砰跳着,泛着鲜活的生命力。 柳风一脚踹开皇帝的尸体,见拙鸾死死盯着圣器中的心脏,冷笑:“你还挺有胆识的,只不过也活不了多久了。” 拙鸾不言语,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在等待着一场决战的来临。 柳风用滴着鲜血的右手在拙鸾的头顶按下,滴滴猩红的血液染在拙鸾银白的头发上,肮脏而恶心。拙鸾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却并没有将头移开,只是静静等着人宰割。 一瞬间,白光从拙鸾的周身迸发出来,有不明的封印咒符在白光中游走,柳风将这团闪动着封印咒的白光控在手中,忽然往后一撤手,那白光便连同咒文消失的无影无踪。 拙鸾当即被封印解除时引发的抽痛刺得晕厥过去,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柳风口中念着咒诀,在手中形成一个吸取仙灵的无形空洞,在拙鸾头顶慢慢罩下去。 一时间红白相间的仙灵从拙鸾的身体里丝丝缕缕地溢出来,在柳风手中缓缓汇聚,逐渐形成一个红白仙气动荡游走的聚合体,在柳风的不断施法中,慢慢稳固下来,成为一个球状的仙灵。 柳风大笑着将拙鸾的仙灵放在圣器中,连同一颗鲜红的帝王心共同祭鼎。 圣器仿佛受到帝王心的召唤,通体变成嗜血般的红色,只见得鼎内一道红光迸出,拙鸾原本红白相间的仙灵霎时如同不愿被鲜血污染的怨灵一般,冲撞着要蹦出神鼎,却在下一刻被柳风一道咒语封在鼎内,仿佛受到无形的禁锢,再也动弹不得。 柳风胸有成竹地站在鼎边,一手伸向鼎内,将已然鲜红的仙灵扯出,将它按在自己的心口,口中念着咒诀渐渐让它消融在体内。 顿时体内的血液翻腾起来,仿佛要将一切不干净的妖血荡涤干净,柳风感受着仙灵在自己体内强烈的冲撞,身体像撕裂般痛苦,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哈哈,我成仙了!我终于成仙了!”他大叫着,冲到殿外,看着朗朗皓月的星空,狂笑得眼泪都迸落了:“我要让害我母亲的人全不得好死,你们给我等着!” 一滴滴晶莹的泪在他清秀的脸上滑落,直到变得猩红温热,仿佛从眼里流淌出的血液。 第四十四章:尘埃落定 鼻腔中化开铁锈一般的腥味,口中温热的液体也叫嚣着要喷洒出来,柳风清秀的脸上溅落两行血泪。 嘴角上溢出两滴鲜血,柳风伸手拂过,在眼前摊开,看见手中一抹猩红,瞬间惊得头皮炸开。 “这是怎么回事!”他慌张地在脸上抹着,却见到更多的血迹在手心花开,“怎么会有血,为什么会有血?” 体内原本已经平息下去的仙灵此时却越发沸腾起来,仿佛将他的躯体当了容器一般,有两股截然相反的气力在挣扎斗争着,不断地撕扯着他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裂成两半。 忽然一道红光从他的身体内剥离而出,一缕缕在空中汇聚,转瞬自动飘向殿内已经昏迷多时的拙鸾体内。 随着仙灵的脱离,柳风的身体如同狂风下蒲柳般剧烈地震颤,终于失了浑身的力气瘫倒在地上,脸上血泪一行一行下坠,七窍流血。 绯红的仙灵缓缓由拙鸾的眉间进入他的身体,最终全部回归他的体内,拙鸾被忽如其来的仙力包围,渐渐苏醒过来。 他皱着银白色的眉,撑着身体爬起来,见到殿外的柳风如同死尸一般瘫软在庭外,便硬撑着身体走了过去。 柳风清秀的脸早已苍白如纸,却被满脸的鲜血染的面目全非,他张开不停往外冒着鲜血的唇嘶哑地笑道:“如果我的结局是死,给我个理由,为什么会这样?” 拙鸾站起身,叹气,“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你的父亲是天庭镇守北方的玄武神君,而我的父王是镇守南方的朱雀神,”拙鸾低声道,“四方神兽自生时便相互克制,均衡各自的灵力,天庭才得以安宁。任何一方力量的强大,都是一场灾难。” “你的体内,有一半仙灵是继承玄武神君,而我,则有一半继承朱雀神。” “如若你将别人的仙灵纳入体内,那你便真的成仙了。只可惜你遇到了我,注定会失败丧命。” “换句话说,南北两极的仙灵生来相克,你我生来就是死敌。如若强行要将两极的仙灵混在一句躯体内,这两种仙灵就会互相争斗,将宿主煞得七窍流血,浑身筋脉寸断而死。” 柳风怔忡着听他的一席话,整个人鲜血淋漓却面如死灰,终于大笑:“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是不是凤鸣王一早就告诉你,让你来取我性命的?” 拙鸾摇头,“你还记得你在北疆时,曾试图吸取我的仙灵吗?那时我便看到你鼻子在流血,只是你没有注意到,只当是天干上火,我却想到了两极相克。我也不确定,本来不想冒险,可你执意要杀死狐非,我只好赌一把。” 柳风无力地躺在地上,笑得嗓子都哑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就等着我死对不对,哈哈。” 拙鸾站起身来,看着柳风并不答话,只是转身对殿柱后藏着的身影道:“太傅,出来吧。” 令狐仪身体摇摇晃晃如同一张薄纸,原本高大的身影竟显得摇摇欲坠,他垂着臂,脸上满满都是不可思议,似乎还隐着泪痕。 “国师,”他上前扶着柳风的头,沙哑着嗓子问:“你还好吗?” 柳风闭着眼不想看他,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臂膀里,低声道:“离我远一点。” 令狐仪将他的身子揽紧,眼神哀切地看向拙鸾,问:“他会死吗?” 拙鸾摇头,“我不知,一切看他的造化。” 令狐仪将柳风抱起,走到一处喷泉下,拿宫袍浸水给他细细擦着脸上的血痕,又将水灌进他的嘴里,低声唤道:“柳风,漱口完了就把血水吐出来。” 柳风奋力地踢着他,双手不停地痛打着他,怒吼:“滚!你给我滚!我不需要你可怜!” 令狐仪紧紧抱着他的躯体,不让他挣扎,眼里流着泪,柔声道:“你别动,再动真的会死。” 柳风笑得凄厉,“我现在就是个废人。我害死你弟弟,你趁现在给我个了断,杀了我,让我死个痛快。” 令狐仪仍给他擦着脸,吻着他的额头道:“我只知道你是救苦救难的国师,你不能死。” 拙鸾看着仍旧痴心不改的令狐仪,转身往外走,身后却传来令狐仪近乎哀求般的声音:“不要告诉别人国师是妖怪,算我求你。” 拙鸾站定,回头看向眼神哀切的令狐仪,冷笑:“你口口声声说狐非是妖怪,却要护着他,真不知你的心肠是怎么长的。” 令狐仪一愣,心中泛起惭愧,却在看向柳风清秀的脸时眼神更加坚定,道:“只求仙童答应我这个请求,日后令狐仪每时每刻承受良心谴责,我也甘愿忍受。” 拙鸾定定看着他紧搂怀中人的样子,有些替狐非不值,甩了袖子道:“自此以后,狐非没有你这个哥哥,你好自为之。” 第二日清早,宫中的太监见到皇上被掏心的模样,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外奔,边跑边哭“皇上驾崩了!” 令狐仪太傅面色铁青,站在朝堂上宣布:“我查看史书,有上古神话记载,此番找到的圣器确实能益寿延年,只是如若使用不当,亦会吞噬人心。国师拼劲全力也没能阻止圣上乱用圣器,最终只能以身殉国,常伴圣上英灵。” 拙鸾一袭月白袍,站在朝堂之上,冷眼淡漠地看着朝下一群装腔作势痛苦的朝臣,自始至终谪仙般出尘,静默不语。 一天后,皇帝出殡,棺棂旁是国师的灵柩,按一品大臣的礼仪归葬,死后特许入忠义陵园,金云朝百姓无不痛哭。 时人叹曰,金云朝百姓知国师不知皇帝,那柳风生的蒲柳清秀之姿,信念苍生,福披山泽。逝世年仅二十有余,愿上天有好生之德,来生感念国师恩情,保他三世无忧。 狐非在客栈见众人皆缟素,才知晓柳风已经死去,又听人说仙童照旧上朝,并无大碍,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整个金云朝的人对皇帝没有多少感念,却对国师心怀感激,丧期家家户户闭门,市肆也纷纷打烊停止经营,一夜之间,连烟花柳巷似乎都黯淡了许多。 狐非心中对柳风的死并没有多少欣喜,更多却是苍凉。他从客栈的窗户向下往去,见以往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已经挂上一天一地的白布,心中不是滋味起来。 早在几个月前,柳风还害得狐非生不如死,他夺走拙鸾,害他坠崖,还妄图一把火将他烧死,可谓阴险至极,无恶不作。然而真的看到他的灵柩出殡,看着举国为他哀悼,狐非心中却又对他多了同情。 同样是半妖,柳风生的轰轰烈烈,与天斗与人斗,最终虽然死了,却仍在这世间留了姓名。不管是芳名也好,恶名也罢,总归没有白来一遭人世间。 狐非勾着唇角,看着凉都城外已然春光明媚,媚眼化开笑意。 那样轰轰烈烈的人生虽看着爽快,却不是他的追求,要让他狐非去害人,他宁愿永远都是只半妖。 柳风这个已经化作尘土的敌人,将他看得太过清楚一一一狐非终究是还一只心地善良到忘却一切怨恨的半妖。 正当狐非对生命感慨不已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听得一声清丽的女喝:“什么打烊不打烊的,叫老板,拿酒来!” 狐非眉头一紧,听着这把熟悉的女音,惊喜地跑下楼去,“白姑娘!” 白胜男抬头,见狐非穿着一身白衫,站在楼梯之间朝他浅笑,一瞬间怔忡着不知该说什么。 狐非激动地下了楼梯,将白胜男豪放地一把揽在怀中,哈哈大笑:“死女人终于见到你了!” 白胜男仍旧愣着,随着狐非在酒桌上坐下。待到酒端上来,狐非给白胜男斟了一杯酒,辛辣的酒味伴着醇香在喉间晕开,白胜男忽然泪流满面。 “狐狸,柳风他死了……”她狠命地仰头喝酒,泪水和酒水和在一起齐刷刷淌下来。 狐非撵起衣角给她擦泪,道:“我知道,这是命数,改变不了的。” 白胜男埋头大哭,“可是我还没有见到他,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就死了……” 狐非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给她顺着气,眼神越过她看向店外,却见一个穿白袍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来。 拙鸾站在门口,看着狐非将手搭在白胜男的背上,脸上没有表情。 他向狐非伸出手,如同往常一样,轻声道:“狐非,我饿了。” 狐非眼圈一红,一旋身将他扯过来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原本忍住不流泪,却被白胜男声嘶力竭的痛哭勾得鼻子越来越酸,终于忍不住将头埋在拙鸾的颈间落起泪来。 “儿子,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他又哭又笑地说,眼泪糊了拙鸾一身。 拙鸾紧紧抱着他,嘴角轻扬,低声骂道:“蠢货。” 三天后,太子即位,金云朝上下俯首,迎接新帝即位。 令狐仪拜国师,仙童返天庭,不知所踪。 令狐仪翠华峰的后山置办了一处竹屋,将手脚筋脉皆断的柳风接过去住。每天下朝走三个时辰的山路,才到那一处住所,心中却是十分的欢喜。 “柳风,你好好养着,过些日子我给你请个信得过的郎中,一定能把筋骨接好。”令狐仪搅着手中的一碗莲子羹,笨拙地给躺在软榻上的柳风理理头发,一口一口吹凉了才喂到他口中。 柳风只是动了动头,眼神无悲无喜地看着令狐仪,直到对方面红,才淡淡道了声:“谢谢你。” 令狐仪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合眼沉沉睡去了。 山中清静,不知自有深情。 ——第一卷·小傻鸟,清水萌·完—— 第二卷:大灰狼,肉肉萌 第四十五章:温情满满 狐非一早就想离开凉都那个是非地,等柳风一败,他当即拉着拙鸾跟白胜男到了北疆。 白凌君开的德隆镖局是个好地方,狐非想,只要不面对白胜男那张男人婆的脸,以及拙鸾每天必须抱着他睡的奇怪要求,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拙鸾早已恢复了仙力,将一头银发变成黑发,隐去白翎和凤尾,便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无异。 除了人长得美了点,脾气坏了点,傻鸟还是很好的。 当然,这要自动忽略拙鸾每天晚上抱着他睡,早上咬着他那里醒来的坏习惯…… 这个坏习惯,拙鸾一直坚持到十四岁,至今仍旧乐此不疲。 …… 人道北疆风景独好,尤其是下了雪,纷飞的一片片似是冰晶乱舞,飞来便打得人面通红,仿佛胭脂上了娇儿笑靥,红彤彤的惹人怜。 狐非悠闲地眯眼,见小白莲和他家的四流侍卫在雪地里玩的不亦乐乎,顿时促狭心起,将神情淡漠的拙鸾一把推倒在雪地里,口中叫道:“傻鸟玩儿雪喽!” 拙鸾原本不屑的表情立即僵裂,爬起身来,掸去肩上的雪,拍着通红的手心,将狐非一脚踹倒在地,口中骂道:“蠢货你真是死性不改!” 狐非也不恼,哈哈笑着,在雪地里惬意地打了个滚儿,身上裹了满满的雪,和白色的衣袍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人,哪是雪。 他见拙鸾报臂傲立,眼角下撇鄙视地看着他在雪地里乱滚,心道一定要让这傲气的傻鸟吃点苦,于是手中悄悄滚了一掌大的雪球,趁拙鸾不备,兜头朝他的脸砸去。 拙鸾精致的侧脸霎时染上红印,圆溜溜的一大块,将谪仙一贯有的完美形象毁得无以复加。他怒瞪着躺在雪地里傻笑的狐非,冷哼一声,手指轻轻一勾,便见厚厚的一层雪绕着狐非的身体飞舞起来,霎时如同抖落了漫天星辰,连成晶莹剔透的一道薄幕,精妙神奇, 狐非撑着头,饶有兴致地欣赏他儿子专门为他制造的盛景,却越看越不对劲,刚准备翻身避开,一道雪墙就砸了过来,将狐非整个人埋在滚滚的雪涛中,只剩下一颗乌黑的脑袋露出在外,乌龟状倒趴在地上。 拙鸾背手踱着步,绕到他头前,蹲下身把玩着他的一缕乌发,道:“狐非,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狐非整个身体被埋在雪里,只剩下头伸在外面,艰难地抬起来对视拙鸾,笑道:“儿子你别老装的清高,你看他们玩的多好,快给爹爹解开,咱玩雪去!” 拙鸾起身走开,摆手进了屋中,“你一个人好生玩着,我先睡了。” 狐非咬牙切齿,挣扎了半天仍起不来,心中不住地骂,这傻鸟竟来真的,将雪压得这么结实,是想谋杀亲父吗? “哎哎,死牛,快给本公子拿铲子来挖雪听见没有!”他愤愤地看着雪地里四流和小白莲滚在一起的身影,顿时觉得自己该对自家侍卫加强管教,光天化日之下夫夫为奸,成何体统! 四流笑着拽小白莲起来,扛起一把大锹三两下将狐非刨了出来。小白莲忙狗腿地上前给狐非拍着身上的雪,笑得眉眼都透着暧昧,“二公子你今晚还要抱着仙童睡?” 狐非斜着嘴“嗤”一声,理理衣服,“他都十四岁了,还仙童,你家供着这么大的仙童?” 小白莲连忙改口:“我是说,二公子今晚还要抱着拙鸾睡?” 狐非当即秀眉一挑,揪着小白莲的耳朵原地转了两大圈:“死牛,把你家这位管好,不要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四流挠着头皮,将手臂往小白莲脖子上一架,笑得憨厚而猥琐:“咱不是白天黑夜都管着的嘛!” 狐非摇摇头进屋,奸夫银夫一对,没救了。 拙鸾大半时间都是在跟自己对弈中度过的,似乎是脑力耗费的过多,天冷的时候睡的格外早,对旁人一概不搭理,对狐非……白天不搭理,晚上格外亲热。 “过来,给我暖床。”床上斜躺着的修长身影向狐非招手。 狐非站着不动,指向屋中央的一盆炭火,“屋里不冷。” “我说很冷。”拙鸾置若罔闻,掀开被子一角。 狐非讪讪道,“你刚才把我埋在雪里,我现在冷的像冰块,会冻着你。” 拙鸾不说话,只是抬眼静静看着狐非,狭长的凤眸深挑,嫣红的唇勾起,仿佛在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狐非看着他危险的眼神,心中深埋的恐惧感又浮上来,脚下却不自觉地往床边挪动,终于还是脱了鞋,除了沾满雪的衣衫,却穿着单薄的褒衣坐在床边不肯往被窝里钻。 拙鸾见他过来,也不急着动手,仍旧是那副勾着唇的神情,黑眸里闪着精光,上下打量着狐非,就像一匹狼看到了雪白雪白抖着毛的小兔子。 狐非晃晃脑袋,一定是错觉,天底下哪有这种事,自己养了儿子一场,难道要被他吃掉? “先说好,抱归抱,不能上牙咬。”狐非有些底气不足地约法三章,坐在床边冻得有些发抖。 拙鸾撑着头坐起,伸手揪他的头发,不屑地道:“你每天都是这句话。” 狐非一手将他挥开,转过身去,凶神恶煞:“傻鸟你再敢动老子,小心我把你的毛全拔光!” 拙鸾冷哼一声,撩起他的一缕乌发拽得更紧,几乎要将他的头皮扯下来,激得狐非嗷嗷直叫。 “你个死鸟!”狐非抱头,一手抓住在自己头发上作乱的拙鸾,压着他的手臂要伸手拔毛。却发现他早已变成了人形,哪里还有鸟毛供他拔,连头顶的翎羽都收了回去,一头乌发垂肩,根本就是人间的美男子,哪里还有半点当年傻鸟的稚气。 狐非瞥着拙鸾不经意间就美的动人心魄的脸,霎时心中泛起小小的不甘,怎么着他也养了鸟一场,绝对不能被他比下去。 他停止了动作,忽然慈父般得抚上拙鸾的发,弄得床上躺的美少年一怔,以为这蠢货要自投罗网。 狐媚的脸上染上笑意,狐非一口白牙呲地晃花人眼,轻声道:“儿子乖哦。” 拙鸾皱眉,这蠢货,难道真被他弄傻了? 狐非仍笑着,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直到拙鸾的头发在他的手中变成鸟窝,炸着顶在头上,和他妖冶的脸突兀地对比,狐非才奸笑连连,眼泪迸出来,趴在被子上连气都喘不上来。 “哈哈哈傻鸟你这样子别提有多好看了哈哈哈哈!” 屋里回荡着狐非狂放的笑声,拙鸾一张脸早已沉成锅底,他还边喘气边喊:“你这傻鸟比我以前养的大猩猩有趣多了哈哈哈哈……” “蠢货!”拙鸾一脚将隔着被子伏在自己身上笑得痛快的狐非踹下床去,看着他仍坐在地上笑得眼泪四溅,脸色霎时冷成冰山。 他一掀被子,下榻将地上已经得意忘形的狐非拽起,地上的人早已笑得浑身肌肉都软了,拙鸾手中一道金光闪过,将狐非定在床榻上,上手除他的褒衣,三两下剥了个干净。 一阵凉风吹来,狐非光裸的脊背顿时密密麻麻起了鸡皮疙瘩,这才惊醒过来自己被拙鸾定了身,顿时气得一拳就要打上他的头,却在看到拙鸾危险的眼神时讪讪收了回来,口中呐呐道:“死鸟冻死老子了……” 拙鸾掀开被角,“快点。” 狐非怕他又使法术定住自己,只得光着身子窝进被子里。 拙鸾这只长大了的八爪鱼又攀上来,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两腿也攀上他的身体,箍着怀里赤身裸体的狐非不让他乱动。 原本冰凉的身体在互相温暖中渐渐烘热起来,拙鸾指腹在狐非光滑的背脊上游走,又伸在他的胸前摸摸肋骨,皱起眉头。 “怎么弄的?” 狐非被他乱摸的手弄的神经紧绷,对他的问话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哼了哼,“嗯,什么?” “你的肋骨有一半是断的,怎么回事?”拙鸾漆黑的眸看进他的眼里,逼着他说出真相。 狐非笑着揉揉他的头,叹口气,“没事,已经过去了,你爹我命大,死不了。” 拙鸾薄唇紧抿,看向他的眼神竟有些凶狠,“是不是柳风害的?” 狐非又笑,点头,“嗯。反正他已经死了,就当他偿了我这根肋骨。” “我早该让他死的,”拙鸾咬牙,手指在狐非胸腔那根有些下陷的肋骨处轻触,“有我在,谁都不能伤你。” 狐非勾起唇角,将他揽紧,欣慰道:“养个儿子就是好啊,还知道帮爹爹报仇。” 拙鸾冷哼,“你当谁都是你这个蠢货,自己吃了亏从来不记仇。” 狐非低头看埋在自己肩窝的拙鸾的脸,审视很久,才叹道:“儿子你不懂。” 仙怎么能懂半妖的世界,拙鸾这样事事认真的倔强性格,也只有仙才能拥有。 别人活三世五世,经历世道轮回,生命怎么浪费都是绰绰有余。 一个半妖,本来就生命无多,满打满算也就能活百年而已。若是还不知足,将半辈子的时间浪费在记仇和报仇上,只剩得小半辈子享受生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狐非宁愿泡在醉春楼的花丛中,养着猩猩猴子大蟒蛇在屋里,四处云游找寻刺激,都不过是让孤寂的生命充实些,归根结底,只是想快乐一时便是一时罢了。 而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是他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即使拙鸾最终还是要回天庭,却还是在短短的几年里,在狐非的心中建起一座塔,自己藏在里面,撑着狐非整个孤独寂寥的世界。 “儿子……”狐非掰起窝在肩头的脑袋,看着拙鸾轻笑。 拙鸾皱着眉,被他笑得浑身不舒服,正要一脚将他踹开,却被狐非满满抱在怀中,吻上他的额头。 “谢谢你愿意陪我,你老爹我高兴的都快要死了。”他鼻尖轻触着拙鸾光洁的肌肤,眉眼含笑。 第四十六章:共枕 拙鸾沉默不语,将面庞贴着他光裸的胸膛,感受着柔滑的触感,心中却烦躁不已。 总觉得被窝太热了,浑身像是有一团炭火在炙烤,他索性伸手抓开被褥,让两人的身体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才觉得稍稍好了一些。 狐非原本享受着柔软的被窝,抱着拙鸾暖的快要睡着,却忽然被掀了被褥,一下子肌肤全部裸露在外,浑身的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喂,傻鸟你在干什么呢,快盖好睡觉!”他皱着眉坐起,一手揽着拙鸾的肩膀,一手拽着摊开的被褥,要拉他继续睡下。 拙鸾被他细长暖热的手指一触,顿时心中升起异样的感受。他转过头去,眼神定在狐非裸着的上半身,眸子如同深海一般泛着微澜。 眼前的这具躯体,是他每天都抱着睡的,虽然以前拥着他的时候也有过这种奇异的热感,却远没有今天这样强烈。 拙鸾禁不住要伸手触碰狐非的身体,却将狐非惊了一跳,激动地退着要避开他的侵扰。 拙鸾心中顿时对这种抵触心烦意乱起来,索性一伸手指,将狐非定住,皱着眉头将他摆弄,直到看见狐非平躺在床榻上,身体如同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在他眼前铺展开来,才隐约觉得自己找到了探寻已久的东西。 手不知不觉地抚上光滑的肌肤,他轻触着狐非隆起的喉结,看到他额头冒着绵密的汗,轻轻咽着,喉咙上的那一小块突起便在他手指上轻快地跃动,上去又下来,一瞬间恢复原位。 狐非的锁骨上垂着来不及撩开的一缕乌发,丝丝绕绕地盘在白皙嫩滑的胸脯上,发梢欲盖弥彰地掩着左胸上的一粒红色突起,仿佛在引诱这他的手继续前进,去触碰那一处熟悉的禁地。 白皙的肌肤在他手指的游走下愈发潮红,拙鸾食指划过狐非的锁骨,缓缓往发梢掩着的一抹嫣红探去。这日日在他口中绽放的蓓蕾,早已失了新奇,此时只是恶劣地紧紧按着,看它被坚硬的指端压下,又在下一瞬间不屈服地站起,却是愈发鲜血般引诱人心的嫣红。 拙鸾在手中贪婪地把玩着狐非胸前的突起,禁不住抬头看他的反应。 狐非的呼吸明显粗重,极力忍耐着让喘息声变得悠长,听起来与常人呼吸无疑。然而这一切哪能逃过拙鸾敏锐的听觉,他饶有兴致地听着狐非越发凌乱的呼吸,勾着嫣红的唇轻笑。 “这里为什么会变硬?”他用指尖轻轻揉搓着红色突起,抬头问道。 狐非咬着牙不说话,只是眼睛死死盯着房梁,深吸一口气才说道:“你放手!” 拙鸾松了手,坐起身看向狐非有些窘迫地避着他,一脸无辜:“我只是按了它一下,它就自己变硬了,不关我的事。” 狐非气结,“你这个白痴蠢鸟!” 拙鸾张嘴咬了那个红色突起,上下牙齿细细碾磨着它,“还是要用咬得它才会乖?” 胸口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狐非欲哭无泪,真应该找家花楼给这傻鸟启蒙启蒙,兴致上来了连男女都不分。 “不要咬了,我疼。”狐非低声道,脸上染上一抹红晕。 拙鸾黑眸盯着他的脸,一丝一毫的变化也不放过,见他脸红,只当他是口是心非,明明是很舒服的,却还是嘴硬说痛。 于是上牙咬的更是起劲,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狐非的表情,只见他脸上早已晕染上的酡红更加深沉,玉滑的喉结也在轻轻打颤,又加重了力度。 “嘶一一”狐非咬着牙,眉头紧皱哼了哼。 拙鸾这才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坐在床头,黑眸盯着狐非白皙修长的身体在眼下铺展开,手又止不住在他柔滑的腹间触了触,皱了眉。 “接下来要怎么做?”他问,“我在云仙阁看令狐仪对柳风就是这样,为什么你不喜欢?” 狐非欲哭无泪,他大哥什么时候又跟柳树精搅和在一起了,两人的奸情到底瞒了他多久? 更关键的是,两人滚上床,还被这只傻鸟给看见了…… “你别管他们怎么做,”狐非气结,尽量下瞥着眼,撑出为人父的威严来,“我们两人不能像他们一样,他们做的我们一样也不能做。” 拙鸾的手又探上他的身体,在修长健美的大腿上徘徊,仍是皱着眉:“可是这样对你,我很舒服。” 狐非被他游走的手触的头皮发麻,却仍被他定着身,只得咬牙切齿道:“我是你爹,你不能逾越!” 拙鸾抱着臂笑了,“我爹是天庭的凤鸣王,你这只狐狸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自顾自地当爹这么久,我却从来未承认过。” 狐非翻白眼,有些郁卒,薄唇抿了抿,有些话不能说,不然会有损他狐少优雅的形象。 拙鸾眼神探究地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勾着嫣红的唇,手又开始在他的翘臀上游走,一脸纯良:“摸你这里,我更舒服。” 狐非闭了眼,非说不可了,不然什么时候自己在这傻鸟手里贞洁不保都不知道。 “死鸟,你给我住手!”他狠狠道,眼神凶狠,“你光想了自己舒不舒服,有没有问过我要不要被你这样摆弄?” 拙鸾怔了怔,手继续游走,“我舒服就好。” “可我不舒服!”狐非怒吼出声,“你有没有想过被自己儿子咬来咬去的滋味?从你被孵出来,我给你喂饭洗澡更衣,被你抱着睡觉,还要天天被你咬,你高兴了给我笑,不高兴了扔我鞋,从来就只有一句‘我舒服就好’,我养你这么大,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感受?” 拙鸾被他吼得愣住,见他原本莹白的眼皮渐渐透出淡粉来,才知他已经被气得眼睛都红了。 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告诉他其实他难过的时候自己也会难过,只好停了乱摸的手,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道:“可是你不舒服从来都不说。” “我说了你会改吗!” “可是你没说。” “我说了你也不会改!” “你没说。” “反正你不改,说不说都一样。” “反正你没说。” 狐非深吸一口气,“死鸟你为什么要这么犟,让我一句会死啊?” “不会死,会不舒服。”拙鸾浅笑,将他的手握的更紧,脸在上面轻轻摩挲。 狐非哽住,眼睛转了一大圈,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良久长叹一口气:“其实只要你叫我爹爹,我为你做什么都任劳任怨。只是儿子,你要有良心,我现在这么纵容你,只求你以后不要忘了我……至少等我老死的时候,记得从天庭下来给我收尸。” 拙鸾眼神定定看着狐非,将他的手攥得生疼,却仍觉得不够。 他挥手解了狐非定身术,为他盖上被子,却仍旧穿着单薄的褒衣坐在床头看着狐非不说话。 狐非只当是自己一番话说得太重,心中暗骂,怎么又把生死挂在嘴边吓他,这不是有一日活一日挺快活的么,干嘛老想死不死的。 “儿子,快躺下睡吧,别冻着了。”他躺着,伸手拉拉拙鸾的手臂。 拙鸾却仍坐看他不动,眼神里闪过疑虑,好似迷途的羔羊一样迷惑不解,一瞬间转成了然的精光,复而坚定异常。 他掀开被子躺下,在暖热的被窝中紧紧抱着狐非光裸的躯体,将脸埋在狐非的颈间,轻吻了吻唇边的肌肤,嗅着狐非发间的清香,复而抬起头看他。 狐非也看着他,媚眼柔和如水波一般,见他眼神炯炯盯着自己的脸,浅笑着在他头上揉揉:“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还是一颗蛋,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我如今也快三十,已经老了。” 拙鸾撑起身,居高临下对着他,细细摸着他的脸,眼神中闪动着异样的情愫,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想不到狐非老了是什么样子,会像其他的男人一样白头,掉牙,脸上爬上细细密密的皱纹,身体蜷曲,浑身皮肤松弛垮塌?如果是这样,他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抱着他睡觉,窝在他胸膛中取暖? 一定会嫌弃他吧,毕竟美是那样让人愉悦神往,而丑却让人恶心想弃之如敝屣。 然而此时身下的这具躯体正值壮年,颀长美丽,他的眼里柔和地转着波光,微微上翘着吸引他不住靠近,他的唇色也是健康的淡红。他的肌肤光洁柔滑,白皙如冷玉,衬着一头散漫乱开的乌发更是浪荡不羁中又有柔顺的美。 这样一具线条优美,柔韧具有张力的躯体,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身下静静躺着,而主人此时在露出一口白皙整齐的牙齿在朝他轻笑,“儿子,你傻了?” 拙鸾将脸贴在他的脸上,鼻尖碰着他的鼻尖,磨了磨,闭了眼说:“狐非,叫我拙鸾,好吗?” 狐非奸笑,也是在他鼻尖上磨了磨,“那你先叫我爹爹。” 拙鸾睁开眼,有些别扭地看着狐非,忽然觉得这蠢货笑起来挺好看,末了还是伏在他耳边轻喊了一声:“爹爹。” 狐非浑身一颤,顿时觉得满足了,到处都是说不出的舒爽,将拙鸾一把揽在自己身上,紧紧抱着,笑得眉眼都没了,“拙鸾,拙鸾,拙鸾。” 拙鸾看着他笑,自己也勾起了唇,手稍稍撑着他的胸膛拉开一点距离,好静静看着他的柔如水波的眼,他说:“狐非,等你老了,我怕我会不要你。” 狐非身体僵了僵,还是将他揽紧,痛苦地闭着眼,嘴边却挂着笑:“没关系,我就当自己养了个白眼狼,跟以前养的蟒蛇猩猩没什么两样。” “对不起,”拙鸾拂着他的眼,“我讨厌丑的东西。” 狐非鼻尖一红,睁开眼捏着他的脸笑了,“对不起什么,我也讨厌丑的东西。你是不知道你刚孵出来的时候有多丑,光着头上长羽毛,屁股上也是羽毛,我差点就要把你扔了……没想到我家拙鸾长大这么好看,多亏当年没把你扔了,哈哈哈哈……唔……” 唇被堵住,密的没有一丝空气渗进来,四片唇瓣紧紧贴在一起,香软细滑互相缠绕。 狐非惊瞪着双眼,看见拙鸾的脸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而唇已经被他牢牢霸占,细密而霸道地碾压着,霎时脑子一片空白。 第四十七章:亲吻 拙鸾疯狂地咬着,从未亲吻过人,他很是生疏,却仍不肯放开。 他只知道,身下的男人像是赤裸裸的勾引,如果只看着他强壮欢笑的脸,而不去触碰抚摸拥抱他,自己的心就会空虚无助。而身下的男人,越是如平常一样对他表现出理所应当的不屑,他就越是自嘲地笑得开心,仿佛一切别人加诸他身上的苦难都是应该。 狐非,生来就是那个被人欺负了,还要强装欢笑的傻瓜。 拙鸾的心中忽然莫名其妙的一阵心疼,这样奇异的感觉让他困惑不已。而解开这种困惑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断深吻着狐非,用这种最原始的肌肤相亲的办法,告诉他自己愿意和他在一起,即使几十年后美丑病死都不是他能控制的,至少在这一刻,在身下这个男人最美的年华,他愿意疼惜他,收藏他,在他无奈地自嘲时紧紧拥着他,深吻他的唇。 忽如其来的亲吻让狐非浑身僵硬,只觉得唇间霸道的两瓣柔软在不断搅动,仿佛是在平静的湖面抛入巨石般,激起滔天的波澜,却没有人告诉他要如何平息这种可怕的感觉。 “呜……”狐非皱着眉,试着将身上压着的修长躯体推开,却招来他更强烈的碾压。身上的少年闭着眼,看不出喜怒,只是霸道地按着身下的男人,双手在他光滑的肩上紧紧压着,阻止他乱动。 而他的唇早已如同困兽找到救命的稻草般,牢牢揪着狐非的两瓣薄唇不放,潮湿温润地吻着他,似乎要将他深深吞入腹中。 狐非心中慌乱不已,使出浑身的劲将拙鸾推开了些,一眼撞上他隐隐含着情欲的眼,一瞬间惊得心中微颤。 “儿子,你怎么了?”他急着要将拙鸾从身上推下来,心中隐约察觉到些什么,皱着眉审视静下来不动的拙鸾良久,却仍是将这种难以言喻的情愫看做一个血气方刚少年的正常举动。 看着拙鸾愈发深沉的黑眸,狐非温和地笑笑,在他头上轻揉,道:“我都忘了你也已经十四,是时候开窍了。” 拙鸾不明所以,黑眸紧盯着身下男人原本淡色此时却被他咬得嫣红的唇瓣,泛着柔和的水光邀请他继续前进,于是不顾他的一声惊呼,俯身再次咬上他的唇,趁他惊得大张开嘴之际,舌头敏捷地深入,生涩却霸道地搅动,直到勾上他软滑的舌,才放缓了呼吸,温柔地吮吸着他男性特有的清香味道。 狐非像一尊石雕,僵硬地躺在床上,任由身上压着的少年灵巧地勾着他的舌,近乎迷乱地在他的齿间舔舐。 拙鸾对身下挺尸的人有些不满,轻咬了咬他的舌,抬起头来看向他呆愣的双眼,漆黑的眸更加深沉。 “回应我。”他喑哑着嗓音,竟有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狐非看着他深挑的凤眸,精致的鼻梁在微微颤动,连少年刚刚发育的喉结都在他的一言一语间上下滚动,他年轻男孩特有的纯净和动人心魄的狂野让狐非有一瞬间的恍惚,连他说话时轻抚上面的清冷气息都带着致命的吸引,腹下某处更是点燃了一团火,越烧越旺。 “拙鸾……”狐非无意识地轻唤了声,眼神盯着拙鸾绝美的脸,有一瞬间的迷离。 拙鸾被他这近乎呻吟的一声激得浑身毛孔大张,胯间早已支起的某物也愈发昂扬,紧紧蹭着褒裤,痛苦不堪却找不到释放的方法。 他胡乱的吻着狐非的脸,在唇上辗转片刻,又挪上他轻颤的睫毛,紧接着在他的下颌上舔舐。粗重的呼吸打在狐非的耳廓边,激的早已乱了意识的身下人轻哼一声“唔……不要……” 被情欲支配的少年听着这一声迷离的声响,胸中更似烧开了一团火,他急切而霸道地吻上狐非的脖颈,看着那白玉一般的肌肤在自己的唇下留下淡粉的色泽,更是欲罢不能往下吻去。 双手抚上他柔滑白皙的胸脯,看着那有着男性特有优美线条的躯体在自己手下媚态横生地展开,拙鸾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脑中却仍然响着一个念头一一一不够,还不够…… 拙鸾缓缓低头,正欲将亲吻延伸到那处。 “啪一一一”一声清亮的耳光在充满暧昧气息的房间响起,拙鸾满面错愕地看着怒瞪着自己不住喘息的狐非,浑身僵硬地趴伏在他两腿之间,一动也不能动。 