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离开
听到钟离的回答,萧维信挑了挑眉,若有深意地看着钟离,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钟离亦回以微笑,两人心照不宣。 “钟少果然是钟少。”萧维信环顾了一下办公室的环境,感叹道:“我也从来不觉得,钟少这种的人,会在华严屈就。看来钟少自有打算,倒是我白担心一场。” “萧先生这话说得有意思。”钟离话说到一半,先不着急往下说,看了看桌上的茶水,又望了望从刚才起一直有点怪怪的张明羽。 他本意是想提醒一下这位贴身助理学学人家kitty,乖乖把水杯送到他嘴边来,然而张明羽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竟然隐隐露出一种疏离。 疏离?钟离怔了一下,是他的错觉吗? 虽然张明羽也没有跟他多亲近过,也许从前看他也就跟看个普通的、稍微熟一点的人一样,但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好像张明羽对他有排斥。 钟离不知道这短短几分钟之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看了看萧维信,也许是因为他来了? 把责任归咎于萧维信,钟离隐隐感到不快,“小羽,站过来。”他沉声说。 他原以为张明羽会反抗,但张明羽没有,他走到他近处站着,只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钟离一眼。 钟离心头隐隐的不快仿佛更深了,然而也并没有发作的理由,况且现在外人在场,也不是个好时候,他只好把这事先往后压,打算等回去再跟人算账。 然而再看向萧维信时,脸色就不太好,接着自己刚才没有讲完的话说:“不知道以萧先生的立场,又如何说出替我担心这种话来。据我所知,钟氏与萧家还没这个交情。” 张明羽与钟离那短暂的互动早已落在萧维信眼中,他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却看得出显然生了嫌隙,又好奇地多看了张明羽几眼。 直到钟离脸色愈冷,萧维信才呵呵一笑说道:“萧家与钟氏虽然没有交情,不代表我与钟少没有私交啊。不瞒钟少,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的。在我看来,整个道上,就钟少你配与我相交。” “承蒙萧先生看得起,不过还是有话直说吧。”钟离自己伸手去拿那杯茶,又嫌凉了,看看张明羽一直没有注意到他,更是有点不耐。 萧维信看得有趣,一脸狐狸笑容,“钟少快人快语!你也知道,萧家靠做什么起家,如今钟宇想要从萧家分一杯羹去,这便宜未免也太好占了。钟家先越了界,我才动你们军火那一块。可如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看不过去的模样,“论资质、论才能,钟少你那一点比不过钟宇那个草包?更何况港城林家是你的准岳家,有他们相助,钟少何必屈于钟宇之下,还要被发配到这种破地方。萧某看着,都替你不值。” 钟离忽然翻脸,冷笑着说:“萧先生这是在劝我弑兄夺位?钟宇是我亲大哥,你哪儿来的那点信心,觉得我会做这种事情。” 萧维信愣了一下,笑话,要说钟离没野心,谁他妈信,兄友弟恭这套一直玩儿也不腻么,他要真没贰心,怎么可能早就知道钟宇贩毒却一直隐忍不言? 刚才气氛还算融洽,这一转眼就翻脸,难道……萧维信又看了张明羽一眼。 “钟少你误会了,哪有弑兄夺位那么严重异世图修最新章节。钟氏需要一个更好的掌权人,至于钟宇,照样吃好喝好又不会怎么的,看见你让钟氏蒸蒸日上,他高兴都来不及。” 萧维信保持着微笑,一边摸着kitty的脑袋,一边不疾不徐地说着,一番话冠冕堂皇,动人至极。 “萧先生果然会讲话。”钟离忽又放缓了脸色,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两侧扶手上,一脸思考的模样。 果然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萧维信心想,忽然有点怀疑,自己来找这个人合作是不是真的正确,让他当了钟氏的掌权人,会不会更难弄? 他只想了一会儿,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疑惑。 就算钟离再聪明再有心计,要下人要上位,就不可能不费一兵一卒,到时候钟氏必定元气大伤,绝对是他们萧家的好机会。 萧维信脸上笑容不变,见钟离已经有点意动的意思,趁热打铁。 “如果钟少有需要任何帮助,无论于公于私,萧家一定鼎力相助。当然,以后萧某若遇上什么,少不得也要向钟少求个人情的了。” 钟离把手放开,按着面前的办公桌长身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维信,“多谢,萧先生的话我会考虑。” 会考虑就好,本也没指望一次谈判能够达成目标,更何况他这次这么光明正大地上门,钟宇那边一定也会听到动静。 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心领神会即可。 再说,他本来就是要让钟宇知道,否则他只管找个无人处约钟离就行了,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只要这两兄弟自己对上,钟家早晚从内部自己开始瓦解。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萧维信就不用费一兵一卒,到时候只要悠闲地过来收拾残局就行了。 他搂着kitty起身要走,钟离连客气一下送送人的意思都没有,萧维信原本不以为意,但目光掠过张明羽,忽然想到,也许他还可以添一把火,让他控制钟离的时候,更有把握一些。 “对了钟少,萧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该不该说。” 钟离瞥了他一眼,“那就别说了。” 萧维信噎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钟少果然幽默。我看钟少这位贴身助理很投我的眼缘,不如钟少把他给了我如何?” 他说完还没等钟离回答,又拍拍怀里的kitty,笑道:“当然也不能让钟少白给人了,kitty是我的心尖尖儿,也知冷知热知情识趣的很,就送给钟少当助理,保证你满意,如何?”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其他三个人都感到意外,萧维信临时来这么一出,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 kitty第一个撅起嘴,捏着拳头软绵绵地往萧维信身上打了几下,言不由衷地抱怨他,“讨厌啦萧大哥,我哪儿不好了,昨晚上还叫人家小宝贝,这么快就嫌弃人家了。” 他非常敬业地抱怨,力求让客户从心到身都舒坦。 对kitty来说,萧维信果然像传说中那样大方,这些天他赚得不少,日子过得也很舒服。 不过反正也赚够了,送回给钟离他也无所谓,钟离对他这样的半点兴趣都没有,到时候还回去夜总会上班,接着花天酒地。 倒是钟离面无表情地看了张明羽一眼,又逼视着萧维信,人已经落到了他手里,现在想带回去?未免太看轻他钟离了! “萧先生倒是不怎么幽默古武女特工全文阅读。小羽只是我的助理,他有独立的人格,要去哪儿要跟谁,那都该问他自己。” 他话音未落,就见张明羽往萧维信的方向走了一步,萧维信惊讶却略带笑意地看着他。 钟离声音一冷,“小羽!”他看着他的背影,放慢了语速,“那天晚上你说过的话不要忘记。” 张明羽垂下眼眸,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眼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天晚上么? 他在这里度过的夜晚也已经不算少了,可钟离指哪一夜他很清楚,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的那个夜晚。 ——“从前你为谁卖命我无从插手。你混入钟氏有什么目的这些都可以既往不咎。从今以后,你无论生死,都只能在这里。” 钟离那夜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只能在他身边么?张明羽微微牵起嘴角,从来都不是啊,钟离不明白,他在他身边只是权宜之计,只为了找到他来时的地方而已。 如今萧维信一样也知道那个地方,而他张明羽,比起贩毒的人,更厌恶那些明知而纵容人去贩毒的人,比如眼看着钟氏涉毒而不动声色的钟离。 这些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并没有差别,但他现在更厌恶钟离一点,也许是因为,曾经更接近钟离一些,接近到某一个相拥的瞬间可能连心跳都同步。 可是那又怎样呢,他要立刻离开,从今往后,他们将永无交集,身处在同一个地方,却是不同的时空。 等他回到三十一世纪的时候,踏上地球上的某一寸土地,也许会突然回想,一千多年前,某个凉薄寡恩的男人可能也在这方土地上走过。 可显然,已经与他无关了。 “钟离,是你说的,我有独立的人格,要去哪里随我自己。要求我不要忘记我答应过什么的时候,请你也不要忘记你说过什么。” 张明羽抬头,正视着钟离,眼中不起一丝波澜。 钟离没有说话,目光却如刀,厉厉剜在张明羽身上。 如果眼神有实质,也许张明羽身上现在已经鲜血淋漓,然而可惜的是,对于内心强大的人来说,眼神,并不能杀人。 甚至不能伤人。 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萧维信哈哈一笑,伸手扯过张明羽,“钟少一言九鼎,可别舍不得嘛。你叫小羽?嗯,这名字不错,过来。钟少,多谢,那么我和小羽就先走了。” 钟离恍若未闻,都懒得敷衍萧维信,目光一直没有从张明羽身上移开过,张明羽却只是转过身,跟着萧维信离去。 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钟离脸上渐渐露出冰冷的笑意,想这样就从他的手掌心离开?小羽,你未免太天真了。 现在不宜跟萧家正面冲突,看来,他的计划,确实需要再快一点。 38、心机 张明羽在华严众人的注视下与萧维信一同离去。 宁凯疑惑地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敲开钟离办公室的门,却见kitty笑意盈盈地正要往钟离身上靠。 他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连忙道歉想要关门离开。 钟离却一脸漠然地伸手推开kitty,平静地对小男孩说:“你回去吧。”然后示意宁凯进来。 kitty撇撇嘴,也不多话,向正走进来的宁凯抛了个媚眼,小腰儿扭得风情万种地走了。 宁凯看了看钟离的脸色,知道钟离现在心情绝对不怎么样,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进办公室,站在办公桌对面,压低声音说:“钟哥?萧维信怎么——” “先不用管他。”钟离脸上闪过一丝阴翳之色,显然对萧维信并无一丝好感,“上回让你查的那件事情进展如何?” 见要谈公事,宁凯立刻敛容,“根据下面的情报,跟钟哥猜的差不离,萧家这事做得很隐秘,不过还是有点风言风语在外面传。我们的人根据谣言往下查,果然有点眉目。” 钟离点点头,尽管心情不佳却也并不吝啬地给予下属一个赞许的眼神。 他站起来拍拍宁凯的肩膀,“干得不错,让他们接着往下查。现在掌握的资料你一会儿整理一下,全都拿给我。” “明白!” “林小姐那边如何?”钟离捏了捏眉心,又坐回沙发里去。 宁凯想了想,“回报说林小姐早上婉拒了钟宇的邀请,然后答应跟旗穆那小贱人逛逛,这会儿应该跟那个小贱人在逛街,钟宇的心情想来绝对很差。钟哥,您看,林小姐的安全?” “没关系。”钟离挥挥手,“不管是钟宇还是旗穆,哪怕再想除掉我都不会让她掉半根头发。”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得很,林灼苒虽然说是钟离的未婚妻,但未婚妻未婚妻,说到底还未婚,还可以生出无数变数。 林家那么大的靠山,谁不眼热。 当年钟氏鼎盛时期,甚至动过将手伸到港城的念头,虽然心思在暗地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明面上也少不得要跟林家打交道。 如今旗穆想要夺权,钟宇想要揽权,他们两人在林灼苒面前显然打的是一样的心思,明面上依然是好大哥好下属,暗地里却互相隐瞒。 只是旗穆虽然不欲钟宇知道,小动作做得隐秘,只可惜林灼苒的性格,惯常是“单纯无知口无遮拦”呐。 钟离薄唇抿起,形成一个无情的弧度,“宁凯,你是不是觉得我那么轻易交出钟氏大权,来这个破地方有点太窝囊。” 宁凯听他这么问着,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忿之色,显然想到了当时钟离的隐忍和旗穆的嚣张,却很快摇摇头,“钟哥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钟宇一手摩挲着沙发,目光落到窗外,半晌,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在,他们眼里才看得到别的威胁。” 以钟宇的多疑多思,哪怕旗穆是他的左膀右臂,一旦钟离走了,手握大权的只剩下旗穆和他,自然更想要收回那些权力超能力文明全文阅读。 而旗穆拿到了属于钟离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放过钟宇手中更大的诱惑。 唯一的意外是他们在分崩离析之前,竟然都不约而同地想要先杀掉钟离,让钟离稍微有点麻烦。 不过现在,这一局棋有了林灼苒的加入,相信,这两个人最近都没有空来要钟离的命了。 钟离让宁凯离开,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载着张明羽和萧维信的那辆车已经混入车流,他却依然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路。 林灼苒是他的暗棋,那个男人,又是谁的暗棋。他想他已经差不多明白,而他现在,需要更多这样的暗棋。 张明羽直到跨入萧维信的车里,才如有感应般地回头望了一眼,透过汽车的单向玻璃,他看到伫立在窗台边正往这边看的钟离,两人的目光却无从交汇。 萧维信看了张明羽一眼,试探地笑道:“小羽舍不得钟少?钟少看来也很舍不得你,你们的感情不错。”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张明羽收回目光,没有看萧维信的表情,淡然地说。 事实上,可能连朋友都不算。 萧维信显然不信,却并不打算多问,带着张明羽一路回到萧家,两个人都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萧维信住的地方比钟离的别墅要大得多,却大概因为家具装饰一应俱全的缘故,看上去远没有钟离家那么空旷,甚至有一点热闹的感觉。 两人刚进门,就有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迎上来,伸手接过萧维信刚脱下来的外套,“晚上好,萧先生。这位是——” “小羽。从今天起住在这里,你先带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萧维信在张明羽背对着他的时候向那个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心领神会,“羽少,请跟我过来。” 张明羽看了萧维信一眼,没有拒绝,跟管家朝屋里走去。那人如同绕迷宫一般,带着张明羽一直到了花园的另一端,这里有一间专门的浴室。 张明羽走进去就觉得这浴室有点怪异,仿佛多了一些奇怪的装置,他四周观察了一下,忽然有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那是消毒用的,第一次进来的新人都要先在这沐浴。” 张明羽一惊,猛地回头,那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进来一个跟kitty看上去年纪差不多的男孩,正笑眯眯地看着张明羽。 “什么意思?”张明羽问。 小男孩见怪不怪地说了一句,“萧老大很怕死的,越是近身伺候的人越防着,你懂的。” 张明羽不太懂,既然这么怕死,为什么又要做这些高风险的勾当,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果然个个都思维怪异。 “洗澡吧,不用管那些东西。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谢谢。”摇摇头,目送着那小男孩出去,张明羽慢慢一件件脱下衣服开始洗澡,他身后的墙上,“消毒装置”上面红色的灯开始亮起。 “如何?”萧维信换过了家常衣服,看着管家把水果端上来。 管家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检查过了,他身上没有监视装置,也没有追踪器、窃听器之类的物品,不过——” “不过什么?”