狐非早已在他吻上自己腹间时被身体激荡的酥麻激得回过意识来,看着拙鸾越来越放肆的举动,原本的惊诧转变成羞怒,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扇上他精致的左脸。 少年原本被情欲刺激的微微泛红的面颊立即印上五根指印,面无表情地看着狐非,狠狠瞪着许久,像是受伤的幼兽一般,良久才将目光挪向他处,站起身来光脚跑了出去。 狐非摸着微痛的手,心中懊恼不已。那是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自始至终都没舍得碰他一下,即使在过去拙鸾那个霸道的小孩经常气得他气血不住往上涨,却从来没有动手打他一下。那样粉雕玉琢的人物,狐非哪里舍得在他的身上或者心上留下一点点伤痕,况且,拙鸾是凤鸣王的儿子,并不是他亲生骨血,他可以给他全部的疼爱,却没有权利打他。 但是今天拙鸾的举动确确实实惹恼了他,以前只当他是离开白羽没感受过母性的温暖,把他当女人来看也情有可原,如今却直接将他当做女人亵玩,这样的拙鸾,他不可忍受。 然而错的只是他么,狐非低头看着自己仍然高耸的某处,心中泛起异样的浪潮还未平息,不禁苦笑,这具身体在养了拙鸾后就再也没有胡天胡地过,难道就真饥渴成这样?以至于在拙鸾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朝他微笑的时候,一阵恍惚未能及时出手制止,才给了他继续犯错的机会。 看着仅穿着单薄的褒衣跑出去的身影,狐非皱了皱眉,起身穿上衣服,从被子里抱出一件厚实的貂皮披风,踏上鞋走了出去。 屋外已经是傍晚,一轮新月斜斜挂在天际,细如银钩。月光太过黯淡,以至于狐非瞪大了眼搜寻许久,才在院门口的一棵枯树旁看到拙鸾的身影。 那个身材颀长的少年,此时早已是一头银发,头顶的白翎也幻化出来,只是却不见了尾羽。狐非远远看着他,忽然惊觉拙鸾已经长得只差自己半头,原来那个倔强的五岁大的小孩早已长大,再也不是稚嫩无所依了。 他一瞬间有些失落起来,那个可爱的会紧紧抱着他说“我会陪你五年”的拙鸾,现在已经是半个男子汉。而自己,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浪荡天涯,纵身花丛了无牵挂的风流公子,此时竟有了些为人父的沉稳内敛一一一真是岁月催人。 狐非轻声走过去,将手中的貂皮披风抖开给拙鸾披上。原本扶着树干沉思的少年一颤,却仍是不愿看狐非一眼,眸色深沉地站在雪地里遥望着远处的一轮惨淡新月。 狐非叹一口气,揽过他的肩,将少年转过来对上他的眸子,“还在生气?” 拙鸾紧抿着唇,黑眸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狐非揉揉他的银发,伸出长臂将他抱紧,面颊轻轻摩挲着他的额头,道:“我不该打你,对不起。” 拙鸾有些心酸,为什么这个蠢货永远都在跟人道歉,原本僵着的手臂也紧紧揽着他柔韧的窄腰,一头银发埋在男人的肩上,却仍是说不出一句话。 狐非温柔地笑笑,“但是你也有错。” 拙鸾抬起头来,正要争辩,他又出声:“哎,傻鸟,我知道你人大了有需要,这很正常,可是你爹我哪点像女人了?” “……”拙鸾咬着牙闭眼,心中不停地骂着蠢货,表面却平静着等他说完。 “你抱着我睡这么多年,难道没发现我的肌肉?”狐非有些忿忿不平,伸手将怀中梗着的脑袋又往肩窝按了按,“我和白胜男学功夫也很久了,完全就是一个爷们儿,你头晕起来眼神也差到出奇,竟然觉得我像个女人!” 怀里的少年身体明显僵硬,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你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一样。” 言下之意,我并不在乎你的性别,只要我守护的人是狐非。 然而狐狸和鸟的思维哪能在一个轨迹上,于是被气到炸胸的狐非一把掀起埋在自己肩窝的脑袋,恶狠狠道:“你这个死鸟果然把老子当了女人!” 拙鸾冷冷看着呲牙咧嘴的三十岁男人,从齿缝里一字一顿挤出经年不变的话:“蠢、货。” 转身要往回走,却被狐非一把拽住,有些吃力地拦腰抱起。三十岁的老男人哼哧哼哧地喘了两大口气,将怀中冷艳的少年往上颠了两颠,大笑着道:“儿子我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四十八章:审视 拙鸾被颠的难受,窝在他怀里冷哼,“随便。” 狐非艰难地往前迈步,不觉脚下踩的雪印都深了许多。手臂渐渐麻起来,两腿也止不住打闪,不禁心道这傻小子怎么这么沉,自己平时也没给他吃石头啊,得督促他减减肉了。 精瘦的少年止不住鄙视抱着自己哼哧哼哧乱喘的男人,勾了唇恶劣地叹一声,“狐非你真的老了。” 狐非咬牙,将怀里已经下滑的少年使劲搂紧,不让他跌倒地上,半天才憋红了脸道:“胡说!你爹我精壮着呢,再抱两个你都没问题。” 拙鸾将手攀上他的脖子,这才没掉下去,轻嗤一声:“真是又老又丑。” 狐非郁卒,邪笑着一把掐上他的屁股,满意地看着少年原本冷傲的脸瞬间错愕,伴着青涩羞愤的表情却耻于说明,顿时心中爽上了天,笑得眉眼都没了。 “狐非,你别忘了我是仙。”拙鸾黑着脸警告道。 狐非哈哈大笑,又一巴掌打上怀中人挺翘的尊臀,“是仙又怎么样,只会用定身的烂招数。” 拙鸾深吸一口气,精致的脸上满满都是尊严被侵犯的不悦,冷冷道:“我不介意今天做的事再对你做一遍。” 狐非立即噤声,乖乖进屋抱着儿子睡觉,一整晚都不敢动他一下。 第二日,白胜男照例拿着鞭子在房门上抽打,一脚踹上紧闭的门:“狐狸赶快起床练功!” 狐非揉揉眼,见拙鸾呼吸平稳睡得舒适,轻柔地起身,给他掖了掖被角才打着哈欠开门。 一睁眼就对上白胜男那张凶神恶煞的男人婆脸,恶女人拿鞭子抵着狐非白嫩的胸膛,眼瞥向别处,“赶快把衣服穿上,你这是什么样子!” 狐非两根手指捻起鞭子将她推开,懒洋洋道:“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练功。” 白胜男报臂,眼神上下打量着狐非,嗤了一声,“别给我说你要去泡花楼,就你这样,啧啧。” 狐非哼了一声,“死女人你还真猜对了!哎不对,你眼睛怎么老盯着我看?” 白胜男气结,一鞭子抽过去,结结巴巴,“谁,谁看你这个老男人了,长得跟个女人似得,连根毛都没有,你这叫男人吗?” 狐非转身往屋中走,悠悠道:“没看出来白姑娘品味还挺独特,的确豪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北疆的小倌都长胸毛,应该和你口味。” 白胜男一口气憋在胸中,朝前面屁颠屁颠的老男人背影狠狠啐道:“呸!又老又丑的骚狐狸!” 躺在床上的少年早就听见屋外两人对话,心中冷哼一声,原来蠢货昨天说要带他去的好地方竟是花楼,某些人,真是活得有点太滋润了。 狐非晃悠到衣橱边,光着身子一通乱翻,扯出一件又一件衣服在身上比划。却不知自己精瘦的背影已经暴露在一只隐忍的灰狼的眼皮底下。 拙鸾眯着眼,远远看着狐非赤身裸体,一头乌发垂至腰间,目光渐渐暗了下来。 不远处站着的男人身材很是修长,虽然已经年近三十,却仍保有健美的体魄,浑身精瘦的肌肉并不如一般男人那般隆起惹人厌烦,而是妥帖地贴合着他比例良好的骨架,一分一寸都恰到好处。 他的背比一般虎背熊腰的男人要窄一些,或许是半妖的原因,格外透着柔韧。连腰部的线条都比一般人要细,又在往下延展中扩开,构成一个深凹,紧接着就是挺翘的臀部,结实而形状诱人。 两条腿也是异常的白皙笔直,并没有令人讨厌的茸毛,只是透着冷玉般的光泽,此时正轻轻地颤动着,连着腿上两条微微凸起的经脉,美不胜收。 少年不自觉地将目光挪向别处,心中却叹道,平日里对眼前这个人一直都是鄙视,没想道智商低下的老男人,身材还是很诱人的。 似乎感受到身后灼人的目光,狐非停下了翻腾衣服的手,拎起一堆衣服,光着身子站在闭眼装睡的拙鸾床边,笑着道:“傻鸟我知道你醒了,快给我看看穿哪件好。” 拙鸾睁开眼,双眸对上狐非赤裸的正面,霎时神色怪异起来。他刚才看着狐非的背影还在想,要是他转过来会是怎样的光景,没想到这个蠢货下一刻就真光着站在他眼前。 见少年不说话,狐非也习惯了他的冷淡,自顾自地拿起一件白袍比在身上,“这件怎么样?” 拙鸾神色不明地看着他的身体在自己眼前上下摆弄,喉咙有些发干,眼睛却不自觉地在他的身上扫荡起来。 精健,白皙,柔韧,胸脯的形状也很好。尤其是上面的两粒突起,呈淡淡的粉色,如果咬上去吮吸的话,会变成樱桃一样的嫣红。腹肌不太明显,但也是有的,一块一块往下延展,直至两腿间淡色的毛发,以及…… 拙鸾有些不自在,随手抓起一件衣服抛向狐非,“这件很好。” 狐非接过衣服,神色古怪地看了又看,想问,却见拙鸾眼睛早已看向他处,似乎有些不耐烦,才抖抖衣服穿上。 “这样?” “嗯,很漂亮。”拙鸾看也不看道,却许久不见他再说话,不禁疑惑地看回,这一眼,直直让十四岁的少年鼻腔里热气乱冲。 蚕丝织成的衣服闪着透明的色泽,薄薄地裹在狐非线条优美的身体上,胸前斜斜地织着一枝墨竹,淡墨的叶片掩着左胸前的淡色突起,右胸却掩在透明的丝质下微微撑起,一揽无遗。 轻薄的衣服很长,下垂直至脚踝,对襟的地方只有两颗小小的盘扣,一颗扣在胸前心窝的地方,另一颗欲盖弥彰地掩着腿间的阴影。 整个人散着清淡的禁欲气息,却又这样欲遮不遮地引诱,尤其是衣服下的躯体,柔韧修长又透着与生俱来的媚。这样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却又同时魅惑异常,让人忍不住觉得眼前的男人,很……可口。 发觉脸上有些烫热,拙鸾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低头盯着狐非光着的脚踝,看他淡粉的脚趾尖因为冷而慢慢变成淡紫色。 “这个不好看,”狐非站了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自言自语道。又将身上的衣服微微拉开些,露出白皙的胸膛,丝毫没注意道自己魅惑举动的老男人龇牙笑着道:“这件是外面披的薄纱衣,里面还要穿衣服才行,儿子你最近眼神很不好。” 拙鸾抬眼看他酥肩半遮半露的样子,心中忽然想起了白胜男那句“又老又丑的骚狐狸”。 真是贴切。 “我来。”少年忽然起身道,在狐非有些诧异的目光中站到他的身后,伸手抚上他的肩膀。 柔软轻薄的纱衣隔着男人温热的躯体,手触上去又是别样的感觉。拙鸾的手隔着衣料,顺着怀中人突起的背脊线滑下,一路到翘臀和细腰构成的那个深凹处,手指在那里流连忘返。 身后是年轻男子穿着褒衣火热的躯体,狐非神经紧绷,感觉到拙鸾细长的手指在自己的背后滑来滑去,似乎没有终止的意思,不禁心中升起异样的感受。 傻鸟这个年纪很容易对异性产生联想,身体上的饥渴也纯属正常,但是绝不能由着他在自己身上乱来,看来是时候去给他启蒙启蒙了。 “拙鸾,你别乱动我。”狐非皱着眉,偏头对身后的人说。 拙鸾动作着的手指轻颤了颤,勾了唇问:“为什么?” “我不是女人。”狐非偏头看着他道。 身后的少年目光灼灼,轻笑一声,笔挺的鼻尖一点一点触着他的后脑勺,面颊贴上他的耳后,灼热的气息带着情欲喷在男人的耳中,“我知道。” 说着修长的臂攀上男人的窄腰,隔着衣料双手揉搓他柔韧的腹肌,将头深埋在男人的肩窝里,呼吸微乱地轻轻喘息,“我知道你是狐非。” 狐非僵硬着身体,感受着身后越来越火热的胸膛,腹间不停揉搓着的手也越来越不规矩,慢慢往两腿间伸去。 “你住手!”他低声怒喝道,“你是不是疯了!” 身后的人在他的一声怒喝下浑身一颤,终于停下了抚向男人腿间的手,紧紧揽着他的腰,头深深埋在他的肩窝里啃咬舔舐脖颈,仿佛是在泄愤般彷徨无助。 狐非忍着脖颈上的疼痛,想要转过身来,却仍是被他紧紧抱着不能动弹。两股间有东西在顶着他,坚硬如铁,炙热得吓人。 狐非心中一惊,终于使了蛮力掰开少年的手,转过身来。 拙鸾双眼泛着赤红,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狠狠攀上狐非的脖颈,不顾他的反抗霸道地吻了上去,唇齿在他的唇瓣上狠命地撕咬,直至嘴里化开血腥的味道,仍不停地深入舔舐。 狐非垂着眼,任由搂着他的少年发泄,连自己身上的的薄纱衣物被他扯得垮下搭在手肘间都没有阻止,终于在他再次舔上自己胸前的突起时一把将拙鸾推到地上。 原本沉浸在情欲中的少年早已卸下防备,被狐非一推,当即瘫倒在地上。脱离狐非的温热躯体,拙鸾一双泛着欲望的眸渐渐冷了下来,散乱着一头银发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狐非皱着眉脱下衣物,罩上一件貂皮大衣,俯身将瘫在地上的少年抱起,连裤子都没穿,直接赤裸着两条修长的白腿,敞着白皙的胸膛往出走。 他将拙鸾的头深深按在自己的胸膛间,冷声道:“把头发和翎羽变回去。” 拙鸾冰冷的面颊贴着他的肌肤,闭着眼变出一头乌发,和狐非垂在胸前的头发缠绕,仿佛有剪不断的羁绊。 “你要带我去花楼?”怀中人冷冷道。 狐非大步迈出屋门:“让你这臭小子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女人。” 第四十九章:摊情 城中最有名的花楼来了位爷,一身貂皮做的大衣罩着健美的躯体,胸口大开,领口的长毛掩着白皙的胸膛,两条白大腿在高开叉的大衣中晃荡,精壮柔韧的让人直流口水。 看他那媚眼如波的桃花眼,直直勾得见惯花客的青楼女子都粉面含春。玉白的面庞透出轻佻浪荡,却又有着成熟男人的一丝稳重内敛,奇妙的混合气质让人挪不开眼。 这位爷怀中抱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简直就是绝色,天上地下少有的冷艳容颜,却丝毫没有沾染上抱着他的男人的轻佻。深深皱着眉,一双狭长的凤目深挑,明明是红唇皓齿的霸道美艳,却又像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之姿,清冷出尘仿佛天上不是人间烟火的谪仙。 花楼的女人们拿着罗扇半遮面,和身边的姐妹交头接耳,“不知这两位爷是要干嘛呢。” 一个身材丰满的便接了嘴:“别是好男风,找不到地儿办事吧。哎哟你看那怀里抱的,比楼里的小倌都让人喜欢。” 另一个风骚地撩开肩上的发,娇笑着道:“我看那位敞着胸脯的爷才有味儿呢,啧啧还真没见过男人长成这样的,你看那大腿又长又白……” “哎哎,”楼上下来的老鸨甩着红绢子开嗓大骂:“都杵在那儿窸窸窣窣什么呢?乱嚼什么舌根子,是爷来嫖你们,还是你们嫖爷啊,也不看清自己的身份!” 说着娇笑往狐非跟前扑,一张蘸了过多香粉的帕子甩在狐非脸上,“爷您今儿个来点什么,是要辣一点的,还是冷点儿的,只管给我说,我这什么姑娘没有……” 拙鸾看着狐非勾起的唇,在他怀里冷哼一声,凤眸冷冷地瞥向老鸨,顿时吓得那女人哑在当场,呵呵笑着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狐非倒是生来一张桃花脸,在养拙鸾以前,隔三差五往花楼泡,姑娘们一见着就自动往上贴,说着说着话便将巧手伸进狐非敞着胸口的衣服里一通揉搓,口中娇笑连连,真不知是狐非嫖她们,还是她们嫖狐非。 此时狐非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风流日子,闻着花楼里熟悉的香粉味,顿时觉得自己又像青春焕发一般,回到了二十岁出头的日子,也忘了征求怀里人的意见,径直吩咐道:“要两个身材火辣的,手技口技都要好。” 老鸨一见这位爷笑得如春风一般,知道他人比怀中搂着的冷傲少年好相处,且看样子还是个泡花楼的老手,当即叫了楼里最有手艺的两个,“杏春,兰枝,楼上天字房伺候!” 说着伸出手,朝狐非笑道:“我们这儿的规矩,先交钱。” 狐非在身上摸摸,暗叫糟糕,嫖花娘忘带钱真是丢人。只好低声跟窝在胸膛的少年打商量:“儿子,我挡着你,变点银子花花,我回头就还你。” 拙鸾冷哼一声,出声对老鸨道:“我们没钱。” 狐非脸都气绿了,老鸨马上一声哀嚎:“哎呦一一一送客!!” “等等一一”狐非咬牙叫住老鸨,抖抖身上的貂皮大衣,道:“这衣服少说值百两银子,到时候你的姑娘伺候好了,我光着身子脱给你便是。” 此话一出,周围站的姑娘通通吸了口气,眼睛窥探着狐非白皙的胸膛的大腿,想的尽是这副躯体脱了衣服的美妙光景。 老鸨也不是不识货的主儿,当即将两人请上了楼,“二位爷好生享受!” 狐非一路抱着拙鸾,早就四肢僵硬,强撑着才将人运到花楼,一进房中,当即将拙鸾放上床榻,自己也瘫在榻沿喘息不已。 拙鸾冷眼看着房中站着的两位衣着暴露的花娘,坐起身双眸紧紧盯着背对他不停喘息的狐非,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狐非岔着两条雪白的大腿,朝屋角站着的两个女人招手,自己则躺上一侧放置的躺椅,斜斜伸出一条腿道:“傻小子看好了,这才叫男欢女爱。” 说着媚眼朝一个穿紫衣的姑娘一瞥,那女人果然会意,上前跪在狐非两腿间,开始上手摸他的胸膛。 冷傲的少年坐在床榻上,神色不明地看着花娘的一双白手在狐非同样白皙的胸前拂过,缓缓沿着腰际滑向束带的地方。随着她的手上下动作,躺椅上的人越发衣衫大开,仰着头,脖子紧绷出优美的弧度,口中喘息声越来越重。 “嗯……继续……” “果然一双巧手……” 这时另一个穿黄衫的丰满女人摇曳着腰肢,朝拙鸾走过来,双手搭上他的肩,就要往单薄的褒衣中滑去,“爷你不急么……” 拙鸾冷冷瞥她一眼,“走开。” 女人当即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得收了手,立在塌边不知该作何反应。 狐非勾唇嗤笑,“到底是个没长开的傻小子。”说着朝那立着的花娘示意,那女人便欺上他的身,双手缓缓剥开他的貂皮大衣,露出整个白皙健美的胸膛来。 腿间动作着的女人勾起指,解开了貂皮大衣的束带,狐非整个身体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空气中,泛着冷月般朦胧白皙的光,慵懒地瘫在躺椅上,任由别人上下其手。 他两腿间的男性特征也在一双巧手的搓弄下愈发昂扬,泛着深红的色泽曝露在外,让床榻上坐着的冷傲少年看了个清楚。 拙鸾紧皱着眉,看着躺椅上的男人在自己眼前欲死欲仙,双拳紧紧握着,凤眸中尽是狠戾。 这个男人昨天还因为他的触碰和亲吻,在他左颊上扇了一巴掌,今天他还将他推倒在地,然而现在他却任由别人摸便他的全身,在自己面前浪声大叫。 狐非,你到底有多贱。 躺椅上的男人一脸愉悦,双颊染上熏陶在情欲中的红晕,口中不断地喘息,“啊……嗯,再快一点……嗯……” 他双手在空中乱抓,在摸到花娘高耸的胸脯时毫不犹豫地狠狠捏着,白皙的双腿完全打开,一个花娘正准备用灵巧的舌舔舐。 忽然一阵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腿间跪着的花娘已经被扔出老远,手里捏着的胸脯也一空,再抬眼时两个女人早已被扔到了墙角,对上的只有拙鸾愤怒的双眼。 “你很舒服吗?”拙鸾站在躺椅边,看着狐非冷笑。 狐非只当他是看自己享受,嫉妒的眼红,拽拽他的手笑道:“傻小子你大可以叫了人去服侍,生什么气呢?……你光看着都觉得舒服,上手亲身体验会更舒服,怎么样,这地儿好吧?” 拙鸾冷冷甩开狐非抓着他的手,看着他赤身裸体躺在自己眼前,冷傲的脸上尽是鄙夷:“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挑。” 狐非撑着躺椅站起身,原本已经打开的貂皮大衣顺着躯干滑到地上,他大笑着揉揉拙鸾的头:“男欢女爱么,就是这么回事,有什么好挑的。人生苦短,认真多不好,我才能活几天啊,有一天乐一天不是很好么。” 拙鸾低着头,看向他胯间泻出的白浊,粘腻地粘在毛发上,心中一阵恶心。 他狠狠甩开狐非的手,冷眼看着他,“别碰我,我嫌你脏。” 狐非浑身一震,被他甩开的手臂还僵在空中,默了很久,随即自嘲地笑笑:“到底是仙,跟我就是不一样。” 他捡起地上的貂皮大衣披在身上,走到墙角安抚两个吓的直哭的花娘,“没事,你们尽管出去,我不会告诉妈妈你们服侍不周的。” 两个女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才道着谢出了门。 拙鸾依旧站在屋中,周身散发着冷傲的气息,让狐非觉得自己这样“很脏”的人,哪怕指尖稍稍碰他一下,都是对他这样谪仙般清冷的人的亵渎。 狐非苦笑,“今天带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男女到底该做什么。” 他绕到拙鸾眼前,镇定地对上他那双满含着鄙视的黑眸,轻笑着道:“所以,本来是对女人做的事,以后就不要对我做,我会不舒服。” “呵,不舒服?”拙鸾欺近他,眯着的眼中有着强烈的不屑,“哪里不舒服?” 他忽然伸手划着狐非的脸颊,在他耳畔轻呼着热气,转而抚上他的脖颈,在锁骨上摩挲。 “是这里,这里……” 手指按上胸前因情欲而变得嫣红的突起,暧昧地在男人耳边哑声道:“还是这里?” 狐非僵着身子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有些近乎哀求地道:“你要听话。” 拙鸾冷笑,“听什么话?跟你一样泡花楼,让人在身上摸来摸去,在别人手里泻了,是这些话吗?” 狐非沉默很久,仍是不知该怎么启口,终于颓废地坐在地上,抱着腿将头深埋。 半晌,他瓮声道:“你和我不一样,你不会死,我会。” “那又怎样。” “你有无限的生命,我对于你来说,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人,很快就会把我忘了。” “……” “而你对我来说,却是很重要……重如生命。”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已经快十五,要走了吧?”狐非忽然泪眼朦胧起来,将脸藏在双臂间不敢让拙鸾发现。 拙鸾皱眉,他竟没有注意到五年之约已经快到了。 没人回答,狐非又自顾自地说:“你看,我也老了,所以你是一定要走了。那你就干干净净的来,又干干净净地回天庭吧。” “什么叫干干净净?”拙鸾冷哼。 狐非忍着哽咽的音调,长舒一口气,却仍胸中憋闷说的断断续续:“就是……就是……除了父慈子爱以外,不要有其他的感情,这样……你可以安心地离开,没有任何愧疚,我也可以当养了只白眼狼,好好过以后的生活,至少不会那么难过。” 拙鸾眼神一亮,仰头勾起嫣红的唇苦笑,“看来你也不是傻子么,还知道我对你不一样,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你那里硬了……早上也是。” “……”拙鸾神色怪异地看着抱着臂埋头的狐非,“那你还带我来花楼……” 狐非泪眼模糊咯咯笑,“我是想让你看看女人是怎么回事,要是你以后喜欢女的,给我留个儿媳妇在人间照顾我,也很好么。” 拙鸾仰头,长出一口气,忽然一脚将狐非踹翻在地:“你这个笨蛋!” 狐非躺在地上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你才是我从天庭偷来的一颗笨蛋!” 第五十章:南下 狐非回去的时候,整个德隆镖局的壮汉们都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平日里只顾着抱儿子养儿子的狐非,此时正裹着一床薄薄的被单,下了马车,赤脚站在雪地里一步一挪地镖局走。 他的儿子,那个浑身透着冷傲的绝美少年,眼角都不带斜地信步往前走,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他爹,而是他家养的一条浑身长毛不怕冻的大狗。 狐非跟在后面,冻得上牙打下牙,看着前面走着的少年,心中怨念越来越深。这死鸟,还真把他的貂皮大衣留在花楼当嫖资,连被子都不让他披,直接顶着一条床单出来了。 拙鸾愣着脸往前走,见狐非仍慢悠悠跟在后面,皱了眉:“你连衣服都嫖没了,还要站在这里献宝吗?” 狐非一翻白眼,正要回嘴,白胜男却来了。 “哎呦,这幅德行还真是销魂!”豪爽女人拍手道,一抬手就要将狐非裹着的被单往下扯,狐非瞪着眼死死护住,惹得白胜男笑得直抽,“出去当嫖客的人回来却像个良家妇女,啧啧,这是哪家的花楼把你TJ的这么好!” “死女人你给我闭嘴!”狐非紧了紧被单,嘴都紫了,三步并两步地往屋里走,想要结束这无聊的调笑。 白胜男背着手也跟着进了屋,坐在暖炉边烤了一会儿,才扯扯紧裹着被子的狐非,笑道:“我今儿来可不是调戏你的,哎,把你的神仙儿子借我用两天。” 狐非警惕道:“你又要干什么?” 这些年来,德隆镖局日渐昌盛,其中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拙鸾。白凌君一早就将拙鸾供起来,只等他手一指,看到底是走旱路还是走水路,哪路有风浪,哪路有财运,全凭了当年的仙童高强法力的指点。而每次狐非要插嘴,却总是会被一群人忽视。 也是,有着天上降下来的神仙不用,谁会相信一个游手好闲的老男人的话。 只是每次拙鸾指点迷踪,总要耗费一部分仙力,到镖局时还是好好的人,回来就混混沉沉好几天,狐非每次都很是心疼,总要逼着拙鸾吃一堆补品才将他调养回来。 白胜男一见他神情紧张的模样,又笑了:“放心,我不会把你宝贝儿子怎么样的,只是让他看看水路而已。旱道近些年土匪猖獗不敢走,最近进凉都的主航道也经常泛滥,我们也是心惊胆战。” 狐非有些诧异,看了看一旁坐着沉默不语额拙鸾,问道:“按理说冬天凉都的河道是结冰的,镖局的船想开进去需要破冰,十分困难,那为何还要费事走水路?若是能缓一些时日等冰化了,再走水路运粮也不迟。” 白胜男叹一口气:“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皇帝即位四年有余,却始终乖戾暴躁,从来不听人劝告。如今他在宫中养了很多男宠,一个比一个奢侈,日日在后宫涂脂抹粉,攀比之风日盛。各地上供的粮食珍宝,都被他换成金豆子供男宠们射鸟玩,整个凉都风气浮夸,百姓家里有长得好的男子都送往宫里,企图享受皇宫的荣华。我们在北疆倒是没有受影响,只是平白要上缴比以前高出三倍的钱粮赋税,而且在大寒之前粮食拉不到凉都,我叔叔转运使的官职就要不保,严重的还有可能掉脑袋。” 狐非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包子脸几年不见,竟成了这副纨绔样子。眼看着再有一月时间大寒就要到了,从北疆到凉都载船辎重至少要近二十天,看来让拙鸾探水路已经势在必行。 “我会探看水患。”拙鸾忽然出声道,眉间看不清喜怒。 狐非急忙从被中坐起,阻止道:“不,你不能再用仙力,我来。” 拙鸾微微皱眉,看着狐非明显不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 白胜男也是一脸诧异,继而笑道:“狐狸你这不是说笑么,从北疆到凉都,一路要过三条大江,数十条小河,哪日风起会导致船只淹覆,哪日风停能平稳航行,这些你都知道?” 狐非坚定地道:“水路我虽不知,旱路我却了如指掌。白姑娘只知道由西行穿过土匪众多的蛮夷之地,却不知沿着东边的江岸一直走,也能到凉都。” “哦?”白胜男坐直了身,表现出明显的兴趣:“若是真有这么一条路,倒也可行。只是凉都护城河的河堤近些年垮塌严重,单人倒是能过去,要车子载着粮食,只怕会难以通行。” 狐非笑道:“这又是只有我才知道了。若是夏天,别说是车子,连人恐怕都难通过,只是现在是隆冬时节,泛滥的江水早已褪去,塌方的地方也结成冻土,承载辎重车辆不成问题。白姑娘有所不知,皇宫每年冬天都会储备烟花爆竹以供庆贺来年,而制作爆竹的硝石需要从外地运入,所以即使道路有阻,那些为了保命的商贩也会用石块铺好。既然那么危险的硝石都能过江岸,粮车自然不在话下。” 听着狐非侃侃而谈,白胜男的眼神也越来越亮,禁不住连连点头,“你这些都是怎么知道的?你这个只会玩的狐狸,竟然了解这么多。” 狐非粲然一笑:“玩有玩的方法,我这么些年云游四海,去的地方多了,民风乡情了解的也不少,这些还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白胜男起身,正准备将消息告诉白凌君和一众镖师,却又犹豫着回了身:“只是这些话你又有几成把握,若耽误了时日,皇上照样还是要降罪。” 狐非道:“把握只有七成,但是你若走水路,即使有拙鸾为你探路,除去船只破冰需要的时间,要在大寒之前赶到凉都也十分有风险,不是吗?” 白胜男皱起一对细眉,仍是犹豫,拙鸾却出了声:“狐非,你要是跟着去的话,把握就有十成。” 狐非一愣:“什么意思?” 拙鸾勾唇:“皇上要是看到自己当年的太子妃,龙颜大悦,说不定会不追究粮车迟到的罪过。” “……”狐非咬着牙,狠狠地看着拙鸾微笑着的俊颜,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白胜男眨眨眼睛:“怎么回事?太子妃?” “呵呵,没事没事,死女人你去厨房给我催催红烧鸡。”狐非讪笑着支走白胜男。 屋里一时寂静,狐非瞪着拙鸾,怒气渐渐充斥着心头,在屋中踱着步,欲言又止。 “别转了,头晕。”拙鸾泡了盅热茶,坐在椅中慢慢品着。 狐非终于停下来,一把夺下他手中的茶杯,质问道:“你这么快就见不得我了?” 拙鸾依旧冷傲出尘,不愠不怒道:“是你见不得我。” 狐非哽住,看了他很久,最终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整个人仿佛散了架。 “拙鸾我问你,你十五岁过后能不能留下来,在人间陪我一生,给我养老送终?” 一旁冷清的少年微怔,随即缓缓道:“不能。” 狐非苦笑,继续问道:“那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依赖还是人间情爱?” 少年皱眉,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依赖和情爱,又有什么分别。” 狐非摇摇头:“自然有分别。依赖一样东西,一时没有它会不习惯,但时间一长就会好。尤其是到了新的环境,有了新的乐趣时,就会将它淡忘。情爱我没有经历过,但绝对不会是你我之间的感情。” 少年冷哼,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勾唇道:“继续说。” “所以,一切都只是你的错觉。而且,既然已经知道最终结果是分离,又何必再牵扯更多。” 拙鸾依旧敲着桌子,一下又一下,声声扣在狐非的心弦上,但就是不说话。 狐非殷切地看向他,希望这个从小就十分倔强的孩子,能够懂他的苦心,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中不禁急迫起来,终于出声问道:“你到底怎么想?” 拙鸾眼神转向他,竟如深潭一般清澈微冷,却又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什么想法。”他道,仿佛在跟狐非开玩笑一般,语气始终淡漠。 狐非心中十分憋闷,却又不敢再问,生怕拙鸾给出比这更漠不关己的答案。 “回凉都甚好,”拙鸾忽然道,“你也好久没见你的父兄了吧。” 狐非愣了愣,随即点头:“说的也是……” “我陪你一起去。”拙鸾打断他的话淡淡道。 狐非一怔,不禁多看了坐上的少年两眼,忽然惊觉他竟已经如从前梦中的少年一样,凤目斜飞直入云鬓,气质清冷出尘,已然一派人间翩翩佳公子的风华。 三日后,狐非随同白胜男往南下,一路上为省麻烦,除了押粮的镖师,其余人一率骑马,倒也是另一番雅兴。 狐非和拙鸾各骑一马,并排走着。见拙鸾身驾白马,一袭白袍和马身融成一色,狐非笑道:“你大可以腾云去凉都,一抬脚就到了。” 拙鸾不回话,眼看着前面冰冻的河道,疑惑道:“这河竟冻得这么厚。” 狐非撇嘴:“反正又不走河道。” 拙鸾眉间的疑虑却是更深,还隐隐有着担忧之色。狐非心头一紧,“莫非有什么问题?难道又是妖怪作祟?” 拙鸾看向远方,眼里尽是狠厉的神色:“一切等到凉都自有分晓。” 第五十一章:醉酒 镖车队赶着大寒到来的前一天进了凉都城,白胜男一抹头上的虚汗,当即抱了好酒和一众镖师庆祝。 “我说这次能准时运粮到凉都,还得感谢这位仁兄,若不是他,恐怕我们一干人早就脑袋搬家了。” 狐非避着她压过来的胳膊,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头晕目眩的时候还不忘到处瞅拙鸾,却不见了那抹穿白袍的身影。 霎时心中慌乱起来,狐非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抱着人问“看见我儿子没有?” 所有人都摇头,狐非急得满头大汗,不顾人劝阻,疯子一样跑了出去。 凉都的夜一如平常的繁华,皇帝即位四年有余,向来喜好奢华浮夸,凉都城里更是歌舞升平。一排排灯笼悬上楼阁亭台,火树银花间营造一派人间仙境,冰冻的江水泛着清冷的白光,仿佛九天银河坠落凡间。 狐非醉眼朦胧地走着叫着,一路撞到好几人,嘴巴大张却只能叫出“傻鸟……儿子……”,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拙鸾的名字。 逛夜市的人纷纷侧目,看着身着白袍的潦倒公子酒气熏天地大叫大嚷,只得叹道:“这人喝酒竟喝到失心疯了。” 狐非不管他人指指点点,仍旧拼命地奔跑着,脑袋涨成一团,只知道拙鸾不见了就是要了他的命,再多一步却是想不出来。 终于在拱石的江桥上看见那抹清冷的身影,狐非站住了,愣愣看着不远处的拙鸾负手而立,夜晚的江风吹拂起他的衣摆,一瞬间有如神仙坠落凡间,周身散着月光般清冷的光华,那样清晰可见,却又仿佛遥不可及。 “儿子……”狐非醉酒熏熏,口齿也不甚清晰,却还是本能地哼出了声。 声响极其微小,拙鸾却听到了,转过身来,看着江畔站着的身影有些意外。他向狐非招手:“过来。” 狐非急急地跑着,却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拙鸾皱眉,一道金光闪过,已经将狐非挪到自己眼前。 他伸手抚上狐非磕到桥墩子肿起的额角,低声骂道:“蠢货。” 狐非眯着眼,脑袋晕晕沉沉,只知道傻笑:“儿子我找到你了。” 拙鸾叹气,“狐非,你怎么就这么笨。” 狐非靠着他的肩膀哼哼:“笨……笨……” 拙鸾站着紧紧揽住他的腰,在他面颊上印下一吻:“狐非,是情爱不是依赖,听懂了吗?” 狐非还在哼哼:“爱……爱……” 拙鸾有些气恼地揪揪他的耳朵:“真是蠢得要死,亏你还是只狐狸。” 拙鸾一路上搀着狐非往回走,却不是去白胜男镖师队下榻的客栈,而是转向了令狐府。明明带着狐非一挥手就能到的,拙鸾却没有用法术,故意托着醉猫一样的狐非在凉都城夜市里绕了一大圈,看着怀中人欲睡不睡的朦胧姿态,拙鸾诡异地笑了笑。 令狐府凄凉却不破败,令狐仪每日下朝根本不着家,急着赶到翠华峰守着柳风,却总是吩咐下人将府邸打扫得干干净净。此时令狐慕也被调派到南疆镇守,偌大的令狐府正如拙鸾所料,空空如也,除了靠在门槛上打鼾的侍卫,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拙鸾径直进了狐非的院子,进到屋中,久违的熟悉感又扑面而来。 他将狐非轻轻放在床榻上,起身环视这曾经给他欢笑的地方。桌上的镇纸是他经常用来砸狐非头的,屋角的盆子,狐非曾经骗他兑墨水染过头发,而屏风后面的位置,放过澡盆,狐非那个蠢货曾经搓得他屁股通红,却被他踩得命根子差点断掉……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拙鸾清晰地知道,这些才是依赖。真正的情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不知道。 只是当他发觉自己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毫无感觉地看狐非的身;当他有一天晚上抱着他睡觉的时候,忽然想亲吻他;当他看着白胜男跟狐非勾肩搭背,会恨不得将那女人扔出门外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而狐非,却在自卑和愧疚中躲躲闪闪,令他猜不透他的心思。到底他只是将他当做小孩子看,还是明明也有感觉,却迫于离别的伤痛避而不谈,拙鸾并不确定。 冷傲的少年也不想问,他早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狐非那样永远将自己包裹起来,装潇洒,装快乐的性格,只怕一逼问,他又是一句“你是我儿子嘛”就糊弄过去。 只是,如果发生点什么,是不是会不一样?这样温水煮青蛙磨着泡着,根本不是拙鸾的风格。 拙鸾踱步到床边,抚上狐非因为饮酒过多有些迷醉的脸,看着他醉眼朦胧的媚态,轻笑着道:“我原本还想再等等,是你自己迫不及待送上门的。” 说着吻上他的唇,如往常一样麻利地剥开的衣物,正被缠绕的衣带弄得有些烦躁之时,狐非忽然自己动了。 “热……好热……”他口中迷迷糊糊地叫着,微微睁开眼,看着拙鸾忽然粲然一笑,自己动手解起衣带来,直到上身脱得光溜溜,他才抱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停了手。 床上光裸着上身冻得有些发抖的狐非,依旧没能醒酒,只是醉眼看着拙鸾,拉着他的手道:“儿子……过来,抱着睡……暖和。” 拙鸾苦笑,原来习惯这东西关键时刻还是有用处的。他也脱了衣衫,赤身裸体躺在狐非身边,裹着锦被开始动手扯他的裤子。 狐非被身上游走的手触得有些情迷意乱,睁眼看着身上覆压着的少年,唇红齿白,凤目含情地深深凝望着他,脑中更是烧开了,手软脚软不知该如何动作。 拙鸾吻上他的唇,狐非便在美酒和美人的共同引诱下,闭眼攀上了他的脖子,舌头一通搅和。 身上压着的人欣喜过望,这是狐非第一次回应他的吻,于是又加深了这个吻,直到狐非喘不过气闷得口中直哼,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唇。 轻车熟路地抚上他的身体,狐非身上烧起一团火,一路延伸到两腿间,灼热异常。 忽然身下贯穿般的痛袭来,像是要将他撕裂一般,狐非闷哼一声,终于睁大了眼,却看到拙鸾正闭着眼在他的身上压着。 头中涨得难受,狐非皱着眉想了很久,却还是想不到身下为什么会这么痛,而拙鸾压在他身上又是怎么回事。 “呜……痛……”他摇晃着头,难受地哼了又哼。 拙鸾进去之后就停止不动了,仅仅那一下,已经逼得他快要崩溃。想象不到的灼热紧致,两个一直分离的个体,就这样紧紧联系在一起。比起狐非难以揣测琢磨的心,他的身体却是能够直截了当地占有得到,这样的感觉让拙鸾陷入更加强烈地占有欲的深渊。 他动起来的时候,狐非痛得脸全皱了起来,口中不停喊痛,却被他用嘴堵住,不停啃咬厮磨。 原本不适应的钝痛渐渐消散,体内忽然由那处传出一阵酥麻,狐非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难受得将头埋在他的发里,终于还是叫了出来…… “狐非,叫我拙鸾。”事后身上的人剧烈地喘息,抚着他的发轻声说道,声音有些黯哑低沉。 狐非深深皱着眉,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脑中不停地想,拙鸾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是他,一定是在做梦,索性闭眼要睡过去。 拙鸾拍拍他的脸,“狐非,叫我名字。” 狐非累的眼皮往一起合,还是禁不住他的拍打哼了哼,“拙鸾……” 拙鸾在他眉心落下一吻,低声道:“你记住了,今天在你身体里的人是我。” 狐非早已经睡着,睡容香甜得只剩没打鼾。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户,晒得被褥上也是暖洋洋的一片。狐非揉着眼睛醒来,刚要撑起身,就被身上撕裂般的疼痛激得浑身一抽,他不禁回想起昨晚梦中那些糊里糊涂的事情,忽然惊恐地掀开被子。 褒衣褒裤好好地穿在身上,并没有见什么异常状况,只是身下的床单上有可疑的白浊,还和着几滴不太明显的鲜血。 狐非闭着眼咬牙向腿间摸去,只是有湿滑的感觉,像是上了药膏,然而只要一触碰,就像被针刺一样疼痛。他不禁将头埋在被中,褪下褒裤向那处看去,“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下身红肿不堪,隐约可以看出撕裂的伤口,已经被抹了药膏,虽然清凉阵痛,却仍是火辣辣地刺痛着。 狐非一张脸沉成锅底,忍着痛下了床,站在屋中央看了好半天,才发觉自己竟然回到了令狐府的寝屋里。 那就只有拙鸾了,除了他没人能托着醉酒的他回令狐府。昨晚那些荒唐事根本不是梦,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狐非头痛欲裂地站在屋中,愣着不知该怎么办。 第五十二章:离开 门忽然开了,拙鸾端着洗脸水进来,面无表情地朝狐非招手:“过来。” 狐非仍旧站着不动,眼神空洞地看着拙鸾。拙鸾皱眉,正要过去将他拽过来,他自己走过来在凳子上坐下了。 拙鸾蹲着身,给浑身僵硬的狐非擦着脸,轻声问:“还痛不痛?” 狐非愣着,一言不发。 拙鸾又继续给他梳头发,手指在他一头乌发上轻抚:“不用想了,昨晚是我睡了你。” 狐非身体明显一颤,忽然转身劈手夺过拙鸾手中的梳子,狠狠扔到地上。 拙鸾转到他身前,吻着他的脸,轻声道:“还有什么气,继续撒。” 狐非拳头紧了又紧,终于一巴掌将在自己脸上放肆亲吻的少年扇倒在地,浑身发抖地问:“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拙鸾坐在地上,捂着脸冷笑:“爱你,疼你,上你,还能是什么。” 狐非一脚将脸盆踹翻在地,坐在凳子上喘着气,头脑一片混乱。他忽然发疯似地将凳子踹倒,疯狂地踹着眼前一切能看到的东西,却没发现拙鸾早已经被飞过来的椅子砸伤了眼角。 狐非发完疯静下来,才看见拙鸾脸上流着一条血痕,顿时慌乱地上前给他抹着,心疼懊恼不已。 拙鸾拉着他手骂道:“蠢货别乱动,很痛。” 狐非停下动作的手,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间,口中不住地喊:“对不起,我不该打你,让你受伤……对不起……” 拙鸾抚上他的背,叹口气:“为什么你每次都要道歉,这次明明是我的问题。” 狐非狠命地摇头,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墙壁,很久才低声说道:“一定是我喝醉酒太放荡了,才会这样。拙鸾你才十五岁不满,昨晚又喝了酒,要是我自持一点能控制住,你也不会得逞。” 他抬起头来,眼神恳恳看着拙鸾道:“我是半妖,喝点酒就难以自持,是我对不起你。你心里不要有阴影,就当这只是个误会,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会有改变的。” 拙鸾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苦笑:“我昨晚滴酒未沾,头脑很清醒,你到底还要自己骗自己多久?” “那你要我怎么样!”狐非忽然暴怒起来,耸着拙鸾的肩膀,神情很激动,“难道要我说,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把自己未满十五岁的养子勾引上床吗?!……你看我是多么的无耻,我现在觉得自己好银荡,我看着自己每一寸皮肤都觉得染着浑身的罪孽……” 拙鸾大笑:“你把自己看的太能耐了点,没有你勾引,是我自愿压你的。” 狐非定定看着他,忽然将他推远,自己一个人坐在地上,将头深埋在双臂中。 拙鸾也坐着,伸脚踹了踹,“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狐非仍旧抱臂埋头,半晌才说了一句:“你把这事忘了吧,尽早回天庭。” 拙鸾冷笑连连:“我回天庭,留你一个人在人间老死?” 狐非躺在地上大笑:“怎么,干了这么恶心的事,难道你还要留在人间,跟我拜堂成亲不成?” 半晌,那边不说话。狐非苦笑着撑起身,正要往屋外走,地上坐着的少年忽然道:“也未尝不可。” 狐非重重踹了脸盆出去,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转身道:“你选个合适的日子回天庭,我会送你最后一程。” 拙鸾浑身一震,眼里透着满满的失望和不置信,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赶快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狐非第一次在拙鸾面前发怒,竟是狠绝的神色。 拙鸾僵在,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往日种种欢愉的记忆,现在却像刺一样扎着,让他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不用你赶,等我处理完人间的事,自会回天庭。我向你保证,你有生之年,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我。” 此话一出,狐非当即愣在原地。 拙鸾站起身,一拂衣袖愤然离去。 狐非呆呆看着那抹清冷的背影消失在令狐府门外,终于颓然倒在地上。 而后狐非独自一人回了白胜男下榻的客栈,却仍没见拙鸾的踪影,不禁心慌。到处问人,却还是没问出所以然来,他忽然意识到拙鸾说的离开是真的,顿时眼泪一丝一丝渗出来。 然而还能怎样,难道真的接受这样不明不白的感情,将他绑在身边么?光是想着自己与一手养大的孩子发生关系,狐非就觉得自己恶心到了极点,以后又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和他相处。 他忽然抹干脸上的泪,叫了一旁担忧不已的白胜男:“死女人,给我拿好酒来。” 白胜男知道他心中不好受,当即抱了一大坛陈酿,摆开了碗和他对饮。 狐非原本慌乱的心喝了酒后,更加不知所措,只得一碗一碗灌着酒,再化成眼泪流下来。 颓唐的男人泪流满面,拉着白胜男的手抽泣:“你不知道我有多疼他……他拿鞋砸我,我从来不还手,他每天都要咬我,我忍着痛还是抱着他睡……这么多年我就疼他一个人,连正常人娶妻生子都没有,可是你说,他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白胜男叹口气,自己也饮了一碗酒:“人家是仙,从来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七情六欲也是断绝的,怎么能跟人一样。更何况你还是个半妖,难道让他守着你一辈子?” 狐非灌一碗酒,头发尽湿,苦笑道:“是啊,我也……这么想,他又不可能陪我……一辈子。仙对人动了情,是要……遭天谴的吧?” 白胜男皱眉:“动了情?什么意思?” 狐非醉眼朦胧呵呵笑着,脸上竟染上一抹羞涩的红晕:“他喜欢我,你不知道吧?呵呵,他和我睡了……我到现在那里还是疼的……可是我让他滚……” 白胜男仍旧不明所以,正要问,旁边忽然钻出来一个脑袋。小白莲看着狐非羞涩伴着痛苦的脸色,笑得一脸暧昧:“你们两个谁上谁下?” 狐非揉头,含含糊糊道:“他压得我,很重,很痛……” 小白莲哦了一声,眉开眼笑拽着四流窸窸窣窣:“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二公子一定是被压的那个。” 四流很有深意地点点头,深表赞同。 白胜男捂着嘴,一手指小白莲,一手指狐非,不可思议地叫着:“啊啊……你们这对奸夫银妇,不对,你们三个都是!” 狐非瘫倒在桌子上呵呵苦笑:“奸夫银妇……我把自己养的儿子给睡了……奸夫银妇……” 三人见他这样,都是苦叹,小白莲更是紧紧搂着四流,感慨道:“所以我说嘛,过日子最重要的就是实在。你看二公子惹上这么个人,爱不得恨不得,最终还是要分的,哪有我们这小夫小妻的活得踏实。” 四流继续点头,对自己的“小妻”深表支持。 白胜男摆摆手,“别说废话,明天上凉都城帮这狐狸找找人吧,省得他一个人在这喝闷酒,本姑娘都看不下去了。” 狐非醉成一滩烂泥,被三人抬上床的时候还眼泪哗啦哗啦掉,闭着眼狂嚎“我舍不得……舍不得……” 拙鸾站在云端,俯瞰着整个金云朝的疆土,眉间忧虑之色又深了一重。 整个金云朝笼罩在一股怨气中,却看不透这怨气从何而来,又由谁支配。开了天眼看去,一团团乌黑的怨气漂浮在金云朝各处,尤其以凉都为甚,如同黑色的薄纱笼着建筑,遮蔽了人间烟火。 这样深重的怨气,若没有人控制,也只是飘在各处的孤魂野鬼一般的渺茫,只是不时会在深夜引发噩梦,却也不会危及人的性命。 一定没有这么简单,拙鸾深深皱起了眉头。人间,好像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脑海中闪过一个清秀的身影,拙鸾瞬间了然,却又在下一刻犹豫,他根本不知道柳风在哪里。四年前的一场恶战,煞得柳风七窍流血,筋脉尽断。这场对峙似乎对他的妖气有影响,无论拙鸾怎么探查,始终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妖气,找到他的行踪更是难上加难。 令狐仪曾经哀求他放过柳风一命,应该知道那柳树精的行踪,只要上令狐府等,便可以找到由他问出柳风的下落。 拙鸾有些烦躁地下到人间,坐在白胜男镖师下榻的客栈屋顶,隐了身看里面的情形。 这是一处中等偏上的客栈,想来白胜男给镖师的待遇不差。大半的客房已经被镖师占满,拙鸾耐心地一间一间找去,依旧隐着身,并不想让人发现他来过。 狐非醉酒睡在榻上,脸上还隐隐有着红晕,一只手抱着被子紧紧裹着身体,习惯性地一只胳膊摊开,仿佛拙鸾就枕在他的肩膀上入睡。 拙鸾坐在床边,早已是一头银发,垂肩抱着狐非,在他身边躺下。 狐非被忽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胳膊一麻,睁了眼看枕边,却没见有人回来,又长叹一口气,保持原来的姿势睡过去了。 一夜睡梦香甜,却不知屋外早已云雨大变。 黑压压的云遮蔽月光,狂风乱作,客栈的灯笼在劲风的摇曳下撕破脆弱的糊纸,里面的蜡烛垂死挣扎亮了几下,转瞬熄灭,天地顿时陷入一片深沉浓重的黑暗。 劲厉的风却不是正常的节气所致,一股股透着深重冰寒的怨气,像鬼魅一样在漆黑的夜里聚集,潮水一般无孔不入,分散开来涌向千家万户。 拙鸾惊坐起,起身站在屋中静听片刻,正欲出门查探,却见狐非紧皱着眉睡得十分不舒服,看样子好像在做噩梦。 在屋中踟蹰片刻,拙鸾最终还是坐在床沿上一手握住狐非的手,另一手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便将周围的怨气驱散开来。丝丝缕缕纯净的仙力形成一个透明的结界,只有拙鸾和狐非在里面,那乌黑沉重的怨气却像是长了藤蔓的植物一样,攀着结界的外延,越聚越浓。 床上睡着的人渐渐松了眉,仍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一只手臂摊开,睡得香甜。拙鸾给他拂开绕在肩上的头发,坐在床头静静看着结界外的怨气乌沉如墨,一夜坐到天明。 第五十三章:思念 第二日清早,凉都城果然出了大事。 数十家中的男人忽然暴毙,浑身看不出一丝被人袭击或杀害的征兆,官府派人查看时,只见死的人都是面有惊怖之色,长大了嘴巴,似乎是想喊却喊不出来,一时急火攻心死掉了。 只是这些人全都闭着眼,又不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事,问及家属,竟都说晚上还睡得好好的,一觉醒来人就硬在床上了。 京兆尹托着下巴,陷入沉思,终于缓缓说出自己的判断:“莫非这些人是死在了睡梦中?” 众人大惊,纷纷奔走相告,整晚不敢睡觉,都熬红了双眼硬撑着,一两日之内倒是奏效,全都平安无事。 待到第三日,大半人忍受不了连续三天不闭眼的痛苦,长叹一声:“要是柳风国师在就好了。”还是紧紧抱在一起,相依相偎地沉睡。 等到第四日,又有男人的尸体陆续从十多家抬出来,凉都霎时人心惶惶,百姓都惊恐万分,生怕闭了眼就要被梦里的恶灵抓去,从此丧命。 原本热闹繁华的凉都城不到三天,便如死神过境般沉寂,市肆纷纷打烊,夜里却点燃火把蜡烛,在门上高高悬上红灯笼。百姓整日求神拜菩萨,凉都城除了焚香渺渺,再没有一丝生气。 高坐金銮殿,整日纵身花丛的皇帝终于有所察觉,亲自到皇宫外查看。 多年前幼稚的包子脸,随着岁月的打磨,如今远远看着竟有些英气。原本脸上多余的婴儿肥也消减了,穿上一身明黄的龙服,四周有人撑着仪仗,下了鎏金的宝轿有人搭手,左拥右簇之间,也是个尊贵的帝王相了。 狐非站在窗户边,远远看着在对街视查的皇帝,没有作声。独自在客栈点了茶,坐在二楼的客房里,俯视楼下对街的一动一静。 客栈对面是间普通的宅子,死了男人,皇帝正皱着眉问询情况,在门口转了两圈才大声叫道:“令狐仪呢?把令狐仪叫来,他不是学问渊博吗,让他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立马有人低声回道:“国师这几天身体抱恙,回家中休息了……是皇上您准的。” 皇帝皱着眉想了想:“朕准的?” “是,是皇上准的。” 皇帝摇摇头,令狐仪什么时候消失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整日跟后宫的男宠厮混,朝上那么多的人又哪有时间记得住。 “行了行了,下去吧。”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抓了京兆尹过来道:“你把这些人的身份调查清楚,整理分类好给朕呈报上来,明日上朝时朕就要看到。” 京兆尹连忙躬身领旨下去了。皇帝转过身来,四处瞥着,想找找好玩的东西。无奈凉都城的百姓早已被这骇人的噩梦吓得魂不守舍,都呆在家中跟妻儿团聚,有一天算一天的,原先繁华的闹市早已悄无声息。 皇帝叹口气,甩了袖子正准备回宫,却不经意的一眼,看见了对面客栈楼上那抹穿白袍的修长身影,顿时定在了原地。 旁边有人低声提醒:“皇上,是时候回宫了。” “回你个头!”皇帝一脚将人踹到在地,急急往客栈二楼上奔,猛敲着狐非的房门。 狐非浅笑着开门,细细打量着来人。 “还是这么难看。”他撇撇嘴道。 皇帝愣愣看着狐非,眨着眼伸手触他的脸,待到摸到温热的面颊时,眼圈忽然通红。 “这么多年,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狐非转回,给他沏了杯茶,淡淡道:“我又没死,出去玩儿了几年,现在落叶归根又回来了。” 皇帝坐在狐非对面的椅子上,手指在杯口轻轻摩挲,欲言又止,竟是失了尊贵,又回到幼时的单纯。 “鸟人……我是说拙鸾仙童,他真的回天庭了?”皇帝终于憋出一句话。 狐非抿一口茶,淡淡地“嗯”了一声。 皇帝看了看他,低声道:“那他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狐非又好气又好笑,重重地放下茶杯,“不算。” “可是他答应了要把你让给我当妃子的,这些年我一直记得,连宫里的男妃我都是按你的样子找的……” “你把这事忘了吧,”狐非打断他的话,浅笑道:“就当拙鸾没下过凡间,也没给你这个承诺。以后生活该怎么继续,还是怎么继续。你当你的皇帝,我当我的游人浪子。你看,还是按原先的轨迹走的,拙鸾来不来,又有什么分别。” 皇帝不作声,呆呆看着狐非很久,忽然道:“你怎么长白头发了?” 狐非愣了愣,便见他将发鬓前的一缕白发拉到他眼前,小小的一撮,好像从拙鸾满头的银发中挑出来,给他嵌上去的一样。 明明他在的时候,自己还是一头乌发的,竟不知不觉间,几日就逼出了白发。 狐非把玩着这缕白发,浅笑道:“没事,人老了,都要长的。” “到今年开春你才三十岁,哪里老了。”皇帝争辩道,“我天天数着你离开的日子,也才四年过二百八十天而已。” 狐非微怔,拙鸾也很快就要满十五了,早走晚走只不过几天的分别,又有什么好伤神的。 “你先回宫吧,”狐非起身道,“我想休息了。” 皇帝见他起身,知道自己也不能再坐下去,苦笑了笑:“要是别人,我早抓了他进宫宠着,只有你,我不想强迫。” 狐非不说话,起身开门。他垂首站在门口,静默不语间仿佛一棵灰色的植株,透着苍白乏力。皇帝看了又看,一瞬间觉得以前那个风流倜傥,四处浪荡带他翻宫墙的令狐哥哥,好像已经是另外一个人,而且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皇帝站在门口,良久,忽然回身抱住他,仅仅一下就分开,眼神隐着悲戚:“四年不见,你竟已经这么苍老。我还是叫你一声令狐哥哥吧,你自己保重。” 狐非头撑着门框,看着皇帝远去的身影,手指轻轻摸上自己的脸,一点一点很仔细地摩挲。 “老了吗?好像真的已经很老了。” 从不知一夜白头是怎样的情形,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不过是思念太苦,焚心催肝。 “启禀皇上,臣已查清死者身份,都是先皇在时押解人铸造陵墓的人。”京兆尹躬身立在殿中道。 皇帝皱了皱眉:“怎么会这样?令狐仪,你怎么看?” 令狐仪早已病愈归朝,此时挺身玉立道:“皇上,按照江湖术士的说法,人若死在睡梦中,必定是恶鬼缠身,阴魂不散。这些人恐怕生时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躲不过恶鬼索魂,梦中丧命。” “哦?”皇帝若有所思,“继续说来。” “前朝皇帝自登基那天起,就已经在派人修造陵墓。待到皇帝驾崩之日,陵墓早已完工。然而那些修造陵墓的工匠和苦力都知道陵墓的入口在哪,皇帝为了防止死后墓穴被毁坏,都会将这些人杀掉。臣怀疑,这些死者就是因为杀了众多工匠,导致怨气堆积,近日才会被索魂。” 皇帝点点头,又问道:“既然这些怨气是死去的工匠所化,按理该怪的人是先皇,为何先皇在位时却没有这等怪事?” 令狐仪有些犹豫,忧心忡忡道:“怨气虚无缥缈,并没有夺人性命的威力,只要用咒符驱散,对百姓没有多大的影响。只是此次已然殃及人命,臣深疑有人别有用心操纵这些怨气,皇上应当有所警觉。” “那依你看,什么人能操纵这些怨气?” “若非法力高强之人,根本没有能力一次操纵这么多的怨气……”令狐仪忽然一个伶仃,神色骤变。 “你怎么了?”皇帝见他面色发青,皱了眉问道。 “没,没什么。” “不是病刚好吗,这次又病了?”皇帝微怒,向来不待见令狐仪,只觉得他有用,才让他留在身边当了国师,他却又是拖沓着。 “臣……” “行了行了,回去养病,顺便想想法子,死这么多的人也不是个事儿,退朝退朝!” 一众大臣徐徐往外走,令狐仪如遭晴天霹雳,脸色铁青,身子晃晃荡荡地出了大殿。 翠华峰后山的竹屋中香烟袅袅,微醺着竹椅上躺着的穿青衫的清秀男子,一双美而不媚的柳叶眉,苍白的脸色,闲闲地闭着眼,一副悠然自得的神色。 令狐仪风尘仆仆,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便急急踏入屋中,看见椅上的人闭目,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在冥思,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声。 “回来了。”柳风眼也不抬,只是听着每日都响起的唯一的脚步声,懒懒地招呼着。 “嗯,回来了。”令狐仪深深凝望着那道身影,紧绷着唇,欲言又止。 柳风睁开眼,看着他的神色微变,勾起唇角道:“说吧,有什么事,看把你憋的。” “凉都城死了这么多的人,是不是跟你有关?”令狐仪声音有些颤抖,生怕他亲口承认。 柳风站起身来,浑身断掉的经脉已经被令狐仪满天下寻到的神医治好,此时端着臂膀,又仿佛回到了做金云朝国师的神气。 “就是我,那又怎么样?” 第五十四章:再遇 令狐仪瞪大了眼,痛苦地质问:“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几十条人命啊!” 柳风轻笑,“我早就告诉过你,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一定要上天庭。” 令狐仪摇着头,忽然紧紧拽着他的手不放,哀求道:“柳风,你赶快住手吧,不要再一错再错。有我守着你,难道不好吗?” 柳风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不好!你不会懂的,所以你也不要干涉我的事!” “柳风!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令狐仪抓着他的肩膀狠狠地摇着,希望他能变得清醒一点。 然而柳风早已被仇恨逼得不择手段,此时猩红着双眼吼道:“我就是疯了,你给我滚远一点!” 令狐仪一把将他拥进怀中,心中悲哀和焦躁齐齐涌上:“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难道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有没有想过,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养成正常人,能走能跑能对我笑,可是你这一次又要去冒险,万一你回不来,我要怎么办?” 柳风笑得浑身颤抖:“令狐仪国师,是你把我想的太仁慈,还是你自己太痴疯,竟会以为我爱你。我告诉你,在我心里,只有恨,没有爱。至于你以后要怎么办,别指望我会感恩,一切都是你心甘情愿,以后你生老病死都与我无关。” “你!”令狐仪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仿佛要将他狠狠看穿。半晌,他忽然红着眼大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枉我苦心一场!” 柳风推开他:“现在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就离我远一点!要是敢挡我的路,我照杀不误!” 令狐仪浑身一震,继而笑得眼泪都要迸出来:“原来以前所有的温存都是假的,如若这样,我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他忽然一把将柳风揽住,狂烈地吻上他的唇,紧紧将他压倒在地上,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衣服。 柳风并没有反抗,而是笑着自己解了衣衫,“想要直说,何必失了你大国师的风度。” 金云朝一时间怨气隐埋在森重的怨气中,狐非依旧整日在客栈喝酒,死灰般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 白胜男的镖师早在完成押镖任务后回了北疆,生怕染上凉都的灾患,走得一个不剩。 只有白胜男和四流小白莲打死不愿意回去,却也只能看着狐非一日日消沉,丝毫没有寻到拙鸾的踪迹。 一日小白莲忽然惊叫:“二公子,官府现在贴出告示,到处寻你呢,也不知是何事。” 狐非抬了抬眼:“皇上命人贴的?” “是令狐仪国师贴的。难道大公子找你要重修旧好?可是他不是为了柳树精早和你断绝关系了吗?” 此话一出,当即被四流一巴掌招呼上脑袋:“还亏你识字,重修旧好是这么用的吗?” 小白莲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揉着四流的手嘟囔:“说就行了,别打呀,我男人得的手打疼了,我可心疼了。” 狐非对这对腻歪的奸夫已经毫无感觉,一言不发转身出了客栈。 待人将他带到令狐仪面前时,狐非有些恍惚。 几日寝室难安,他的脸色早已苍白至极,此时见着阔别多年的大哥,仿佛又想到了以前和他兄弟相称时他对自己的纵容和袒护,不由得鼻子红了红,轻唤:“大哥……” 令狐仪微笑着上前,一把将他拥着:“二弟,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大哥对不住你。” 狐非浅笑:“过得很好,只是大哥这次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令狐仪退开一步,见他面色惨白,鬓角竟有一缕白发,知道他过得并不好,心中愧疚更深。 “二弟,大哥有一事相求,还请你一定答应。” “大哥直说无妨。” 令狐仪声调紧了紧:“柳风并没有死,当年我求仙童放过他一命,后来一直在翠华峰养着。近些天城中死人众多,就是他操控怨气杀害的。如今也只有请拙鸾来,将他降服,才能换世人安宁。” 狐非一脸不可置信,在屋中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拙鸾竟瞒了他这么多年,只求他一个心安。不由有些心中钝痛,低声道:“他早已被我赶回天庭,现在已经不在人间了。” “二弟,”令狐仪急切道:“我知道你有办法上天庭,求你无论如何找到他,否则没人能阻止得了柳风。” 狐非重重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 令狐仪舒一口气,又紧紧抱了抱狐非:“我这就告辞了。另外……如果到后来拙鸾要取柳风性命,还请你帮我转告他,令狐仪愿用自己一命抵他一命,求他再高抬贵手一次,放过柳风性命。” “哥……”狐非大惊,正要说什么,却又被令狐仪阻止。不禁无奈地笑笑:“那你也回去给柳树精说一声,我狐非虽不待见他,却羡慕他的好福气。” 送走令狐仪,狐非将袖里的通天练紧紧握在手中。这一尺白练已经用过一次,早已纤薄的如同空气,摊在手中隐约可以透过白练看见手指。 他走到荒郊,口中念着咒诀“展!”,便化作一道越来越远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待到狐非找寻凤鸣王探问,再下到凡间,人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他疯一样地跑回客栈,将许久不见他的白胜男一伙人吓了一跳。而后狐非塞给老板一把银子,在他惊愣见间立在客栈门口大声吼道:“我要烧了这家客栈,要命的赶紧出来,我不想殃及无辜!” 说着冲到厨房点燃一把火,当即扔在了柴禾堆里。客栈老板惊叫着指挥人泼水,狐非却念着咒诀,让火越烧越旺。 一桶桶水泼上去像是淋了热油,非但没有灭火,反而助长了火焰。眼看着火舌渐渐从厨房蔓延到大堂,众人终于惊得丢下碗筷,纷纷往外跑去。 狐非一人站在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堂中,看着门框上的珠帘被火燎成焦黑色,身上汗如雨下。 “死鸟你到底在哪!你给我出来啊!” 没人应声,狐非依旧站在屋中,热浪越来越近,屋顶冒出滚滚的黑烟,眼看着一根燃着火的房梁就要塌下来砸到狐非,忽然一道金光闪过,将掉落的房梁瞬间移到了他身边落下,砸起一地的火星。 狐非被巨大的声响一惊,转身看着已经烧成红炭的木头落在自己脚边,咬着牙站定吼道:“拙鸾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 燃着大火的大堂依旧只有狐非一人,他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抹着头上的汗坐在地上苦笑:“你不出来是吗?好,我就坐在这里等。” 不到一会儿,火舌就蔓延到狐非脚下,身后不住有房梁掉落,狐非坐的那一块地方却像有结界保护,眼看着红通通的火就烧在头顶,狐非留着汗坐在下面却毫发无损。 狐非不禁苦笑:“让你出来有这么难吗?我想你想的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头顶的结界霎时一收,一根烧红的木头眼看就要砸下来,忽然一道穿白袍的身影闪过,抱着狐非飞出屋外。 刚一收脚,身后便“轰隆”一声巨响,两层高的客栈化作一地燃着火的灰烬,溅起的气浪吹得狐非发丝飞扬。 狐非终于站定,看着眼前的一脸怒气的银发少年,笑得眼泪都出来:“你看,我还是把你逼出来了吧,哈哈。” “蠢货,以后再这样,我……”拙鸾正为他的荒唐气愤不已,嘴却被他堵住。 一阵亲吻过后,狐非转头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一众人,白胜男已经捂着嘴巴嗷嗷叫了起来。他慌忙将拙鸾推开,站在原地低着头不说话。 “狐非,你真是天底下最蠢的人。”拙鸾捧着他的脸勾唇笑道,伸手为他抹去面颊的黑渍。 狐非绷着嘴,半天才想到要怎么反驳:“不知道真蠢的人是谁,明明说永远不见我,却隐了身天天跟着我。” 拙鸾神色有些不自在,冷哼了哼:“你怎么知道的?” “你亲爹告诉我说你不在天庭,还在人间晃荡着,除了跟着我,你还能干什么?” 拙鸾看着他,失笑不已,“你这个老男人真是……” “真是什么?你敢说一句试试,老子打得你屁股开花!”狐非抬着脸凶神恶煞道。 拙鸾低头吻上他的唇,直到旁边的人齐齐发出一阵抽气声,才放开了狐非,看着他水汽氤氲的眼深情地道:“你这个老男人,真是让我心疼。” 狐非顶着一脸的黑渍,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又偏过头去,后悔自己一时冲动。 明明只是想将他逼出来降服柳风的,却在知道他一直跟着自己后又是十分恼火,还亏他这么些天牵肠挂肚地想念,原来人家早将他的窘态看在眼里,自己郁闷催出白发的时候,指不定这傻鸟怎么捂嘴偷笑呢。 想到这里,狐非有些气愤,又冷了脸道:“既然你天天跟着我,那我大哥找我说的事你也知道了,你怎么想?” 