萧维信眉毛一挑,难道还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那人手腕上的手镯挺奇怪的,仪器开始反应了一下,后来又没了,不知道是仪器出错还是有别的问题无限归来之超级警察全文阅读。” 萧维信想了一下,“让他单独住,好好招待,也好好看着。只能在限定范围之内活动。到钟家倒台之前,他都得好好活着。” “明白了。” 见管家转身离开,萧维信陷入沉思,手镯?依稀那男人手上是有一个,难道另有玄机? 就在萧维信凝神思索的时候,马路上,将一杯卖相相当好看的饮料递到林灼苒手里的旗穆忽然微微敛容。 他终于想到为什么总觉得林灼苒生日宴上钟离那边的那个男人眼熟了。 想起那天仓皇逃回的属下的报告,明明已入死地却仍然逃出生天的钟离,身边有一个一出手就惊天动地的男人。 那些属下怎么说的来着,那人的手镯,会发光,光照之下,蒸发万物。 当时他甚至觉得是自己手下因为办事不利而编造出来的荒谬借口。 如今想来,那天生日宴上的杀局也是这个男人提前找到包厢,他未免让林灼苒发觉不得不下令放钟离上来,以至于功亏一篑。 那么多的楼层,那么多的包间,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那男人找到目标,旗穆当时只认为自己内部出了叛徒,回去好一番清洗,现在再回头看,说不定问题,正出在这个男人身上。 钟离私人养的秘密武器?还是属于钟家的?钟宇知道吗? 旗穆隐隐觉得有些危险,却又忍不住为那样的力量心动,他微笑起来,迎着阳光,看上去格外清爽干净。 “对了林小姐,上回你说跟钟离住在一起的那个小羽,现在怎么样了?” 林灼苒咬着吸管,闻言一皱眉,然后又松开,小声说:“旗大哥,你上回说钟离哥哥可能跟小羽……我回去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两个好像真的有点问题。” 旗穆心中一喜,声音愈发温柔,假意说道:“男人嘛,结婚前有几个不玩的,等林小姐与他完婚,他一定会收心的。”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林灼苒的表情,果然见她似乎更加不开心,嘟嘟囔囔地说:“钟离哥哥看上去很喜欢他,就算我们结了婚,也……” 旗穆一笑,弯下腰附到林灼苒的耳边,语不传六耳,“林小姐,不如你把他带到我这边来,我来替你解决他,如何?” 林灼苒侧过脸,就看到旗穆的笑容,那一瞬间,竟然有些惑人。 “我……我想想。” 见好就收,旗穆绅士地一伸手,带林灼苒继续逛街,冷眼看着林灼苒似乎在挣扎、且眼底闪过犹豫的神色时,心里不住冷笑。 钟离啊钟离,你胜就胜在有位家世雄厚的未婚妻,败也败在有位胸大无脑的未婚妻。 他这样想着,却没有看到,转过头去似乎在看橱窗中衣物的林灼苒,暗自不屑地撇了撇嘴。 而被旗穆暗中嘲讽着的钟离此刻却身在自己的别墅中,书房里。 房门关得严实,没有开灯,书房中唯有墙壁上巨大的屏幕亮着,而屏幕上的画面,竟然是身上不着寸缕、正在洗澡的张明羽。 39、命轨 张明羽背对着屏幕,丝毫没有感觉到在遥远的城市另一头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钟离的目光从张明羽弧度优美的颈子一直划到线条流畅的腰线,然后是挺翘的臀部以及下面修长的双腿。 手心微微有些发热,还能回忆起触摸到那人身上微暖的肌肤时的感觉,与自己微凉的指尖对比鲜明。 钟离有一瞬间的走神,这种征兆让人心惊。 他相信他对张明羽应该并没有利用之外的感情,心底的不快绝对仅仅只来源于得不到的不甘,男人天生喜欢占有,谁让他已经进入他的生活。 也许最后可以留他一命,等到钟氏的事情尘埃落定,把这个人锁在自己身边也不错。 钟离按捺下自己因为这个决定而微微有些兴奋难耐的心情,目光再次重新回到张明羽的手腕上,看着热水冲淋下安静地扣在那里的感应环。 他看了很久,直到张明羽开始穿衣服,钟离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看向面前的书桌上。 桌面上摆放着宁凯送来的他所要的资料,上面记录了关于萧家毒品试验暗厂的调查报告。 道上一直有风言风语,萧家近些年致力于利用新型的毒品来开发人体潜能,想要制造一批身体体质完全迥异于一般人类的生化武器。 面对各种试探萧维信自然一口否认,表示这些都只是风言风语。 钟离却早就注意到这些年来的人口失踪案或多或少都能与萧家七拐八绕地扯上一点关系。 因此自从发现张明羽的异常,钟离就隐隐怀疑,他是不是萧家毒品试验暗厂的成品,毕竟从身体状况来看,张明羽的身体素质绝对与常人不同。 而且他对日月星辰这些随时可见的自然风景的迷恋、对现代社会的一无所知,都像是常年处于囚禁并且被反复注射毒品造成记忆退化的结果。 只是他手腕上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钟离还没有查出那东西的来源。 不过根据他的分析,萧维信应该是与什么地下武器研究所有合作,生化武器加上毁灭性热兵器,真是绝配。 基于这种猜测之下,钟离当前迫切需要知道的事情是,如张明羽这样的人,究竟还有几个。 正是因为这样,今天当张明羽要跟萧维信离开的时候,他虽然有怒意,却并没有过多地阻止。 事实上,就算萧维信当时不自己提出要带走张明羽,钟离早就打算想办法让张明羽“意外”地回到萧家操之过急。 只是那种情况下张明羽忽然的主动,却无疑如同无形中扇了钟离一个耳光。 对钟离来说,他主动把人送掉,和他的人主动自己跑掉,那完全是两个概念。无论为了所谓的面子还是别的什么,他早晚一定要把张明羽给弄回来。 至于弄回来之后再如何好好TJ,那就是之后再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反正已经决定要把人一直养在身边了不是吗? 他很期待那一刻,张明羽那张温和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而在那之前,抛开个人感情因素不谈,无论如何,至少阴差阳错之下,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 萧维信的谨慎道上闻名,钟离很清楚就算张明羽本就是萧维信的人,回去也一定会被监控搜身,然而这对钟离来说并不算什么。 漂亮的小男孩那么多,当初他偏偏挑选了kitty送给萧维信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还擅长于做除了暖床之外的一点小动作。 他在萧家那几天,看上去也并没有干什么,只是在一些小地方放了一些大部分仪器都检测不出来的小垃圾玩意儿。 而钟离则早在上回把张明羽从自己的武器研究所里研究员的刀下救出来的时候,就在他的“手镯”上也装了一点点小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这两样装置只有在接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才会激活开启,引起的波动却很小,至少钟离相信萧维信会忽略。 而凭着这些,张明羽的一切行动,却能就此全程落入钟离的眼中。 此时屏幕上的张明羽已经被带到了一间装潢相当不错的房间内,有人给他送上餐点。 萧维信是个生活西化的人,自然萧家送上的东西也都是西餐,张明羽相当好养活,并不挑食,但这不代表他对食物没有好恶。 他根本就不喜欢喝咖啡。钟离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忽然下意识地想。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张伯的声音在书房外面响起来,“钟少,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张伯,我马上来。”钟离将莫名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任屏幕上继续记录着张明羽的一举一动,自己将书桌上的资料合上,离开房间。 餐厅里,张伯已经把做好的食物一一放到桌子上,钟离坐了下来,看了看不远处的甜品一眼,忽然皱眉,“张伯,这是给灼苒的甜品?我记得她不爱吃这个。” “钟少,这是您早上出门前吩咐给羽少准备的,羽少喜欢这个口味。”张伯一边回答一边安好餐具。 钟离望着那甜点出了一瞬间的神,随即眼神又清明起来,眼中没留一丝情绪,“拿去倒了吧,近期内他不会回来吃了。准备点灼苒爱吃的。” 张伯安静地撤下盘子,仿佛注意不到钟离声音中不自觉的生硬,“是,钟少。” 张伯刚刚回到厨房,林灼苒就回来了。 她眉宇间有一点恰到好处的疲倦,如同每一个逛街玩了一天后回到家的少女,脸上依然维持着一贯的表情。 而旗穆显然没有想见钟离的意思,将佳人送到目的地后连面都没露就又离开了。 林灼苒推开餐厅的门,“钟离哥哥?” 钟离看见她,露出一丝笑意,“过来,吃饭吧女娲成长日记。” 林灼苒走过来坐下,四处望了望,“咦?小羽呢,他不想吃饭吗?” 钟离眉头都不皱一下,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我把他送给萧维信了。” “什么玩意儿?”林灼苒愣了一下,“萧家的家主,萧维信?你把小羽送给——他?为什么?” 有关于张明羽的事情钟离并没有与她说起过什么,林灼苒只知道以前钟氏并没有这个人。 她一直以为张明羽对钟离来说就跟宁凯一样算是心腹,最多是暗中培养的,又或者再离谱一点就像旗穆那样猜测的是情人也未必没有可能。 但事情的走向显然并不在这些猜测之内,“钟离哥哥,你想跟萧家?可是——” 就算想跟萧家联手,要送人笼络一下,张明羽也明显不是萧维信的菜。 伸手把张伯新拿上来的林灼苒素来喜欢的甜品推到林灼苒面前,钟离淡淡地说:“这边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会处理。”然后换过了略显亲密的语气,“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么?” 知道对方并不想说这个,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一边接过甜品,一边说:“明天钟宇肯定会来得更早,旗穆已经约了我看电影,看来钟宇又要失望了。” 钟离笑起来,“林老爷子在港城已经弄得整个道上都知道你偷跑出来,他已经派人来大陆找你了。” 林灼苒吐了吐舌头,“爹地又这样,闹这么一出,某两个人心底就算还有疑虑也该没了。对了,小羽……” 想了想,她还是没忍住讲起张明羽,说起来她真的挺喜欢他的,觑着钟离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着。 “今天旗穆忽然跟我提起,让我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把小羽骗到他那边去,他可以帮我解决他。我本来还想问你,结果小羽人都……好像他们都对小羽很有兴趣?” 钟离脸色严肃起来,他在最初从萧家出来遇到的那一场偷袭中放任看过张明羽威力的那群人离去,想要引蛇出洞看看到底幕后人有几个。 谁知道这么久的时间以来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动静,他甚至都要怀疑那场偷袭是不是他猜测的那人谋划的了。 如今看来,还是按捺不住,只是竟然是旗穆,不是钟宇?难道钟宇当真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 不,钟离沉思着,也有可能两人都有参与那次策划,只是后来关于张明羽的事情,旗穆很有可能欺上瞒下,没有告诉钟宇。 “有意思。”钟离支着下巴,抬头望向林灼苒,“既然他要替你解决小羽,让他知道小羽现在在哪里,看看他对萧家什么态度。” 林灼苒眨眨眼睛,表示明白,却又迟疑地说:“钟离哥哥,你对小羽到底……” “放心,他死不了的,日子还很长。” 是啊,日子还很长,等这些事情都搞定,他们都还有漫长的时间去慢慢相处,如果到时候兴趣未减,他甚至愿意演得逼真一点,让张明羽发现不了他的利用。 这一刻,钟离忽然又觉得,张明羽今天主动去萧家,竟是个不错的决定。这是他个人意志的选择不是么,只是偶然与命运的轨迹交错罢了。 他们是注定要纠缠不休的,他想。 此时的钟离从来都不觉得,张明羽会有脱离他掌控的时候,以至于后来当他意识到一切都开始脱轨,竟已经那么难以挽回。 40、虚情 张明羽坐在床边,面朝着窗户的方向。 夜色带着些许的凉意试图入侵房间,却被一室明亮的灯光阻止,浓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无声无息地包围着整幢建筑,如试探般小心翼翼又令人窒息,仿佛在等待一个契机。 遥远的星辰挂在天幕上,沉默地与明月交相辉映,洒下一地清辉,却只能驱散一部分阴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已经习惯了昼夜交替,熟悉了日升月落,听遍了莺啼燕语,看尽了柳绿花红。 张明羽恍然发现,这些三十一世纪无缘一见的景色,他现在已经熟稔到沉醉其中几近不觉。 竟然已经过了那么久,他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静静挂着的光刃。 他已经停留了太长时间,卷入了太多的人和事,如果一开始是迫不得已,那么后来,也只能怪自己内心的迟疑作祟,不用把错误归咎到任何人身上。 无论如何,大概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流连的吧,钟离尽管对他怀揣的无非是利用之心,可从头到尾算下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毫无疑问,如果他最初遇到的是钟宇、是旗穆又或者是萧维信,他们索取的方式绝对更加简单粗暴,钟离起码还有一点,虚假的温柔。 只可惜再温柔也是虚假,他张明羽就算今生都无法得到心中所爱,也绝不需要贪恋一点虚妄的东西。 更何况,钟离对钟氏贩毒的态度,对他而言无法容忍。 张明羽自己本身才是一个真正温柔的人。 他面对所有人都温和,他习惯了去照顾他们,从生理上到情绪上,从生活上到情感上,从来都不觉得这样的付出不对等。 枭羽人并不如其代号凌厉,他的性格如同一杯温开水,不像玄狐那样锋芒毕露,不像花蛇那样风情万种,不像孤狼那样孤傲决绝。 温开水人人都需要,可人人都觉得它无谓,却没有人记得,温开水在安静地沉淀下来之前,同样经历过最澎湃灼热的沸腾。 而只要达到沸点,它还会再次沸腾起来。 钟离想要温水煮青蛙,可他判断失误,张明羽不是会在慢慢上升温度的水中失去警惕心的青蛙,他是那温水,可以生津止渴润肺,也可以沸腾然后伤人。 想到那个男人,张明羽微微皱了皱眉,摊开手掌,按在胸前的光刃上,光刃之下的胸膛里,自己的心跳平缓而沉稳有力,不疾不徐。 来萧家也有好几天了,萧维信对他不闻不问,只将他软禁在这里,看不出将他从钟氏带回来有什么目的。 而钟离竟然也毫无动静,他那天那种几欲将人吞噬的目光仿佛未曾存在过,一切风平浪静仙之极道。 这平静并不能让人觉得可以放松警惕,反而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息。 张明羽这些天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他,可无论他设下几个暗套,都没有找出半个人影,偏偏那种被人偷偷看着的感觉又如影随形。 他对自己的观察能力有信息,应该确实没有人才对,可那感觉却挥之不去。 又或许那只是因为他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从未放松过一丝一毫的紧张心情所导致的幻觉?按理说不应如此。 “算了。”他轻声说了一句,握住光刃,平躺在床上,望了天花板上的顶灯许久。 那光芒虽然比不得太阳光,却依然有些强烈,直视了没多久,却让人感觉似乎想要忍不住流泪,尽管只是生理上的。 某个人特殊的声线如跗骨之蛆一般钻进脑海,“你不要眼睛了?没见过太阳?”……“别总盯着看,会看不见,明白?”…… 明明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他的声音,张明羽却依然面色如常望着灯光,甚至带着点渴望,仿佛下一秒就会看不见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闭上眼睛,然后伸手没有一丝犹豫地关上了开关。 黑暗终于找到了机会大肆涌入,将所有的一切包围,黑暗里张明羽慢慢舒展开眉头,露出一点释然和坚定之色。 他轻声说:“再见。”不知道是对谁道别。 第二天,来送饭的小男孩发现张明羽有一点点特别,明明这人看上去依然跟过去几天没什么两样,却让他感觉到有一点难以靠近。 不是因为高傲,而是感觉这个人,仿佛随时会离开一样。 “你……”他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出了他的尴尬,张明羽体贴地解围,“谢谢你,辛苦了。”他伸手接过餐盘,对男孩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你吃过了吗?饿不饿?” “有点啦,不过没关系,你吃完我再去。”男生摸了摸头,那种忽近忽远的感觉又不见了,大概只是错觉吧,他也跟着笑起来。 萧维信的后院里面真是养了不少这样的小男孩,光这几天张明羽就见了不少,个顶个美貌讨喜。 