拙鸾点头,面无表情道:“本来不用你插手我也能处理,只是既然你‘想我想得快死了’,我就出来见你一面。” 狐非愣了愣,看着眼前笑得诡异的拙鸾,忽然觉得他根本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傻小子。那个喜欢炸毛,整天冷着脸不屑一顾的拙鸾仿佛是另外一个人,而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笑得面目温润的人,却是做梦也没见过的。 “你到底是不是拙鸾?”他不禁傻傻问道。 一头银发的少年嫣红的唇角微扬,凑到他耳边轻轻呼气:“都亲过了,还不确定?” 狐非瞬间从耳根红到脖子,想着自己刚从火场出来就亲吻他的那一幕,憋得满脸通红。 拙鸾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老男人面红耳赤的憨态,一把扯着狐非往令狐府的方向走:“既然你不确定,我就证明给你看。” 第五十五章:杀人 狐非一路被拙鸾拽着手臂,使劲甩也甩不掉。拙鸾早变出一头乌发,宽大的袖袍掩着两人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 狐非在后面低声喊:“死鸟你给老子放手!”说着将要将手往出拽。拙鸾反手一拉,反而将他带进了怀里,一只手臂搭在肩膀上,将他的头夹在胳膊底下:“看来你比较喜欢这个方式。” 狐非仍在反抗,一转头却看见小白莲和四流贼眉鼠眼地跟着,那小白莲扭着细腰,拉着一脸茫然的白胜男冲前面一对父子指指点点道:“白姑娘你不是没见过男人睡一起吗,跟着他们,今晚就能见到了。你轻功好,趴在房顶上看清楚了,回来给我说说谁上谁下。” 白胜男叫出声来:“你怎么这么猥琐!本姑娘哪能做那种爬人房顶听人墙根的龌龊勾当!” “哎呦我说你别嚷嚷啊!”小白莲急得捂住白胜男的嘴,冲着转过头来的狐非讪讪招了招手,“二公子早啊,呵呵……” 狐非咬牙切齿:“死女人你敢跟来,我跟你没完!” 拙鸾使劲将狐非一拉,拖着他往前走,勾唇道:“白姑娘要看,我们不能搅了人家的雅兴。” “……”狐非一张脸沉成锅底,愤愤跟着拙鸾往令狐府走,心中却盘算着怎么整得这嚣张的死鸟满地找牙。 到了令狐府,狐非一把甩开拙鸾的手,站在中间的院子里道:“有什么降服柳树精的办法,就站在这儿说吧。” 拙鸾报臂,在他身边转了两圈,眼睛不疾不徐地看过他身上的每一处,直到狐非浑身冒着冷汗,才捻起他鬓见的一撮华发,皱了眉:“怎么会这样?” 狐非劈手将他打开,默着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拙鸾的口气又深了一分。 “怎么回事,你说是怎么回事!”狐非气急反怒,“你说走就走,一去杳无音信,我……” “哦。”拙鸾点点头,神情莫测。 狐非别了他一眼:“哦什么?死鸟我告诉你,老子说了让你滚,就是让你滚,这次只不过是有正事才逼你出来。等你办完了事,自己赶紧回天庭,别在我面前惹我心烦。” 拙鸾一只手托着下巴,眼神探究地看着狐非急欲说完又底气不足的窘态,点点头,淡淡道:“好,就依你。” “你一一一”狐非没想到他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不禁心中有些后悔,面子上却撑足了:“赶紧商量正事,完了赶快滚回天庭找你亲爹去,我还要去泡花楼,没工夫跟你闲聊。” 拙鸾轻笑了笑,思忖片刻才道:“既然这样,我就说了。如今怨气作祟早已冲出了凉都城的局限,各地都有人死于怨灵索魂。我到阴间查看了这些怨气的来由,不仅有修筑陵墓惨死的工匠,也有诸年战乱惨死的军士,还有多年死于冤案难以昭雪的人。种种怨气都指向君王,然而前一代的帝王是被柳风剖心而死,在阴间找不到他的魂魄,也无法平息这些怨气。现在让怨气消退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以帝王之血平息这些冤魂的仇恨。” 狐非一惊:“难道你要皇帝的血?” 拙鸾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 “难道不能让柳风收手吗?”狐非急切地问道:“凭你现在的法力,降服柳风不在话下。如果能让柳树精败死,这些怨气失去操控者,也就没有了害人的威力。” 拙鸾摇摇头:“即使我最终降服柳风,这些怨气已然被催动,就是柳风自己也平息不了。况且……柳风现在已经近乎魔怔,只凭我一人之力,恐怕降服不了。” “什么!”狐非大惊:“你说柳风成魔了?怎么会这样!” 拙鸾叹气:“只怪我当年念及令狐仪是你大哥,他哀求我留柳风一命,我看他浑身筋脉寸断,以为他再也没有活动的能力,就一时心软答应了,没想到竟会酿成今日的恶果。” 狐非头痛欲裂,在院中徘徊着,忽然转身道:“拙鸾,我受大哥之托求你一件事。要是最后柳风不得不死,还请你留他一条性命,他……我大哥他说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 拙鸾一愣,思忖片刻才道:“不可能,这次我一定让柳风挫骨扬灰。至今我还记得年幼时为救你演了一场并不高明的戏,却被疑心病重的柳风害得你差点惨死。第二次,我又念及令狐仪的情面,放过柳风一马,却造成如今这副局面。无论如何,我不会让柳风再留在这个世间,谁来求也没用。” “可他是我大哥啊!”狐非哀声道。 拙鸾轻笑:“狐非,我不能再拿你的性命冒险。你是我的人,谁要是敢动一下,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至于令狐仪,他摊上那么个人,就该受那份罪,谁也帮不了他。” 狐非垂着肩,渐渐静默着不说话了。只怕他那个敦厚正派的大哥,一遇上柳风,就注定要遭受劫难,哪怕日后忍受炙火焚心般的痛苦,他也得受着。 情爱本来就是这样,只要碰上那个让你心甘情愿的人,就得备着承受他带给你的幸福和苦难。 狐非抬起头,浅笑着道:“你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的?虽然我只懂一点妖法,只要我能做的,都会竭尽全力。” 拙鸾上前将他拥着,轻声道:“我要你做的事,会让你恨我,所以还是算了。” “到底是什么事,不要啰嗦。”狐非皱了眉道。 拙鸾启唇,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杀人。” 狐非浑身哆嗦,一把推开拙鸾:“不可能的,我绝不会去杀人。” 拙鸾轻笑着抚着他的脸:“所以我说你会恨我。你这狐狸我还不清楚,要你杀人,还不如直接杀了你。罢了,我自己会处理,你只管好好呆在我身边就好。 “你到底要杀谁?我不准你随便乱杀人,即使你是仙也不行!”狐非神情激愤,将拙鸾的手紧紧攥着:“我不准你的手染上血腥!” “看在你养我一场的份上,我听你的不乱杀人。”拙鸾妥协道,依旧面色冷清,眉间有凛然之气:“只是这个人,他非死不可。一国的君王,生来就要福披苍生。这么多年皇帝没有为子民做过任何好事,经此一役,可谓死得其所,倒也不负上天赋予他的使命。我本想让你去劝杀皇帝,让他死的明明白白,日后不会有怨气来找我算账。不过我不想勉强你,凭我一人,也可办到。” 一席话说完,狐非的面色早已煞白,站在原地如同石头一般僵硬不能动弹。包子脸虽然纨绔,却从来没有坏心,更何况哪国的皇帝不是这样胡天胡帝,他根本罪不至死。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残忍,让一个如此鲜活年轻的生命背负苍生的苦难,而自己眼睁睁看着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拙鸾,拙鸾,你听我说,我前一阵子还见到包子脸了,他还和我说话了。可是你一转眼就要让他死,我不信!” 狐非疯狂地叫着,眼中隐隐泛着泪光,前所未有的惊恐慌乱霎时占据了心智,狠狠抓着拙鸾,企图逼他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然而拙鸾冷清的神色却让他更加失望,终于一把推开眼前人,狠狠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可以这么漠不关心地站着。也难怪,一条人命对你这种仙家来说,实在不算的什么。呵,我怎么能忘了你是个仙人。” “对我来说,只有你是重要的,别人我管不了那么多,”拙鸾不恼他的偏执,静静看着他道,“更何况,每个人生来都有他的使命,就像我的使命是降妖魔一样,皇帝的使命是不惜一切代价护佑子民,这是任何事情也无法改变的。” 狐非颓然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一直坐了大半个时辰,才爬起来淡淡道:“明天一早,我去宫里找皇帝,我会让他瞑目。” 拙鸾给他掸掉衣服上的灰尘,轻笑着道:“想通了就好。” “儿子,你让我抱一抱。”狐非哽着声,脆弱的像风中摇摆找不到依靠的浮草。 拙鸾紧紧拥着他,吻着他的鬓角。若是幼时狐非是他的依靠,整日不顾风雨守着他,现在他就是怀中这个人日后的依靠,这到底是恩情还是爱意,早已经分不清楚,也没必要分清楚了。 拙鸾吻狐非的唇,竟意外得到他急切的回应。怀里的人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攀着拙鸾的脖子不放,有些近乎狂乱地吻着他。 片刻过后,拙鸾忽然感到吻着的唇边有咸咸的液体淌过,不禁睁开眼,却见狐非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道:“拙鸾,你不要离开我。” “不离开,要是天敢让你我分开,我就把它斗塌。”拙鸾拂开他脸上的泪,手指暖热,眼神温柔。 第五十六章:男后 拙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放荡的狐非,才知道这狐狸主动起来真是要人命。不禁后悔自己上一次太过急切,抱着醉酒的狐非强行将他办了,和现在的销魂比起来,上次完全就是在奸尸。而那是刻骨铭心的第一次,却就那样草率地交代了。 想到这,拙鸾又加快了身下的动作,像是要在狐非身上将上次的亏欠讨回来一样。 狐非被顶得浑身颤抖,嘴里叫了起来,却引发身上人更猛烈的欲望。 “慢点……慢点……我痛……”他嘴里不住求饶,拙鸾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一股热流喷洒在狐非体内,身上动着的人才将头埋在狐非的颈窝里,在他耳边喘着气,静着不动了。 “你快点出去!”狐非偏着头,拍拙鸾的背。 肩窝里埋着的银发脑袋抬了起来,含着情欲的眸子满满都是戏谑:“从哪里出去?” “你一一”狐非无语相对,身体内他还没有退出去,竟明知故问,这死鸟! 拙鸾笑着吻上他的唇,忽然身下奋力一顶,狐非“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是不是这里?”拙鸾勾着嫣红的唇笑道。 “死鸟你居然敢耍老子!”狐非气愤,腹下猛地一收,当即听到拙鸾一声闷哼,顿时心中爽了。 拙鸾看着身下憋着坏笑的老男人,无奈地摇摇头:“太紧了会泄,真是个又老又丑的蠢男人。” 说着慢慢磨着往外退,满意地看着狐非咬着牙忍受酥麻的模样,冷哼一声要从他身上下来。 “别动,你别走。”狐非赶忙伸臂将他揽着,头埋在他的胸膛下微微发抖。 拙鸾无奈地拥着他,抚着他的背安慰道:“我不走,别害怕。” 狐非紧紧抱着他,手抚上他光裸的脊背,心里才安稳下来,“拙鸾你不知道,我前一阵子活得很辛苦。” “为什么?” “因为你走了,我找不到人给他穿衣服,走在大街上时常幻听有人叫我蠢货,一转身却又不见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才知道身边没个人会这么冷。你看我,养个儿子,反倒把自己养矜贵了。” 拙鸾轻笑:“那现在呢?抱着我还辛苦吗?” 狐非皱眉:“心里不苦,你顶得我很辛苦。” “……”拙鸾长出一口气,忽然压下身,“我会让你更辛苦。” 第二日清晨,狐非去了皇宫,拙鸾纵身回到被烧毁的客栈,四处张望却看见了小白莲。 小白莲托着四流,笑得一脸猥琐:“拙鸾仙童,那个,昨晚玩得可尽兴?” 拙鸾想着狐非在床上身体舒展,在他身下媚态横生的样子,勾起唇点点头:“十分尽兴。” 小白莲仍不愿意就这么放过机会,跟在拙鸾身后打转转:“那你俩这次谁上谁下?” 拙鸾皱了皱眉,冷笑着道:“你说呢?” 小白莲仍不知死活,腆着脸:“要不仙童你走两步我看看?” 拙鸾冷哼一声,手指一抬将人悬在空中,冲旁边的四流道:“管好你家这位,尤其要教会他长眼色。” 说着手一收,小白莲当即一屁股坐到地上,溅起尘土飞扬。 前面的仙人衣带飘飘走了,小白莲龇着牙朝四流吼道:“还不快过来给我揉屁股,哎对……就这……再往前揉……嗯……” 四流傻愣着看在自己抚摸下化成一滩水轻喘的小白莲,憨厚而猥琐地问:“他俩到底谁上谁下啊?” 小白莲翻白眼,直叹这壮得像牛一样的四流不识时务,送上嘴的肉都不知道吃,没好气地道:“当然是二公子在下面,他一辈子就那么个命,想翻身比我压你还难。白胜男不敢趴房顶上看,不然什么都清楚了。” “哦……”四流给他揉着屁股点头,又问:“那到底是看到还是没看到?” 小白莲双手勾着四流壮士的脖子:“想知道啊……我们换个地儿我好好给你说……” 待到狐非回来的时候,便见着他家侍卫被小白莲搂着大庭广众之下亲热,瞬间想起了昨晚与拙鸾的事,面上又开始赤红起来。不由觉得眼前的两人十分碍眼,狐非甩了袖子到处叫拙鸾,一转身和人对个正着。 “怎么样了?”拙鸾站定问道。 狐非面露难色,想起今早跟皇帝的一席话,心中更是异常难受。 那昔日被他鄙夷地称作包子脸的人,一身龙袍坐在金銮殿中,却被他的话吓得浑身发抖。 “你是说我必须死?” 狐非看着他眼圈又红了,想起他小时候时常受自己骗,爬到宫墙上下不来的憨态,又想到他必死无疑的宿命,哽咽着不知该怎么答话,只得将拙鸾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人都有宿命,没法躲的。” 皇帝目光呆滞地坐在龙椅上,半晌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抓着衣角的手都发白了,才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看着狐非缓缓道:“我自幼就死了母后,等到十一岁时,父皇也没了。宫里除了老帮子大臣看在先皇的庇佑上忠于我,其他的人,都盼着我早死。只有你,从来什么没有坏心,不会逼我担当重任,也不会算计我谋我的位子。如果死是我的宿命,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狐非眼圈通红,重重点头:“你尽管说,我一定帮你办到。” 皇帝泪眼模糊,笑着牵起他的手:“在我死之前,做我的皇后。待我流尽全身的血死去,一定会很难看,所以也不用让人给我陪葬。你若乐意,可以送我点东西放在棺材里,我也好安心长眠。” 狐非至今想到皇帝强撑着的神色,仍然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出色的君王。无论千百年后苍生怎么评价这个死于宿命的君王,在狐非心中,他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包子脸,张狂却又善良。 拙鸾静静看着眼圈微红的狐非,点头道:“去吧,也算完成了我曾经给他的承诺。” 狐非早已搂着拙鸾,头埋在他肩上泪流满面。 三日后,凉都城一片烟火灿烂,伴着除夕夜的喜庆啪啪炸开,映得人面桃花。 皇帝下令全城鸣炮,迎接他唯一的男后进宫。 狐非一身绯衣,头顶束着金冠,微笑着坐上夜游的鸾凤车,将皇帝揽入怀中骂道:“包子脸你也太铺张了,当皇帝了不起啊,还不是那个挂在宫墙上下不来的小屁孩!” 皇帝一脸英气:“朕当皇帝一日,就要让你享受一日的尊贵,谁敢不服!” 狐非放声大笑,拍手叫道:“说得好!说得好!” 身后跟着一纵男妃,看着鸾车上笑得呲牙咧嘴的老男人,小声嘀咕:“不就是得宠了吗,用得着这么张狂!” “皇上倾尽天下,填满六宫,寻的就是这一人,难道他不该张狂?”身后站着一个谪仙般清冷的少年轻笑道,眸光流转看着前面鸾车朗声大笑的皇帝和皇后,勾起的唇角仿佛漫天烟火,飘渺却又饱含着祝福。 鸾车游过拱桥,狐非忽然叫人停了下来。自己撩起衣袍,十分不风雅地从江边货郎的手中买下一个花灯,上面描着最平常的年画,一个浑身是肉的胖小孩抱着条硕大的锦鲤,寓示着年年有余。 他一脚踏上鸾车,笑着将花灯塞在皇帝手中:“有人教我,送人花灯表示很在乎这个人,拿着。” 皇帝微怔,紧紧攥着挑花灯的竹竿,神色难明。他迎着花灯透出暖黄的光看了很久,才道:“不如就把这个送给我进陪葬吧。” 狐非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掩饰心中的难过,一手抚上他的头道:“包子脸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胖娃娃好像你?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真的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太子这么能吃,居然眼睛都挤成一条线了哈哈……” 皇帝也笑着,将花灯吹熄,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仿佛狐非送他的是稀世的珍宝,千金不换,万城不易。 狐非没有和拙鸾商量,便跟着护送的鸾车队回了皇宫,看着皇帝在龙榻上安心睡下,自己也坐在床边笑着:“睡吧睡吧,我不会走。” 皇帝从没有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这样圆满,即使过了这一刻,明早就要赴死,他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他知道狐非不会睡在自己身边,也不多问,除下衣袍睡下,叫人搬了软榻在床边:“你要是累了,就睡在这里,夜里换地方会冷。” 狐非一身绯衣,映着满屋的红烛红帐,白皙如玉的面庞也沾染了喜庆的嫣红,微笑着看龙床上安稳睡着的皇帝,周身凝聚着安静沉稳却又艳丽非凡的奇异风华。 屋外是冷月寒霜,爆竹声早已停息,一切喧嚷静止,殿里一时充斥着寂静。 狐非鬓间一缕白发从肩头滑落,衬着绯红的喜服显得格外扎眼。他坐在榻前静静看着皇帝的睡颜,忽然回想起多年前刚把拙鸾抱回来的日子,一会儿脑海里又想起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和拙鸾打得不可开交的场景。那一声声还回响在耳边的“鸟人”带着包子脸特有的嚣张愤怒回荡,再看看榻上睡着的人,隐隐透着英气,竟丝毫找不到他当年幼稚的痕迹。 狐非嘴角渐渐勾起弧度,这两个当年的半大小孩,此时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自己也老了,是该找个人相依为命了。 他一瞬间惊觉自己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尤其看着眼前这个鲜活年轻的生命过了今夜就要赴死,忽然感慨自己活在这世间竟是如此顽强而长命。虽说半妖只有一世的生命,永远进不了三世轮回的道,然而能守着一份圆满,安稳地过完一世,也是值得庆幸的。这世间,有多少人活不到那个年岁,想珍惜也没有了。 脑海里想起拙鸾来,从前总是将死不死的挂在嘴边,要他以后记得给自己收尸。然而当狐非真的旁观别人的生死,才终于顿悟,活在世上一辈子,不就是图有个人陪着,共赏岁月静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枕边有人守着入睡。至于死后的事,管他遗忘不遗忘,黄土埋骨还是曝尸荒野,又有何妨。 第五十七章:血雨 柳风凭借聚集的怨气在人间为非作歹,冥府忽然多了很多游魂,即使抓住灌了孟婆汤,也忘不了前世的记忆,统统化作一缕缕青烟从冥府钻出来,继续在留在人间殆害无穷。 眼见整个人间死的人越来越多,拙鸾却不疾不徐:“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狐非看着身边的人生活在瘟疫一般的阴霾下,自己整日也是忧心忡忡,恨不得将柳风揪出来,与他决一死战。 直到有一日,原本初雪后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狐非直觉到柳风要出动了,慌忙跑出下榻的客栈。却见街道中间早已汇聚了密密匝匝的人群,拙鸾也背手站在人群中,抬眼看着天上越聚越浓的黑云,眼里尽是狠绝。 “要发生了吗?”他问。 拙鸾正想回答,天边忽然闪过一道耀眼的金光,伴着强光越来越耀眼,遍地散布的黑色怨气忽然如同受到召唤的一缕缕轻烟,倏倏地往翠华峰的山底下涌着,一会儿便消失干净。 拙鸾抓着狐非的胳膊,一抬脚腾云而起,站在翠华峰的顶端看着那缕金光如同剑一般直指长空,割开头顶卷压的乌云,直冲天庭众仙的居处。 黑色的怨气渐渐包裹着山下发散出来的那缕金光,顷刻间,浓墨似的怨气就将原本细长如剑的金光变成一道巨大的墨柱,无限延伸直冲九天云霄。 柳风手中的金光越来越强烈,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怨气不断攀附上已经十分粗大的墨柱,如同长了藤蔓的植物,紧紧吸附直致所有的黑重怨气都融为一体,聚成一道庞大的化不开的墨墙耸立在世人面前。 仅仅是看见一个侧面,就觉得这样的庞然大物已然是一堵不能穿越的黑墙,狐非在云端看着墨柱的全貌,惊得目瞪口呆。 柳风一松手,收回手中的金光。那墨柱不坠反升,一股股怨气如同溢出的云气往无限的空中升腾,丝丝蔓延,直指飘来管弦声的天庭。 整个天上织着一张细密的黑网,透不出一丝光线,人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站在云端的拙鸾周身散发着不可抵挡的清冷光辉,驱散前道的黑暗。 狐非紧紧牵着拙鸾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在这样让人窒息的黑暗中永远失去他。 拙鸾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他不过是个妖怪,还能厉害到哪去。” 转念一想,狐非也是个半妖,说这话不是也误伤到他的心了么。正要再说些什么挽回,见狐非脸上除了担心再没其他神色,才转过头观察地上的情形。 柳风站在翠华峰令狐仪为他搭的竹屋外,居然悠哉地泡了壶好茶。一身深青色,坐在竹椅里细细品了起来,仿佛天上的黑暗不是他一手造成的,而他此时只是个深居山林的隐士,正在优哉游哉地享受清静。 整个大地只有翠华峰脚下一处有光亮,狐非站在云端找起来非常容易,见到这样怪异的情形,还是皱了眉,不知道这诡计多端的柳风打的是什么主意。 头顶上的云层却动了,一会儿便见太上老君甩着拂尘下来,须发飘飘,见着飘在云端的拙鸾和狐非,先是愣了愣,定睛看了好一会,才惊喜道:“祥瑞啊!这就是祥瑞啊!” 狐非不明所以,拙鸾也皱着眉头:“老君你在说什么?” 太上老君指着自己:“你认识我?” 拙鸾冷哼:“能让男人结胎,老君炼丹的本事越发长进了。” 太上老君一甩拂尘,笑得脸上的皱纹全挤在一起,整张老脸沟壑纵横:“果然是,果然是!你就是凤鸣王和白孔雀的儿子,哎呦,太好了,太好了!” “太上老君,敢问你叫拙鸾‘祥瑞’,到底是何意?”狐非见太上老君不急反乐,问道。 太上老君指着狐非:“这位是……” “内子。”拙鸾淡淡答道。 狐非:“……” “哦……呵呵……原来是内子啊,幸会幸会。”老君一甩拂尘,早就见过凤鸣王和白羽男男生子,对眼前这对奇异的老少组合见怪不怪,笑眯眯地解释道:“我早看过你的命格,‘坠凡世,降妖魔,创帝业,换人间’真是一点也不假。眼看着多年前的半仙半妖此时竟要让瘴气遮了天庭,也是你实现命格安排的时候了。” “这么说,老君早就知道柳风是半仙半妖?”狐非疑惑,难道知道柳风是玄武神君儿子身份的人,不止凤鸣王和白羽? 老君连忙一捂嘴,欲盖弥彰地道:“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我老头子记性不好喽!” 拙鸾看着太上老君这副样子,皱了眉,心中更是疑惑。蓦地想起以前柳风一手指天,眼里充满愤恨,说白羽背叛了他母亲,要让他不得好死,难道这中间有什么玄机? 眼看着从太上老君嘴里问不出所以然来,拙鸾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反正一切最终都会有分晓。 “不说了,不说了,”老君见两人还站在云端凝眉,心道再不绕开话题,非得被这两人刨开根底不可,转身道:“我这就下去把那柳树精请上天来,天帝要见他。” 狐非这下明白柳风为什么一个人泡壶茶在翠华峰前院里品着了,原来他早就知道天庭回派人来恭恭敬敬将他请上天去,这阴险的柳树精,真是好大的作派! 狐非正要问天帝见柳风的原因,拙鸾开口道:“天帝只派老君一个人下来,只怕是不想更多的人知道此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老君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凤鸣王的公子果然聪慧。” 拙鸾也不多说,直接驾了云,一路伸手点着前方,从指间发出流星般的光束,照亮前行的路。 狐非看着拙鸾浑身散发着月光般朦胧的光辉,眼前又恍惚起来,自己竟养出了这么美的谪仙。 手牵着他的手,狐非已经心满意足。 待下到凡间,拙鸾让狐非呆在客栈,哪都不要去。 狐非一个人坐在屋里,白胜男很财大气粗地拿来一颗夜明珠罩着模模糊糊的亮光,跟着小白莲和四流也进来,看着狐非眉间担忧的神色,不住叹气。 “你们吵什么?”狐非心烦气躁,又想着拙鸾肯定是去宫里取皇帝性命了,不舍和对皇帝的愧疚更是憋得心中苦闷。 白胜男哪里知道这些,坐在一旁调笑:“你这千古唯一的男后怎么不去宫里陪着皇上,反而跟我们在这里瞎摸黑。” 狐非眼圈一红:“皇帝他已经要没了。” 白胜男眨眨眼:“什么意思?难道他纵身男宠后宫,染了花柳病不治了?” 狐非翻白眼,叹口气,憋着眼里的泪,才将事情说了清楚。 小白莲当即叫了出来:“这么说城里死的这么多的人,都是那个柳树精搞的怪?” 狐非点头,“拙鸾现在正在想办法降服他,只是不知道前路又有什么艰难险阻在等着。” 四流安慰道:“二公子你不是说了吗,拙鸾仙童的命里有斩妖魔这一说,后面不是还有创帝业和换人间么,就像说书一样,既然还有后话,就说明前面这一劫一定是可以过去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狐非垂着头,一想到五年前拙鸾被柳风困在云仙阁,封着一身的法力就心有余悸。直到白胜男差人端了饭食来,他才心不在焉地扒拉了两口饭,站在外面,看着漆黑的天,心中异常担忧。 天上忽然电闪雷鸣起来,狐非从惊愣中醒过来,冲出门去站在外面,便见一天一地的雨丝洒落下来,丝丝晶莹剔透,仿佛上天落下的泪。 随着雨越下越大,遮蔽整个天空的黑暗渐渐淡了颜色,原本浓重如墨的天空渐渐像被雨水稀释了,朦朦胧胧透出丝丝细微的光亮来。 墨黑的云越来越淡,雨却越下越大,在地上汇成条条小溪,消融了护城河上的厚冰,悄无声息地融进滚滚奔流的江水中。 狐非站在雨中,抬头仰面任雨水拍打在脸上,热热的泪从眼里滚落,和雨水融在一起,默默哀悼着。 从此,世上少了一个年轻的君王,多了满世间的繁华安定。 天上的乌云终于完全消散,清冷的光也渐渐洒满大地,不见了灿烂的烈阳,空中一轮孤寂的弯月高悬,泻下一地柔和的光华,无声地抚慰着这片饱受蹂躏的大地。 狐非垂肩立在月光下,白袍与之融为一色,淋湿的发丝滴着雨水,浸湿了全身,仿佛周身也有着谪仙的光华,倒与天上施雨的那个银发飘飞,红唇皓齿的少年是绝配了。 天地间散开月光,驱散一切邪恶和黑暗,凉都的百姓纷纷涌上街道惊呼:“怨气散了!我们有救了!” 狐非眼神平静地看着喧嚷的人群,疲惫地转过身,见白胜男和四流小白莲站在不远处,嘴角扯出一丝笑:“这下包子脸真没了……没事了,剩下的拙鸾会处理好。” 四流早就抹起了泪,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二公子,你还记得皇上小时候吧?时常被你骗……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狐非上前拍拍他的肩:“怕什么,还有下一世呢。但愿他下辈子不要生在帝王家,父母双全,儿孙满堂,平平淡淡过一生足矣。” 四流点点头,“夜已经深了,二公子还是早点歇息吧。” 狐非摇摇头,看着悬着朗朗明月的天空,漆黑中带着深沉的蓝,微笑道:“你们先睡,我在这里等拙鸾回来。” 第五十八章:窥天镜 拙鸾回来的时候,凉都城早已经沉浸在一片更深露重的寂静中。一眼便见到客栈门口站着狐非修长的身影,白袍映着皎洁的月光,一时间恍若仙人。 “回来了。”狐非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身看着来人微笑道,仿佛是熟稔无比地等待着久别未归的人回家。 拙鸾脚步微顿,若不是他从小便看着这个男人,见证了他从浪荡公子到成熟男人的一点一滴,他甚至都要怀疑,眼前这个笑得温润的男子,是他第一次初见,而第一眼,便已经让他深深沦陷。 “回来了。”拙鸾微笑着,朝他伸出手臂。狐非也伸出手臂,紧紧拥抱着他,头埋在拙鸾的发间细细嗅着。 两人久久没有言语,只是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在这孤清的夜里丝丝绕绕地缠绵。 狐非摸着拙鸾垂在肩头的银发,抬眼看他,温柔地笑道:“傻小子竟然长得比我都高了。” 拙鸾吻着他的睫毛,唇角轻触他的唇瓣,戏谑地道:“这么大的儿子,你还敢要吗?” “要,当然要。一日为父,终身为父,你小时候可是叫我爹爹的。”狐非据理力争自己的父权,虽然这死鸟只叫过他屈指可数的几次,但就是那句话,一日叫爹爹,终身都是父! 拙鸾笔挺的鼻尖抵着他的额头,灼热的气息徐徐喷洒,隐约看见狐非白皙的面颊在月光下显出晕红来,才在他耳边低声道:“狐非,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爹爹,以后你就是另一重身份了。” 狐非微怔,抬头看着他:“什么身份?你要再敢说是内子,我就拔光你的鸟毛!” 拙鸾失笑不已:“你要是有这个能耐,拔多少我都依你。” 狐非气结,左看右看,这小子只有头顶上有翎羽,以前红白相间的尾羽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真是想下手撒气也没处施展功夫。 “你的尾羽呢?怎么不见了?”狐非皱着眉问。 “……”拙鸾咳了咳,“变回去了。” “以前怎么没见你变回去?”狐非想着以前拙鸾拖着长长的尾羽,被自己拔成破扫帚的模样,有点想笑,只好咬牙憋住。 拙鸾脸色不自在:“一来我的仙力已经足以将尾羽变回去,二来……这样压你比较方便。” “……”狐非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却又一瞬间猛然惊觉,这死鸟好像从十三岁起就没见过他再有尾羽了,难道都是…… “死鸟你那么小就打起老子的主意了!”狐非一脸暴怒,上前要揪拙鸾的耳朵,拙鸾慌忙避开,双臂紧紧箍着不让他动弹。 “仙家十三岁已经可以结亲了,不算小。”少年有些委屈地解释,看着怀里半刻钟前还温润非常,此时却又呲牙咧嘴的老男人,无奈地叹气。 狐非刚要骂,又被他堵住了嘴,吻了一会儿便没了气势,浑身瘫软在拙鸾怀里。 “你敢说,你天天抱着我睡觉,没打我的主意?”拙鸾放开他的唇轻笑。 狐非一愣,随即指天发誓:“我只是觉得你越长越漂亮,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拙鸾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失笑,鼻尖轻触着他的脖颈,轻声道:“我摸不透自己的心思,也摸不透你的心思,只能欺负你。” 狐非微怔,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说这样的话。 “狐非,我在天上抛洒皇帝的血雨时,忽然很想你。”拙鸾低头埋在他的肩窝里道,“想抱着你睡觉,心里才踏实。” 狐非紧揽着他的腰,温声道:“现在呢?踏实了没有?” “踏实了。”拙鸾轻笑道,抬起头看着狐非,凤目里含情,勾起的唇角也散着漫天的月华般吸引着狐非。 狐非咬着牙,不让自己被这种充盈的圆满感动到落泪。拙鸾不会知道,自己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能让渴望有人爱却总是被人遗忘的狐非心中卷起怎么的滔天波澜。 人生多孤独,找个人去爱吧。只要自己还活着,就好好疼他,珍惜他,抱着他说话,抱着他睡觉,这就是狐非心里想的。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早就该有个家了,即使是水里的浮萍,漂的时间长了也会索然无味,最终还是得找一个依附的岸停歇下来。 更何况,这个让他有所依的人,是他从天庭偷下来,又辛辛苦苦拉扯大的拙鸾。 狐非喂给他米水,看着他一天一天长大,看着他脱了稚气的同时,自己也如人父一般沉淀下来。这种共同岁月里的相依相偎,哪里是一道仙与妖殊途的界限就能划得开的,又哪里是名不副实的父子关系能够阻隔的了的。这样比血还浓的牵绊,让狐非心里暖的不忍推开。 “拙鸾,只要还活着,我们就相依为命,好不好?”狐非颤抖着声音问。 拙鸾笑了,这个人,有时候慈悲的像个菩萨,有时候又纯净的像个孩子。 他紧了紧手臂,吻着狐非的已然有了白发的鬓角,轻声道:“好。” 谁会知道,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早就在等着他这句话。这世界,只有狐非这个傻男人,会孤独到从天庭偷一颗蛋在屋里养着。只有他,会倾尽一片心意,在这凡间给他遮风挡雨。也只有他,会善良到明明为妖却不抱怨世间,处处都透着惊天的悲悯。 这样的剔透人心,若是生在神界,早就是普度众生的上仙。只是若命运真如此安排,自己又怎么会与他有奇妙的相遇,从而愿意珍惜他,守护他? 拙鸾眼神愈加明亮,看着怀里的男人吻了又吻,缓缓道:“狐非,你是我们仙家遗落在人间的珍宝。” 狐非不明所以,只当他是一时晕头说的情话。这死鸟,整日冷着张脸,清高得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也只有在他情迷的时候会说出赞美人的话,再一问,保准打死不承认。 他自己养的儿子,难道还不了解? 狐非哼了哼,对他的话满不在乎。 拙鸾依旧抱着他,怕他冷,缓缓用仙力给他渡着暖意。仰头看着天上的一弯月亮,想了想才道:“我看着你从敞着胸膛的浪荡公子,成为现在这样沉稳有担当的男人,你的五年,我一个人独有,谁也抢不走。” “……”狐非哽住,对他这样的盛赞十分不习惯,眼睛转了两大圈才试探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好了,用不着这样溜须拍马。” 拙鸾嗤笑一声:“我想干什么,你还会不知道?” “……” 狐非身体有些僵硬,微微拉了拉拙鸾,示意要进屋去:“我有些冷,先回去睡觉了。” “好主意。”拙鸾点头,放开狐非,牵着他的手要往客栈里面走。 狐非往外拽着手:“我要睡觉了。” “我也要睡觉。”少年将他的手攥的更紧,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说什么也不放开。 狐非有些底气不足:“你跟着我干什么?” “等你暖床。” “……” 死鸟,老子很不高兴你看不出来吗?!狐非皱着眉将拙鸾瞪了又瞪,拙鸾眨眨眼,一副完全不懂他在干什么的样子,气得狐非肠子都绿了。 “快走,我也很冷。”拙鸾拽着狐非往客栈里面走,眼看就要跨过门槛进客房了,狐非忽然找了话说:“……你不是仙吗?” “仙也会冷。” “……包子脸死了会怎么样?” “投胎转世。” “投什么胎?” “人胎,总之不会是畜生胎。” 又没话说了,狐非想起几天前自己难受的样子,说什么也不想再被这个鲁莽的半大小子压,咬咬牙道:“我忽然不想睡觉了。” “由不得你。” “我……好!要睡也行,咱们约法三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狐非伸出手,要和拙鸾击掌为誓。 媚眼如丝,坚定翼翼,明明是已到而立之年的老男人,却又玩些稚子的把戏。 拙鸾不禁失笑,摇摇头叹气:“狐非,你还是这么蠢,一点都没变。” “你!”狐非咬牙,“再敢这么说,老子非把你送回你亲爹那儿去!” 拙鸾微笑着欺身上前,揽着他的腰捏了两把:“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给我父王说?” “……说,说你在人间不听话,老子嫌弃你了,要把你这个祸害送回去。”狐非舌头有些打结,迷迷糊糊自己都不知道刚刚说了什么。 拙鸾凤目含情静静看着他,头越挨越近,眼看着就要亲上了,狐非忽然跳了起来。 “啊,啊,不对!你亲爹有窥天镜的,凤鸣王和白羽在天上全看到了!” 拙鸾皱眉,看着狐非在月光下一圈一圈地抱着头打转,影子被月色拉扯出很长,仿佛翩翩起舞却又火急火燎的飞蛾。 “拙鸾怎么办,我们以前的事全被他们看见了……”狐非抓着拙鸾的胳膊,一张媚脸皱得十分难看。 拙鸾扯开他的手,抱臂:“他们看到什么了,你怎么慌张成这样?” “还能有什么,咱们,那天晚上,哎呀……”狐非越想越臊,急的脸上烧着了一团火,转来转去怎么也熄不了。 拙鸾仍旧皱着眉,正要问,蓦然想起那天晚上和狐非在床上缠绵的情景……如果,这些都被天庭的凤鸣王和白羽看在眼里的话…… 饶是神仙,拙鸾也只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一想到自己做那事的时候,他的父王和白羽正在天上看得津津有味,说不定还在评判他的技术高低,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少年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怪异,双颊慢慢聚集起红晕,早就没了以往谪仙的冷清淡定,此时看着狐非不停徘徊的身影尴尬不已。 “怎么办?”狐非还在转着,心焦不已:“这么多年你抱着我睡,咬我的事,他们不会也知道了吧?” 拙鸾的脸色更加难看,屏着气不发作:“我父王他们没有这么无聊。” “他们有窥天镜,你在人间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得见,只是不插手而已。” “……看到了就看到了,有什么好怕的。”拙鸾继续揽着狐非往屋里走。 眼看一脚已经踏入客房门了,狐非又一把拽住拙鸾:“要是凤鸣王找我算账怎么办?不但没养好你,还跟你有了关系,你亲爹一定会杀了我。” 拙鸾深吸一口气,忽然弯腰横抱起狐非扔上床榻:“管不了这么多了。” 要他以后都在担心被看到的阴影中过日子,做梦去吧。 拙鸾抚上狐非的脖颈,欺身将他压倒,两手娴熟地剥开衣服,堵着他的唇厮磨。不一会儿就将负隅顽抗的人化成一滩水,绵软地塌在身下喘息。 要是天上的那一对真如狐非所说那么无聊的话,他也不介意给天庭演一出活色生香的春宫。毕竟多年不见凤鸣王和白羽,隔着窥天镜给他们送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也是当儿子应该做的。 床上起伏着身躯的少年勾起嫣红的唇笑得邪佞,不顾身下人的呻吟,奋力挺进,荡起一屋秀色可餐的春意。 第五十九章:复仇 丝竹管弦齐鸣,乐曲空灵旷远,绕梁三日不去。 天帝端坐着,静看来人,不禁心头一惊。 殿下从容站着的人,一身深绿的衣衫朴素无华,面目清秀,怎么看都是人间的温良书生,又哪里会是能驱使怨气的妖怪。然而再往细了探究,就能发现来人并不像他表面那样柔弱不禁风,一双微微泛红的眼里荡涤着妖气,柳叶眉间暗黑色的印记隐现,竟是妖魔的征兆。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天帝沉住气,慢慢倒着酒壶中的琼浆,问向来人。 柳风冷哼:“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天帝手顿了顿,不慌不忙朝一旁站着的侍童使了个眼色,慢悠悠道:“只管说来听听,做不做的到,那是我的事。” 柳风忽然欺身上前,只一阵风带过,天帝的脖子已然掐在他的手中。他眼底的猩红更甚:“我要你将玄武神君钉在仙柱上,一根一根往骨头里钉,直到他血流不止,浑身抽搐倒在我脚下求饶。这些你也办得到?” 天帝额头青筋毕现,却还是眯着眼,故作镇定:“依你。” 柳风大笑:“执掌三界的天帝也不过如此,你们这些仙家,早就应该去死了。别想给我耍花招,否则我不介意让人间死更多的人,我倒要看看,冥府的那些游魂能不能把你的天庭翻个底朝天。” 天帝的脖子梗着,仍是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眼睛微眯,在这紧要关头竟又像醉酒了一般。 他身边的侍童眼里却忽然放出慑人的精光,托着果盘的手一个翻转,金光乍现,一座镇妖的宝塔俨然握于手中。 柳风被金光刺花了眼,待到瞳仁适应过来,身边站的侍童早已变回修罗般的原身,双目圆瞪,凶神恶煞地朝柳风头顶罩下塔身。 像是抵挡不住塔的重压,柳风身形一顿,化作一缕深绿色的轻烟缩回塔里。 那不知是哪里来的天王托着宝塔,向一旁仍眯着眼的天帝躬身道:“妖怪已经收到这塔中,待我将他关上七七四十九天,再用真火一炼,这妖怪就化成一滩血水,万劫不复了。” 天帝捋着胡须,早就算好了这么一计,自然是神态自若,待那面相凶恶的天王退回后,又倒着酒醉熏熏地神游了。 片刻之后,还未走出殿门的的天王手中一阵剧痛,那原本使了数千年降妖除魔的宝塔此时竟失去了控制,通体如冶铁般鲜红,硬生生将铜墙铁壁般坚硬的手掌灼烧掉,只留一股气浪证明这人的手曾经存在过。 凶面天王一声惨叫,锁妖塔坠落在地,片刻即溶,化成一滩通红的铁水嘶嘶冒着灼人的热气。与此同时,数千道五颜六色的光束从塔里蹿出,急速朝四面八方散去,转瞬间就消失在天庭中。 天帝早被这一声惨叫惊醒,头顶蹿过一束绿光,一个移形化影,原本被收进塔中的柳风又站在了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天帝跌跌撞撞,身形不稳从座上滑下身来,却被柳风笑着扶起。 “我说了,不要给我耍花招,”柳风将天帝重重按在位中,柳叶眉微微上挑,清秀的脸上显出一丝邪佞,“你看你,老的都忘了我还流着一半仙人的血液,锁妖塔又怎么锁得住我。这下正好,我再送你一份大礼,把这几千年来塔里收着的妖怪都放出来热闹热闹,你说怎么样?” 天帝指尖颤抖,指着柳风:“你这样是要遭天谴的!” 镇妖塔里的妖怪全放出来,根本就是要颠覆天庭。这些余孽竟然没有让锁妖塔镇住元神,身形俱灭。柳风的威力竟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可以用妖力熔化塔身,放出这些妖怪。 如若不尽快将这些妖怪抓回镇着,待到他们一齐作乱,天庭就真的要面临大灾难了。 柳风满意地看着天帝在自己手中微微颤抖的样子,心中升起奇异的肆虐感,甚至在下一刻就想让整个天庭完全毁灭。 然而他深知自己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除非再吸取更多的怨气,让自己强大到可以操控天庭里四散出逃的所有妖怪。 他不想再等,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当年弃他母亲于不顾的玄武神君匍匐在他的脚下,朝着柳柔的尸身跪下,然后被他用同样的烈火焚烧致死,伴着柳柔长眠给她陪葬。 不要说什么血浓于水,如果有得选,柳风宁愿自己的母亲从来就没有遇见过这个狠心的人,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更不要说作为半仙半妖之身,带着一生的罪孽和仇恨降生到这个世上。 天帝见他眼底恣意着仇恨,深感大事不妙,趁着柳风愣神之际,朝殿门外大吼:“快给我传召玄武神君来!” 殿外的神将早听见里面一声惨叫,正要往里奔,却被几个蹿出来的小妖抱住腿脚。此时听见天帝明显焦急的吼声,顾不得许多,一戟砍断自己的左脚,抬手急急招来一朵云,单脚踩上,驾着往北隅的玄武神君府邸疾驰。 玄武神君一阵匆忙,赶到天帝的大殿时,柳风已经满眼通红负手站在殿中,而天帝早已被他眉间浓重的煞气吓得瘫倒在帝座中,不敢动一丝一毫。 “到底怎么回事?”玄武神君并没有看到柳风眉间的魔印,刚毅的脸上闪着不悦。不过是个妖怪,叫了人来降就是了,何须劳驾他玄武神君,他是天庭镇守北方的守护神,不是天帝喝醉了酒随便差遣的小喽啰。 柳风听着这把浑厚的嗓音却是浑身一震,眼底都要淌出血来。 他的父亲,这些年唯一留给他的记忆就是这把浑厚的嗓音,记在传音螺里,一句“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他留给柳柔的情话,却也将这个痴情的女子骗得甘心为他苦守多年,最后却还是免不了一死。 这都是他玄武神君的罪孽!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当柳柔还在痴心妄想,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风餐露宿的时候,这个当年许下承诺的男人,还是忘不了他是仙人的事实,一挥手上了天庭,就将当年在人间招惹的一段孽缘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鸳鸯,什么不羡仙,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仇恨在柳风的心中翻江倒海,掀起的狂澜久久不能散去。他转过身来,眼神阴狠地看着殿中站着的精壮男人,滔天的仇恨让他恨不得下一刻就将这个人撕扯成碎片,揉作糜粉散在宇宙八荒,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玄武神君见这个面目清秀的年轻男人死死盯着自己,眼中的煞气能让百草皆枯,百兽哀鸣,心中顿时如同洪钟敲击般重重闷响一声,眼中也放出狠戾的光芒来。并非察觉出眼前站着的秀面修罗般的人物是自己遗失在人间多年的骨肉至亲,而是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尤其在对上柳风那双嗜血般的双眼时,更迫得他忍不住要拿起手中的画戟将他降服。 “孽障,拿命来!” 一声嘶吼乍起,殿内已然风卷云涌。电光火石之间,玄武神君一戟刺向柳风的面门,针尖般锐利的戟首眼看就要直戳眉心,却忽然被凝滞住的空气死死抵在外围,像遇到一层保护罩般,再也不能近得半分。 正当玄武神君大惊之际,柳风凝气眉间一点魔印,暗黑色的印记霎时凝聚了万千钧的气力,生生将神器画戟定在空中。再一用气,那戟身就有如一块废铁坠落在地,砸出一声铿锵有力的金石巨响,躺在地上瑟瑟哀鸣,便再无用处。 玄武神君惊诧之际,还没有忘了反击,一脚弹起伟岸的身躯,飞身上前俯视着柳风的头顶,一张力敌万钧的巨掌就要朝柳风的头颅劈下。 柳风像是察觉了一般,眼神平视,却在分秒之间知微察末,纤细的手举过头顶,牢牢受下这一掌。片刻不到,忽然用尽五成力猛然一震,仙气源源不断往高举的左手汇聚,下一刻就将玄武神君整个震得瘫倒在地上,抱着自己一只几乎废掉的胳膊发出痛苦的闷哼。 柳风沉下身来,看着地上低声嘶气的玄武神君,忽然一个倾身,一把捏住男人的喉咙,骨头在他手中咯咯作响,仿佛再多一刻就要让这人在手中头颅掐下来以解心头之恨。 “跪在地上向我求饶!”柳风瞪得眼眦欲裂,拼命往下压着自己亲生父亲的头颅。 玄武神君奋力在他手中拧着头,争取一丝吐出话语的权利:“休想!我今日败在你手下,要杀要剐随你便,休想让我屈服!” 柳风仍旧压低他的头,再一次吼道:“跪下来向我求饶!” 玄武神君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声,闷闷地笑了起来,眼里尽是对柳风这等妖怪的蔑视。 柳风气急,眼里还显出一丝莫名的狼狈,松开手一脚将玄武神君踢倒在地。他在袖中泄愤地乱扯,终于找出了传音螺,揪着玄武神君的头发,将螺身贴在他的耳畔,手指轻敲,男人浑厚的声音便从传音螺里缓缓飘出。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柔儿,这句诗是人间情话,我初以为荒谬至极。试想什么样的生活能比得上天上的神仙日子?然而现在我抱你在怀里,忽然就明白了。当神仙那么寂寥,有你在身边才是好日子,让天上那些神仙都羡慕去吧,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传音螺里散出,昭示着多年以前这对山盟海誓的情人曾是多么的恩爱,然而一转眼他就将这一切全部抛下,如同浮尘一样忘却在人世。 玄武神君皱着眉,听着传音螺里熟悉的声音,这明明是自己说的话,为何搜头搜脑也想不起来到底对谁说了这些。柔儿是谁,眼前这个满脸焦急的年轻人又是谁,为何脑中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玄武神君一脸疑惑坐在地上,抱着头陷入沉思的迷雾,却仍是找不到一点头绪。 第六十章:忘却的记忆 柳风看着地上颓然的男人,心中又是愤慨,又是急迫,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想起来了没有?想起来了吗?”他急急抓起玄武神君的衣领,不停问话,“你说啊!” 玄武神君仍是一脸茫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柔儿是谁,你又是谁?” 柳风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怒瞪着手中挟持的人,咬牙道:“你竟然把我们母子忘得一干二净!你为什么要忘了我们?!为什么!” 不待人回答,柳风忽然起身,拖拽着瘫在地上的玄武神君上了一朵浮云,有些癫狂地叫着:“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一朵浮云载着压抑和阴霾飘到了北山一角,柳风拽着玄武神君的衣领,一直将人带到山脚下的一间恢弘的神庙里。 庙顶四个方向恰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方向的守护神雕刻的飞檐,庙门却没有遵循人间一般朝东和南开门的惯例,有些奇异地朝北方敞开着。从庙里往外望去,北隅天空湛蓝澄澈一片,偶尔浮动的云丝时而在碧空搭建起桂殿兰宫般的幻像,而那一处,再往上走,正是天庭中玄武神君的府邸所在。 玄武神君让正午的阳光晃得有些头痛,站在神庙中往北方天空望着,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个角度看向天空,好像以前经常这么做,然而自己明明就住在天上,哪里还需要仰望自己的府邸? “你知不知道,我母亲天天在这里望着你在天上,一盼就是五年之久。”柳风负手仰望着北方,眼里甚是凄凉。 玄武神君隐约察觉了些什么,却仍是将柳风的母亲当做仰慕他而不得见的妖怪。这种事在天见得多了,不光是有人崇拜玄武神君甘愿在他府上为奴为仆,前些年还有仙娥因为恋慕凤鸣王,却在得知他娶了男人回家而忍痛到冥府讨忘川水喝的。 天下之大,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玄武神君也是司空见惯这样的情景,对今日栽在柳风这样的妖怪的手里甚是忿忿不平,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怪异之处。 玄武神君摇摇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说过,要杀要剐随你便,难道我还会有兴致看你给我演一场戏吗?” 柳风负着的双手紧紧攥着,眼里的怒意被他这番漠不关心的话激得又深了一层。 方才看着玄武神君在看向北方时眼里闪过一丝不一样,柳风的心中忽然有些动容。千方百计上得天庭,将这个狠心的人带到母亲的墓前,就是为了让她好好看看这个人。若是他没有忘记柳柔,若是他有哪怕一点逼不得已而不能与柳柔相守,柳风的心中还多少会有一些触动。然而这个人,连一丝伪装都不愿意扮演,一句话就将他的母亲忘了个干干净净。 玄武神君一番冰凉的话语又让柳风动了杀念,这样的人就该死,就该为他这些年欠下的罪孽偿债。他要让这个生他身却弃他如草芥的人跪在他母亲的墓前求饶,他要让他忍受当年柳柔受过的烈火烧身三月不灭的痛苦,他要与这个人同归于尽。 “不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么?那我就让你陪着我母亲灰飞烟灭好不好?”柳风大笑,眉间暗色的魔印更加鲜明,手中缓缓升起一团冰冷的幽蓝火焰就要兜头朝他的头顶压下。 天空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快住手!” 柳风惊愣间,一朵浮云已然飘至脚下,云上下来一人,站在柳风面前神色焦急不已。 白羽冰雪般的容颜与他此时担忧的神色极不相称,他疾步上前,正要抓住柳风的手阻止他的行动,身后却又响起一声急躁的叫喊:“别靠近那个孽障!” 凤鸣王从指间弹过一道光,便将白羽即将触到柳风的手震了回来,一把抓回白羽护在身边。 柳风阴恻恻地看着来人,手中幽蓝的火焰越烧越旺,狂放地仰头道:“怎么?白羽你背叛我母亲的帐,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清算了?” “还有你凤鸣王!”他抬手怒指白羽身后一袭绯衣的人,“你妄图派你儿子害死我,这笔账,咱们一起算!” 凤鸣王冷哼一声:“你在人间为非作歹,难道不该降你?” 白羽站在他身后拽拽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说话,自己却对柳风劝解道:“你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难道不会觉得罪孽吗?” 柳风浑身一震,随即红着眼一手怒指:“白羽!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若不是你向天庭透露我们母子的行踪,我母亲会被烈火焚身?你这个叛徒!你也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吧!” 说着朝白羽抽发出一束冰蓝的火焰,眼看着就要将白羽和凤鸣王伤着。 这种冰蓝的火焰,明明是燃烧着的烈火,却渗着彻骨的寒冷。一旦被柳风的冷焰困住,就会全身冻结,血液滞留,仙气凝滞郁结于体内,非但使不出法术御身,反而会被逆行的仙气催得浑身如同分筋错骨般痛苦,不多时自己就会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而选择放弃挣扎,直至魂魄消亡。 柳风在人间聚集怨气,并不单单是为了冲开天庭引起仙界恐慌,大摇大摆地被请去与天帝对峙,更是为了吸纳这些至阴至冷的怨气,使得自身法力强大。这些怨气饱含着逝去的冤魂对这个世间的仇恨,被柳风稍加利用,就化作源源不断的力量来源供柳风为所欲为。 如今柳风手上的冰蓝火焰,正是能使人魂飞魄散的狠辣招数。而柳风自己,也早已被这些怨气里夹杂的不甘与怨恨拖得近乎魔怔,心中仅存的一点善念也消磨殆尽,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让眼前的人统统给他惨死的母亲陪葬。 正在这紧要关头,凤鸣王衣袖一挥,便将冷焰挡了回去,却架不住柳风接二连三地发出攻击之势,只好催动体内的仙气,由指尖掷出通红的火焰,像一只涅盘的火凤与柳风的冷焰在空中对峙,一时难分高下。 白羽见两人已经剑拔弩张,心中焦急不已,正要上前拦下凤鸣王,一直沉默不语的玄武神君却忽然出声:“我想起来了。” 柳风一个恍神,手中一直控制着的冷焰由强转弱,眼看就要被凤鸣王的烈炙吞没,白羽忙伸手一挡,才没有将柳风伤着。 柳风顾不得性命安危,转身抓住玄武神君的肩膀,眼里隐着深深的伤痛和希冀:“想起什么来了吗?你想起我母亲了吗?” 玄武神君直觉自己有一部分记忆不知怎么被封住了,而这些遗忘的事正是症结所在,此时也只能用缓兵之计将柳风拖住,他不希望自己当年的过错给不相干的人造成伤害。 “白羽没有背叛你母亲,是我害了你母亲,你有什么怨恨冲我来,不要伤及无辜。”玄武神君被柳风那一下震的不轻,身体仍处于瘫软之中,说起话来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柳风头中嗡得一声响,血气顿时在胸中冲撞,浑身都是抑制不住的煞气:“你既然记得,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这么见不得我母亲,都已经抛弃她了还要把她害死!” 玄武神君也不想解释更多,明知自己多年前一定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却仍是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只能低头沉默。 这让柳风更加恼火,他蓦地起身,抓起人就往殿里供着的一座焦黑的神像面前走。 他将人狠狠掷在地上,玄武神君便一头磕在一块焦黑的木头上,然而令人震惊的是,这块木头竟隐约还可以看出人形。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心狠手辣的结果,”柳风笑得疯癫,“见过用自己的身体做墓碑的吗?这就是我母亲,这就是你当年口口声声叫的柔儿。她被天庭降下的火烧得现了原形,整整烧了三个月!而我就听着她痛苦的呻吟,用再多的水都浇不灭火,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火活活烧死!你说,你拿什么来偿!!” 玄武神君头脑胀痛,竭力想回忆起什么,脑中那块被封存的记忆却又像是冰冻一般顽固,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我……”他只有低垂着头,口中嗫喏,根本说不出话。 柳风双眼通红,抚摸着那块黑炭,就像在抚摸母亲的身体,眼里的泪水决堤一样往下淌,却嘶哑着嗓子喊不出话来。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眉间的暗黑色的印记已经深重得仿佛炼狱一般,焚烧着他的理智,摧毁他的心中哪怕一分一毫的善意。 “既然都来齐了,我们就一起长眠吧,永远醒不来多好……”柳风流着泪笑着,手中催发出一团蓝色的火焰,嘴里念着咒诀,瞬间这团火焰就要没过所有人的头顶,周围的空气仿佛冻结一般,再也找不到一丝呼吸的力气。 凤鸣王竭力用自己的仙力护着白羽,周身散着通红的气焰,足足顶了有一刻钟,却仍抵不住疯魔了的柳风,额间慢慢渗出汗珠来。 白羽仙力最弱,昏昏沉沉要睡过去,凤鸣王顾不得再抵御,揽着身躯下坠的白羽不停摇晃:“白羽你别睡!这孽障要让你魂飞魄散,快醒来!” 地上的玄武神君早已经浑身冰凉,早先与柳风对战受的重击让他起不来身,而后催动的冰蓝火焰更是渗过身体的虚弱部位,击垮他身体里唯一一点护体的仙力,此时已经处于魂魄湮没的边缘。 柳风彻底被魔性吞噬,抓着玄武神君的身体,一手按在他的脑门上,缓缓将他体内最后一点仙力丝丝抽离,大笑着看着自己亲生父亲的身体一点一点下坠,最终像一块废石一样,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从此魂飞魄散了。 “都死吧!被我怨恨的人都去死吧!”他疯狂地叫嚣着,一双原本清秀的眼早已变得赤红,咬牙瞪着地上匍匐的凤鸣王和白羽,就要伸手抽离他们的仙力。 “柳风!!”一声凄凉的断喝响起,柳风浑身一震。 第六十一章:柳风 令狐仪惊瞪着浑身散发着幽蓝火焰的柳风,亲眼见到他将手下的人杀死,又转向另外两人,眼看着就要夺人性命。 “柳风你住手!”仿佛是迸破嗓子的一声喊,令狐仪终于见到柳风缓缓熄了手中的火焰,眼神涣散地看着他,迷茫不知所措。 拙鸾见柳风住了手,顾不上阻拦令狐仪扑向柳风,快步走上前往白羽体内注着仙力,见到他缓缓睁开眼,才对凤鸣王说:“父王,你先带着白羽回天庭,这里我有办法。” 白羽抓着拙鸾的手:“你一个人不行,柳风现在已经成魔了,心性根本不受本体控制,要是你被他……” “白羽,你忘了儿子的命格里写的什么了吗?”凤鸣王打断他的话,“拙鸾命里降的就是柳风这个妖魔,没问题的。” 说着不顾白羽的阻拦,抱着人驾了一朵云往天庭去了。 “我会给你搬救兵,你尽管大施拳脚,父王等你历劫回来封上仙!” 拙鸾站在殿中,冷哼一声:“天帝,难道你不该出来解释些什么吗?” 一道金光闪过,天帝现了形,观看了一场恶斗,早已经吓得两腿瘫软,此时捋着胡须讪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拙鸾不屑地冷瞥着他,根本不想解释自己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双灵眼,一来就看穿了天帝畏畏缩缩站在庙宇外不远处的一朵云上,置身事外地远观殿里的打斗。 殿里令狐仪抱着柳风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停地呼喊:“柳风你快别疯了,你醒醒脑,我带回家好不好?” 柳风双目失焦,迷迷糊糊地看着抱着他的人,眼里的猩红褪去,面色有些苍白:“令狐仪……” 令狐仪激动地将人揽着怀里:“是我!是我!咱们回家好不好?” 拙鸾抱着臂,冷眼看着地上依偎的两人,转身对天帝道:“说吧,柳风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跟白羽有没有关系?” 天帝讪讪,退避着不想回答。 拙鸾冷笑:“我已经把太上老君灌醉套出话来了,不过你应该知道那个老头儿喜欢添油加醋,我要是原封不动按他的话说出来,你说柳风会不会再搅个天翻地覆?” “我说,我说!”天帝连忙阻止拙鸾开口,心中对太上老君那老头乱说话的脾性十分了然,只怕按他自创的情节说出来,柳风听到真会把天庭掀了。 天帝叹口气,看着地上瘫软的柳风缓缓道来。 当年玄武神君和柳柔在人间的私通,天庭早已经发现,一向视天规为戒条的仙家断然不会让镇守天庭北隅的守护神与一个妖怪有所瓜葛。天帝便命人悄悄在给玄武神君灌下了忘川水,带着封掉一部分记忆的玄武神君回了天庭。 然而数年过去,天庭却突然算得北山脚下有一处隐隐泛着仙气,以为又是人间哪位高人得到升仙了,便让仙童下去迎接。后来才发现柳风竟然是当年玄武神君和柳柔的孽种,于是降下一把火企图将柳柔和她生的孽障烧死,却没想到让柳风逃过一劫。 如今天帝悔不当初,心中仍是对没有将柳风烧死一事耿耿于怀,孽障就是孽障,居然还敢卷土重来找天庭寻仇。 “我知道你是凤鸣王的儿子,你的命格我也看过,天生就是克柳风这个妖怪的。你好好历劫,回天庭我给你加冕封上仙。”天帝笑着拍拍拙鸾的肩膀,一副寄予厚望的样子,丝毫不担心拙鸾降不住柳风,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我想你还欠白羽一个交代,”拙鸾对着天帝的背影冷声道,“你让他蒙受不白之冤,也该给个解释。” 天帝讪笑,驾着云灰溜溜地走了。 拙鸾回过头来,见令狐仪还抱着神志不清的柳风,警告道:“你离他远一点,他随时有可能再发魔,伤了你我不好向狐非交待。” 令狐仪激动地紧搂着柳风:“仙童你饶他一命,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拙鸾冷哼:“你还真是情深意切,若你对狐非也有这么深的情谊,我或许还能答应你的请求。可你别忘了,你怀里抱着的人曾经差点害死狐非,他身上至今还留着一根断骨!你求我也没用,只要是惹了狐非的人,都得给我死!” 令狐仪瘫倒,抱着柳风不撒手:“你太狠了!狐非怎么养你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拙鸾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令狐仪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狐非他害过人吗?柳风又害了多少人?你自己说,柳风他该不该死?!枉你跟狐非血肉至亲一场,你有几时把他当做亲弟弟来疼爱,我敢说,如果现在要你拿狐非的命换柳风,你肯定会舍弃他!到底是谁铁石心肠?!” 令狐仪浑身一震,心中的愧疚渐渐弥漫上来,然而让他舍弃柳风是万万不可能的,此时只有沉默无语。 “你们令狐家不心疼狐非,我心疼。我告诉你,我今天还就要拿柳风的命换狐非开心,我要把他的脑袋摘下来给狐非当球踢,当年他害得狐非断掉几根骨头,我就把他浑身的骨头揉成粉末。你不是爱柳风吗?你保护他啊,我倒要看看你连亲弟弟都舍弃了,能拼出多大的劲来让这个柳树精对你感恩戴德!” 令狐仪被拙鸾的声声质问震住,脑袋里一片慌乱,待到慢慢静下来,满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拙鸾要杀了柳风,他要为了狐非杀死自己最心爱的人。 “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命!”令狐仪紧紧护着柳风吼道。 拙鸾一阵冷笑,忽然伸手一道金光将令狐仪掼倒在地,“你这条命还是留着,我可不想让狐非伤心。” 柳风失去令狐仪的支撑,也跟着重重倒在地上,眼里暂时的迷离逝去,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他一早就听到了天帝和拙鸾的对话,心中对他母亲的真正死因震惊不已,却因为先前在魔怔的紧要关头被令狐仪一声震得精神涣散支配不了身体。此时清醒过来看着地上躺着的玄武神君,疯一样扑上去抱住人猛摇:“你醒醒!” “是我把你杀死的对吗?” “是不是我亲手杀了你?”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悔恨和愤怒笼罩了柳风的心灵,他没想到,自己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烧死,最终还要因为误会将亲生父亲活活杀死。他扑到在人身上哭得喉咙嘶哑,胸中钝痛,仿佛被千刀万剐一样难受。 “我母亲死的时候让我不要恨你,可是我没听,是我杀了你,是我杀了你……”他嘴里喃喃地喊着,眼里的怨恨越聚越深。 拙鸾凤眼微微眯着,看着柳风咬牙切齿的样子,心中对他的魔怔早已有了把握,一伸手指将令狐仪挪到身边,掐着他的脖子道:“柳风,敢不敢从我手里把你的东西夺回去?” “你们还要从我手里夺走什么?!你们不公!都该死!”柳风暴怒,眼里魔怔的猩红再一次泛起,手上的蓝焰渐渐深了一层颜色,四周温度骤降,隐约还可以听到空气中水珠冻结的嚓嚓声。 拙鸾不与他纠缠,一手拎着令狐仪,驾了云往天庭飘去,柳风疯了一样紧随其后。 直到一路飘回天帝的大殿中央,拙鸾才停了下来,将令狐仪往地上一掷,朝一旁已经等着的凤鸣王道:“四仪阵缺一,让玄武殿里的人补上。” 凤鸣王早已经猜出拙鸾要用四仪阵降住柳风,找了其他两位守护神镇守天庭的东西两方,北方的一隅,玄武神君的大儿子自告奋勇要为父报仇,已经早早在阵脚守着。 四道迥然不同的仙灵飞出,在天庭的顶端盘旋,形成固若金汤的一道围墙,将柳风先前从锁妖塔里的放出的数千妖怪牢牢锁在天庭的四仪阵内。 一时间镇内妖气冲撞,被禁锢的妖怪急于找到出路,却在慌乱逃窜间发现根本无法打破四仪阵的铜墙铁壁,只能眼睁睁地被四方守护神的仙灵牢牢打压,眼看着就要慢慢消亡。 此时拙鸾和柳风站在殿中,恰好是整个四仪阵的中央。拙鸾眉间腾出凛然之气,周身散发出红白相间的光芒,在自己四周布上一道结界,闭着眼将自己体内的仙灵缓缓逼出。 柳风看着拙鸾的动作,顿时魔性大增,正要发动更致命的袭击,却见闪着不同颜色的妖灵朝自己潮水般逼来。 原本被放出的数千妖怪根本找不到出口,与其被困死在阵内,不如找到一个强大的宿主。柳风的魔性不断增强,妖怪一拥而上将他整个人吞噬,只剩下柳风不断的嘶吼响彻云霄。 “啊!!!!!”柳风眼睁睁看着这些妖怪钻进自己的身体,并隐隐躁动着企图吞噬拙鸾的仙灵,顿时惊得想将这些妖怪从体内逼出来。 他早已经知道自己的仙性与拙鸾天生相克,如果自己再被操控着吞噬他的仙灵,只会魂灵俱裂而死。 然而这些已经疯了的妖怪只顾着活命,仙灵对他们来说是难得一遇的绝好滋养,全都蜂拥着推着柳风不由自主地将拙鸾的仙灵纳入体内。 红白相间的仙灵一进入柳风的身体,顿时如同惊雷一般,在他的周身散出光来。只听得一阵阵野火燎原般的啪啪巨响,柳风的身体如同飞絮一般四散开来,化作一道道白光渐渐趋向透明,最终消失在四仪阵内。 拙鸾的仙灵慢慢回到了结界内护着的真身上,磨合了片刻便苏醒过来。