相比起来钟离家里除了一个做饭的张伯竟然什么人都没有,实在是不太符合他在道上的身份地位。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有一位家世雄厚的未婚妻的缘故,张明羽想着,示意面前的人坐下来,“那一起吃点吧,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对方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很久,张明羽天生有亲和力,很快两个人就相识已久一样轻松愉快地边吃边交谈了起来。 “最近萧老大都没空找我们,他跟钟家肯定有很多事要解决。”男生剥了一个茶叶蛋,吃得满手都是香喷喷的汁子,兴高采烈地说。 张明羽自然地抽了一张餐巾纸,伸手过去帮他把手指一一擦干净,“嗯?你们萧老大跟钟家有仇么?” 小男孩脸一红,别开头,不以为意地说:“有没有仇难说,干他们这行的哪天不打打杀杀啊,你杀我的人我杀你的人,要算起仇来不知道到那一辈了。更多的肯定还是为了钱,抢钱抢地盘抢女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呗。” 张明羽若无其事地将餐巾纸扔进纸篓中,将面前的粥碗也推到对方面前,“也是九零后基因砖家。我听说不久前萧维信因为跟钟家抢什么运输路线,还打了一场。” 这不是什么机密事,道上人谁不知道,讲讲这个萧维信不会介意的,小男生也没什么负担地随口说:“对啊,你是指乘风码头那场火拼吧,听说死了不少人,后来萧老大还亲自上钟氏谈判来着。” 张明羽心下一松,乘风码头么,知道了名字,找地方就容易得多了,以他的能力,打听这种事本该轻而易举,可是因为钟离…… 他并不觉得一直没有开口是因为他对钟离某种潜意识的优容,也许只是因为钟离太过喜怒无常了,让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已。 “啊,对不起,好像吃得有点多了……”一惊一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少年稚嫩的嗓子,清亮,但还是很大众。 “没关系,我已经吃饱了。”将人宽慰了一番,目送着小男孩离开,张明羽开始制定自己的计划。 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要如何离开萧家去到乘风码头。 与钟离最初对他的疏于防守和对自己安危也不怎么负责任的态度不同,萧维信相当惜命。 说好听点惜命,说难听点就是怕死,这也就意味着,萧家的防卫是一流的。 尤其是,萧维信虽然只是将他软禁在这里,却又对他进行密切的控制,让张明羽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能左右萧钟两家胜负之争的那种。 或者……他觉得自己这个钟离的“贴身助理”对钟离而言真的很贴身吧,可惜事实上并非如此。 摇了摇头,张明羽心下有了计较。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家的管家发现,原本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不怎么爱走动的张明羽忽然开始频繁地出入萧家花园、后院等各种场所,经常在萧家闲逛。 基于萧维信的命令是在萧家的范围之内允许他自由出入,他们没有理由阻止张明羽爱到各处晒太阳的举动,毕竟他并没有踏出萧家。 在暗中观察了张明羽几天后,守卫和管家都觉得张明羽大概只是在房间里待得有点闷。 因为他每一次出来逛逛都相当闲适和享受。 在花园里喝喝茶翻翻书,在厨房里观察一下厨师怎么做菜做点心,在琴房里好奇地戳几下钢琴琴键,或者与后院的男孩子们随意聊聊天。 发现他真的没有任何危险或者可疑的举动,几天之后,人们也就不再注意四处走走的张明羽。 而对张明羽来说,这几天的时间,萧家整个的布局和人手安排都已经在他脑海里慢慢成形,得到的一切信息都被迅速处理,然后推敲出最佳的撤离方案。 直到心里已经反复模拟过无数遍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方法之后,确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方案已然挑不出什么漏洞,他终于决定离开。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很突然。 这天,久未露面的萧维信忽然回到萧宅,然后让人把张明羽带到他面前。 张明羽隔了这么久又一次见到他,却发现这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有探究和深思的意味。 “萧先生,有什么事吗?” “换上衣服跟我走,带你去见个人。”萧维信看了张明羽半天,忽然扔给他一套白色的西服,语气意味不明。 41、交易 尽管萧维信的态度还算客气,但显然并没有给张明羽选择的机会,派人盯着张明羽换好了衣服,然后就要直接将人带走。 当张明羽被迫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西服走出来的时候,萧维信看他的眼神明显有点变化。 萧维信喜欢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对上了年纪的男人向来没有兴趣,像张明羽这样看上去二十七八了的男人,对他来说就算是上了年纪的范畴。 因此虽然把人从钟离那边要过来放在后院里,也是为了别的考量,对张明羽这人本身绝对是没有什么绮念的——至少从前没有。 现在他才发现,这个男人竟然意外地适合穿白色,衬得整个人越发沉静安稳而气质出众,看着的时候让人觉得心底非常熨帖,有一种悄然无声的诱人味道位面武侠神话全文阅读。 一向对咬文嚼字之人嗤之以鼻的萧维信很突然地想起两句不知在哪里见到过的诗来。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啧啧,可惜年纪还是有点大,况且这人的价值不在于此,否则,他倒不介意什么时候换换口味。 张明羽不明就里,被萧维信那诡异的目光打量得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萧维信扯了扯嘴角,挥手带着人出门。 此时天色近晚,城市的灯火已然一一亮起,最后一抹红霞挂在天边,徒劳地发挥日光的余热。 而城市却更加喧闹,因为夏日的烈阳而蛰伏了一天的人们纷纷开始出动,开始他们精彩万分的夜生活,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在这一点上,张明羽发现人们的生活习惯已经开始慢慢向三十一世纪靠拢,一是宅、二是昼伏夜出。 当然对于三十一世界来说,没有什么昼夜的概念。看来历史前进的方向看似偶然,有时候却又是必然。 本来张明羽定在今晚行动,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虽然无奈逃脱计划被打断,不过事已至此,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也只能安静地坐在车上,暗暗地将行车路线记下来。 这样也好,省了从萧家突围的这一步,在路上逃离的可能性要更大,当然变数也更多。 速记的间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一看就知道做工很不错,但感觉尺寸不太对,绷得太紧了,有点别扭。 这种衣服,似乎大多数时候是这里的人类在正式场合才穿的,而且颜色也偏灰黑的居多,这件明显太过耀眼了。 萧维信想干什么?或者,跟那个人有关? 在不断的猜测中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张明羽瞬间明白了萧维信让他换衣服的用意——这是一个宴会。 大厅灯火通明,中间的长桌上放满精致的食物,穿着正式的男人和穿着各种美丽晚礼服的女人来来去去,衣香鬓影、气氛靡丽。 只是明明这么优雅的场合,张明羽不知道为什么闻到了一点火药味与血腥味,但很快他明白过来,是因为这里面的人,身上都沾满了污黑与血腥。 这是一场黑道人士的宴会。 萧维信带上张明羽进入大厅,很快有男男女女上来与他打招呼,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打量着张明羽,有个女人直接笑出声来,拍着萧维信的肩膀。 “萧哥,口味变了?你那些可爱的小男生呢,怎么不带出来,这个……年纪有点大吧。” 萧维信哈哈一笑,凑到那女人的耳边低声说:“郝小姐,这老男人的滋味,你可想象不到,尝一尝就知道多妙了。” 他凑到人耳边做出耳语的姿态,音量却丝毫没有放低,边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郝小姐咯咯咯咯地笑起来,边上人看向张明羽的眼神更加露骨。 其中一个中年胖子,腆着个大肚子蹭过来,伸手就想摸摸张明羽。 张明羽看了他一眼。 明明没什么表示,那胖子却忽然一愣,脸色竟然有点讪讪的,把爪子缩了回去,摸了摸头,打着哈哈又挪开了。 “老张,你这是怎么了?”边上有知道这胖子爱好的人惊讶地嘲笑他,那胖子呵呵呵地,推说既然是萧老大的人,他怎么敢动心猎王权最新章节。 其实是刚才想摸张明羽的时候,看到对方那张脸,明明杀人放火不在话下的两只手竟然有点摸不下去,竟然生出了那么点儿早就泯灭了的罪恶感。 张明羽目光掠过这些对他指指点点,明里暗里打量着他的人,往整个宴会大厅里望了一圈儿。 这里很大,人也不少,如果混入人群中的话……萧维信就算对一般人不手软,但这里没猜错的话应该都是有点身份的黑道大佬,他要出手也得投鼠忌器,倒是很有机会脱身。 目光一一在男男女女身上打量着,张明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找谁,又希望看到谁,毕竟这种场合的话,该出席的人会出席也不稀奇吧。 他很快看到了熟人,却是令人意外的熟人——钟氏的旗穆,还有他身边巧笑倩兮的女伴,林灼苒。 而真正姓钟的家伙们,似乎一个都没有在这里出现。 张明羽并不知道钟家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既然情况就是如此的话,只能说明他们确实没有这个缘分。 缘分?张明羽怔了怔,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大概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时空开始吧。 “萧先生,我可以去吃点东西吗?”把所有的思绪都压下去,平静地计算如何以最低的风险逃离,他不动声色地问萧维信。 萧维信却摇摇头,目光锁定在远处的一个人身上,头也不回地对张明羽说:“等等吧,先跟我过去。” 说完不容置疑盯着张明羽,直到张明羽走到他身边,才忽然伸手扣住张明羽的手腕,然后异常亲密地挽住张明羽,像挽着心爱的情人一样,举步一边向周围的人点头致意,一边带着他穿过人流向一个方向走去。 ——是旗穆和林灼苒的方向。 远远的,林灼苒像是看见了张明羽,两眼一亮,伸手就要挥起来,似乎看见他相当高兴。 张明羽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对于这个小姑娘,他倒并不讨厌,虽然挺天真,但也很可爱,况且对方长得那么像他的同事,有时会给他一种不曾离开自己熟悉的世界的错觉,或者也算一种虚无缥缈的希望。 只是她明明是钟离的未婚妻不是吗?怎么会跟旗穆来出席这种宴会? 回想到上回生日宴上旗穆的殷勤模样,张明羽有些不太舒服,钟离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他们还没走到旗穆和林灼苒面前,他就看见旗穆在林灼苒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林灼苒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先行走开了。 等萧维信与张明羽到达那边的时候,面对的就只剩下旗穆一个人。 旗穆先是向萧维信笑了笑,然后看着张明羽,意外地先与张明羽打招呼,他笑得诚恳,声音也诚挚,“小羽,好久不见了。”一副令人生疑的亲切熟稔模样。 “你好。”张明羽简单地说了句,这个人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况且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殷切。 旗穆不以为意,向萧维信伸出手,“萧先生,久仰。” 萧维信低头看了一眼旗穆伸出的手,却依然挽着张明羽无动于衷,微微一哂,“旗兄弟如今高升了,听说钟宇把大部分生意都交给你打理了?恭喜城管无敌全文阅读。” 旗穆见他明显不打算跟自己握手,也不尴尬地收回手,“过奖,钟大哥只是让我练练手而已,比起萧先生我还差得远。” “岂止。”萧维信闻言一脸认同地点点头,“别说是我,连钟离你都差得远。” 张明羽瞥了萧维信一眼,他说要带他来见人,是见旗穆?可是对旗穆却又这种态度,他是想…… 旗穆闻言脸色有那么瞬间的僵硬,随即又展开笑容,“萧先生说得是,我怎么能跟离哥比,离哥好歹也姓钟——” 萧维信却不打算给他留脸面,嗤笑道:“他就算不姓钟,行事手段也比你高出不止一个段位。” “萧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旗穆终于敛了笑容,有些冷淡地说。 “只是好心提醒旗兄弟一下,光抓一点生意在手里,恐怕还不够稳固你的地位。”萧维信压低了声音,“相信你也很清楚,否则何必约我出来?” 旗穆垂下眼睫,看了自己的脚尖一眼,“萧先生说的我不太懂。不过我家离哥想念他的‘贴身助理’了,不知道萧先生能不能割爱,让我把小羽带回去。”他说着看了张明羽一眼。 在他说道钟离想念贴身助理的时候,张明羽眉心微动。 萧维信颇有深意地看了旗穆一眼,知道旗穆其实是懂了他的意思,这是打算跟他谈“生意”了,至于钟离,倒真是个好用的托辞。 只是不知道旗穆想要张明羽有什么用,看来这个张明羽倒真的奇货可居,莫非他跟旗穆也有一腿?还是……其实张明羽有更重要的作用? 那就要看看旗穆打算拿多少东西来换了。 “原本这也无可厚非,不过小羽已经跟了我,我很喜欢他。如今你们要让人回去,总不能只就这么说说吧。” 旗穆自然明白,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林灼苒并没有过来,其余人也都各自在闲聊,于是伸手,做了个手势。 萧维信挑眉,“运输线路?那条?” “自然是萧家最想要的那条。” 这么说他立刻明白,旗穆竟然要拿上回萧钟两家不惜火拼也要争夺的那条新开辟的运输毒品的线路来交换一个张明羽,这不得不说是个大手笔。 他忍不住侧头看了张明羽一眼,却听张明羽忽然出声,“这不是钟离的意思。” 眉宇间都是笃定的神色。 “小羽,离哥很想念你,你要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旗穆言不由衷地说,他和萧维信当然都很清楚这不是钟离的意思,而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交易。 不过张明羽凭什么自认为很了解钟离?他揣摩了这个对手那么久,都不敢说他了解他。 萧维信笑了笑,没管张明羽,继续看着旗穆,“既然是钟离的心头爱,一条怎么够?” 真是狮子大开口!旗穆脸色微沉,对萧维信更加厌恶,然而想到张明羽的价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再加上两个码头如何?” 萧维信笑起来,把自己挽着张明羽的胳膊抽出来,旗穆以为他答应了,心里刚一喜,伸手要把张明羽拉过来。 就在这时,宴会厅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然后头顶的灯光忽然开始闪烁起来! 42、波澜 旗穆脸色一变,怎么回事?刚刚那是……林灼苒的声音?这个节骨眼上,林灼苒绝对不能出事,否则他前功尽弃! 闪烁的灯光中,他恍惚看到背影很像林灼苒的一个女人往地上倒去。 旗穆想冲过去,脚步却又犹豫了一下,这个大厅里都是道上的人,谁会这么不知轻重挑这种场合下手? 事情实在是有点蹊跷,尽管林灼苒对他拿下钟氏是不小的助力,可在这点利益和自己的命面前,显然冒险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无限归来之超级警察。 他停下脚步,站在远处,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骚乱的中心。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白影从身边掠过,有人向林灼苒跑了过去,是他? 张明羽跑到林灼苒跟前,半蹲下来去查看林灼苒的状态,“没事吧林小姐?” 林灼苒略带感激地看了张明羽一眼,眼底却有忧虑划过,也不知到底是喜是忧,脸色有点苍白,但身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在张明羽的搀扶之下她半坐起来,拍拍自己的胸口,“没事,刚才我以为那灯要掉下来了。” 