他缓缓站起身,冷眼看着四仪阵内一派浩荡的空旷,才确信柳风真的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 四方的守护神收了阵,凤鸣王将被打晕的令狐仪拎过来,拍拍拙鸾的肩:“这个人,你看着办吧。” 拙鸾一句话都不想多说,静静站了片刻,空中忽然荡出一个若即若离的声音:“我有一个心愿未了……” 凤鸣王霎时一惊,“这个孽障还没死!” 拙鸾疲惫地摇摇头:“这是柳风剩下的那一半仙灵,马上就要散了。” 柳风的仙灵淡的像雾水一样,在殿中飘荡着找不着支点,声音也忽远忽近:“我这一辈子心里只有恨,从未给我爱的人任何欢愉,你们赢了我认输。我这有个信物,还请你们交给令狐仪……算是留个念想,我柳风其实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拙鸾伸出手,柳风的仙灵很费力地降下来,在他手中缓缓凝聚着,最终化成一支朴实无华的柳木簪,隐隐还有留着一丝余温。 拙鸾将柳木簪插在令狐仪的发鬓间,拎着人对凤鸣王告别:“孩儿理清人间的事,再回来见父王。” 第六十二章:回人间 令狐仪醒来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他悉心呵护的人还是走了,只剩下发间的柳木簪散发着清幽的余香。 狐非看着令狐仪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忍,劝解道:“这都是要看缘分的,说不定柳风没死呢?” “柳风早已经灰飞烟灭,除了柳木簪什么都没留下。”拙鸾坐在一旁淡淡道。 狐非狠狠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低声道:“我这不是安慰我大哥呢么,死鸟你插什么嘴?!” 拙鸾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看着令狐仪伤心,冷傲的少年甚至有一种报复的快感。那么多年令狐府对狐非不管不问,这下令狐仪知道被人抛弃的滋味了,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令狐仪垂着头,半晌忽然笑道:“狐非,大哥以前对你好不好?” 狐非忙点头:“当然很好!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是你把我带回家的,这些年对我也十分包容……我年轻的时候胡天胡地,挺对不住你的,你也一样对我好。” 拙鸾气得咬牙,这个没出息的狐狸,成天就知道念着别人的好,要是令狐仪对他好,还用得着那么袒护柳树精。 令狐仪长叹一声:“要是柳风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也不至于就给我留个柳木簪,连个囫囵人都没回来。” “你活该。”拙鸾冷冷道,走过去坐在狐非腿上,一只手伸到狐非腰际狠狠掐了一把。 狐非瞪拙鸾,死鸟你要把我亲哥气死是不是?!没看人家连爱人都没了吗,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拙鸾看着他翻白眼的样子,坏笑着又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狐非痛得呲牙咧嘴。 “你下来吧,这么大的人了还坐在狐非腿上。”令狐仪淡淡瞟一眼拙鸾不安分的手,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奸情,还以为是养子与养父的奇妙关系。 拙鸾将人搂得更紧:“令狐仪国师,皇上驾崩已经瞒了天下人好多天,是不是该册立新君了?我看你这一阵子很闲,要不就找点事忙着吧。” 令狐仪一愣:“你说皇帝驾崩了?!” 拙鸾冷哼:“还不是拜柳风所赐,我要化解那些怨气,皇帝的血就得流干。” 令狐仪目瞪口呆,静静坐了半晌,眉间是沉痛的神色,“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对不起天下人……” “你就对得起柳风,是吧狐非?”拙鸾捏着狐非鬓间的白发把玩,对令狐仪冷嘲热讽。 狐非被他问住,讪笑着安慰他哥:“大哥你别听这小屁孩乱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理他。” 拙鸾手探到他胸脯上使劲儿捏了一把,看着令狐仪惊愣的神色一脸勾起唇角:“我要睡觉了,国师你先回吧。” “立新君的事……”令狐仪神色怪异地看着拙鸾头埋在狐非胸口乱蹭,嘴里的话都说不全了。 “我困了。”拙鸾嘴拱着狐非的脖颈,声音有些模糊。 “我……”令狐仪看到拙鸾的手伸进狐非的衣摆里,更是结巴住了。 狐非一边避着拙鸾的嘴,一边面色尴尬地对令狐仪道:“大哥要不你明天再来,这傻鸟今天确实困了……我也困了……我那个……” 令狐仪总算看出来点名堂,一声不吭默默退走了。 人刚一出,狐非气得一把将拙鸾从身上揪下来,拔下裤子在屁股上给了响亮的两巴掌。 拙鸾趴在他腿上静默了片刻,一动不动。狐非愣了愣,以为真把他打疼了,又伸手给他揉屁股:“以后不准这样,听见没有?” “不准哪样?” “不准在有人的时候摸我,掐我……亲我更不行!” 拙鸾抬起头来:“没人的时候呢?” 狐非脸上一红:“没人的时候……可以。” 拙鸾重新蹭上他的腿,压得狐非又暗喘了一口气。他鼻尖对着狐非的鼻尖,静静看了狐非一会儿,狐非自觉闭上了眼睛,等了半天没见人啃上来。 “……你到底亲不亲?” 拙鸾撇开头,浅笑着看他:“不想亲了。” 狐非:“……” 拙鸾屁股在他腿上蹭了蹭,满意地感觉到狐非胯间有个东西支起来了,他一下子跳下来,站在地上把屁股摆给狐非:“屁股打完了,也揉完了,你不给我把裤子穿上?” 狐非咬着牙,伸手给他穿裤子,禁不住又狠狠掐了一把,没看出来老子很不想给你穿上吗?! 拙鸾理好衣服,站在狐非面前,伸手将人揽起抱在怀里往屋里走:“你怎么越长越重了?最近吃什么了?” 狐非哼哧哼哧奸笑:“白姑娘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红烧鸡麻辣鸡香酥鸡白斩鸡……” 拙鸾冷哼:“干脆让她嫁给你得了。” 狐非得意洋洋:“她是想嫁给我来着,我还得考虑考虑。” 拙鸾摇头低骂:“老男人了……骚狐狸真是不要脸。”说着撩开帐帘,将人放了进去,自己三两下扒掉衣服,趴在狐非身上开始蹭火。 狐非穿着囫囵衣服,在被窝里热的直冒汗,头发散着更是难受。他一把架住身上扭来扭去的人,骂道:“老子衣服还没脱呢!急什么!” “谁让你脱衣服了?就这样。”拙鸾趴在他身上继续勾火,伸手往狐非衣襟里探。 狐非一下子将人扔到床边,自己爬起来三两下把衣服扒了,光着身子往被窝里钻。 拙鸾奸笑:“这可是你自己脱的,不能说我强迫你。” 狐非叽叽哼哼,你强迫的次数还少啊? 刚睡了一会儿,狐非就憋不住了,在锦被下揉拙鸾的头发傻笑:“儿子,……跟我一样大。” 拙鸾冷眼看着狐非:“……谁让你摸我了?” 狐非又伸手揉拙鸾的头发,看着他的银发和自己的乌发缠绕在一起,继续笑:“你不知道,你刚孵出来的时候……这儿可小了,还要脱裤子跟我比……” 拙鸾:“……哎,明明是你的很小。你自己摸摸,怎么长了这么多年还往回缩啊?” 狐非惊愣:“不可能!我当年可是躺倒整条花街的主,醉春楼的姑娘都等着嫖本公子呢!” 拙鸾冷了脸:“你这么小,就是睡了太多花娘磨的。” 狐非:“……” 拙鸾又说:“越磨越细。” 狐非:“……” 拙鸾一手探到他的屁股上:“不过以后用不着了,再细也没关系。” 狐非腾地一下坐起,撑着身子看了拙鸾半晌,又一头钻进被窝:“老子得亲手量一量。” 锦被里一阵窸窸窣窣,一会儿传来狐非瓮声翁气的声音,好像很失落:“臭小子长本事了。” 拙鸾头枕着胳膊冷笑:“你都量了八遍了,出来吧,别憋死了。” 被窝里的人不吱声,拙鸾身后按了按狐非的脑袋:“别量了,再量也是……嗯……” 狐非在被子边玩得很尽兴,拙鸾手隔着锦被按着狐非的头,任凭他在两腿间肆虐。温暖湿润的感觉包覆着最敏感的地方,满头银发的少年轻喘出声,脸上慢慢溢上潮红。 等到拙鸾将能交待的全部交待了,狐非才探出头来,唇边挂着白浊,用手抹了抹:“你射的时候不能说一声啊!” 拙鸾淡淡出声:“忙忘了。” 狐非:“……” 明明是老子很忙好不好!嘴都酸了…… 两人玩的尽了兴,躺倒在床上,侧头看着拙鸾绝美的脸,又忍不住亲了亲。 拙鸾闭着眼哼:“以前也经常这么偷亲?” 狐非没说话,想了想又摇头:“没有。” 拙鸾微微有些诧异,皱了眉,难道他长得不够美? 狐非偏过头,指尖一点一点地轻戳着他的眉心:“以前我不敢,而且……老子一直是喜欢女人的。” “你再说一遍。”拙鸾冷着脸道。 “老子……以前……是风流公子……嗷!” 狐非抱着腿根子在痛苦不堪地哀嚎:“死鸟你够狠!” 拙鸾故意伸手给他揉着,越揉越使劲,恨不得把他的命根子坳断:“你喜欢女人怎么跑到我身底下了?” 狐非痛得眼泪汪汪:“我怎么知道!我抱你下凡还以为养了只傻鸟,结果现在养到床上来了。” 拙鸾松了手,轻轻给他揉着,过一会儿狐非风骚的本性就显露无疑。那个地方,那么痛的时候还能站得直挺挺,风流公子的称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狐非贼眉鼠眼看着拙鸾,给他捋头发,给他顺头顶的翎羽,手却悄悄往拙鸾臀部探。越捏越觉得真不是花楼的花娘能比的,有手感,结实而不软塌,皮肤光滑白皙十分舒爽。 “捏够了吗?”拙鸾冷笑。 狐非腆着一张脸,手指还在往最私密的地方探:“我养你这么多年,哪回洗澡不看啊。” 拙鸾笑看着他,伸出手臂勾着人吻,舌头伸到狐非嘴里舔舐,搅得狐非浑身颤抖,手也胡乱摸了起来。 片刻后,狐非终于喘了口气,骂了出来:“死鸟你怎么又跑到上面去了?!” 第六十三章:仙丹 金云朝皇帝驾崩多日,令狐仪对外宣称皇帝急病暴毙,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朝野内外无不震惊。 皇帝在位多年,除了吃喝玩乐养男宠,没有做过任何有益百姓苍生的事,朝廷各派早就明争暗斗,边疆也是匪寇猖獗。此时皇帝驾崩的消息一经传出,金云朝顿时乱作一团,内有权臣争相投靠令狐慕,与企图篡夺王位的皇室亲胄抗衡;外有南方流寇纠结成的杂牌军整日滋扰,令狐慕军队分身乏术。 拙鸾好整以暇,白天陪着狐非游山玩水,夜里溜达到阴间索回日间死去的令狐家将士和惨遭横祸的无辜百姓的魂魄。时日一久,南方滋扰的流寇终于发现令狐慕的将士都是金刚不坏之身,就连砍了头的人,第二日清早又在战场上抡着大刀长矛到处蹦跶,于是立即吓得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西南匪乱不到一月时间,尽数平复,令狐慕一身戎装,班师回朝。 拙鸾看着蹲在地上逗猫的狐非,冷冷道:“这下你满意了?” 狐非将地上浑身白毛不见杂色的小猫抱在怀里,亲昵地在脸上蹭蹭毛:“满意满意,没想到我爹的将士一个没少,全让你救回来了,养个神仙就是好啊!” 拙鸾站在他眼前不言语,眼神像一把锐利的剑刺过小猫的皮毛,该死的,居然敢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蠢货的怀抱是你躺的地方吗?! 幼小的猫儿吓得浑身炸毛,四爪扑腾,尖利的指甲刺进狐非的手臂,一声“啊”的惨叫过后,狐非撒了手,抱着胳膊看着地上摇尾逃远的猫,一脸怨毒。 拙鸾冷哼,出门吩咐四流:“你家二公子要是再敢往屋里带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给我扔出去!” 四流忙不迭答应,巴不得有人管管二公子这个奇怪的癖好,上一次在院子的大缸里养了一条水蛇,差点把小白莲吓个半死。这个不着调的主子总算找到冤家克星了,壮士心中暗爽不已。 狐非呵呵笑着,踮起脚尖摸摸拙鸾的头,口中喃喃道:“傻小子啊……” 拙鸾一手挡开他在头顶乱揉的手,不理狐非满脸堆笑,负着手踱到窗外,看向一片鸟语花香的春景,眼里黯淡的情谊像陨落的星辰。 “狐非,你能不能忍受我离开你?” 狐非一愣:“你什么意思?” 拙鸾声音沉静:“我的劫数已经历完,要回天庭了。” “可是天庭并没有招你回去啊!”狐非急急拉住拙鸾的衣袖,眉头俨然紧皱,“你不是说过不离开我吗?为什么还要走?!” 拙鸾转过身来,就势拉住他的手,温柔地笑笑:“你就说,离不离得开我?” 狐非静静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启口。离得开么?自己除了这个一手拉扯大的人,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狐非有些气弱,一想到拙鸾阴晴不定的性格,对未来的不确定霎时让他很恐慌。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心是平静的,等拙鸾住进来,长成他生活的一部分,有朝一日倘若要将他挖出去,心里一定是很大的一个洞,会淌血,会死人。 就算狐非的内心足够强大,一向对苦难采取一笑置之的心态,光是平素里养成的习惯都会让他难过。 要是拙鸾走了,每天要给谁去穿衣服,对谁嘘寒问暖。等他游历万水千山的时候,怕是只有两袖清风,漫天飞雪陪伴他,身边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对他勾起嫣红的唇说:“狐非,别人不心疼你,我心疼。” “狐非,若是天要让我们分开,我就把它抖塌。” “狐非,你离得开我吗?”拙鸾微笑着,对狐非脸上怅然若失的神情并不意外。 狐非伸手揽过他,紧紧抱着,“我只知道,要是下一个冬天你不在了,我晚上睡觉就会冻死,到时候你就真得给我收尸了。” 拙鸾笑了,双手揽着狐非的背轻轻摩挲,眼神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已经抽芽的的树枝,继而合着眼细细感受怀中人的体温。 春暖花开了就抱在一起,严冬苦寒了就睡在一起,人间多好。 …… 天庭,凤鸣王一脸怒容看着殿下跪着的人,就差上去给一巴掌踹两脚。 “我看你简直是鬼迷心窍!那个半妖有什么好的,你居然为他连神仙都不想做了!” 拙鸾微笑,也想不出狐非有什么好,那么蠢的人,走哪都一副软心肠,只会被人欺负。老男人以前还很花,老往醉春楼里走,对白胜男还眉来眼去。狐非喜欢养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自己时常会发现床被一只鸡或一头小猪占了,狐非正抱着鸡冠或猪头喜笑颜开。 如此种种,皆是拙鸾不屑言说的惨状,而且这个老男人屡教不改,用人间骂人的话就是狗改不了吃那什么…… “他哪都不好,可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拙鸾仰着头,丝毫没有畏惧地看着凤鸣王。 凤鸣王气得喷火:“白羽辛辛苦苦生你下来,不是让你去陪别人的,你给我好好呆在天庭!” 拙鸾镇定道:“父王,我主意已定,不会再改了。” “你知不知道后果又多严重?你以为仙身是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吗?”凤鸣王不顾白羽赶过来阻拦,上前点着拙鸾的头,狠狠道:“仙对人动了情是要遭天谴的,天打雷劈没人护着你!” 拙鸾仍旧坚持:“我今日只是来跟父王辞别,至于你们答不答应,我管不着。” 凤鸣王闻言正要发作,白羽却上前拦着:“急什么!就不知道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们两个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凤鸣王瞪着眼,好你个白孔雀,居然敢在儿子面前教训起本王来了,“你有什么法子?” 白羽笑,一脸神气:“你当初是怎么让我怀胎的,就怎么让那个半妖成仙不就得了。” 凤鸣王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对呀,向太上老君那老头儿讨颗仙丹就两全其美了。” 正当两人欢喜时,拙鸾又淡淡开口:“我已经问过老君了。狐非是半人半妖,既不能像凡人一样服食仙丹飞升,也不能像妖怪一样靠修行成仙,只有一世寿命。” “所以这一世我想陪着他度过,看着他白头终老,给他安葬埋骨。” 凤鸣王和白羽俱是一惊,心中泛起万千滋味,没想到下面跪着的小子竟对那半妖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白羽绕过凤鸣王,拉起地上跪着的人,擅作主张道:“好了,你尽管去陪他吧,天庭的事你父王会处理。你降服了柳风,是大功一件,天谴应该可以从轻。” 拙鸾起身抚平衣摆,对二人拱手:“孩儿就此别过, 百年后再见。”说着转身招来祥云,准备返回人间。 凤鸣王急忙招手:“等等……走之前,带着狐非上天庭来一趟,我和白羽见见他也好。” 拙鸾微笑着颔首,踏上祥云飘远了。 …… 狐非在人间等拙鸾等得无聊,又在院子里养了一群白毛乌鸡,看得四流心惊胆战。 “看到了没?本公子养的鸡可以飞起来的。”狐非一手指着一只鸡,一手提着根棍子,在鸡受惊吓腾空飞起之时,他手上略使妖法让那鸡飞上树梢,却挂在上面不下来了。 “呵呵,二公子,兴许这鸡就把自己当了只鸟呢。您看它在树上玩儿的正欢,就不用小的在这看着了吧?”四流壮士讪讪道,在树下仰着头,悉心看护着树上的那只神鸡。 狐非呵地笑一声,一手搭上四流的肩膀:“谁让你听那死鸟的话把白胜男给我劝回北疆去了?她走了谁给我烧鸡吃,谁教我功夫?你吗?” 四流叫苦不迭:“明明是你自己不敢跟拙鸾作对,现在又转过来骂我……” 狐非看着四流不说话,又将另一只鸡撵上树枝:“还敢顶嘴,这两只鸡都给我看好了!” 四流壮士眼睛瞪得通红,心中默默祈祷,仙童你快回来管管二公子吧,净知道欺负人。 拙鸾一进令狐府的院子,就见四流用一种奇怪的姿态仰望天空,不禁觉得疑惑。等他顺着四流的视线望去,见树枝上安然卧着两只白毛乌鸡,顿时脸色阴沉下来。 “狐非,你好久没有吃鸡肉了吧?”一脚踏进狐非屋中,拙鸾迎着狐非惊喜的神情问道。 狐非没想到拙鸾这么快就回来,有些激动,又听到他对自己嘘寒问暖,心中更是乐开了花。傻鸟关心人不容易啊,百年一遇的机会啊! “自从你把白胜男撵走,我就再也没吃过好吃的鸡肉了,你可得弥补弥补,好好孝敬我!”狐非装出一副好多年不吃肉的虚弱状,看着拙鸾像是看到了喷香的鸡肉,眼看着就要滴口水了。 拙鸾将他的小伎俩看在眼里,冷笑着道:“我是得好好孝敬你。” 狐非乐呵呵地给拙鸾倒茶,上前又是揉肩膀又是捏腿:“见着你亲爹了?仙丹讨到了?” 拙鸾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颗黑色的丹药,递到狐非手中:“吃了它你就可以长生不老。” 狐非接过仙丹,端详很久问拙鸾:“为什么天庭的仙丹和人间一样,怎么也不见它闪个金光什么的?” 拙鸾懒得回答:“不吃就把它扔了。” 狐非赶忙收回手,没舍得吃,过一会又问:“拙鸾你能活多少年?” 拙鸾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懒懒地答道:“不清楚,三亿年吧。” 狐非于是拿出收好的仙丹许愿:“那我也要活三亿年,少一天不行,多一天不要。” 拙鸾心里微微颤了颤,勾着唇角牵狐非的手,将丹药喂进他的嘴里,湿着眼角道:“我已经给仙丹施了法,不多不少,刚好三亿年。” 狐非笑着,将苦涩的丹药在嘴里猛嚼,舌尖化开草药的味道。怎么天庭的仙丹一点都不好吃,跟药店里卖的丸药没什么两样。 “仙人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嘛!”狐非灌了一大口茶,将嘴里残留的丹药渣尽数咽下,生怕少了一点就不灵了,嘴上却摆出不屑的姿态。 拙鸾看着狐非神气的样子,眼神慢慢从他依旧平滑温润的脸移向他鬓间的白发,一瞬间触目惊心。 第六十四章:结发 令狐慕如今是掌握兵权的大将军,树大难免招风,尤其是在政权更迭之际,谁掌握了手持利器的军队,谁就是利欲熏心者巴结的对象。 于是连狐非这个二儿子也跟着沾了光。拙鸾看着一院子的飞禽走兽,脸色沉成锅底。狐非高兴从地上揽起一只黑貂,抖着尾巴向众人炫耀:“看到没?这可不是我自己养的,人家巴巴送来的,本公子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貂儿,今天晚上跟我睡好不好,嗯?” 拙鸾冷笑一声,将那貂一把扯过来,头朝下尾朝上吊在半空中:“狐非,你说拿这貂剥皮给你赶制一张围脖好不好?” 狐非面色不自在,呵呵了一阵子,赶忙叫人把黑貂放了,谁知道拙鸾还会用什么法子整人。 前些天养的一窝白毛乌鸡,这死鸟愣是全做成鸡肉让他吃光了。狐非一想起一日三餐的乌鸡汤,喝了整整一周,顿时对拙鸾这种无形的威慑服软,再也不敢擅自养东西在自家院子里。 尤其不能养鸟…… “把这些东西统统给我清理出去!以后谁再敢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直接乱棍打出去!”拙鸾不怒自威,嘴里说着严厉地命令着下人,眼神却带着诡异的笑看着狐非。 狐非眼见地上那些奇珍异兽就要被尽数清退,心中痒的难受:“拙鸾,留只小猫小狗该不为过吧?” 拙鸾上前牵他的手,凤眸里闪过寒光:“好啊,让小猫小狗陪你睡床,我睡地板,好不好?” 狐非讪讪,不说话算是认错。 小猫小狗哪有傻鸟抱着舒服,软绵绵的手感好,还能想捏就捏,那修长的双腿,那结实的臀部…… 狐非咽了咽,看见拙鸾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又咽了咽,喉结微微颤动。 “明天和我去一趟翠华峰吧。”拙鸾眼神忽然松动,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 狐非怔了怔,“去翠华峰干什么?” 拙鸾不多做解释,只是说:“去了就知道了。” …… 第二天一清早,拙鸾就扯着狐非上了翠华峰,往深山顶峰的一座祠堂里奔去。 狐非越走越觉得这条路熟悉,怎么是上月老祠的路。 拙鸾知道他察觉出了什么,步子迈得更快,健步如飞却不施法术直接上峰顶,五指紧紧与狐非相扣,时不时回过头,皱眉嫌弃狐非爬得太慢。 等到了月老祠,里面稍显破败的景象又令拙鸾不满,他伸手挥一挥,清掉了去年七夕留下来的红烛红绸,连结着蛛网蒙了灰尘的月老像都焕然一新,那老头儿笑着的样子又和蔼可亲了几分。 “狐非,你说月老这老头儿是不是乱扯线?否则你我怎么会在一起?”拙鸾微笑着看狐非,凤眸流光溢彩,双手抓过他的,紧紧攥着。 狐非摇摇头,老神在在:“我一个半妖,根本没有命数,月老就是想扯线也扯不到我身上。你是我故意抱下凡间来解闷的。” 拙鸾也不恼,管他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跟他并肩而立的人是狐非,今生今世,只此一人,来生来世,再也不可能有别人。 殿中站着的两人皆是白衣素袍,一个是人间至纯至真的男子,一个是天上绝美无双的神仙。拙鸾的银发映着狐非的黑发,不需要任何人的见证,已经胜却人间美景无数。 谁说男子不能结发,明明头上的三千青丝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人而长的,现在人来了,狐非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傻小子,嫁给我好不好?”他眉目含情,抚着拙鸾的银发缓缓道。 拙鸾哼了哼:“应该是你嫁我。” 狐非笑:“在人间就要按人间的规矩来,你现在住我的府上,按人间的婚嫁习俗就算是嫁过来了。即便拿你当男子论,也当是入赘,这样也叫嫁。” 拙鸾眼神冷冷地看着狐非,半天不说话。 狐非后颈窝的汗毛立了又立,心中却哀呼,凭什么这个傻鸟一炸毛自己就得让着他?! “好吧,我……” “我嫁。现在就跪下来拜堂成亲,虽然你当过皇帝的男后,我不嫌弃你。” 拙鸾清冷却又不失温柔的声音在祠内回响,狐非只觉得耳朵里刮过一阵清风,眼睛不可思议地眨眨——傻鸟,这是,答应了? “别愣着,跪下来成亲。”拙鸾牵着他的手催促道。 狐非被他拉着,手心暖的难受,眼圈红红地并排跪在拙鸾身边,仰头看着月老像笑得一脸慈祥的样子,鼻子酸了酸:“咳,月老这老头儿你见过吧,长得挺喜庆的……” 拙鸾在他手心掐了一把,警告他要心无旁骛:“成亲的时候不要说废话。” 狐非乖乖跪着不动,眸光却从月老像挪到拙鸾近在咫尺的侧脸,细细品摩他斜飞的眼角,笔挺的鼻梁,紧抿的红唇和刀刻般的侧脸轮廓。 眼前这人,是玉雕出来的,浑身都是不可逼视的清冷光芒。 拙鸾偏过头来定定看着狐非,像是要把他这样一副入迷的样子刻在心里,直到看得心满意足了,他才仰头看着月老像缓缓开口: “老头儿,你若是真心司职,就当见证我和狐非今日的缘分。良缘也好,孽缘也罢,我都会陪他一辈子。今日我与他结发,日后我们既是爱人,也是亲人。狐非怎样对我,我必怎样待他,不敢说偿还千倍万倍,只求尽我所有心血,养他,护他,免他孤独困苦,免他颠沛流离,免他茕茕孑立,免他形单影只。我必以一人之力抵抗天命,仙妖殊途,我便踏出一条路来迎他回去。” 拙鸾的诺言掷地有声,字字句句敲打着狐非的心,他一直愣愣盯着拙鸾一张一合的唇,耳朵里嗡嗡响成一片。什么都听不到了,却什么都听得如此清晰,这傻鸟说要陪他一辈子,他说要守着他,免去他所有的寂寥冷清。 “狐非,你有什么想说的?”拙鸾微笑着问他。 狐非在心里想了很久,有什么想说的?说他真的没白养傻鸟一场,说他实在太感动,从没有一个人这么维护他,视他如珍宝?还是说,他恨不得此时就跟拙鸾一起死去,躺在一个棺材里,就算埋了化了也紧紧抱在一起睡觉? 他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仰着头看月老,眼神殷切。生平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求神拜佛,狐非听到自己很没出息地说:“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拙鸾活多少天,我也活多少天,一辈子不够就十辈子。但凡有他在一日,就有我在一日,少一天不甘心,多一天不独活。反正,我就贪心一点,每时每刻陪着他就对了。” 拙鸾上前紧紧拥着他,吻他的眼,吻他的唇,吻他鬓间已然苍老的白发。 狐非,你知不知道,一辈子只是一辈子,并不是永远。 “狐非,我要怎么疼你才够呢?”他喃喃地说着,头深深埋在狐非的肩窝,心中疼惜的钝痛丝丝蔓延开来。 狐非搂着人呵呵傻笑:“真的准备疼我?我想想,不如……今天晚上洞房花烛夜你在下面怎么样?” 拙鸾埋头闷声笑着:“你这个老不死的狐非啊……” 狐非微笑着,闭眼摸拙鸾的头发,一丝一丝细细感受着怀里人的存在,心里满足和酸楚齐齐涌上,终于掰过拙鸾的头亲吻起来。 亲一下,“拙鸾你真好看。” 亲两下,“你嘴怎么能这么红,当神仙了不起啊?” 亲三下,“眼睛长得也好看,不愧是我养出来的。” 亲四下,“不准咬我的嘴……” 亲五下,“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好不好?” 拙鸾点头说好,狐非又亲:“说话算话。” 拙鸾点头:“我从来说话算话。” “永远在一起好不好?”狐非声音已经有些瓮声瓮气,一遍又一遍地确定。 拙鸾又点头:“永远。” 狐非头枕在拙鸾肩上笑,直到眼泪流出来打湿面颊,才忍不住哭出声来:“拙鸾你骗我……根本没有永远,一辈子就只有一辈子……仙丹只是治跌打的丸药,我以前吃过的,味道我还记得……呜呜……我为什么就要死呢,我为什么就不配有灵魂投胎转世呢,我真的不贪心啊,我只是想陪着你啊……呜呜……” 拙鸾一下一下抚着狐非的背,给他顺气,眼神悲戚:“我也恨不得自己没有灵魂,能陪完你这一世就灰分烟灭。可是我是仙,不到时限死不了,其实活着也挺痛苦的。你说以后要是没你天天闹腾,我肯定很无聊。狐非……我要拿你怎么办呢?你怎么这么讨厌,明明知道我讨厌丑的东西,还要长白发来气我。以后是不是还要长皱纹,掉牙,耳聋眼瞎?你不老行不行?蠢货……” 狐非撑出一丝笑意:“我这不是还年轻呢么,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炖燕窝养颜,等我八十岁的时候肯定还长这样。到时候咱爷俩往醉春楼一站,姑娘们都说,哎呦爷您怎么八十岁了还这么漂亮,呵呵拙鸾你说真这样该多好……” 拙鸾心尖都是疼的,使劲揪狐非的耳朵,嘴里宠溺地骂着:“死狐狸都八十了还想着嫖!” 狐非吭吭直笑,抱着拙鸾轻轻地摇啊摇:“反正你说了不嫌弃我,一辈子啊一辈子,生不离,死也不离,呵呵……” 拙鸾也笑,将狐非推远一些,轻按着他的头对拜。 三番拜天地,愿白首不相离。 第六十五章:丈母娘 凤鸣王在天庭看到狐非的时候,还是没能掩饰住眼里的不屑。这世间他瞧得起的人,除了白羽和他儿子,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 狐非心情很平静,既然都已经拜过堂了,凤鸣王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更何况自己还把人家的儿子偷回凡间养了那么久。 “父王,狐非我已经带来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拙鸾见凤鸣王面色不善,给他斟了杯酒淡淡道。 凤鸣王一双深挑的眼盯着狐非看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启唇问:“你有什么能耐?不过是养了我儿子几年,就想让他陪你一辈子?” 狐非早料到此番上天庭一定会受刁难,眼神镇定,想了想才答道:“我没什么能耐,不过是和普通人一样贪图享乐而已。” 凤鸣王冷哼一声,接着问:“拙鸾是你一手养大的,如今却以另一重身份陪在身边,你,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吗?” 狐非笑:“若说罪孽,生来为妖已经是滔天大罪,留下拙鸾,罪孽再深一重也无妨。” 凤鸣王眯着眼,心中有些许松动。他还记得多年前狐非从人间赶上天庭,求着自己营救拙鸾出宫时的惊慌失措。此时再看这个人,沉着冷静又带着看开命运的洒脱,分明是经过岁月洗练雕琢才能显现出的气质。而狐非对待拙鸾怎样,凤鸣王是知道的,每天透着窥天镜看凡间的举动,都能见到这个人在用生命守护着拙鸾,多年如一日悉心照料,不离不弃。 这样的一个人,将拙鸾托付百十年时间,也未尝不可。毕竟天庭的神仙太长时间不食人间烟火,都会变得无欲无求冷心冷肺,若拙鸾也成为这样的仙人,终归是他不想看到的。 “罢了,反正不过百年而已,随你们去吧,”凤鸣王叹一口气,亲自给狐非倒酒,“我虽然看不上你们妖族的人,你身上的人情味我却很喜欢。白羽以前也是这么蠢……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凤鸣王意味深长地看了白羽一眼,果然被狠狠踹了一脚。 白羽自始至终微笑着看狐非,一个冰雪一样的男人配上美丽的容颜,让狐非怎么都不能将他和“丈母娘”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然而他时不时对狐非投来赞许和欣赏的目光,又让狐非觉得这个人实在很像庙里的观世音菩萨,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白羽很欣喜,频频瞥着狐非,上下打量,直接忽略他的夫君和亲儿子。 ——长得不错,至少在人间是数一数二的相貌。胸脯也没像上次来那样敞着,看来是有所收敛,很听拙鸾的话。关键狐非跟他一样是人间来的啊,人就是比仙好,多了七情六欲想爱就爱,比凤鸣王那只高傲的火凤凰强一百倍。 丈母娘在心里拍板定钉,就这么着了,我家儿子就要找这样的人,“拙鸾你就放心的和狐非在人间过日子,出什么事有我和你父王担着。” 凤鸣王深吸一口气,扯着白羽的袖子低声道:“你就不能矜持一些?这么容易答应了,那妖怪还以为我儿子很好欺负呢。” 白羽捂着嘴偷笑,趴在凤鸣王耳侧窃窃私语:“放心,他怎敢欺负拙鸾?你隔着窥天镜看了那么多次,谁上谁下还没理清楚?” 凤鸣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白羽的话深以为然。 狐非疑惑地看着一旁咬耳朵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两人,又转头用探寻的眼神看拙鸾。 拙鸾眯着眼,对那一对夫夫无可奈何,只得咳了咳道:“我都听到了。” 白羽赶忙坐好,凤鸣王也一拂衣袖正襟危坐,俨然一副正经威严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喝酒喝酒,白羽你酿的桃花琼放哪了,赶快端上来。” 拙鸾哼了哼,看着白羽不自在地翩然远去,才对凤鸣王说:“父王,窥天镜以后就收起来吧,孩儿不希望整天被人窥探着过活。” 凤鸣王讪讪,脸上更是挂不住。狐非怎么没教这孩子话有三说的道理,怎么能这样直言不讳,让人下不来台? 狐非的脸上惹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低着头不敢看凤鸣王,却在琉璃做的案几下掐拙鸾的手。他忽然有点后悔来这一趟,被老丈人堵着发问不说,还要被拙鸾这只不会说话的死鸟拆穿,凤鸣王和白羽一定是看到他被压在下面了,这叫他一张三十岁的老脸往哪搁? 酒过三巡,凤鸣王一双凤目不住往一起合拢,侧歪在榻上浅眠,白羽却扯开膀子,话越说越多。 “儿子你要好好在人间生活,尽心照顾狐非……” “让令狐仪也好好照顾柳风,那孩子命苦,就那么没了啊……” “儿子你都不叫我一声爹就跟别人跑了……” 狐非和拙鸾面面相觑,看着一旁睡美人一样的凤鸣王和酒后仪态尽失的白羽,都无奈地摇摇头。 狐非咧着嘴偷笑,实在被白羽的样子惊到。没想到白孔雀平时一副圣母的样子,一喝醉酒跟人间五大三粗的汉子没什么区别,颇具四流壮士的风范。 拙鸾皱着眉头,心里止不住替白羽觉得丢人,他父王那么完美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上白羽了。 “我们走。”拙鸾拉着狐非的手就要驾云飞往人间,狐非却拽住他:“你不把这两人安置好?到底是小孩,没良心。” 拙鸾冷笑:“要是真搅了这两人的好事,才是真的没良心。” 狐非愣了愣,一瞬间想明白,秀眉上挑,也是邪笑连连。 拙鸾牵着狐非的手驾在一朵云上,从云端看向人间,一片烟柳迷津的繁华。此时天上正是星辰密布,在头顶交织成一张璀璨的星网,脚下是华灯初上的人家,天际隐约还能看见谁家办喜事升上的一颗颗烟火,啪啪炸开,艳丽的光影在狐非的眼里荡漾开来,美不胜收。 狐非将攥着拙鸾的手紧了又紧,和他并肩俯瞰人间的盛景,忽然看见天际最闪亮的那一练银河坠落了。隔岸的一对牵牛织女星愈见闪耀,似乎带着苦苦思念多年的凄惶相互映照,缱绻情深却终归免不了离别。 “拙鸾,你不会离开我吧?”狐非问,最怕盛景犹在,人却已经天涯两隔。 拙鸾摇头:“不会,我怎么舍得。” 狐非微笑着说:“要是我死了的话,你把到人间的这段记忆抹去吧,免得以后的几亿年你都要痛苦,还不如把我忘了。” 拙鸾心头钝痛,皱眉阻止他乱说:“闭嘴,该不该忘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狐非连忙解释:“我是说真的,忘了也没什么,我又不会怪你。相反,要是我有灵魂的话,一定希望你找个值得相守的人,过得安逸快乐……” “说了不用你管,你烦不烦!”拙鸾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越听越难受,终于一把抛开了狐非的手,独自负手而立,眼前璀璨的景象却愈见凄迷。 狐非叹口气,又说:“只是拙鸾,我现在越来越老了,白发也越来越多,只怕陪不了你几年,你要早作打算。” 拙鸾心头一惊,细细端详着狐非沉静的面容,猛然发现他的眼角已经皱纹隐现,鬓间原本只有两撮的白发也零零星星开始往两边的青丝中扩散。 “怎么回事!”他一把抓住狐非的肩膀,更加近距离地审视,“这才多久,怎么会老这么多?” 狐非面色不改,仍是微笑着:“我是半妖,活得比一般人还要短,看现在的情形,估计不到五十岁我就入土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蠢货!你为什么不早说!”拙鸾指着狐非鼻子骂道,气愤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狐非刚知道的时候,心里委屈,如今早已经看开,对拙鸾略显孩子气的质问也是心态平和。 拙鸾一把将狐非的头按在胸口,话语里满满都是酸楚:“狐非我要拿你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狐非嗅着拙鸾银发间的清香,微微勾起唇角:“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能把你这个死鸟偷下来养大,我就是死了也得偷着乐。” 仰头擒住拙鸾的唇,温暖地覆着他的唇瓣,细细地感受两人共同存在于这世间的每时每分,心中满满都是不忍离开的胀痛。 能看着这个少年长大,守着他静看岁月苍老,日升月落,已经是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 “狐非,今天想干什么?”拙鸾牵着狐非飘向令狐府,温柔地问着。 狐非笑:“晚上自然是想睡觉。” 拙鸾抱着狐非坐上床榻,给他打水洗脚:“烫不烫?” 狐非摇头,静静看了拙鸾一会儿,忽然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死鸟真把我当爹孝敬呢?我还没这么老吧?” 拙鸾不说话,只顾着手上动作,心道只怕以后再想洗的时候,人没了,该叫他如何安放一颗想对这傻狐狸好的心。 狐非眼睛转了一圈,没话找话:“拙鸾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小时候拿这个洗脚盆里的水染过头发。” 拙鸾手上动作微顿,“……” 狐非见他不恼,又说:“我是用墨汁给你染头发的。” 拙鸾给他洗脚的力道加深了一重:“这些我都知道。” 狐非对他又恼怒又要咬牙憋着的小样很是满意,双手懒懒撑着床沿道:“院子里有个狗洞,当年我骗你钻过,没想到你这傻鸟竟然真以为是我专门为你开的,果然钻了哈哈!” 拙鸾暗自咬牙,声音已经有些冷了:“我说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 狐非不管不顾,继续说:“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还是颗鸟蛋的时候,我拿夜壶将你泡大的。” 拙鸾的脸色蓦然一冷,凤眸微眯盯着狐非,慢条斯理地给他擦干脚,手却在脚踝轻轻打着旋,睫毛低垂,探身在狐非的耳朵边呼出一口热气。 “狐非,以后想让我再卖力点压你就直说,不用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暗示我。” 狐非下意识地往床里躲,兜头拿被子紧紧裹着全身,伸出一条手臂指着拙鸾道:“死鸟你别过来!老子每次都被你整的半死不活,你想让我早死你就来!” 拙鸾一脚将床下的洗脚盆踹翻,水泻了一地,地上立马出现一滩水痕,清晰地映照着狐非惊恐的脸,“你,你下去!死鸟你不要压我,走开……啊!” 拙鸾一把将狐非身上的被子扯开,另一只手直捣黄龙探上隐秘地带,嫣红的唇勾起邪笑:“我怎么舍得你早死,要死也是躺在我身下逍遥死,你说是不是?” 狐非咬着嘴唇,狠狠抵御着那处传来的火热触感,低骂出声:“混蛋东西……” 第六十六章:帝业 四流和小白莲第二天早上看到狐非的时候,他家主子正坐在床上岔着腿揉屁股,一看到壮士猥琐地倚在门上往屋里探看,立马站起身来拂拂衣袖,步态轻盈地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狐非的步子就有些扭曲,总是忍不住叉开腿,却又尴尬地想往一处并拢。 小白莲跳上去问:“二公子,我这还有些玉露膏,你要不要?” “你怎么不早说,快给我拿来!”说完连忙掩着嘴,心里却犯嘀咕,小白莲怎么知道的? 小白莲像是看透了狐非的心思,嬉皮笑脸地解释道:“我今早看见拙鸾神仙满面红光的出了门,想必昨晚你被压得很辛苦吧?哎,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狐非一脚踹上小白莲屁股:“滚远点别惹本公子生气!” 小白莲正准备滚,他又将人叫了回来:“你说拙鸾出去了,看见他往哪去了吗?” “他往皇宫去了。”小白莲脆生生地答道。 狐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吩咐厨房今天的饭食不用备了,我有事要出门。” …… 拙鸾显然早就知道狐非会到皇宫,如今这里已经是令狐慕重兵把守之地,狐非一张脸就是凭证,大摇大摆地往主殿走去。 令狐仪和令狐慕都在殿内,拙鸾绝美的面庞尽显冷傲,“你们说的事,我答应。” 令狐慕自然欣喜若狂,有谁知道皇帝这个全天下人都向往的宝座,在令狐慕看来就是个烫手山芋,非但不能给他带来荣耀,反倒让他劳心劳神时刻担忧被人算计暗刺。 战功赫赫的令狐慕从来都只是一介武夫,让他在战场上抛头颅可以,将他按上皇帝金座却像是在受刑。令狐慕力压皇室亲胄,执掌重兵半年却始终没有篡位,每天守着空荡荡的皇位,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令狐仪一介迂腐书生,曾断然拒绝令狐慕为他设计的篡位大计,对皇帝的玉玺避之唯恐不及。柳风的死对他打击甚大,令狐仪原本就没有当皇帝的野心,以前整日皓首穷经跟史书打交道,柳风死后更是深知贪婪能要人命,煎熬催心且没有好下场。他自从听狐非说过拙鸾“创帝业,换人间”的命格,就整日跟在拙鸾身后,商议长商议短,目的就是将皇位这个烫手山芋趁早交出去,这样既符合天命,也免去一身腥。 拙鸾对皇位更是视若敝屣,这次忽然主动答应,令狐仪着实有些惊讶,不禁问了又问。 绝美的少年负手而立,看向殿外澈蓝的天空,问了一句:“当皇帝就能集万人之力了一人心愿?” 令狐仪点头:“自然如此。皇帝至高无上,万民敬仰臣服,皇帝的心愿就是臣民的心愿。” 拙鸾静默地站了一会,忽然微笑道:“他来了。” 狐非急匆匆赶到皇宫,看着殿中立着的三人,惊讶地问拙鸾:“你答应了?” 拙鸾牵过他的手,将他拉着站在令狐慕父子的面前,温柔道:“你不是希望我当皇帝造福百姓么?” 狐非点头:“我是希望如此,只是你若不愿意,千万不要勉强。” “我自然不能负了你的心愿。狐非,看来你还真是当男后的命,先前皇帝死了你守寡,现在又成了我的男后。” 狐非的脸因拙鸾恶劣的嘲弄腾地涨红,尴尬地避开令狐慕父子探究的眼神,恨恨地骂拙鸾:“死鸟你不乱说话会死吗?” 拙鸾嘴角噙着笑不理狐非的气急败坏,眼神却冷冽地盯着令狐慕父子:“我只有一个条件,自此以后,你们若再让狐非伤心,我绝不会念及情谊,该罚的一样不会少。你们敢在狐非心口划一道伤口,我就在你们心口挖千万个孔洞,不饶不恕,至死方休。” 令狐慕自知理亏,缄默不言,只是英武的面庞上闪过一抹愧色。令狐仪点头答应,眼神却探究地看着面前牵手而立的一对玉人,心里对两人之间的情谊又肯定了几分,一声低叹: “你们……好自为之。” 话刚出口,令狐仪又后悔了,他明明想说“你们要好好生活”,到嘴边却又是这样尖酸刻薄的话语。只是看着这两人双宿双飞,他的柳风却只能化作一根柳木簪插在发间,令狐仪的心中不免有些怨气,说出的话也不饶人。 拙鸾冷笑:“好自为之?令狐仪,你也不想想是谁给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你们利用狐非天性善良催我坐上皇位,你们以后是自由身,换我十年如一日囚禁在皇宫深渊,你有何颜面说这句话,我做的这一切就只换来你一句好自为之?” “拙鸾,你别这样,”狐非见他的兄长面色不佳,赶忙出言劝阻,“如今皇帝驾崩,朝臣无主,四处也是匪乱纵横,饿殍满街,正是你顺应天命创建帝业的时候。此时若是你不承担,谁来承担?更何况我以后会在宫里陪着你,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狐非,好好问问你这对仁慈的兄父,为什么会饿殍满街,匪乱猖獗,”拙鸾微微发怒,眼角深挑瞪着令狐慕父子,“我不信以令狐慕大将军数十万的将士镇压不了匪乱,还有你的兄长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知道如何赈济饥民,你觉得这正常吗?” “……” “他们说不动我,就逼你善心大发天天给我吹风。你看到的惨象,不是他们治不了,只是不想治,目的就是逼我接下帝位。对此,令狐仪难道你不想解释什么?” 令狐仪面色惨白,正欲说话,拙鸾却又出口:“算了,再多的辩解只是伤狐非的心。三天后你们就可以准备登基大典,现在可以走了。” 狐非目送父兄远去,转过身来看见拙鸾已经坐上帝座,微笑着站在他身旁。 “当皇帝的感觉如何?” 拙鸾斜倚着,抬了抬眼:“无聊。” 狐非揶揄:“怎么会无聊?当皇帝就可以三宫六院寻欢作乐,多美的事。” “狐非,你这又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拙鸾斜着眼角看一旁立着的狐非,嫣红的唇勾起调笑。 狐非赶忙住嘴,将拙鸾往帝座里面挤了挤,自己坐在空出来的位子上策划宏图大计。 “拙鸾,你当了皇帝虽然威风,治国却要听我大哥的,用兵要听我爹的。要让全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不能吃不饱饭,也不能逼他们饿得偷盗……总之,我受过的苦,不想别人再受。” 拙鸾心中微痛,抓过他的手将他按在宝座内,侧身将狐非紧紧抱着,吻他的鬓角:“好,还有什么愿望,一并说来听。” 狐非笑:“后来的就是我的私愿了。” “无妨,只管说就是了。” “那我就说了,你不准嫌多。我要……江南柳州镇上最出名的梅子酒,蜀中竹林里刨出来的鲜笋干,北疆苍山里的黑熊肉,还有白胜男给我做的香酥鸡麻辣鸡红烧鸡白斩鸡……” 拙鸾失笑:“怎么尽说些吃的?白胜男?想都不要想,我不答应。” 狐非气得给了拙鸾一拳:“不答应还让我说,不是白费口舌?” 拙鸾将他的手按住,继续问:“还有什么愿望?说些有出息有长进的。” 狐非神采熠熠,想了一会儿,说出的话却愈加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怅惘:“我在北疆的时候,有一对叫白山的父子救了我的命。后来我答应白山有生之年要回去看他,前些日子写信问白胜男才知道他们早就搬走了。” “白山又是哪个?不要给我说除了白胜男你还招惹不少。” 狐非微笑,想起那个清瘦的少年,心里隐隐泛着酸痛:“白山,他大概比你大两三岁吧。每天给我喂鸡汤,求着他老爹为我接骨,还为了我在白胜男面前忍气吞声。我当时在想,要是把你养成白山那样的,以后就不愁没人孝敬我了。后来我才想清楚,他大概是喜欢我的……” 拙鸾眼睛微眯:“大概喜欢你?” “不是大概,是真的喜欢,我也是后来才明白。随便对一个人好哪能好成那样,他心疼我丝毫不亚于你,只是你运气好,恰好我也心疼你。” 拙鸾皱着眉,像是在听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他以为普天之下只有自己一人心疼狐非,却没想到还有一个叫白山的人愿意对他的狐非好,不禁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感激。 “我曾答应过白山帮忙找他哥,如今你当了皇帝,找起来也就容易多了。只消一张榜,就能让他们全家团聚,他哥哥是死是活听天由命,至少我良心能安。” 拙鸾静静看着狐非安然的神色,微笑道:“好,什么都依你。” 狐非紧紧搂着拙鸾,头埋在他的胸膛,又说:“还有最后一个愿望,等我死了,墓碑要朝南方,这样就可以天天看着你。” “……好,依你。” “傻鸟,我说什么你都当真。死了就是死了,我死了就什么也看不到了,”狐非头窝在拙鸾的胸襟里闷笑,继而抬起头来,“所以我现在要好好看着你,每天看八个时辰,十二个时辰,我要赚回来。” 拙鸾吻吻他的眼,拉开一点距离好让他看清楚:“好看么?” 狐非伸手摸上他的脸轻轻划着轮廓,点头:“好看。小时候好看,长大了更美。我就纳闷你是怎么长的,眼睛怎么能这么细长,鼻梁也很挺,嘴更好看。眉毛是银白的,头发是银白的,头顶还长翎羽,越看越像神仙。” 拙鸾失笑:“我本来就是神仙。” 狐非也笑:“我老糊涂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背着行囊到处游荡,那个时候我也很美,走哪都有姑娘抛手绢。现在不行,头也白了,眼角也长皱纹了,只有你一个人敢要我。死鸟,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 拙鸾手往狐非衣服里探,摸着他依旧光滑的肌肤,深情地看着他道:“不容易,那我好好孝敬你,可好?” 狐非身体有些僵硬,微微撑开一些距离,抱怨道:“昨晚才折腾得我难受,今天又要来,小小年纪不知道节制,以后身体要垮的。” “节不节制那是我的事,你只管享受就是。” …… 狐非被压在帝座上享受了至高无上的欢愉,却皱着脸摸屁股,心中暗骂不已。 第六十七章:情深 三日后,拙鸾不情不愿地坐上帝位,清冷的眸俯瞰众生。 金云朝从来没出过一位真正的神仙皇帝,当拙鸾白衣银发坐上帝位的时候,朝野上下无不惊叹,这不就是当年那个唇红齿白的仙童么? 这样独一无二的绝世容颜,任见过他一面的人都不会忘。仙童法力高强,曾和柳风国师联手救苦救难于苍生,又在国家即将倾覆的危难时刻挽救于水火,金云朝前几代昏庸的皇帝早该灭了,而此时这位仙人才是真正的贤君。 万民归心,争相匍匐叩首。拙鸾却转过头朝一旁站的狐非偷偷打了个慵懒的哈欠。 狐非抿嘴偷笑,低声叮嘱:“坐好。” 帝座上的少年嗤笑一声,转过身去面对无聊的朝臣,兴趣盎然地跟随令狐仪四处走动祭天,却勒令狐非跟在他身后提衣摆。 狐非在他身后走得哈欠连天,这死鸟似乎是故意的,一路走走停停,狐非几次都撞上他的背,鼻子早就红了一大截。 拙鸾慵懒地看着令狐仪:“国师,祭天还是由你来主持,朕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 “这……”令狐仪一怔,后面的“恐怕不妥”还未说出口,就见拙鸾拉着狐非衣带飘飞地走了。 拙鸾携狐非飘在云上,回头看他疑惑不解的样子,解释道:“实现心愿要趁早,今天我们先去江南喝梅子酒。” “你是皇帝,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这皇帝是个空架子,让令狐仪自己忙去吧,我没兴致在皇宫受囚禁。” 狐非兴奋地捏了捏拙鸾的手,抑制不住的狂喜:“快走快走,我带你去那家酒坊,人间滋味全在那酒里了。” 待到梅子酒入口,清冽甘美的口感瞬间化开在喉舌深处,细细品玩却又留有一丝苦涩。像是表面甜美的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苦痛,深深呷赏才能体会其中味。 “这就是你说的‘人间滋味’?”拙鸾捏着白盏杯,眼里有淡淡的不屑。 狐非给自己斟了一杯,抿了一小口才道:“江南的梅子酒,一定要等到绵雨飘飞的时候温酒引用,才能品出它的妙处。雨丝沾湿衣衫,身体微微湿润寒凉,待到一口温酒入喉,霎时暖人心脾。天地都淋在雨里,你却独自喝着暖酒,甘甜可口,你以为这就是人间至美了,却猛然品出一丝苦涩,越到后面越苦,就是这种乐极生悲,才让人更加珍惜片刻的欢愉。” 拙鸾手指摩挲着杯沿,凤眸里流光溢彩,不动声色地看着狐非。他神情温和的脸上明显有着深深的怅惘,双眼朦胧地看着酒坊屋檐滴答坠落的雨滴,此时思绪飘飞的狐非没能察觉背后贴上来的体温,直到身后有人将他整个揽入怀中,才惊觉地转过头。 拙鸾唇贴在他鬓角边,轻声问:“还冷吗?” 狐非微笑着摇头:“不冷。” 拙鸾从后面吻上他的唇,四片唇瓣交缠,嘴里梅子酒的清香更加浓烈。 “还苦吗?” 狐非摇头:“不苦,全是甜的。” 拙鸾坐回原位,给两人斟上酒,一杯一杯饮着,眼神在狐非脸上细细描摹,看他眼角细微的皱纹和鬓间日益繁多的白发。 狐非头趴在酒桌上,枕着拙鸾的一只手臂,食指在酒杯里蘸了,轻柔地在拙鸾脸上描酒痕。蘸了梅子酒的手指带着特有的清香,一路从光洁的额头鸿影般掠过,抚上高挺的鼻梁,留下一道湿漉漉的印记,再绕到嫣红的唇上轻轻地一点。 拙鸾眉眼温柔地看着狐非玩些幼稚的把戏,直到见他双眼微微合上,才知道他已经上了酒劲,昏沉沉睡过去了。 此后的数月,狐非拉着拙鸾观赏了大半个金云朝江山,在蜀中的茂林修竹中畅谈甚欢,又北上苍山美美吃了一顿黑熊肉。 等到白胜男端出全鸡宴款待远道而来的二人时,拙鸾沉了脸:“白姑娘,你可有婚配?” “噗——”狐非一口辣酒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 白胜男一张脸淌了猪血一样爆红,本想回敬一句“关你何事”,却转念一想眼前这人是当今皇帝不敢造次,只好蚊子咬一般答道:“还不曾婚配。” 狐非神情怪异地看着拙鸾,对这死鸟说话不知三思的毛病很是头痛,低声道,“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嫁了没有的,拙鸾你在人间这么多年怎么还是笨的要命?” 拙鸾对狐非的责怪置若罔闻,只是眼神不动声色地将白胜男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淡淡道:“朝中北方来的将军任你挑,看上哪个只消给我说一声就是。” 白胜男跺脚:“我不喜欢北方人。” 拙鸾若有所思地点头:“南方将领也可,为人温厚配白姑娘刚好,如今女方强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狐非一口酒又差点喷出来,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不会说话的儿子?拙鸾这话听在谁耳里,都知道他是嫌弃白胜男过于强悍威猛了。 白胜男哪能听不出来,索性摊开了:“你若是能让柳风活过来,我就嫁。” “这恐怕有难度。”拙鸾自斟一杯酒,微微勾起唇角。敢情自己完全多虑了,看来狐非这蠢货也只有自己眼光差到出奇才能看上,骚狐狸远不及柳树精讨人欢喜。 白胜男“嗤”了一声,自己坐下吃鸡,眼角却不停瞥狐非,纳闷:“狐狸你怎么这么老了?我看看,头发都白了一小半了!” 狐非神情淡然:“人老了,头发都是要白的。” “胡说,你才……”白胜男正要说,却见拙鸾眉间隐着淡淡的悲伤,一瞬间醒悟过来。凶悍女人一把抓住狐非的手臂,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因为那次坠崖伤了元气?” 狐非抽回手臂,笑道:“大概是吧。我本来就是半妖,命更短些。” 白胜男静默着,良久不说话。忽然转身走开,一会儿从屋里拿出件东西交到狐非手上:“这是千年一遇的老山参,你拿去补补,兴许有用。” “不用了,”拙鸾将山参递回去,“仙丹都没用,更别说山参了。” 白胜男在手中摩挲着老山参的纹路,心里梗得难受。为什么一株没有感觉的山参都能活好几百年,狐非这样善良的人却连正常人的寿命都活不到。 狐非自己看的十分淡然,反倒过来劝白胜男:“死女人别难受了,活那么长多无聊,只要每天过得高兴,几十年跟几亿年其实是一样的。” 白胜男吭得一声笑出来,朝狐非轻挥一拳:“就你想的开。” 三人把酒言欢,狐非心中荡漾着一波又一波的暖流,直到拙鸾将他拖上云层,他才从陶醉中醒过来。 略带了点酒气的拙鸾异常冷艳,他挥手招来一大朵锦缎般的云霞,盘腿坐着,让狐非躺在云上,头枕着自己膝盖看夕阳坠落。 瑰红色的晚霞铺满整个西天,光色柔和地弥漫进云层缝隙,暮色四合,薄露微湿。天边一字排开归巢的鸟儿,闪着翅膀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鸿影,就化作飘渺的墨点远去了。 狐非惬意地眯眼,叹道:“从天上看日落又是另一番景象,人间何其好,天上也不错啊……” 拙鸾低头,看着狐非一头顺直的发从云端流水般倾泻,手抚上他温热的面颊轻笑了笑:“狐非,我就这样守着你,等你变老。” 狐非闭着眼懒懒点头:“好。” 拙鸾将人捞在臂弯,低头吻上狐非的唇,温柔而深情地碾压。鼻息间是浓浓的不舍和眷恋,徐徐喷洒在狐非依旧美丽如昨的面庞,带着轻微的酒香,慢慢侵入狐非的心脾。 狐非自始至终闭着眼,不敢看拙鸾的黑眸。每每被这双眼睛中透着的朝气蓬勃吸引,却又在它的深处发现沉重的依恋和悲伤,狐非的心就比死了还要难受。 自古生离死别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只不过是两个人的心各自挖了个孔洞,一路远去,一路滴血。 在拙鸾看不见的深处,狐非早已经热泪滚滚。衰老是多么恶心的字眼,却在这云端如此诗情画意。他已经守着这个少年长大成人,今后,就再也守不住了。 第六十八章:愿意 待到狐非和拙鸾回到凉都,天下太平无事,一切令狐仪呈报上的奏章,拙鸾只是抬抬眼:“该怎么处理国师你会不知道?怎么,还想我这个皇帝做的名副其实?” 令狐仪从来没在这人面前得过好脸色,绷着脸抱了一大堆奏章又准备退下去,却被叫住,“你去皇城口贴张榜寻人,至于怎么写,问狐非,照他的意思办。” 令狐仪疑惑地看了看皇塌上斜倚的人,摇摇头还是走了——谁让这鸟人现在是皇帝呢。 狐非正在花园里逗鸟,远远看着令狐仪一袭深青色的衣衫穿过走廊,急急朝自己走来,先将人叫住:“大哥找我有事?” 令狐仪匆忙行进的脚步停住,愣了愣:“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狐非放下手中的鸟食,缓步踱到人前,笑道:“恐怕确实如此,你以前没事从不找我。” 一句无心之言说得令狐仪一阵胸闷,明知道狐非并不同于拙鸾,即使吃了亏也从来一笑了之,不记仇更学不会挖苦人,他自己却如同做贼心虚一般,一听到狐非说点什么就心慌气短,愧疚之情险些溢于言表。 他令狐仪终究还是欠狐非一份挂念。 “大哥确实找你有事,”令狐仪敛了神情,正色道,“皇上说要张榜寻人,让我问你的意思。” 狐非像是早已经知道,神情怡然地点点头,泰然自若让人研磨展纸,挥毫在纸上写下一段字: “兹有白氏长子,祖籍苍山白庄,年幼流离,遗失人际。此人眉尾臀尖皆有一疤,臀尖疤痕系幼时攀高爬树,树杈所伤。如有发现此人者,上报朝廷,赏银万两。” 令狐仪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二弟,臀尖的伤痕一般除了自己,别人发现不了。” 狐非恍然大悟,赶忙弥补疏漏,又在寻人告示的末尾加上一句:“征得本人默许后,方可脱衣查验正身。” 令狐仪额头一阵青烟乱冒,说什么默许,明明就是找着人强行脱衣,明摆着打斯文的幌子干粗暴的事。 “你找这人做什么?”令狐仪疑惑,“又是你云游四海结识的朋友?” 狐非本想说自己正在帮白山找大哥,还他救命的恩情。然而这样一来又要牵扯出柳风害他坠崖的一段往事,令狐仪失了心爱的人,现如今正孤苦落寞着,还是不要去触他伤疤的好。 “嗯,算是朋友吧,还是要劳烦大哥了。”狐非温和笑道。 令狐仪正愁没有弥补的机会,这回总算能帮着狐非,也是爽朗地笑着:“二弟你放心,大哥马上去办,保证不出三天让大半个金云朝的人都看到这张告示。” 狐非颔首,随着令狐仪往花园外走,目光紧盯着他深青色的外衫叹了口气:“大哥,回去换个颜色的衣服吧,你这样越是时刻提醒自己想着柳风,就活得越是痛苦。你别忘了,柳风虽然只给你留了一根柳木簪,好歹也是能感知的,你再这样消沉,他也会失望。” 令狐仪脚步顿了顿,又迈大步子往前走,“我没有时刻想着他,就是偶尔念一念。” 狐非摇摇头:“你若不是时时刻刻都念着他,用得着连穿衣服都要弄成和他一样的颜色?还有你的柳木簪,从来就没见你摘下过。” 令狐仪吃了一惊,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念了柳风这么久,顿时有一种被戳穿的窘迫,然而他都已经失去柳风了,难道连一点念想都不能有吗? 国师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声音里是不可动摇的执拗:“一切都是我愿意。” 说完甩手离去,高大的背影落荒而逃,留下狐非一人摇头叹息。 旁人说再多有什么用,一切你愿意就好。 ****** 令狐仪办事效率正如他承诺的一样高,第二天就有人来找狐非认亲。 拙鸾携着狐非的手,眺望着殿外百步之遥的地方扭扭捏捏地走来一个身影,疑惑地皱起了眉。 狐非眼神紧盯着殿外移动的那人,越看越觉得那样一步三提胯的姿态像极了一个熟人,触了触一旁的拙鸾:“你看那人像谁?我怎么觉得好眼熟。” 拙鸾一脸戏谑:“看来你家壮士昨晚没有把他伺候好,走路姿势格外别扭。” 狐非目瞪口呆。刚刚还称赞令狐仪神速,这么快就帮他把人找着了,原来这人根本就是远在天边尽在眼前,完全一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戏码。 小白莲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地走路,没几步就左顾右盼看周围,见没有侍卫守着,风一样飞奔到殿中,冲着皇榻上的两人兴奋地嚷嚷:“你们找的人就是我!” 狐非挑挑眉,一脸坏笑:“你怎么证明?” 小白莲傻愣,这还要什么证明,二公子不是认识他么,难道还怕他来假冒领赏银? 底下的人扭捏着,狐非越看越好笑,心中出了一口恶气。谁让你躲在本公子身边这么久都不知道说说身世,害得人一番苦找。 “我,我有办法证明!”小白莲一时情急,脱口而出,“我屁股上真有疤,就是小时候上树刮的,不信,不信,你回去问我男人!” 狐非登时喷笑不已,弯腰趴在拙鸾肩膀上直喘。拙鸾无奈地拍拍他的背,对狐非恶劣又幼稚的把戏很是觉得丢人,什么时候跟个小孩子一样了,就知道逗人玩。 “你有个弟弟叫白山?”皇座上的人出声问道。 小白莲忙不迭点头,“我就猜到二公子一定是认识我家里人,不然也不会对我的身世了解这么清楚。我弟弟现今人在哪?” 拙鸾摇摇头:“这很难说,明早我再命人张榜寻人,你只管等消息。” 小白莲失望地点点头,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恍惚地走了。 拙鸾看着大殿门口的身影越来越远,才转过头来,一眼对上狐非发亮的眼神,愣住了。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他一手抚上狐非的脸问道。 狐非眼神里满满都是赞赏,笑道:“拙鸾你发现没有,现如今的你变得柔和了许多,没有以前那样傲慢冰冷,这样很好。” 拙鸾失笑:“我以前什么样子?” 狐非想了想,说道:“你以前就是死鸟一只啊!说什么都不听,自以为是,傲慢无礼,霸道蛮横。我有时候觉得养你很累,处处心疼你,小心伺候还要看你脸色,根本就是讨了个冤家克星,活受罪。” 拙鸾原本笑着,等狐非一席话说完,脸色已经沉到锅底:“还有什么,你可以尽情声讨,以后就没机会了。” 狐非咬咬下唇,硬是将满肚子的牢骚憋了回去。即便拙鸾以前的劣迹令人痛彻心扉,罄竹难书,他也不能就这么顺杆爬上了这死鸟的当。 现在说痛快了,晚上遭殃的还不是他自己。 “没了?”拙鸾眼神探究地看着狐非,老男人一脸欲言又止的憋闷分明就是最有力的声讨。 “没了,”狐非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在拙鸾危险地哼出一声尾音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一句,“真没了,你哪都好,我怎么能骗你呢!” 拙鸾静静看着狐非,黯黑色的眸光流转,轻叹一口气:“狐非,其实你不用这样迁就我。你在怕什么?” 狐非翻白眼,嘴角轻抽了抽。拙鸾满怀期待地看着狐非,等他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身旁的人已经悄然走出一步,正欲转身离去。 “你到底在怕什么?”拙鸾一把拽住狐非的手,再次问道。 狐非回望,眼看着不能脱身,索性眼睛一闭,“我怕你压得我下不来床。” 拙鸾:“……” 绝美的仙人此时心中恨不得将狐非千刀万剐——为什么自己一番深情,这蠢货竟是这种回答!! “你这个老男人!”拙鸾气得揪住狐非的耳朵不让他逃脱,狐非抱着头讨饶。 “明明是你自己逼我说的,又是这样张牙舞爪,我就不能夸你!明早赶紧滚回你亲爹那去,老子都要被你气死了!” 拙鸾松了手,狐非嘴里嘶嘶喘着气,两只耳朵被揪得通红,头发散乱着站在拙鸾面前一阵猛瞪。 拙鸾别了狐非一眼,强压着心中的怒气,沉着嗓子说道:“以后我不会欺负你了,你自己舒服就好,不用管我。” 狐非揉着耳朵愣了愣,心中暖暖的溪流淌过,隐约还能感受到荡起的波纹。这傻鸟以前不都是只顾着自己舒服的么,现在总算知道为他着想了,可是为什么心中还是觉得难过? “拙鸾,其实我没事。”狐非拽着拙鸾抱紧,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孩子想要把以后几亿年都无处施与的好全在短短几十年里补回来。这死鸟,永远这么自以为是。 拙鸾揽紧怀里的人,几乎能摸到他突起的肩骨,笑着道:“我愿意对你好,不用你管。” 干什么不都讲个你情我愿么,所以只要我愿意,谁都管不着。 第六十九章:白山 狐非又让人在城门上张了榜,指名道姓要找白山,告示贴出去数月,却仍是杳无音信。 小白莲着急上火,整日在四流耳边吹风:“你倒是让二公子帮忙找找啊,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四流被他烦的头痛欲裂,终于撑出一丝作为男人的威严来:“吵什么吵,二公子这不是满皇城贴榜找人呢么!再说了,要是你弟弟故意躲起来不见人,二公子就是把地下掘个坑也找不到。” 一听四流的话,小白莲更心急:“那,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等着吧?” 四流往令狐府门柱子上一坐:“那就等着,我就不信你家那个小兔崽子还不肯出来了!” ****** 仅仅数条街道,二里地之隔,凉都城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庙里,白山神情安详的敲着身前的木鱼,清脆的响声在空寂的夜里回荡,伴着滴滴坠落的细雨连绵成清丽而又单调的乐章。 庙里一同修行的老和尚拿了张纸,唤道:“孩子,别敲了,来看看这个是不是寻你的。” 白山放下手中的木鱼,只看了那纸张一眼,就知道写的是什么,倒也不遮掩,清楚地答道:“确实是寻我的。” 老和尚将纸张细细看了一遍,慈祥和善地劝道:“既然有人寻你,说明这世上你还不是孤身一人。尘世有尘世的好,只要心中宁静,走哪都是向佛,让你呆在庙里,反倒是束缚。” 白山摇摇头:“师父有所不知。我若是真回去了,反而不能六根清净。您总是教导我,不要奢望太多,凡事顺其自然因果就好。可是我这人修为太低,没有那样豁达的心境能够顺其自然,看到了就是看到了,不会因为剃了头发,就不去想。就是因为这样想着那人,都会觉得是种罪孽,所以还是远离的好。” 老和尚沉沉地笑着,缓缓道出:“你能这么坦然地面对,就已经放下了。我问你,你现在想将那位姑娘抢回来吗?” 白山脸红了红,没想解释狐非才不是姑娘,却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我不想抢。” “为什么呢?抢过来,给她安稳幸福,这不是你该做的吗?” 白山腼腆地笑着,面色仍然很苍白,却十分平静:“不是这样。师父,不知你出家前有没有爱过人,只要爱过就会知道,看着他快乐幸福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不管这幸福是谁给的,只要他受用,我就高兴。而且……能给他幸福的人,我自知根本比不上,所以就这样看着好了。” 老和尚眼神越来越亮,赞赏道:“你这孩子想的实在很通透。遁入佛门的人,大多都是心如死灰,了无牵挂。殊不知了无牵挂也意味着无心,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能参透这佛法中的玄机呢?所谓看破,并非失望,而是放下。这一点,你做的很好。” 白山点头,眼神殷殷:“师父,既然您这么说,那我更不能应了这启示去找那人。所以,今晚就您就好好歇息,不用再劝我了。” “不,既然已经放下了,见一面又何妨,至少报个平安。哪天你看着那人,心中除了祝福,再无波澜,紧张亦或嫉妒都没有,你就真的放下了。” “师父,我不想去。” 白山急忙辩解。实在想不到去的理由,见一面狐非,看看他身边站着的玉人,就不能保证自己有一贯自持的定力不去想,不去奢求。这样还谈何修行?原本已经是平静无波的湖水,就不要期待一场甘霖去搅起惊涛骇浪罢。 老和尚摇头大笑:“随你,随你,我睡觉去了。” 然而清晨醒来的时候,白山已经在官府门口躺着,身上披着师父的粗布衣,朦胧着双眼看向两旁站着的好奇的人群。 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白山坐起身来,胸前挡着的一块木牌轻磕了磕,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我是白山。 地上的青头小和尚脸色僵了僵,一脸无奈地站起身,摘下脖子上套的木板,拍拍衣襟上的皱褶准备离开。 “哎,等等,你真是白山?” 