张明羽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璀璨光华的水晶吊灯,看上去真在微微晃动,大概是电压不稳的缘故,还在明明暗暗的闪烁,确实会给人一种似坠非坠的错觉。 女孩子毕竟胆小一点。 但这却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机会,大厅里因为她刚才的失态而有点骚乱,这些人因为仇家太多而人人自危,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生疑。 他想了想,本要扶着林灼苒先站起来,然后将电源彻底破坏,趁乱脱身,然而伸手一拉,却拉不动。 林灼苒歉意地笑笑,一脸惊吓太过有点腿软的样子,却莫名其妙地伸手抱住张明羽,越过张明羽的肩头望向旗穆。 旗穆脸色有点难看,看来林灼苒只是受了点惊吓所以摔着了而已,但他刚才的迟疑明显在对方心中减了分数,现在更是对张明羽表现出了明显的依赖。 该死的,现在他要是再不过去,以后也不用指望拿林家做靠山了,好在现在看来只是一点小事,只是他多疑而已。 旗穆向萧维信点头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举步向林灼苒的方向走去,调整心绪摆出了一脸关心的表情。 看上去竟是两男争一女的狗血戏码,况且其中一个是钟氏的新贵,另一个却是萧家家主的暖床人,这场景实在是太令人遐思了,四周的人都在注意这边的情况。 张明羽微微皱了皱眉,温言对林灼苒说:“林小姐,没事了,我们起来吧。” 林灼苒却依然保持着那样亲密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旗穆,忽然低声附在张明羽耳边说:“小心!” 然后不等张明羽反应过来,就推开张明羽,向已经走近的旗穆伸出手,嘟着嘴说:“旗大哥,吓得我腿都软了,快扶我起来。” 旗穆真是对这种单蠢到只会撒娇的大家小姐半点兴趣都没有,却为了大局偏得装出情圣的模样来,风度翩翩地去拉人。 明明男才女貌深情款款的一幕戏码,被推开的张明羽却在瞬间预感到了危险的来袭。 刚才在林灼苒出声示警之时,他甚至恍惚在林灼苒眼底看到恨意。 只是她恨谁,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就在旗穆拉住林灼苒的手的一瞬间,整个大厅忽然灯光全灭,众人一片哗然之事,夜视能力远超众人的张明羽分明看到,有几个身影迅速地向林灼苒和旗穆靠拢。 他们的目标是旗穆。 旗穆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却因为再次被黑暗吓到的林灼苒一边惊叫一边紧紧拽住他的手而无法脱身绝对权力。 危险的直觉让他再也不耐烦应付身边的大小姐,他几乎有些粗暴地想要甩开林灼苒,手甩到一半已经感觉到后背一阵剧痛,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切入他的肌肤。 可能是刀,也可能是匕首。 悄然无声的暗杀之王。 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对方没有一下攻击他的要害,反而选了那么一个不致命却可能致残的地方,也许对方恨他,恨他恨到想要让他生不如死。 四周不停地有人拿出手机照明,匆忙混乱地离开现场,那点微弱的光线中他甚至觉得连林灼苒的表情都有点狰狞。 也许只有张明羽注意到了这场没有声音的杀戮,也许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只是他们懒得去管。 发现这群人的目标只有旗穆而并没有林灼苒之后,张明羽转过身,悄悄混入人群。 他知道萧维信在找他,在发现他竟然有那么大的价值之后,这个男人未必会守信用把人给旗穆,更何况旗穆有没有命带人走都是个问题。 但这里的人天生无法适应夜色,他们看不清楚,与此相对,张明羽穿行在人群之中却如鱼得水。 忽然,他的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细微的轻响。 夹杂在混乱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中,那样脆弱的响声几乎会被所有人忽略,但张明羽听得见,他能清楚地判断出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有被包围的旗穆和不知用意的林灼苒,还有他们头顶上那盏沉重却脆弱的吊灯。 是林灼苒打算造成旗穆死于意外的假象所留的后手,或者是意外,还是…… 林灼苒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低声而惊惶地叫道:“旗大哥,你怎么了?等等!你们在干什么?!” 刀尖往林灼苒面前虚晃了两下,明显是威胁,林灼苒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什么言语举动。 旗穆背后沙哑的声音响起,“别动,林小姐,我们不会伤害你。” 被完全制肘的旗穆脸色灰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难道是为了林灼苒吗?是钟宇还是钟离? 按照身份来说,想要对他这么做的自然是钟离无疑,还有那个小羽,刚才救人救得太巧合了。他虽然现在跟着萧维信,然而从前毕竟是钟离的人。 ……但是……不、不,钟离没有这么愚蠢的手段,况且小羽今天出现,完全是因为他提议让萧维信带他过来的缘故,不可能有人知道他有这个想法而提前安排。 想到钟宇近来看他和林灼苒的眼神,旗穆嗫嚅着嘴唇,腼腆的笑容不再,嘴角向下拉着,露出不忿的表情,一定是这个蠢材! 旗穆到这时候都没意识到,他在鄙视钟宇手段愚蠢的时候,把被这么愚蠢的手段所伤的自己置于何地。 林灼苒保持着吓得瑟瑟发抖的表情动作,手上一枚戒指好巧不巧地掉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旗穆觉得后颈一凉,眼前立刻连模糊的人影都再也看不清。 林灼苒刚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忽然身后有只手伸过来,拦腰把她往后一带,她大惊,不由自主地挣扎了两下。 “谁?超能力文明最新章节!” 话音未落,大厅里传来一声令人心惊的巨响,林灼苒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巨大的吊灯已然坠落,碎了一地的渣子。 毫无疑问,刚才她如果没有避开的话,不死也残。 “小羽?”回头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忍不住叫了一声,那个身影却没有丝毫停顿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然而林灼苒很清楚,救她的人是张明羽,只是又是谁,想要杀了她? 林灼苒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管自己身后那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旗穆被拖了出去。 旗穆当然没死,但也只是时候未到而已,总有一天…… 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很快,对方按下了接听键。 “灼苒?” “钟离哥哥,出了点意外,不过旗穆这边应该没问题了。” “好,万事小心,不要让自己扯进去。” “嗯。”林灼苒抬脚向张明羽离开的方向追去,“钟离哥哥,我刚才遇到小羽了,他救了我一命。” 对面的男人声音似乎有些提高,却忽略了林灼苒的救了她一命,只注意到了那个名字,“小羽?” “他趁乱走了,没跟萧维信。” 手机那头有短短几秒的沉默,随即传来不动声色的声音,“灼苒,跟上他,我会告诉你他的路线。” 钟离的别墅。 钟离面无表情地挂了手机,转身进了书房,这些天来,他一直观察张明羽的一举一动,却始终没有发现他或者萧维信与那个毒品试验暗厂有什么联系。 虽然张明羽的有些举动很古怪,但这些古怪却看上去更像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又或者,张明羽的来历远远不止他猜测的那么简单? 书房里的监视屏上并没有影像,张明羽离开了萧家,监视器已经无法继续记录,但追踪仪却依然在工作。 钟离可以清晰地收到追踪仪发出的信号,张明羽只要取不下那个手环,就同样摆脱不了他的追踪。 无论给张明羽戴上那个手环的人是谁,过去就只是过去,现在,只有他可以掌握这个男人的一切。 追踪仪显示的路线很古怪,钟离向林灼苒发送着消息,目光紧紧地看着屏幕。 上面显示,张明羽绕了一小圈路以后,开始稳定地前进,而前进的目标似乎是……嗯?乘风码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晚上的乘风码头有一批货要运进来,这笔生意全程都是旗穆的手笔。 而他,却已经通知了警方。 43、扭曲 夜半,乘风码头。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层涌如波浪的乌云从天边聚拢而来,侵占了半壁苍穹。 整个码头都被笼罩在浓如泼墨的黑暗中,凉风从海面上吹来,带来腥咸而冰冷的气息,处处都显得静谧而渗人。 张明羽放轻了脚步,观察着这座笼罩在暗色中恍然有点妖异的码头。 这个时间点,除了他应该不会有人在这里出现了,没有工人的场地在远处一望无垠的海面映衬下显得更加逼仄,令人窒息。 应该就是在这里,张明羽看了看脚下,就是在这个地方,虽然当时他看不到,但能判断出就是在这片场地他从他存在的时空落到了这个世界少年医仙。 这也许是无数因素影响的结果,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甚至是当时的地球引力的细微变化。 来自没有神的时代,张明羽不会认为自己的穿越是因为什么玄妙的冥冥之中的因素,更不会觉得自己当时出现在这个地方是命中注定。 最大的可能性,是当时他使用的武器和自己对手那些生化人使用的武器在交手的时候产生的巨大力量在某一时刻扭曲了时空,才发生了这场意外。 而这个码头的引力、磁场,也许与三十一世纪隐隐有某种联系。 他与钟离遇袭的那一次枪战已经让他明白,这些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所使用的武器之威力还远远达不到能够扭曲时空的效果。 张明羽抬起手腕,看着上面的感应环,这里面储存的能量是他最后的希望,而且,一点点是不够的。 毕竟这里并没有能够与他的感应环中武器相抗衡的力量,单方面的能量输出,想要扭曲时空就更加艰难。 恐怕这一次只有耗光感应环中所有的能量才有可能完成扭曲时空的目标,这是一场巨大的冒险。 成功了,他将从这个世界消失,回到他原本所属于的三十一世纪。回到他一心念着的,那个男人身边,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 不知道黎昕有没有发现他的失踪?黎昕该与那个男人结婚了吧? 可如果再一次失败了…… 如果再一次失败了,耗尽了感应环中所有的能量,他也许就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只能永远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连支撑他相信能够回到三十一世纪的最后一点希望都瓦解消失。 毕竟以这个时代的科技,不知道还要前进多少年,才能造出力量足够在某些情况下扭曲时空的东西。 也许……也许现在什么都不做,转身回头更好一点,就这样留着感应环,如此还能有点虚假的期待。 可正如钟离的虚情假意他不需要一样,这种自欺欺人的精神他一样不屑。 就赌一把又何妨。 张明羽从来都意识不到,他对别人温柔的同时,对自己有多残忍。 那残忍并不尖锐,却如绵绵细针,一点一点日以继夜,化成心底深处细密磨人的伤口,反复侵蚀着他自己。 今夜的天气很好——乌云罩顶,黑暗的天空竟与三十一世纪的那一夜无比相似。 连环境都如此相像,偏僻清冷,眺望远方却能看到霓虹灯火,听到随风传来的,细微而悠扬的属于这个年代的歌声。 不过没有孩子的笑声来打扰他的心绪了。 张明羽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坚定地伸手按下了感应环上面的按钮,感应环瞬间发出红光! 他屏住呼吸,等待粒子炮发射,全身肌肉紧绷,时刻准备着应付将要发生的一切状况。 感应环轻轻震动了一下,然后——整个世界依然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机械而冷漠的女声忽然响起来,带着点儿微弱。 “警告科技探宝王!感应环能量低于警戒值,您现在处于安全状态,请再次确定是否执行指令!警告!感应环能量低于警戒值,您现在处于安全状态,请再次确定是否执行指令!” 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该发生的事情却没有发生这实在是会让人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感。 就算是好脾气的张明羽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说不清自己心底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眨了眨眼睛,再次伸手准备去按确认,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异常的响动。 有人! 张明羽迅速地将整个人都隐入建筑的死角处,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到这种地方来? 难道是萧维信带人追上来了?或者是旗穆?还是……他不自觉地想到了另一个人,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是他想得太多了。 张明羽垂下眼睫,瞥了一眼感应环,不得已将闪烁的红色警示给关掉,然后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有水声,暗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浪而来,慢慢地靠近了港口,很快传来“噗通”一声有玩意儿落水的响声,人的动静愈发清晰。 人怎么越来越多了? 张明羽有些诧异,有越来越多的人从不同方向悄无声息地来到码头,然后相遇。 风里有压低了声音的低语,太过谨慎,就连张明羽都听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仿佛在交易什么。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钟氏的码头,钟氏做的什么生意?那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看来今晚他们有交易。 也不知道到底算巧还是算倒霉,偏偏让他遇上了,张明羽仔细地听了一会儿,没有熟悉的人的声音。 还好,只要不是熟人就没关系。这群人横竖只要交易完就会走了,以他的隐匿技术不至于会被发现,等无人时再继续他要做的事应该也没问题。 只是被迫打断的尝试,让他有点胸闷,仿佛一口气在那儿,既喘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相当难受。 那边的人行动低调而迅速,显然是干这行干得相当熟练了,几乎没有箱子拖曳的声音,应该很快就能够完事。 隐隐约约有低低的笑声传来,看来他们也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非常放松,还有调侃的心情。 然而瞬间,有强烈的光芒亮起,夹杂着嘈杂的响声和尖锐的鸣声,将整个乘风码头照得一片通明! “糟了,有条子!” “妈的,怎么会有条子,姓旗的是不是想独吞货不给钱?!” “去你娘的,干!” 纷纷乱乱的骂声不断响起来。 一队警车开进码头,在强光照耀下,有人拿出扩音器,“码头上的人听着,你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全都放下武器,举起双手站在原地,投降从宽,抗拒从严!” 然而对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们来说,这些走程序一般的喊话根本就是个笑话,面对警察们指向他们的枪口,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砰!”地一声抬手开枪! 码头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警察们与走私集团的人们互相开枪,子弹乱飞,血花四溅超级生物帝国全文阅读。 张明羽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的发展竟然会如此急转直下,他站在那个不易为人所察觉的死角中,看着不远处的混战。 忽然,脑海里出现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这个枪战现场的力量,与他感应环中的能量如果对上,是不是更容易造成时空扭曲? “灼苒,情况怎么样了?”钟离拿着手机,坐在车里,目光从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上一一掠过。 手机那头传来林灼苒的声音,“小羽他就在乘风码头,不知道要干什么。啊,钟离哥哥,货船靠岸了!旗穆的人也过来了,马上就会进行交易。” 钟离脸上一片阴郁之色。 在书房里,看到张明羽的目标是乘风码头的时候,钟离对张明羽的忧虑和怀疑同时达到了顶峰。 这个男人,他究竟打算干什么?! 还是说,他们的老巢根本就设在乘风码头?! 好、好啊,好极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有胆色!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装乖弄巧的男人是不是还能更有骨气一点! 知道今晚警察会去那里的交易现场,必然有一场恶战,钟离本不想过去。 他只要坐在这里,等一个结果就好,谁死谁生谁胜谁败,反正于他的计划都无半点障碍。 但是……看着那个代表张明羽的红点停在乘风码头不再有大的移动之后,钟离终于还是阴沉着脸,吩咐人备车出门。 钟离并不觉得他是在乎什么,他怎么可能在乎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的死生? 只不过那个男人死了,他拿谁去探萧维信的底? 更何况他既然已经决定过要把那个男人拽到手心再好好玩一玩,那么已经打上了他钟离烙印的东西,怎么能死在别人手里。 他,坚决不允许。 “再快一点。” 钟离举着手机,林灼苒的汇报还在继续,声调明显有提高。 “钟离哥哥!警察来了,旗穆的人没忍住动了手,现在码头这边一片混乱,没有看到小羽,怎么办?” “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他淡定地说着,看了司机一眼。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钟离的眼神,立刻会意,再次加快了速度,车子发出低低的轰鸣声。 钟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点焦躁,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来不及,四周的建筑已经越来越疏落,快要到码头了。 就在这时,林灼苒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看到小羽了,他被发现了,等等……天呐,那是什么东西!原子弹?!” 钟离脸色一沉,“灼苒,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传来一阵喘气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在奔跑,半响,略带哭腔的声音传过来,“钟离哥哥,怎、怎么回事?小羽他好像在……消失?” 44、逆行 钟离一怔,不耐烦地说:“灼苒,开玩笑要分清楚场合。” 哪怕她说的是张明羽被波及了受伤了缺胳膊少腿了都有可能,但是消失?开什么玩笑! 然而林灼苒没有再说话,手机里先是传来杂乱喧闹的声响,在钟离叫好了好几声后,变成了嘟嘟嘟的忙音。 钟离握着手机的五指无意识地加大了力道,掌心被压出一片红痕却浑然不觉,那种莫名的心慌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了。 哪怕生死一线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油门踩到底!”钟离扔下一句,一手却解开了安全带,把手放在车门上,一副随时都准备跳车的模样,“快!” 司机有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一脚把油门踩到最底下,伴随着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全速前进。 几乎就在车子冲进乘风码头的那一瞬间,车速还没放慢,钟离已经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司机连忙一脚踩下刹车,眼睁睁地看着他利落地翻了两圈单膝落地消去惯性,然后起身就往前冲去金牌女影卫最新章节。 多少年了,他们家大哥这样一个城府满腹阴晴不定的男人,布局收网,一步一步,比谁都能忍比谁都从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近乎失态的时候。 钟离现在却管不着自己这般模样落到他的手下眼里会引起别人什么想法,就算从前他也没管过。 只是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码头竟然该死地大。 原以为旗穆的人马和他引来的警察还在交战,钟离一手一枪,已经做好了穿过战场的准备,然而等他赶到交易的地点的时候,却没有半声枪响。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有旗穆的人手也有穿着制服的警察,身前势不两立,死后却躺在一起。 全都死完了?不太对劲…… 钟离快速地穿行在尸体之中,寻找张明羽和林灼苒的身影,却总觉得哪里有点异样。 这样的警匪大战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但没留一个活口,这可不是对战,更像是屠戮了。 他皱眉踢了踢脚下的一个警察,那人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微微地起伏着。 ——等等?!还有呼吸? 钟离凝眉,又踢了踢附近另外几具“尸体”,果然,这些人都没有死,却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昏了过去。 两拨人马醒着的时候立场分明,如今倒安稳,警察压着走私贩,亡命徒搭着大盖帽儿,一副和谐相处的场景,要多融洽多融洽。 血腥味儿和火药味儿弥漫,看来也不是没人受伤,也可能有人真的死了,但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陷入昏迷? 钟离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张明羽,如果是他的话未必做不到,可是……林灼苒说,他在消失? 这么荒谬的说法,简直跟小说似的,明明绝对不应该相信的,然而在这种惑人的夜色下满地“尸体”中,却让人有点恍惚了。 钟离一脚踹开挡道的人,也不管是警察还是别的什么,眼底如有暴风雪积蓄,不知是怒意还是参杂着更多更复杂的东西。 “小羽!出来!跟我回去,我可以不计较你这次擅自逃跑的事情,不然的话——” 他一边找人,一边朝四周看,一脸阴郁,仿佛随时都会发作,随手来上几枪,明明在威胁,却又感觉空落落的。 内心那种无端的慌乱越来越强烈,几乎到了让他心痛的地步,这不是一个虚指的形容词,他发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真的在隐隐作痛。 好像有个声音在说,来不及了。 滚!到底什么玩意儿来不及了!当时把追踪仪带出来就好了,只是那个时候,竟然乱了方寸。 钟离恼火地压下那种悸动,深吸一口气——如果是那个男人,以他的性格,人应该在什么地方? 那边……钟离不再迟疑,他相信自己不会错,却没意识到自己在用他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在奔跑。 没过几秒钟,他就顺风听到林灼苒的声音,似乎在哭,果然在那里! 钟离心里一松,却没有放慢脚步,他倒要看看,那个男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样,竟敢不经他的同意就逃跑? 当他见到张明羽和林灼苒的时候,钟离意识到,他大概见到令他永生难忘的疯狂一幕重生农家全文阅读。 林灼苒摔倒在一边,一边抽泣一边看向一个方向,想要过去却又无法过去。 顺着她的视线,他终于看到了张明羽,可是那个男人,竟然真的在消失!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明羽半跪在地上,在他的身侧四周,空气仿佛有实质形态一般荡漾起来,看上去仿佛扭曲成了一个旋涡,把这个男人笼罩里面,像笼了一层浓淡不均匀的烟雾。 而在“烟雾”较浓的那一边,张明羽半只手臂看上去几乎透明,而且还在越来越淡,仿佛真的要消失一样,而这种状况,正在持续不断地蔓延! “你!”钟离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灼苒看见他几乎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冲过来拉着他,“小、小羽他……” 钟离这会儿却没空理她,甩开林灼苒拉着他的手冲上前去伸手就想要把状况诡异的张明羽给拉回来。 然而那扭曲的透明壁障却将他弹了回去,就像是一种拒绝一样,钟离诧异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向对面,这时候,张明羽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隔着无形的屏障目光再度交汇,不知道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不仅是穿越了空间,甚至还穿越了时间! 钟离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那种眼神,张明羽的那一眼里含义太多太多,但钟离最先感受到的,是道别。 他真的要走! 如今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钟离的认知,干他们这行一辈子杀人放火绝对不信报应,可这一刻,神秘未知的力量简直让人崩溃。 那感觉就像他们两个人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在同一个世界。 张明羽其实也很痛苦。 他最初的判断方向并没有错,集中那些警察土匪手中武器的力量与他感应环中的能量相对,他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扭曲的力量。 那应该就是时空扭曲带来的,那群人都因为离他太近而被波及陷入了昏迷,而他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他真的能回去!赌对了……心下一松的同时,张明羽不是不喜悦的,唯一的遗憾是事情的发展不受他控制,没能够多带些这里的美好食物回去。 应该是这样的……吧。否则怎么解释心中那一点充满违和感的不舍。 然而很快他意识到不对,清晰地记得上回从三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时候,时空的扭曲几乎就在一瞬间,他一个眨眼,身处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而现在,时间在流逝,他却依然还在这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慢慢的淡去,仿佛要从这个时间段里消失,却又不肯。 怎么会这么慢? 整个身体感受到了仿佛重压般的剧烈疼痛,说重压也不太正确,确切地来说,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包括五脏六腑都在扭曲都在被挤压。 就如同被卷入了巨大风暴,在没能达到中心的平稳地带的时候,如同要被绞成碎片,那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疼痛,甚至比酷刑千刀万剐还要痛苦。 虽然说穿越时空本身大概就是一个身体被打散到原始状态然后再重组的过程,可那需要在超越光速的速度下进行才能尽量保证没有缺失,这样慢的速度,就算回到了三十一世纪,他还是完整的吗? 果然……能量还是不够啊操之过急。 张明羽忍不住半跪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以免自己彻底倒下,手上的感应环中能量已经彻底用空,而自己的结局,却变成了未知。 他想过失败,也想过成功,却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他可能被分解在跨越时间和空间的旅途中,变成比尘埃更难以触摸的微粒。 还好,还有一把光刃陪伴着他。 可惜无论是黎昕还是……他都没办法再看一眼了。 他吃力地想着,思维开始混沌,为什么还会想起钟离呢,明明也只是萍水相逢,况且对方,不过是个变态而已。 疼痛越来越剧烈,开始出现幻觉了,他怎么好像听见了钟离的声音?张明羽努力地撑着自己抬起头了,竟然真的看见了钟离。 那个男人难得穿得那么随意,大概是出门太急切地缘故?如今他就在不远处看着他,甚至试图伸手要把他带出去。 他在叫他的名字,好吧,小羽什么的,这个时候听起来也没那么别扭了。 真是意外,竟然还能再见一面。现在,真的要再见了。 钟离看见张明羽脸色苍白的笑意,心头一股无名火起。管他这乱七八糟的屏障是什么东西!管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管他为什么会慢慢消失! 这是他钟离看中了还没玩够的人,天上地下,人魔神鬼,谁他妈的都别想从他手里把这个人带走。 谁!都!不!能! 钟离扔掉手里的枪,一手抽出一把m500转轮,这枪他轻易不用,因为虽然名为转轮手枪,威力却堪比小型炮弹,口径足足有12.7毫米,发射子弹的威力是著名的沙漠之鹰的两倍有余。 此刻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正在慢慢消失的张明羽,他仿佛平静下来,双手举枪,就这么对着那无形的屏障。 砰、砰、砰、砰、砰……枪声一直响着,子弹没了迅速再换,换完锲而不舍地继续开枪,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虎口发麻,钟离却越来越平静。 林灼苒的哭声,风声,枪声,都从他的耳边隐去了,他那么专注地,对着扭曲的空间,对着张明羽,不,对着张明羽手腕上的感应环,一枪,一枪,一枪。 张明羽感受到了细微的震动,他看着钟离的一切动作,想要说话,出来的却只有痛苦到极致的气音。 他要碎了,不是形容,他想他真的会碎,钟离何必那么愚蠢而固执。 这个向来心机深沉的变态男人,竟然也会有这么愚蠢的时候,以一己之力怎么对抗时空的扭曲? 他仿佛看到了钟离的手上有液体开始滴下来,红色,是血。连续不断的巨大后坐力终于让他的虎口迸裂了,他却无动于衷。 为什么这么执着?张明羽这一刻都有些迷惑了,钟离对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但他很快不能再思考,眼前变得模糊,连自己也变得模糊。 再见,还有,谢谢你。他心想。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他觉得全身一松,那种被挤压被绞碎的感觉不见了,整个人落进了一个带着夜风的凉意的怀抱里,却竟然让人觉得暖和。 45、迷情 眼前的一切还有些重影,张明羽大脑一片空白,对外界的反应变得无比迟钝。 然而还是能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手臂还在不断加大力气,仿佛要把他嵌入胸膛一样,若不是刚刚接触过那样执着的眼神,他几乎以为钟离要打算把他困杀在他的怀里。 他用尽仅余的力气抬头去看那个男人,模糊中只见钟离也正低头看他,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让人感到无限危险的笑容,简直近乎深情地对他一字一顿地说—— “抓到你了。” 张明羽全身都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刚才那一次失败的时空扭曲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因为钟离话中散发出的危险信号反穿越之妻上不下全文阅读。 他想避开那样令人无法承受的眼神,却又没有力气移开眼,只能这样被迫与钟离两两相望,仿佛世上最深情的恋人,分秒不舍得移开相视的目光。 风从海面吹过来,集聚的乌云慢慢向天边散开,一地溶溶月色。 林灼苒用手捂住嘴,看着钟离终于把人救下来,激动得简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刚叫了一句“小羽”就被钟离打断。 钟离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一手环抱着张明羽,另一只手抽出来,将食指压在唇上,对林灼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双手因为刚才疯狂的行为虎口都已迸裂,手掌上鲜血淋漓,本人却仿佛丝毫不觉,也可能是毫不在意。 