凉都城衙门守卫打着哈欠,一看到字立马清醒。 白山沉默,那人皱眉,忽然一手架起人往皇城拖:“管你是不是,赏银万两呢,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于是一路尘土飞扬,人最终还是被送到了皇宫。 殿下站着的人平静而青涩,却又有大彻大悟的淡然沉着,拙鸾眯着眼打量白山,最终还是走上前去。 “狐非还在睡觉,要叫他来吗?” 他站在白山面前,压过他一头,气势却不逼人。 白山抬眼看人,眸光里闪过些许讶异。从没有人能美成这样,多年前的仙童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那样的光华堪比日月同辉,现如今眼前这人身姿颀长,凤眸斜飞,更有一头仙族水华般的银发,是任谁也比不上的。 差点又要自惭形秽,白山还没忘记自己是个佛家子弟,凡事淡然就好,不必钦慕嫉妒,于是笑得温和:“不用,还烦请你告诉他,我还活着,而且来看望过他。” 拙鸾点头,凤目审视着白山,心中微澜。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在他失去狐非的岁月里,用同样赤诚的心意照顾狐非,给了他一份让自己都微微嫉妒的温暖。 “我想你还是去见他一面,狐非很挂念你。” 拙鸾道,往殿外迈着引路。金云朝的皇帝直接做了决断,白山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摇摇头跟在他身后。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锦被上,狐非睫毛忽闪忽闪两下,睁开了眼。 白山微笑,看着他醒来也不说话。 狐非使劲甩甩头,眼神却直直看向白山身旁负手而立的拙鸾,意在询问这是否是真的。 拙鸾上手掐了狐非一把,床上人呲牙咧嘴地骂出声:“死鸟你要造反吗!我腰断了……” 白山没能忍住,笑出声来,下一刻就被狐非猛地抱在怀里。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将怀中人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话语里却还带了一丝委屈,“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你这是逼着我食言吗?” 不等人回答,狐非又松开白山,一把拽过拙鸾兴致勃勃地给他炫耀:“我说过我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现在见着了,知道我没骗你吧?” 白山点点头,算是对狐非眼光的肯定。 狐非顿时觉得人生圆满了,床边站着的是这辈子对他最好的两个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兴奋过后,狐非才仔细打量起白山,“你怎么当和尚了?” “我爹被人骗了钱财,生了场大病去世了,我就随着师父做了和尚。”白山简单地回应,转开话题,“你坠崖受的伤还没好?为何头发会白这么多?” 狐非笑:“你忘了我是半妖,本来就容易老些。” 白山点点头,也不多问。他满心以为看到狐非后会像以往一样,激动,紧张,甚至害羞不知所措,然而真到跟前了,他才发现,自己心中早已经平静如水。 师父说每个遁入空门的人,生前总要经历一场情劫,狐非就是他的劫难,却如此绚丽。 往昔的日子如同云烟一样飘散,白山至今还记得狐非受伤在他家里修养时的样子,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满身插着棍棍,嚣张霸道天天吵着要吃鸡,还会在月圆之夜变成人形,窝在他怀里吓人一大跳。 这些日子快乐却又遥远,而如今狐非早已养好伤,连容颜也渐渐变老。他的身边有人照顾,而白山自己也皈依佛门,都算是有了归宿。世间所有的淡然和美好,无非就是自己过得好,心中念着的人也过得好,一份安稳弥足珍贵。 三人相顾无言,都微笑着看彼此。拙鸾牵起狐非的手,看向白山,真心诚意地说了一声:“多谢你帮我照顾狐非。” 白山清秀的眉间掠过一丝淡然,笑道:“只是尽力而为,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你比我伟大,” 拙鸾摇头道,“一个本身很强大的人,能对人好,并不值得称赞。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却竭尽全力去施与,这只有你做到了。” 狐非听得吭一声笑出来,看着拙鸾一本正经的神色十分无奈。什么时候这傻鸟知道夸别人了,不容易啊不容易,还是本公子教子有方。 “过来过来,都让我抱抱,你们能这样,我比泡了一条街的花娘还高兴!”狐非豪迈地笑着将两人揽进怀中,一边一个抱着头一阵揉搓。 白山支楞着脑袋,青色的发茬有些扎手,嘴里不停念叨:“出家人授受不亲,施主折煞小和尚了。” 拙鸾凑到狐非耳边,咬牙切齿低语:“泡一条街的花娘?狐非,我看你那个地方实在该废掉,明天带你到净身房去逛逛,如何?” 狐非马上松开拙鸾,抱着白山欺负:“你看你看,这死鸟这么凶,亏我还你面前夸他长得好。白山你怎么不早些遇到我,不然说什么我都把你当儿子养,哪还有这死鸟什么事!” 白山避着狐非的手失笑不语,拙鸾气得额头青烟乱冒。 第七十章:不老的时光 自白山走后,狐非整日到他栖身的小庙里滋扰,见天拿着小玩意儿逗白山,青头小和尚无奈地摇摇头:“你再来,我的修行全被你打乱,一百年也修不成正果。” 狐非错愕,后来便想通,这世间除了拙鸾陪着自己瞎逛,剩下的各自都忙着自己的事,闲人无多。只好差人时不时来庙里看一眼,又对老和尚师父千万叮嘱,若是白山的痨病又犯,一定找他安排最好的大夫诊治,好好修行,好好保命。 老和尚沉稳一笑:“施主尽可放心,出家人一心求灵魂飞升,却也是惜命的。” 狐非满脸堆笑地点点头,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回去了。 春霜秋露,夏雨冬雪,时光翩然飞远,却难耐离人心痛。 拙鸾每日看着狐非鬓间白发又添一缕,心中辗转,好似原本已经扎上千针万针的地方,又重重地刺了一锥。狐非对自己的老况装作毫无察觉,整日拉拙鸾在云上飘来飘去,看遍好风景,吃遍天下味,拙鸾总是纵容地笑着,一一作陪。 “狐非,起床了,都日上三竿了。” 拙鸾轻抚着枕边人沉静的睡颜,温声叫道,却觉得这场景如此熟悉。 ——“乖儿子快起床,都日上三竿了,再不起床就打屁股了。” 拙鸾闭着眼回想狐非说这话时的样子,一头青丝缭绕,年轻,狂放,柔媚。然而身边躺着的人已经青丝换了华发,短短几年时间,记性越来越差,每天要睡很久,做着悠长又美妙的梦。 鼻尖渐渐泛上微红,倔强的仙人眼角划过一滴泪痕,滚烫如灼,一瞬间又冰凉渗骨。拙鸾从来没有哭过,任何的艰难都能用骄傲强撑过去,任何险恶都能在他的手里化险为夷,此时如此傲慢的人,却因为舍不得狐非,因为想到没有他的日子将会过的无尽凄惶孤独,眼泪一滴滴滚落。 拙鸾侧过身,紧紧抱着狐非消瘦的肩膀,头埋在他的肩窝中,闭着眼无声地哭泣。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幼时的样子,窝在狐非的胸口,不必强忍,肆无忌惮。拙鸾从来不知道哭这么难受,胸口堵得发慌,一定要紧紧抱着狐非,咬住唇角,才能好过些。鼻子也被堵住,喘不过气来,拙鸾张开唇大口大口呼吸,终于抑制不住喉咙里溢出一丝声响,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人趴在狐非胸口放声大哭。 狐非被一阵奇异的声响吵醒,转过头看肩窝里埋着的银色脑袋,肩膀处的衣料已经被泪水打得尽湿。 “你……在哭?”他诧异地将拙鸾的头掰起,看着他银白色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整张脸上泪痕交错。 拙鸾说不出话,喉咙梗的发痛,只能隔着眼前的一道泪帘看狐非模糊的脸。 狐非伸手给他抹眼睛,笑了:“这就怪了,我家傻鸟不是从来不哭么,这次怎么眼泪汪汪的?拙鸾,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拙鸾也不抽泣,只是静看着狐非嘴唇一张一合,眼里的泪水就像决堤一样又流下来两行。 他后悔了,没人告诉他一哭竟然有这么多的泪水,想停都停不下来。早知道就憋一辈子,却偏偏没忍住掉了一滴,自此眼睛就像有了一丝裂痕的堤坝,一滴足以引得整个汪洋倾覆。 狐非伸手给他抹泪,指腹擦过面颊留下温热的触感。抹了又抹,就是停不下来。他索性勾着拙鸾的脖子吻他,唇齿间轻轻地抚慰,揽在背上的手也缓缓抚着,感受他在自己怀中微弱的颤抖。 拙鸾皱着眉推开他,有些狼狈地低声道:“你没给我说过哭这么难受,我没想哭。” 狐非大笑将他一把揽过,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天底下就我一人见过神仙流泪,还是为了我,我狐非真是赚了啊。” 拙鸾终于成功地止住了泪,这比他打败柳风还要费力。他细细嗅着狐非的发香,却觉得心中越来越脆弱,长了这么多年,狐非老了,他却越活越回去了。 “狐非,你这个坏人,让我动心,却不跟我一直走下去。”他一口咬上狐非的肩膀,半是泄愤地说道。 狐非无奈摇头:“这真不能怪我,我也想陪你,这不是……命有定数,事不由人么。” 一句事不由人,你又能奈这命运何? “命不由人定,不过你在我身边,就已经是圆满。拙鸾你从小什么都有,难免会想要更多。而我从来都是什么都没有,上天随便给我掉下个你来陪着,我已经很感激,不敢再奢求更多。” 狐非抿唇笑着,眼角细细的纹路绽放如花,白发青丝缠绕垂在肩头,带着岁月雕琢的沧桑,沉静依旧,美丽如昨。 “狐非你不要这样说,就算把我的命给你续着,你都值得,” 拙鸾伸手抚上他的发,纤细的手指穿过斑驳的发梢,眼里闪着微芒,“你比天下都珍贵,只是你从来不知道。至少我爱你这一点,你就赢了所有人。” 狐非怔住,半晌忽然转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满腔的悸动和疼痛憋回,才转过来笑靥如花地看着拙鸾:“你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会说了,跟唱戏似的,一出接着一出。行了,我家小子的心意本公子就勉为其难收下了,赶紧起来,再待在床上小心我揍你!” 拙鸾嗤笑一声,任由狐非捞过衣服给他套上,眼神却盯着狐非肩上的白发,心念动了动:“我帮你把头发染回来。” “你有这个法力?”狐非系腰带的手一顿,眼中欣喜异常,“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本公子顶着这么丑的一头白发晃荡这么些年,花娘都被我吓跑了!” 拙鸾脸色僵硬,咬牙瞥着狐非,半晌挤出一句:“没出息。” …… 晌午时分,阳光暖热洒下,拙鸾懒懒地坐在一藤花枝下,映着斑驳的光影朝狐非招手,“快过来。” 狐非嘴角轻抽,惊恐的看着地上的一盆墨水,如临大敌一般踯躅不前。 “你脚扭了?” 拙鸾勾唇揶揄道。 “啊?嗯……扭,扭了,刚扭的,疼死老子了。”狐非立马抱着左脚嘶嘶地发出一阵抽气声,差点就要面色煞白冷汗如雨,果真惟妙惟肖。 拙鸾点点头站起身,三两步踱到狐非身边,不由分说将人抱起坐上软榻,朝怀中呲牙咧嘴的人鬓上吻了吻,柔声道:“别乱动。” 狐非被臀下支起的某物弄得微窘,安分了不少。年轻就是这点好处,随时随地都可以……那什么。 狐非心中酸溜溜的,年轻了不起啊,能随时随地那什么了不起啊,也不看看是被谁勾的…… 拙鸾低头抿唇,像是看懂了狐非的心思,笑叹一声:“你这老男人实在该阉了,尽想些有的没的。我还有正事要做,没心思管那地方是睡着还是醒着。” “咳,那就赶紧干你的正事。” 狐非讪讪从拙鸾的脸上挪开视线,心中不住地念,不就是染头发么,大男人还会怕这个?再说了,以前欺负傻鸟人小,现在怎么算这小子也是过门的“媳妇”了,得让他把这点怨气讨回来,对爱人能屈能伸才像个男人。 怀中人妥协服软,拙鸾下笔有神,上等的狼毫笔在浓墨里蘸了,带着空中的花香和徽州墨本身的清香,一点一滴渗透到狐非的白发里,将原本如同月华般刺眼的皎洁染成深邃的黑夜,让一头华发减去年轮,重新烙上年轻的印记。 手中自有丹青笔,一寸青丝一寸心。 狐非躺在拙鸾的怀中,手臂做枕,仰视拙鸾认真的神色。那是怎样的一丝不苟,凝重地好像整个世界都捧在手中。倔强温柔的少年要用手中的笔晕染狐非,雕刻怀中这朵几近凋零的白莲,然后拱手愤怒地奉上,对苍天控诉,你是多么不开眼,竟遗落了这样的稀世珍宝。 “狐非,你给我记住,我爱你。”手指画笔的神仙深情地落笔,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盯着怀里的人,一字一句,“从十三岁开始,我就爱你。你活着,我爱你,你死了,我只会更爱。” 狐非只觉得眼睛里热泪双双滚落,不敢看拙鸾,闭着眼勾唇道:“我记着呢,你要是怕我忘了,就把这话刻在我的墓碑上。” “好,说话算话。你就是成了白骨,我也守着你。” 拙鸾笑着说道,又在狐非的白发上落下一滴清香的墨。 狐非淡红的眼眶里和着泪,伴着拙鸾近在咫尺的呼吸,安然地吮吸一树藤的花香。阳光透过翠绿的叶洒下斑驳的影子,狐非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头一歪睡了过去。 拙鸾无奈地揪揪他的头发,宠溺地骂着:“蠢货……又睡着了,可怜我一番心意啊。”说完依旧蘸墨,轻挥毫笔,雕琢怀中这朵梦中还噙着浅笑的白莲。 只愿时光川流不息,你我都不曾老去。 ——正文完—— 番外一:舍利子 “狐非,起来了。今天除夕,我们去看白山。” 拙鸾摇了摇床上沉睡的人,见狐非惺忪地睁开了眼,才映着夕阳的光,抱起迷茫的人往外走去。 身着便服,上了一顶朴实无华的轿子,狐非这才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笑道:“又是一年。” 拙鸾微笑着牵他的手,叮嘱道:“白山近些年身子越发不好,你不要太贪玩,拉着他在雪地里到处跑,害得他整夜咳嗽。” “啊?”狐非眨眨眼,怔了怔,“那你要时刻提醒我,我这记性越来越差,一吃饭就忘了。” 拙鸾无奈,揪他的耳朵,“就知道吃,没出息。”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白山待的庙实在太小,皑皑的雪一遮,若不是听见里面的木鱼声,狐非只怕还找不见地方。 难得来一趟,白山也不像平时一样对狐非的骚扰表现出无奈,狐非高兴得很,当即拉了白山在火炉旁絮叨不停。 白山开始耐心地听着,后来便止不住诧异地看一眼拙鸾,见仙人不动声色地看着狐非微笑,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我给你说,今天拙鸾又被我压在下面了,叫得那叫一个惨,当年老子打他屁股都没见他那样叫过!” 狐非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白山眉毛一跳,头大如斗,“这个你上次给我说过了,我是出家人,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对我说的好。” “说过吗?” 狐非皱眉,想了很久还是没想起哪次说过,比了个很夸张的手势,“不管,就当我没说过。我给你说,你不知道他叫得有多痛苦,整整三天!三天下不来床,可算让我出了这口恶气了!” 白山嘴角抽了抽,口中不断念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过一会实在招架不住,转过头去看着拙鸾,眼神里是哀求,隐忍含蓄地表达了想将狐非踹出去的欲望。 拙鸾悠悠地抿了一口淡茶,不温不火道:“狐非人老了,癔症比较严重,也分不清方向,上下颠倒了你别见怪。” “阿弥陀佛!” 白山重重地叹一声,端起地上的木鱼,低着头快步逃走了。 狐非自己一个人说得口干舌燥,一转头见到白山穿灰衫的身影飞也似的逃走,立马住嘴,忐忑地看着拙鸾:“我记性不好,刚才没说错什么吧?” 拙鸾伸伸懒腰,一手搂上狐非的腰,笑道:“没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如爱卿今晚就给朕侍寝,将功补过怎么样?” 狐非露出一口白牙笑着:“皇上您说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哎呦,人老啦,记性都被狗吃了……” 拙鸾嗤笑一声:“你的记性狗都不吃。” 狐非:“……” 夜幕四合,白山端了斋饭来,叫了师父一起吃。 一张方桌,狐非和拙鸾对面而坐,脚却在桌子下打仗。狐非玩心大起,两只腿剪着拙鸾的腿紧紧扣住,面上却一脸和悦地跟拙鸾相亲相爱:“来来,吃这个,别饿着了。” 拙鸾冷冷地瞪着狐非,筷子在空中点了点,示意狐非别忘了他是有法力的。 狐非两腿一拽,挑衅地一扬眉,有旁人在场,量你也不敢怎么样。况且……白山可是向着老子的! 拙鸾见他眼里闪过精光,冷笑一声,忽然转过身问白山:“你这庙里缺不缺人?” 见白山一时反应不上来,他又解释道:“我有一个爱妃,整日受情欲煎熬,欲求不满,总是对我纠缠不休,你看送到庙里来教化清修一番,能否涤清他心中燥热?” 白山愣住,待反应过来,埋头扒饭不语,耳朵尖上一点一点泛红。 这两个人最好别来了,破坏出家人修行是要下地狱的。 老和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间莫名其妙,只好解释道:“若是状况轻微,可以找大夫配药调理身体,清清火,凉凉血就好。若是长期如此,还是到庙里来学经的好,受佛法熏陶几日,情和欲就都看淡了。” 拙鸾憋着笑,扒了一口饭,硬绷着脸道:“我吃饱了,先出去一趟。” “等等,我也去。” 狐非赶忙起身。 两人一路跑到庙后面的林子里,一路上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直到看见一棵半臂粗的大树,才靠着树干笑个不停。 “死鸟,你才欲求不满!毁老子英明!”狐非一脚踹向拙鸾,被人拽着倒向怀里,静着不动了。 拙鸾薄唇勾起,将狐非圈在臂膀里,笑道:“好,好,是我欲求不满,你说该怎么办?” 狐非笑:“来来,老子赏你,亲一下。” 拙鸾朝他冻得有些发紫的唇上轻触一下,“不够。” “那就再亲,嘴亲烂了就够了。” 拙鸾无奈,手慢慢在狐非背上摩挲,“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狐非一脸暴怒:“我今天才能走路,你又要来!我看你才该被送来庙里清修吧,不行,我得找大夫给你开药败败火。小小年纪思银欲,就你这还当神仙,老子都瞧不起,哼!” “你在桌子底下勾我,怪谁……算了,我是神仙,不跟你计较。”拙鸾气得脸色发青,怎么每次跟狐非说话都这么幼稚,天上的神仙要是知道他凤鸣王的儿子被个蠢货气得青烟直冒,一准儿跑到凤鸣王府笑话那对夫夫去。 “走了,你这身板,我压起来咯得慌,先吃饭长肉要紧。”拙鸾脸色黑沉,拽着狐非往庙里走,一路上踹树干,狐非在后面被树枝上震落下来的雪砸得脑袋生疼。 等到了庙里,却只见老和尚一人在火炉旁烤火,白山早已经拿着木鱼叮叮当当地敲去了。 “这孩子,难得心里清净啊。” 老和尚叹道,看着门口站着的拙鸾和狐非,朝两人挥手,“回吧回吧,该惜命的惜命,该惜人的惜人,该睡觉的睡觉。” 狐非神色古怪地瞥了拙鸾一眼,心想这老和尚看出什么来了,刚才不是劝人来庙里清修戒情欲么,一转眼又叫人睡觉…… “又想些有的没的。”拙鸾轻拽了狐非的手,朝前面抬抬下巴。 狐非这才看见老和尚已经在火炉旁头撑桌子睡着了。 ……原来,该睡觉的睡觉,是……呃,想多了…… ****** 许多年后,久得拙鸾都记不清楚日子了,白山终究没能扛过痨病,敲着木鱼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老和尚一路狂奔到宫城边,被人架着站在殿前,有些疯疯癫癫,挠着光头,嘴里唱“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忍心哟……” 拙鸾一惊:“白山他怎么了?” 老和尚忽然爽朗地笑,不知是疯癫还是真的看开,摊开手中的一截白骨说道:“得道了,你看,这是他炼化出来的舍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能炼出舍利,实在修为不浅。” “你说他死了?!”狐非双目圆瞪,抓着老和尚一阵摇晃。 这根本就是晴天霹雳,他狐非的命都够短了,没想到白山那个可怜的孩子竟然走在了他前面。 老和尚摇头:“出家人怎么能说死呢?叫圆寂,去往极乐世界了。”说着将手中的舍利递出,又拿出一封油纸裹好的信交给拙鸾,道了声“离魂无归处,涅盘未可知”,便哼着经文,摇摇晃晃地走了。 狐非心中疑惑,伸手要夺拙鸾手中的东西,却被他闪躲着避开。 拙鸾看着手里的舍利,若有所思,忽然心中灵光一现,看向狐非的眼神竟格外明亮。 “怎,怎么了?” 狐非牙齿打架,“你还有没有人性?白山刚死,你又想压我?!” 拙鸾嘴角直抽,无奈地摇头往外走:“你怎么又想些有的没的。” 狐非不依不饶:“你这死鸟真是反天了,当神仙了不起啊,啊?虽说白山有来世,你也不能这样,你……” “我感激白山还来不及,你自己想多了。”拙鸾停住脚步,笑道,“狐非,你会一直陪着我。” 狐非只当这人看到白山离去,又想到自己死期已近,心里难受才这样强撑着说,于是重重点头:“当然陪着你,穷尽我所有的生命陪着你。” “这就好,说话算话。”拙鸾笑得自信满满,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狐非,说好的白头偕老,我一头银发还没白,你怎么可以先老? 番外二:重生 狐非是越来越看不懂拙鸾了,以前这死鸟天天一脸愁容地看着自己,早上醒来抱着亲,怎么也不可肯撒手,现在竟然碰都不碰一下……难不成,真得嫌自己老了? 不行,不能这样想,弄得好像自己真得欲求不满一样。 “哎,你让我抱抱,好像好久没见着你了。”狐非头往一边偏,掩饰脸上的尴尬。人可以老,但不能像树一样,越活脸皮越厚。 拙鸾笑着将人揽过来,抱在怀里亲了一会儿,心情似乎很好。 狐非脑袋里一直盘旋的问题,终于在拙鸾露出八颗牙的时候,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拙鸾错愕,将人微微扯开一点距离,看着狐非严肃的脸,差点就要喷笑出来。 “你这狐狸,脑袋里都想的是什么?我要是不想要你,你现在还能躺在我怀里?” 狐非看着他越咧越开的嘴,心里呸了一声,肯定是在外面偷腥吃着了,什么时候见这死鸟笑成这样,丑死了,简直就是给仙家丢人。 “死鸟你再笑,老子把你扔出去!”狐非气得拍床沿,嘴里嘟囔,“没见过你这样的,偷情偷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敢回来给我炫耀,你这么快就见不得我老了?” 拙鸾一脸无奈,拉着人往怀里带,摸着狐非的头柔声道:“好,好,我以后悄悄的偷情,保准不让你发现,怎样?” “你给我滚!”狐非气得都要踹人了,恶狠狠地瞪着拙鸾,骂道,“老子就养你这样的白眼狼,还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啊呸!” 拙鸾在他额头上亲了几下,伸手往狐非敞着的衣襟里探:“见过有白眼狼还给你侍寝的吗?你这个老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乱动,乖乖的,我就不出去找人了。” 狐非愣着不动,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半晌红着脸憋出一句:“真的?” “真的。”拙鸾手指在他胸前轻捏一下,勾着唇角阴险地笑了。 狐非让人摸得浑身火起,咬着牙绷住脸问:“你在外面找谁了?长得有我年轻时好看吗?哪天带回来给我看看,人好的话,你以后跟他也不错,别吊死在我一棵树上。” 拙鸾闭眼,嗯,长什么样呢? 浑身白白嫩嫩,最好长一双狐狸耳朵,掐起来顺手。当然狐狸尾巴也不能少,他也要每天拔他一撮毛下来,把小时候受的委屈悉数讨回来。 “你又笑!” 狐非很气愤,心里怪委屈的。就算喜欢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吧,自己这还没死呢,拙鸾就已经爬出墙了——你这只死鸟!! “我要睡觉了,你快滚。”狐非鼻尖红红的,抱着被子滚成一团。 拙鸾使劲将他拽起,“你才刚醒来,又要睡。” “老子人傻,睡不够,不行啊?” 狐非将自己贬低一番,看着拙鸾哭笑不得的样子,顿时心中爽了。 “睡吧,我陪你。”拙鸾脱了衣服要往被窝里钻,被狐非一脚蹬远。 拙鸾就和衣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盖被子。 狐非赌了一会儿气,骂骂咧咧地抖开被子一角将人揽过来抱着,头蹭到拙鸾胸膛,手伸到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臭小子,让你气我!” 拙鸾笑着,猛地把人扯到身下压着,火热的唇滚滚碾上狐非,“那你还摸我,老色鬼。” “我养的人,我摸不得啊?老子就要摸!”狐非说着一路伸手滑向拙鸾的衣服内,半是享受半是泄愤,朝拙鸾尊臀上给了一巴掌,“死鸟,长这么好,气我!” 拙鸾忙着扒衣服,哧哧地笑。你这狐狸敢惹我,不急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 狐非真是越来越老了,拙鸾摇头叹息,这种绝望中带着希望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一面看着他衰老,一面期待着他新生,拙鸾觉得自己的头发也要像狐非一样熬白了。 狐非终于没能熬过冬天,拙鸾带着他上翠华峰顶,晨曦的光从黑暗里蹿出,银瓶乍破一般,一瞬间映红了整个山顶,白雪闪烁着熠熠的亮光,狐非就这样伴着拙鸾的体温安详地睡着了。 拙鸾静静看着狐非的睡颜,微光洒在他的脸上,除了渐渐冷掉的身体,一切就像每天早上醒来一样,沉静,美妙。 怀中的睡莲嘴角噙着笑,拙鸾吻了吻他的面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狐非的脸看了许久,想将他这一世最后的样子铭刻在脑海里。 至少,这一世给了他安稳,拙鸾问心无愧。 手心摊开,白色的舍利子仿佛在召唤着什么,拙鸾拆开白山给的信,温柔地笑了。 “舍我修为,涤清妖血,舍你修为,保住人魂。” “狐非,你看,这世间还有我和白山为你努力,你自己也要争气。”绝美的仙人握着狐非的手,将白山的舍利子贴近他的眉间。 原本平静的舍利子忽然焕发出微小的光芒,狐非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空中荧光点点,马上就要四散了。 拙鸾自手中发出一道结界,将飘忽不定的荧光罩在透明的结界里,自己置身外围,静观不安分的荧光渐渐汇聚在舍利子周围,变成一颗半透明的光球。 那光球似乎在挣扎,时而透明,时而浑浊,就在拙鸾疑心狐非仅剩的半缕人魂抵不过妖力的冲击,马上又要脱离舍利子四散的时候,白山的舍利子一瞬间忽然化为乌有,原本浑浊不堪的光球,也逐渐透出璀璨的白光,再过一瞬,便如水晶般透明。 拙鸾欣喜地将光球捧在手中,温柔笑道:“狐非,我们一起去受难。” 说着抬脚招来一朵云,往天庭的轮回台飘去。 通往人间的轮回台阴风飒飒,间或还能听到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哀呼,拙鸾紧紧抱着光球,纵身一跃而下。 …… “拼尽全身修为,也要保住那妖怪的半缕人魂。白羽,看来你得把窥天镜拿出来用用,怎么也得把儿子给我找到啊!”凤鸣王痛心疾首,都怪白羽这只笨鸡,放着儿子去陪那妖怪,现在命都快搭上了。 白羽赶忙找来窥天镜,用自己的血作引,在镜上划了一道,便见镜中隐约出现一丛密林,拙鸾一身白衫昏迷不醒,怀中还趴着个东西。 “还活着,”凤鸣王松了口气,皱着眉指向镜中一处,“他怀里的是什么?” 白羽闻言眯着眼细看,“呀”地叫了出来,“是个光屁股小孩。” 凤鸣王和白羽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本王的儿子招谁惹谁了,命数这么烂,还得养儿子……” 番外三:奶娃 拙鸾只是觉得浑身疼痛,脑海里隐约又想起跳下轮回台时的情形,一路上断了头、掉了眼珠的厉鬼不住地撕扯着他,耳边还有尖利的声音在呼喊—— “呦,仙人怎么跳轮回台了……” “哎哎,怀里是什么,很美味的样子,舍利啊!千年难遇的滋养啊!” “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拙鸾只顾着紧紧抱着狐非的半缕魂魄,不停用身体挡开伸手撕扯的鬼魅,散出浑身修为在周围布下结界。跳轮回台的仙人九死一生,可他就要赌,赢了就和狐非生生世世永不离分,输了就抱着狐非一起消散。 只要不留他一人孤独,怎么算,都是赚了。 耳边一阵灼热的痛,拙鸾睁开迷茫的眼,见一个浑身赤裸的小娃娃趴在自己身上,正流着哈喇舔自己的耳朵。 “……”拙鸾愣了愣,将小孩掰过头来,仔细地审视他的脸,半天才略带惊慌地叫道:“狐非?” “哇……饿呀,吃饭饭……”小孩哭得伤心欲绝,一岁不到的模样,凑着又要去啃拙鸾的脸。 拙鸾一脑门子郁卒,白山的舍利子灵性也太惊人了,都成这样了,狐非居然还会说话…… “先别啃,蠢货,让我好好看看你。”拙鸾嫌弃地将人从脸上揪下来,拿袖子抹干净脸上的口水,凤目紧眯,一点一点审视小孩。 嗯,媚眼,薄唇,笑起来的坏样也很像,应该就是了。可惜没有狐狸耳朵和尾巴,有点遗憾。 “白毛毛……” 小狐非揪着拙鸾的银发,好奇地看了半晌,舔了一口,又哭起来:“哇……不能吃……饿呀……” 拙鸾嘴角轻抽,这蠢货……怎么还是这么贪吃…… 只好将小孩抱起,心里烦闷的很,狐非上一世没教过他要怎么哄小孩,现在这蠢货自己在这哭个不停,烦死人了。 拙鸾有些窘迫,又有些惊喜,手掌揽着小孩的身子,邪恶地将小屁股捏了两把,又觉得不解气,凭什么自己小时候被这烂人拔毛,现在他又没办法报复,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想都不要想,狐非,我不会便宜你的。 拙鸾勾起唇角,将小狐非的两只耳朵捏得通红,小奶娃又要哭,拙鸾狠狠瞪一眼:“再哭不给饭吃。” 小狐非乖乖地闭嘴,眼泪汪汪地看拙鸾,看了半晌头埋在拙鸾颈边舔起来——不给吃,舔着过干瘾也是很好的。 拙鸾恶心地掰开他的头,正准备再给这家伙两巴掌,林子那边忽然有了响动。 “谁?”林子那边蹿出一个人,一身粗布的衣服,背后竹篓里插了几只尖头木叉。 拙鸾静看着来人,并不答话,等着他走近。 良生警惕地走近,见拙鸾身上衣服被树枝尽数划破,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只当他是被野兽袭击,赶忙上前询问:“你要不要紧?” 拙鸾摇头,指着怀里眼泪汪汪的狐非:“这孩子饿了,弄点吃的来吧。” “哦,好。老伯伯您先跟我回去,我家有地方歇息,吃食也管够。” 良生憨憨地说道。 拙鸾被这声老伯伯唤得眉头一跳,咬牙冷冷看着良生,时间一长,竟觉得有些熟悉。 这不是……包子脸小时候的样子吗? 命运啊——你这是待我拙鸾多厚道,有小狐非来让我出气,还顺带扔个包子脸给我欺负…… “您是不是哪伤着了?” 良生见他不说话,关切地问道。 “没有,还劳烦你带我去你家里,多谢了。”拙鸾勾起嫣红的唇,晃着一口仙人牙,良生被这貌美的人弄的一怔,这白发老伯伯驻颜有术啊…… …… 拙鸾顺当地在良生家里住下了,修为失了大半,有人养着多好,还能见天欺负包子脸转世的那个憨小子。 “爬树不是这么爬的,你要往高处走,双手攀上最细的那根枝条,才够英武。”拙鸾逗着怀里的小狐非,心里不住叹气,自己这一肚子坏水怎么越来越像一个人呢。 “哦,知道了。” 良生照做,细枝条受不了重量,嘎嘣一声折断,良生便一屁股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小狐非在拙鸾怀里咯咯笑,嘴里不停念叨:“猪……猪……” 拙鸾勾着唇冷笑,小东西,重生了还是这么坏。 “狐非,叫爹爹。”拙鸾捏奶娃的脸,神色里尽是阴险。 奶娃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眼泪汪汪起来:“我叫你爹爹,能不能给我换个名字……” “呃?” 拙鸾诧异,这蠢货又唱的哪一出? 小奶娃见仙人不答应,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哇……谁要这么难听的名字啊,谁要叫胡飞啊,你看良生名字多好,我不要叫胡飞……” 拙鸾不明所以,狐非多好听的名字,怎么就不喜欢呢?蠢货你还真把自己当了个祖宗啊? “不行,不能改。” 拙鸾语气强硬。 “我叫你爹爹,你给我改个名字吧……”小奶娃边哭边咬手指,为什么良生的爹爹那么好,自己的爹爹连名字都取得这么难听,一点都不疼他,还胡飞,谁家的孩子整天胡乱飞来飞去啊…… “爹爹……爹爹……爹爹……”奶娃咬着拙鸾的袖子,眼泪一行一行,那叫一个惨哟,“我都叫你十声爹爹了,你给我改个名字啊……” 拙鸾皱着眉头,狐非你这个没出息的,小时候就这样没出息,真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行了,你说改什么吧,不能太过分。”仙人一张脸像冰雕,好冷…… 小奶娃眉开眼笑,当然不过分,他一早就想就好了:“就叫胡飞飞,虽然还是很难听,总比原来的好。” 拙鸾一张绝美的仙人脸抽搐不已,“狐非非?” “嗯,胡飞飞。” 小奶娃很坚定。 “好吧……就叫狐非非。”拙鸾还是没憋住一声笑,狐非啊狐非,你自己取的名字,长大了可别怪我没疼你。 ****** 十五年后。 “你怎么又这样看着本公子?来来,胸膛敞给你看,怕你啊?” “蠢货,你再敢到外面招摇,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怕你啊,你又不是我亲爹,还对我图谋不轨。” “晚上不要爬到我床上来,滚远点。” “咳……那个,别看你头发都白了,其实很漂亮的,真的……所以本公子就勉为其难,今晚再抱着你睡一夜吧。” “狐非,你这个蠢货。我再说一遍,我这是银发,是神仙,不是老头子。” “管你。反正还不是被我抱。” “……”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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