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血迹顺着手指沾在唇上,夜色下竟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错觉。 林灼苒怔在原地,看着钟离随即放下食指,伸手捧着张明羽的脸,忽然毫无预兆地低头吻了下去! 张明羽才堪堪因为钟离转头去看林灼苒时不经意间放松了手上对他的钳制从而稍微松快了一点,却又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吻给弄懵了。 钟离的唇冰凉,贴在他的唇上,舌尖沿着他的唇缝扫过,张明羽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他知道那是钟离的血,钟离为他流的血。 他想他越来越不能懂这个男人,他跟他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是那么地不一样。 时而冷静时而疯狂,时而暴戾时而温柔,时而凉薄时而深情,时而隐忍时而张扬。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钟离?还是说,他永远都这么矛盾这么善变,这么地……无药可救。 感觉到自己的被动,张明羽试图挣扎一下,却有心而无力。 钟离却没有给他一丝一毫能够逃离的机会,整个人如同一座囚笼,将猎物困在方寸之间,几乎毫不停顿的,他的舌尖已然撬开张明羽的牙关,狂风暴雨般一阵扫荡。 被他拥吻着的男人几乎无法喘气,全身脱力地承受着,在钟离的舌扫过他的上颚的时候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快感而无法控制地浑身颤抖。 这个吻太过暴烈而疯狂,带着劫后余生的无法无天。 这是第二次他吻他,第一次在那个春梦撩人的夜,这个男人也是这样,不请自来,不给他任何反应和反抗的机会。 可是现在,张明羽却能感觉到钟离急切又强硬的吻里面多了一点东西。 他是在不安吗?这个残酷冷漠无恶不作的男人,也会不安吗? 不知道为什么,张明羽忽然想做点什么,于是他费力地抬起手,无力地搭在了钟离的肩上。 感受到他的动作,钟离全身微微一震,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仿佛坠入了星辉熠熠。 他用拇指擦了擦张明羽的唇角,那上面沾了他的血,红得让人移不开目光,让人无法自抑更加激烈地投入到那个亲吻中去。 张明羽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在合上双眼的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不远处,碎成了好几半的感应环。 在他和钟离之间,也许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可他知道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并不能支撑他们走上多远。 他们相隔太远,哪怕拥抱得再紧,灵魂都隔着一整个时空,更无法相互理解超极品太子最新章节。 这短短一刻的温存,远远不能抗衡回到未来计划的失败给他带来的绝望。 感应环碎裂的那一刻,他意识到,他与三十一世纪的最后一点联系,都已经被切断了。 而钟离所思考的,却是把这个男人带回去以后,该如何完完全全地将人绑在身边,才能杜绝他再次离开的可能。 既然想要,不如完全占有。 张明羽是对的,他们无法理解彼此,因为他们从未曾相信过彼此。 那一夜乘风码头发生的事情给整个城市黑白两道都带来巨大的谈资。 原本只是习以为常的走私货品交易和警察清剿行动,然而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众说纷纭。 那些参与过的人只知道,当第二天他们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躺在码头上,警察与混混叠在一起,不分彼此、亲密无间。 有人说是警方使用了新研发的武器没有控制好,也有人说走私贩们自知拼不过干脆用了什么为人不齿的手段,但更多的人都认为乘风码头一定闹鬼。 据目击者称,他亲眼目睹了那个方向当晚有一道白光直冲天际,说不定是有外星人降临地球。 然而无论人们怎么传,去清剿的警察们最后还是如愿以偿地带着旗穆的人马和剩下的那点来不及销毁的货物回去了。 虽然这些人都咬紧了牙关到最后都没说事涉钟氏,只一口咬定他们是借钟家的码头偷做走私生意,钟氏的日子却仍然不太好过。 警察隔三差五上门,钟宇不堪其扰。 从林灼苒状似无意实则有意的亲疏开始,他与旗穆的隔阂早已越来越大,钟宇感觉到旗穆大概在他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却又抓不到把柄。 更令钟宇盛怒的是,他发现钟氏中渐渐开始出现一些反对他的声音。 最开始还只是那么一句两句,然而最近钟氏的生意渐渐不顺,而且不顺的大多是他亲自掌管的那部分,风言风语便渐渐多起来。 他在办公室里发了好几次脾气以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找钟离。 从前他只觉得钟离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把人赶出去的时候真是称心如意,现在才发现,钟离就算是个野种也一样姓钟,而那些外姓,比他更加不好掌握。 然而,钟离失踪了。 属于他的别墅中空空荡荡,只有张伯隔三差五来打扫一下;华严公司那边,也正乱成一团地寻找钟离,因为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钟宇让人把宁凯带过来,无视对方看他时隐隐戒备的眼神,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他,“阿离在哪里?” 宁凯瞪了他一眼,一脸他是明知故问的表情,“钟哥哪里去了,我们怎么知道!” 这种态度让钟宇很不爽,果然听到别人被叫做“钟哥”,他还是很难忍下去,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只能压下那点焦躁。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阿离是什么时候?” “大哥何必明知故问?” “什么意思?强者如林!” 宁凯一脸忿忿,如果不是理智犹存,他绝对会忍不住对钟宇吐口唾沫,不过最后还是只能哼了一声。 “钟哥那天听说警察去挑乘风码头的场子,连夜赶去处理,然后就再没回来,大哥,你别说你不知道!” 钟宇脸色一沉,他倒是真不知道,那天钟离也去了?难道是他做的手脚? 不应该,那么就是……钟离也被下了套,至于下套的是谁,看来已经很明显。 “那单生意是旗穆做的,我没插手。”钟宇对宁凯说了一句,倒不是说他能放下身段来解释,只是这个时候,钟离失踪,他的手下不能落到别人的手里。 宁凯果然咬牙切齿,“那小子!大哥,我早说那小子不是个好玩意儿,竟然敢——” 钟宇冷眼觑了半晌,确定宁凯这群人应该不会归顺旗穆,稍稍放下了点心,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林小姐么,难道她也找不到阿离么?” 宁凯脸色更差,“林小姐……也不见了。” 闻言钟宇也皱起眉,心下却是一松。 林灼苒近来与旗穆太过亲密,他本想娶到林灼苒得到林家这么一个大靠山,无奈人家大小姐竟然看不上他。 他想了很久,干脆毒了心尖,打算杀了林灼苒,嫁祸旗穆,同时又能让钟离失了后援。 反正既然不能为他所用,他也绝对不允许这女人和她背后的家族成为别人的助力。 旗穆想截胡?那他就让他没胡可截! 当时钟宇为自己这一箭三雕的计策得意了许久,暗查过旗穆和林灼苒的行踪后就着手准备,打算让林灼苒在一次宴会上死于“意外”。 只是宴会第二天就有警察上门,他以为是为林灼苒报丧,结果林灼苒的死讯没有,却是他钟氏深陷泥潭。 如今听宁凯这一句林小姐也失踪了,他终于可以肯定林灼苒应该没死。 在钟氏如此内忧外患的时候,他实在是没空再处理林家的愤怒,林灼苒没死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两人的失踪……钟宇知道,旗穆,留不得了,是时候将这人给处理掉。 “宁凯,你和华严那边的人手都暂时先回钟氏吧,跟着我,把阿离给救出来。过去是我委屈了阿离,这次,旗穆任你们处置。” 46、真相 湖城,市中心,一幢普通的民宅。 卧室里,男人打开消毒柜,拿出一个针筒,放在眼前看了看。 浅蓝色的液体在针筒里微微摇晃,细长的针尖在日光的反射下令人有一种仿佛能够灼伤人眼的错觉。 他晃了晃针筒,推了一下,逼出其中混着的一些空气,然后面无表情地向床边走去。 床上躺着的人很清醒,静静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人和他手里的东西,不知道是疲倦还是怎样,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 就这么注视着对方拉起他的手臂,然后将那管针剂一点一点推入他的身体里,像催命的沙漏。 然而意料之中的不适感并没有到来,相反的,原本隐隐作痛的整个身体好像松快了一点,有股暖流涌上来。 把空了的针管随手扔进房间角落的垃圾桶中,钟离伸手摸了摸张明羽的额头,终于开口说话。 “你身体的受损状况比较少见,得慢慢调理,这两天我会让人多做点有营养的东西。” 他说话的语气与平常并无二致,面对张明羽的时候也相当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温情,仿佛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完全超出当今科学发展水平能够解释的场面。 这种淡定并非人人都有,但张明羽却明白,这意味着钟离这回绝对不会轻轻揭过此事。 这真是种另类的默契。 果然,钟离将手从他额头上撤下去后,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没有发烧”,然后莫名其妙地将张明羽的手从被子里面拖出来,捏着他的腕子,笑容很性感,却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小羽,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明羽手腕上那个原本除非他死亡否则不会脱离的感应环已经不复存在,造成这一结果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用最原始最暴力最不需要技巧的手段打碎了它,一起打碎的还有张明羽不知前路是生还是死的机会。 尽管当时他的动作是那么疯狂而优雅。 见张明羽似乎在沉思,钟离勾了勾嘴角,掌心轻抚着他的手腕,感受着他规律跳动着的脉搏。 如果张明羽说谎,他会发现。 “没关系,不论多么荒诞我都无所谓,我早就说过,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里都去不了。哪怕你是个会消失的鬼魂,我也可以请几个和尚道士,把你困在人间。” 张明羽皱了皱眉,感觉到钟离平静的话语中危险的气息,抬眸看向那个男人,却看到了他眼神里满满都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如果说钟离从前对他也是占有欲的话,那么现在的这种占有欲,与从前是完全不同的。 张明羽感到心惊,却竟然发现自己并不意外,大概从乘风码头那一夜开始,他已经明白这个男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想抽回手,手臂移动的瞬间却感觉到一阵麻痒,有什么粗糙的、凹凸不平的东西擦过他手腕的肌肤——是钟离刚刚结疤的伤口。 他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上因为过度使用后坐力巨大的枪械留下的伤口显得有些狰狞,钟离却毫不在意。 张明羽默默地停止了动作,看了他的虎口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地说:“你相信这世上有鬼?” “如果你说你是,我就信九零后基因砖家最新章节。”钟离回答。 才怪。张明羽心里立刻反驳,他又不蠢,怎么会不知道钟离捏着他手腕的用意,可惜二十一世纪落后的旧人类就是落后的旧人类,连测谎方式都如此质朴。 他完全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心跳和脉搏然后平静地编造谎言,只是已经没有意义,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令人难以相信,不是么。 “我是人类,但不属于这个世界。”张明羽撑着自己半坐起来,消耗虽然有点过度,但躺着跟钟离说话的话,会让他觉得有种被一览无余的感觉。 他需要能够平视对方。 钟离挑眉,声调上扬,“有意思,那么,我们小羽其实是个外星人?来地球旅行吗?” 无视钟离那种诡异的称呼和明显的调侃,张明羽郑重地说:“不是外星人。我姓张,全名张明羽,来自一千年以后,三十一世纪的地球。” 他说得那么严肃,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钟离想笑,指尖却没有感觉到异样的波动,张明羽的脉搏依然沉稳有力,稍微有点加快,也许是因为提起了往事。 但这种答案依然太荒谬了,简直比张明羽是个鬼更让人觉得荒谬,一个来自未来的男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可能吗?难道不是笑话? 他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张明羽的脸,“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看见月亮和太阳的那种表情。” 他的特殊的声线总是让人有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言语却与声音极度不符,“简直像个白痴一样。一千年以后的地球,难道连日月星辰都没有?小……张明羽先生。” “没有。”张明羽依然严肃,那张五官柔和的脸却给人一种不得不信的说服力,“也许你无法想象,但地球不久以后会经历一次大灾难,我们称之为灭世纪。” “灭世纪之后地球被浓重黑雾笼罩,没有昼夜交替,没有日月星辰,人口数量锐减,绿色植物也急剧减少,大部分土地开始沙化,而我们的眼睛在进化中也变得越来越能适应黑暗,相对的,无法适应强光。” 钟离的反应在张明羽的意料之内,他平静地向他一点点描述自己的家乡,那个没什么好风景,但回不去时依然令人绝望的时空。 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他本来想给钟离看一下感应环,相信钟离早就检测过这个东西,应该知道以这个时代的水平做不出这些武器。 张明羽从来都很明白,那次和钟离在半路上被伏击展示了力量之后,他进手术室取子弹醒来手腕上多出的莫名其妙的伤痕是什么。 事实上真正让他惊讶的是钟离最后竟然没有砍了他的手。 但这个男人随后的温柔和呵护让他意识到,钟离是想要让他主动沦陷,交代感应环的秘密,若能够为他所用更是两全其美。 当时他不动声色,只想与钟离虚与委蛇,而现在……现在,不知道钟离的温柔攻势算不算成功。 只可惜感应环已经碎了。 张明羽想了想,扯出挂在脖子上的光刃,深吸了一口气,示意钟离看这边。 “感应环已经碎了,里面的武器不是这个时代能制造出来的,你应该看到过。这把光刃,是以光能聚拢的……你在看什么?!” 说到一半的张明羽发现钟离的目光在光刃上扫了一圈后,漫不经心地下移落进他微微敞开着的领口中,忽然有些无语篮坛制霸全文阅读。 “我在看,来自未来的张先生,身上会不会有哪里跟我们不太一样。”钟离丝毫没有偷窥被发现的尴尬。 或者说他那样根本算不上偷窥,而是光明正大地意银。 “……我记得我刚刚说过,我跟你一样是人类。”张明羽捏紧了光刃,他知道钟离并不明白这个东西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他也不指望钟离这样的人能明白,在他看来,钟离对一切人、物都无心无情,占有欲跟感情,那是两种东西。 伸手要把光刃放回去,他已经不打算再多说什么,钟离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他言尽于此。 至于未来,现在的他如同穿行迷雾,还找不到一个光明的出口。 然而一只手却伸过来阻止了他将东西放回去的动作。 钟离捏住张明羽的手指和他指尖拿着的光刃,将他整个人拉过去,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轻轻按了下光刃底部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开关。 霎那间,就在他的眼前,光刃一阵轻微的颤抖,一道光芒从柄上发出,在空中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匕首形状。 张明羽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钟离拿手指轻轻一拂,几乎没有什么感觉,指上也没有伤口。 “小心!”张明羽迟来的制止终于冲口而出,钟离不以为意地看着自己的指尖,过了好几秒种,一点殷红才慢慢渗出。 “好锋利的刀。”钟离似乎在感叹,语气却有点沉,光刃的能量早已用尽,这一次打开不过短短数秒,随即又熄灭了。 “张明羽先生。”钟离忽然说。 “什么?……唔!”张明羽下意识地回答,张开嘴的一瞬间,钟离却忽然将渗着血迹的手指放入他口中,一股腥甜带着铁锈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钟离凝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来这里?一千年后的人类,以穿越时空旅行为爱好吗?你那天,是不是想回去?” 他仿佛已经相信了张明羽的说辞,却提出了更多的质问。 嘴里的手指灵活地搅动着,张明羽想要吐出去,钟离却更加恶意地去挑逗他的舌头,张明羽终于伸手打掉了他的手。 “我们的科技并没有进化到可以穿越时空的地步,我来到这里完全是一个意外。” 意识到今天不讲明白,钟离恐怕要继续留在这里跟他纠缠不清,张明羽简单地讲述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任务和当时的情形。 当然,对于黎昕的感情,他并没有多说,只说是一个朋友。 然而敏锐如钟离,立刻回忆起了那天夜晚张明羽的春梦,春梦中,张明羽反复叫着的名字,正是黎昕。 朋友么?一个能让他连做那种梦都念念不忘的朋友? 张明羽说的故事可能有假,但这个男人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钟离心中冷笑,张明羽这么执着地要逃跑,这个男人恐怕占了一大半因素吧。 他忽然起身,强制地将张明羽按倒在床上,然后将被子一股脑儿堆在张明羽身上,将人紧紧地包起来,然后转身就走,只冷冷地扔下一句话。 “张明羽?死心吧,我不会放你走的。” 47、脚镣 “小羽没事吧?”见钟离出来,林灼苒低声问他。 从乘风码头回来之后,除了医生之外,钟离再没让任何人见过张明羽,一应的服侍都由他亲自动手,林灼苒不免有些担忧。 钟离点点头,明显不想多说,随意地岔开话题,张明羽的事情,他知道就行了。况且,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 “小羽的出现是意外。那天你跟旗穆那边怎么样,人死了没有?”他一边跟林灼苒说话,一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那上面已经止血了,刚刚张明羽口中那种温暖湿润的感觉犹在,十指连心,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蠢蠢欲动。 这个男人果然整个人都跟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温暖而令人舒适,按他的描述,三十一世纪的地球感觉上明明是一个很阴冷的地方,竟然会养出这样温润的人来。 真假又怎么样呢。现在人是他的,而且,他已经用他认为最正确的方法,让张明羽即使想要再逃也有心无力。 察觉到面前人一瞬间的走神,林灼苒好奇地叫道:“钟离哥哥?你在想什么?” 钟离笑了笑,没有回答,“你刚才说什么?” “旗穆受了伤,不过那两个人下手有分寸,肯定没死。他会查到是钟宇暗中吩咐人下的手,不会扯到我们身上来,他跟钟宇之间绝对无法善了。不过那天的吊灯……真的有点蹊跷。” 钟离已经知道那天事情发生的经过,摸了摸林灼苒的头,“不是蹊跷,绝对是钟宇干的。我没想到他会蠢到那种地步,竟然想在那种当口杀你。” “是我疏忽了,差点没照顾好你,多亏了小羽。”钟离眼中现出一片阴翳之色,对钟宇,他已经忍耐太久了,从当初跟他进入钟家开始,他看中的就是钟宇的躁进和多疑。 想不到他现在竟越来越骄傲越来越蠢,简直蠢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这真不知道是钟家的不幸,还是他钟离的幸运。 “早知如此,我们不必出手,旗穆就会跟他势同水火,也免得你涉险,否则我无法面对你父亲还有……” 林灼苒露出一抹悲伤的神色,勉强扯了扯嘴角,抱住了钟离,“钟离哥哥你别自责。dady年纪大了,否则他跟我们的心是一样的。” 钟离安抚地拍着她,低声说:“快了,一切就快结束了。” “嗯。” “我出去一趟。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小羽刚睡了,你暂时先别去打扰他。” 目送钟离的背影走出去,林灼苒担忧地看了看张明羽所在的房间,咬着嘴唇犹豫,虽然钟离说过他没事了,但还是想去看看。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把人吵醒也不太好,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没进去我的未来女友。 张明羽却并没有如钟离所言般“睡着了”,钟离一离开,他便掀开了那被裹得简直密不透风的被子,起身下了床。 脚上叮叮当当一阵细响,金属独有的清脆音色,原本很悦耳,他却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脚上的东西哭笑不得。 那是一对精致的脚镣,分别扣在他两只脚的脚踝上,脚镣上镶着长长的锁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着纤细,却坚韧无比,一直连到他的床头,将他整个人锁住。 脚镣上锁链的长度只够他在这个房间里面四处转转,房间配套的卫生间完全可以解决洗澡等问题没有妨碍,然而到门口便绷直了,再不得前进一步。 张明羽也不得不佩服钟离,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这样仿佛量身打造一般的刑具。 是的,在他的认知里,这种东西应该只有这种作用。 那天晚上在乘风码头,钟离抱着他离开却没有回那幢别墅,而是直接来到了这里,一将他放下就有医生进来给他做检查,而钟离却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那背影的漠然和之前的疯狂简直让人感觉判若两人。 张明羽以为这回这个男人总算懒得再演戏打算将他送进实验室彻底研究研究,然而没有,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 而当张明羽疲惫不堪终于不由自主地睡去的时候,钟离却又带着黎明前的凉意回来,鬼魅一般站在他的房间里,看着张明羽的睡颜。 睡梦中的张明羽隐约觉得脚踝上一凉,有什么冰冷的物体缠了上来,反射性地抬脚踢去,然后睁开眼,下一秒就感觉到有人反手抓住了他的脚。 床尾处,钟离站在那里,手里托着他的脚跟,黑暗中两人形成了一个怪异而香艳的姿势。 那种异物感让人无法忽略,张明羽意识到自己的腿上,有什么东西正缠绕在那里,随着他的摇晃,发出此刻一般悦耳的声音。 “啪!”房间的灯被打开,室内的情形一览无余,昏黄的灯光下,地面倒映着钟离被拉长至扭曲的影子。 张明羽顺着他专注的、仿佛欣赏什么杰作一般的目光看过去,自己的一双脚踝上,都被扣上了冰凉的脚镣,而连着脚镣的锁链,正牵引在钟离手中。 张明羽耳边忽然回响起那句低语。 “抓住你了。” 钟离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眼前的男人发现脚镣后的一举一动——他眼中流露的疑问,他皱起的眉头,他试图去解开的手,都让人感觉到无比的舒心。 所有的言语都不可靠,所有的眼神都太虚假,所有的承诺都如同浮云,所有的感情都是笑谈,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是真真正正的将人占为己有。 张明羽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他可以慢慢问,只不过,他是外星人也好、是狐妖野魂也好,这辈子都别想逃离。 “喜欢么?”钟离珍惜地抚摸着张明羽的脚腕,连同上面冰凉的凸起,温情脉脉地问他。 “钟离,你真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张明羽没有回答,反问他。 钟离也不以为意,晃着手中的锁链,当着张明羽的面将他锁在床头,“不喜欢也没关系,今天太匆忙了,下次我会给你选个更漂亮的。” 他伸手轻佻地拍了拍张明羽的脸,“虽然你长得一般,年纪也大,床上功夫大概也不怎么样,但是没关系,放心,我暂时不会抛弃你的恶毒庶女,错嫁极品奸相全文阅读。” 张明羽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令人并不太舒服的眼神看了钟离一眼,钟离感觉到,那大概是怜悯。 怜悯么?可笑,他钟离有什么得不到,就连这个人也能从上天手里抢回来,怎么可能需要怜悯。 那晚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概因为心情愉悦,又或者还有别的事情,在将张明羽戴上那副脚镣之后就离开了。 这几天来张明羽都无法离开房间一步,感应环破碎、光刃能量用尽,他试了无数方法,却发现那对脚镣以人力根本无法打开。 ……或者,他也可以放弃他的一双腿。 但这并不现实,他想要解开脚镣是为了挣脱束缚离开这里,如果没有腿的话,他根本就无法走多远。 钟离的方法很直接,却真的很有效。 此刻张明羽站在窗前,忽然想,也许当初他也把黎昕这样锁住的话,是不是也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 但随即他就自嘲地笑了,如果他能狠得下心这么做的话,今天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况且,黎昕不是他,以黎昕的个性,只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张明羽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死,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明白,活着才是一切的基础,只有活着,他才可能有新的机遇、才会有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窗外没有钟离进出的身影。 他知道这几天钟离的行踪都非常诡谲,几乎到了神出鬼没的地步,从他没有带他回别墅开始,张明羽就意识到钟离布的局大概到了收网的阶段。 是的,局。 如果一开始他以为钟离是被他的大哥发配到华严公司,失意且落魄的话,现在了解了钟离的性格之后,他就明白这不可能。 钟离此人,绝不可能乖乖地交权,不可能乖乖地缩在一隅,不可能屡次被追杀却毫无反击之力。 从一开始,钟离就在算计所有人,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包括萧维信、包括林灼苒、包括旗穆、包括他这个意外加入的变数,甚至包括钟宇和kitty。 是的,按照张明羽的推测,连钟宇都不是他最终的目标。 钟氏才是。 钟离想要毁了钟氏,以一种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让黑道上经年不倒的这个大家族彻底败落,更有甚者,是从此消失。 旗穆至今的所作所为看上去像是想毁了钟氏,其实他只是想要得到、想要掌权。 钟离明面的所作所为看上去像是想要打压旗穆、替他大哥保护好钟氏,其实他只是想要看到大厦倾颓的那一刻。 尽管钟离并没有让张明羽过多地主动参与到这些纷争中来,但张明羽却还是根据所有的细节作出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推测。 钟离一定不喜欢钟氏。 根据他对于感兴趣的东西就想要占有的行为来看,他甚至深恨这个家族。 张明羽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身后蜿蜒的锁链,这两天就当客居于此,也许,他有机会利用钟离的局。 48、败寇 张明羽没有猜错,此时此刻,外面道上已经闹翻了天。 就在钟离和林灼苒他们“失踪”的这段时间里,湖城的黑道一片腥风血雨,小帮派被牵连了无数,大帮派也都人人自危,一时间腥风血雨、长街无人。 而源头就在于钟氏的内讧。 旗穆知道钟宇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哪怕这一次运气好那两人杀人未遂让他逃过了一劫,但这样放任下去绝对没有好下场,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钟宇知道旗穆心怀不轨居心叵测,一直觊觎他整个钟氏还暗中做着小动作收买他的手下,一日不除就有权位易主的危险,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原本还有一个钟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一致以先对付钟离为目标,两人之间的裂痕没有那么明显。 然而现在钟离手上无权无人,更是下落不明,两人都觉得说不定钟离已经葬送在对方手里,只不过尸骨没有抛出去而已。 如此一来,两个人都视彼此为必须除去的对象,在表面平静的相处下,各自暗暗准备着行动。 于是很快,钟家现任的掌权人钟宇放言,要开钟家祠堂,请钟家族谱,在兄弟们面前与旗穆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消息一出石破天惊。 连旗穆都没有料到,钟宇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决定,他不可能相信钟宇突然的转变,不过,祠堂么…… 按道理说,道上因为兄弟情义一时热血因而结为异性兄弟的人不少,这种事情更是司空见惯。 但结义兄弟到底只是结义兄弟,像钟宇这样竟然开祠堂要把旗穆这个外姓修入家谱,简直是荒谬至极的行为。 不过这也让道上风传的钟宇与旗穆不合的传言一时间平息了下去,人家都要把兄弟添进家谱了,这还叫不合什么叫合? 这种事情,大家都爱凑热闹,不过开祠堂的时候是不能凑的,外人没有进别人家祠堂的规矩。 人人都等着钟家修完家谱之后摆宴,昭告天下。 原本所有人都认为钟宇会把钟家掌权人的位置传给自己的子女,不过他现在还未婚,走这条路又说不上哪天死,所以也有可能传给自己的异母弟弟钟离。 毕竟钟家这一代斗得太厉害,最后只剩下这两条血脉。 只是这家谱一改,事情却立刻耐人寻味了起来。 旗穆入了谱,就也算正儿八经的钟家人了,到时候绝对是要改姓的,这掌权人的位置,说不定也有他的机会。 倒是没有人疑问旗穆肯不肯改姓,毕竟他是从最底层混上来的,身后一点依仗也没有,有这种好事,不答应才是傻逼。 果然消息传到旗穆那里,旗穆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倒是传信的人回头告诉钟宇,说旗穆看上去脸色苍白,大概是受了点伤。 钟宇当下拾掇了一堆名贵补品让人送过去,甚至还要给旗穆介绍医生,做足了好兄弟的架势少年医仙最新章节。 2012年10月5日,是钟宇找大师测算的黄道吉日。 钟氏打算在这一天开祠堂,请家谱。 钟宇与他的人早早等在了祠堂里,而等到了时间的时候,旗穆果然应约前来,并且一个人都没有带,仿佛完全信任了钟宇。 于是钟宇开始了。 不是开始仪式,而是开始了一场一面倒的屠戮,他挥手让人关上了祠堂大门,终于露出自己的獠牙,带来的人一拥而上,围攻旗穆。 没有人知道当时钟氏祠堂里到底发生了一场什么样的恶战,然而最后的结果却令人心惊。 最后站着出来的人是旗穆,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旗穆收服的人马联合萧维信的手下,一举掀翻了钟氏的总部,控制了钟氏的一切。 而钟宇,这位钟氏历史上掌权时间最短的掌权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钟氏一朝易主,旗穆志得意满地坐上了当家的位置。 不过他不是钟宇,没有急进,虽然他现在成了掌权人,但钟氏还有很多忠心耿耿的部下,对他充满异议。 所以他并没有立刻给钟氏改姓,甚至表示钟氏依然是钟氏,只是钟宇遭遇了不知什么人的偷袭下落不明,他被逼无奈只好代钟宇掌管一下钟氏,等把人找回来,一定会立刻把位置双手奉上。 这说辞人人都觉得假,大家心照不宣,却也实在是冠冕堂皇。 旗穆那天是独自进的祠堂这件事有目共睹,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旗穆做了什么,却也挑不出错处。 甚至就连围攻总部的事情,都被他说成是萧家不安好心要来趁火打劫,是他的人打退了萧家的人马。 只是这样一来,枪口就被他调向了萧维信。 明眼人都知道萧维信与他之前是合作关系,如今翻脸不认人的速度之快理由之充足,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卖的一手好队友。 其实这并不明智,旗穆心中也很明白这不是个好选择,但无奈萧家是唯一能让他更名正言顺一点的借口,不炮轰他们的话,被炮轰的恐怕就要轮到他自己。 个中利弊,再难权衡也只得如此。 再者,他也很明白萧家虽然迅速崛起,到底根基未稳,又在之前帮助他的时候损失了不少人手。 真要硬拼起来还是没法跟钟氏这样的世家比,若是能一举除掉,倒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于是旗穆上位的第一件事,是将矛头指向过去的盟友;而第二件事,就是在道上悬赏两千万的花红,寻找钟宇和钟离的下落。 钟宇自然是要找的,至于找出来是真的为了把位置还回去还是制造个意外让人死掉,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只是旗穆显然并没有忘记钟离,比起钟宇,钟离更让他多思多虑。 无论是心机和是耐性上面,钟离对他都是不遑多让,更何况钟离在身份上更是胜他一筹。 哪怕钟离是个生母不得钟家承认的野种,身上流着的也终究是钟家的血,比起他这个完全不相干的外姓,整个钟氏必然更乐意迎钟离上位。 钟离的存在就如同悬在他头顶的剑,时刻都有落下的可能,若是不解决这个人,他就算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他也是坐立难安科技探宝王。 更何况,他还么有忘记,那个叫小羽的,和他所掌握的毁灭性武器。 那个人究竟是在萧维信手上,还是钟离手上?无论哪一个,要么,他就收为己用,要么,必须除去。 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既不会开口说话,更不会动手杀人。 而他要找的钟离,却从未离开过湖城,反而甚至在离他咫尺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祠堂?真亏他能想得出来。”钟离冷冷地笑起来,端起面前的茶杯,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继续问对面的人,“那么我的好大哥如何了呢?” 对面那人坐在阴影处,让人看不清面容,声音也刻意压低,听上去有点令人难受,听的人却并不以为意。 “旗穆本来想杀了钟宇,没想到他倒真还有几个忠心耿耿宁死不叛的下属,拿命护着他逃了,现在生死不知,不过钟宇受了伤,估计不会很快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当然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钟离笑得愈发开怀,眸色中满满的都是凉薄,仿佛嘴里说着的不是他的哥哥,而是一个陌生人。 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明白。”对面男人点点头。 钟离挑眉,“对了,灼苒那个保镖,可以处理了,留他到现在,胆子倒不大,根本没传几回消息吧。” 自从上回在谛豪的那次暗杀,钟离就在反省自己身边是不是被别人安插了人,他对自己TJ出来的人有信心,当时原本怀疑张明羽。 不过后来他否定了张明羽的嫌疑,想到当时并非只有张明羽一个外人,着手一查,果然发现林灼苒带来的两个保镖里面有一个已经被旗穆收买。 那天若非张明羽推理出了旗穆他们的所在,这个保镖也会引他们去的,只不过稍微晚一点儿而已。 查出人后钟离并没有当场处理,反而不动声色地一直留着,让那个保镖自以为隐藏很深,是不是地给旗穆透露点无关痛痒的消息。 当然,全部是假象。 让旗穆认为钟离暂时没有危险也没有异动的假象。 而今天,这个人已经用不着了。 “钟少,毕竟是林家的人,要跟林小姐说一声么?” “你只管处理。” “是。” 看着来人又悄无声息地离开,钟离脸上的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一片阴沉之色。 旗穆那个没用的,竟然没有直接杀掉钟宇,反而让人跑了。 真是个废物,留这么大个麻烦。 不过……也好,钟离垂眸,看着自己端着茶杯的指尖,找到钟宇,还可以多玩玩,一颗子弹也太便宜他了,不是么? 抬头看了看天色,心情又慢慢地轻松起来,事情差不多都尘埃落定了,他应该回去看看他的小宠物,有没有闷坏。 49、钟宇 钟离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张明羽猜到他大概要为家族的事情忙乱一番,但没想到这回时间竟然这么久,让人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林灼苒前些天还来看过他几次,不过这两天也没再出现,似乎也是出门去办什么事了。 如果从前他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是天真可爱的话,现在早就明白,混他们这条道的,没一个演技差的。 只是她对张明羽却一直保持着善意,哪怕是在钟离对他表现出明显的兴趣之后,这位“未婚妻”竟然一点都没有扞卫自己男人的自觉,反而感觉挺高兴。 算了,这个年代的人类总是这么奇怪。 张明羽感觉整个宅子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只有一日三餐的时候张伯会出现,把饭菜给他端上来,等他吃完再撤掉。 张伯的手艺一如既往地棒,张明羽却不知怎的吃得有点食不知味。 他想要利用钟离的布局离开,他甚至想过,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干脆催眠了钟离让他交出钥匙。 只是钟离跟上回那个随手抓的人可不一样,这个男人明显内心强悍坚毅,且又凉薄多疑,强制催眠很难成功。 除非……除非钟离对他有绝对的信任。 张明羽想到这里摇摇头,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让钟离相信谁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荒谬。 只是现在想这些根本就是多余的,如果连人都见不到一面,他完全没有机会谈什么利用。 从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张明羽继续打量着这间他一直走不出的房间,他一直觉得,这座宅子不太像是钟离会选择的地方,哪怕只是暂居。 钟离从前的那幢别墅虽然装修简单到甚至空洞,但还是大方、精美、于细节之处可以看出不俗的品位。 而之前来时匆匆一瞥,张明羽当时就发现这幢民宅已经很旧了。 可以看得出来主人对它维护得很精心,四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但还是无法掩去那点颓废败落的气息。 有些墙壁上甚至已经有霉菌光顾过,后来似乎是除去了,但没有再上漆,就维持着陈旧的模样。 其实这里也不算太小,然而大概因为格局的原因,会让人感觉有点窄小压抑,家具与钟离别墅里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张明羽都能看出来这里的家具大概已经在这宅子里待了二三十年,上面到处都是斑驳的岁月痕迹。 张明羽那个房间大概是这座宅子里看上去装修得最上心的房间,虽然他觉得风格有点像女人住的地方,尤其是有梳妆台和上面大大小小的镜子。 他忽然想到,这房子从前的主人是谁呢?钟离只是随意在想要“失踪”的时候找了所房子,还是其实此间的主人与钟离有什么关系我的未来女友最新章节。 钟离似乎从来都没有提及过自己的父母,毫无疑问钟离的父亲就是钟氏的上任家主,看情形应该已经过世。 而钟离的母亲,好像没有人说起过她究竟是谁,钟宇骂过钟离是个野种,可见她的母亲必然不是明媒正娶,甚至有可能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 这个房间,会不会…… 张明羽站在梳妆台前,轻轻地拉出一格抽屉,里面零零散散地放着些用过了的化妆样品,眉笔粉饼之类的,张明羽并不认识,但也想象得出是什么东西。 此外还有一些手镯项链耳环等小玩意儿,看上去十分廉价的那种,色彩已经脱落,闲置已久。 几乎可以想象,曾经有那么一个女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妆扮自己,期盼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一个惊艳的印象。 只是现在,脂粉成尘,暗香也化为腐朽的味道。 张明羽合上抽屉,又伸手打开了另外一格,脸上有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这个抽屉里几乎空无一物,只孤零零地放着一颗子弹。 染血的子弹——上面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几乎看不出子弹原本的颜色,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抽屉中,随着张明羽打开的动作而微微摇晃。 剩下的最后一格抽屉里,放的是一个形状扭曲的小布偶,张明羽看不出那个布偶到底是什么,忍不住伸手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布偶的制作工艺极为低劣,里面的填充物都有些漏出来,跟它的形状一样惨不忍睹,张明羽看得入了神。 “那是她有生之年里动手给我做过的唯一一样东西,很难看是不是?” 低沉的男声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张明羽一愣,一只手伸过来,从他眼前拿走了那个布偶,他一回头,就看到钟离近在咫尺的脸。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看这些东西竟然入了神,连钟离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发现。 “她?”张明羽没有忽略钟离脸上的表情,那表情说是厌恶不太妥当,说是怜悯也不完全,说是遗憾还不足够,说是回忆又有点不情愿。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却那么自然地出现在钟离的脸上,他没有看张明羽,从他手中拿过那个布偶后,专注地盯着丑到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娃娃,翻来覆去地看着。 对于张明羽的疑问,他没有立刻回答,扯了扯从布偶针脚缝隙中露出的棉絮,笑了笑,却让人感觉分明有点悲伤。 但类似软弱的情绪在这个男人身上也不过是一刹那而已,很快,钟离随手把那个破布偶扔回抽屉里,然后转眼又是那个阴沉善变的钟离。 他笑着捏住张明羽的下巴,却被张明羽很快转开了脸去,他也不以为意,哼笑道:“宝贝儿,是不是有点不乖了?” 张明羽被他一句“宝贝儿”叫得差点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钟离终于舍得回来了! 钟离哪儿能让人跑了,倾身又给拽了回来,不顾对方挣扎地抱了个满怀,把头埋到张明羽颈间嗅了嗅,一脸很满意的表情。 这几天暗中处理着旗穆和钟宇那边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张明羽身上那种让人觉得温暖的味道了。 一把把人压回床上,钟离随之覆身而上。 “看来光锁上脚还不够,得把你这不老实的一双手一并给锁了,让你只能每天乖乖地躺在床上等我回来才好恶毒庶女,错嫁极品奸相。” 张明羽觉得有点头疼。 从前钟离对他绝对不是这个态度,隐藏在眼神后面的疏离就算了,就连算是亲密接触的那一夜,钟离与他肌肤相贴的时刻情绪都是冰冷的。 现在却越来越变得……他简直怀疑钟离是不是抽风了。 张明羽无奈伸手推拒着还要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莫名其妙的钟离,一边扭一边说:“钟……唔!钟离,你刚才说的她,是你的母亲吗?” 问题让四周的温度瞬间下降,钟离停止了动作,只匍匐在他身上,一声不响地盯着张明羽看,神色间明显并不愉快。 张明羽并没有被钟离的气场吓退,回望着他,他不仅仅是想要避开钟离这种暧昧过度的行为,确实也对钟离的过去有点好奇。 如果了解钟离的过去的话,也许,对他实施催眠有好处……张明羽后知后觉地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忽视了自己刚才单纯是想知道的心情。 发现张明羽依然没有收回问题的打算,钟离从他身上直起身来,转过身,背对着张明羽。 张明羽以为钟离打算走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些失望,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脚镣上的锁链叮叮当当,成了一室寂静之中唯一的响声。 “算——”张明羽刚想说没什么他只是随便问问,钟离却蓦地说话了。 “除了我妈那种笨女人,别人也做不出这么难看的布娃娃,她真的很愚蠢,一辈子就拿过那么一回针,还把自己的手指给扎破了。” 明明是冷漠的带着嘲讽的语气,张明羽却听出了一点柔软的味道,是怀念吧,钟离其实,也会怀念什么东西什么人。 原以为钟离会继续讲下去,钟离本来却是也打算再说几句什么,然而就在这时有敲门声传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钟少,有人要见你。” 气氛被打断,钟离瞬间变回平常的模样,挑眉,“谁?”很少有人会找到这里,绝对不可能是旗穆。 旗穆再觊觎钟家,对钟家的家事也不可能了解,更何况是这种根本登不上台面的家事,就连当年在钟家也是隐晦的秘闻。 “是钟宇。” 竟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钟宇,这位钟氏前任掌权人在旗穆两千万的悬赏花红之下想必也是无路可退了。 别人不知道这里,钟宇知道,钟离并不意外。 当年正是钟宇这位“好哥哥”找到他、把他带回了钟家,为了有个帮手能帮他在兄弟们争夺那个位置的时候多加一份筹码。 只是如今这个时候,在旗穆的逼迫下,他竟然会想到要来求助钟离,实在是…… 如果是钟离处在他现在丧如家之犬一般的境况下,最不济也会去找萧维信,而不是“自己人”。 利益永远比什么血缘可靠,他的这位哥哥,如今是被追杀得糊涂了。 “带他进来。”钟离平静地坐回床沿,转头对张明羽伸手,示意他靠过来躺他怀里。 张明羽瞥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钟离也没空强迫他,因为门被打开,有人带着钟宇走进来。 50、秘闻 张明羽看到来人的狼狈样子吃了一惊,当初他浑浑噩噩穿越过来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惨烈过。 眼前曾经高高在上的钟宇此刻跟路边潦倒乞讨的人差别也就在一个破碗了,给他个盆子再往门口一扔,没准一会儿就有好心的路人给他扔钱。 就连带他进来的人都默默地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仿佛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的确钟宇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任何干净的地方。 甚至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难闻的酸腐臭味。 钟宇也知道自己落魄,然而现在他实在是走投无路,旗穆这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对他紧追不舍,派出来要致他于死地的人好几次差点就抓到他了。 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在这么多小弟里面看上了旗穆,一路宠信一路将人提拔上来,甚至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谁知竟是个野心家白眼儿狼,掉头就反咬了他一口。 钟宇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旗穆时的场景,瘦骨伶仃的一看就营养不良,无处可去只能来当小混混,当小混混也依然是个被欺负的命,别人打架他只能被打。 可那时他看到旗穆的眼神,明明滚在地上被一群人拳打脚踢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偏偏眼神里的那种狠劲丝毫不减。 他觉得这种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死,反正地方组织什么的年年不知道要消耗掉多少人口,谁知道这小子竟然生命力顽强地活下来了,最后还混到他跟前。 真真往事不堪回首。 要是还有一点生机,以自己现在这种难堪的模样钟宇也绝对不想来找钟离。 然而最后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也在祠堂那时候有不少拿命护着他跑了,剩下零星几个流亡路上得不到好的治疗也陆陆续续死去。 他钟宇现在,真真正正是孤家寡人一个,而且随时连自己这条命都能葬送。 这种时候他终于记起钟离的好了,哦没错,他还有一个弟弟,虽然失踪了,也可能早就被旗穆杀了,但也许……也许没有呢? 如果钟离没死人却不出现,据钟宇所知,钟离所能去的地方大概只有那么一个,于是他抱着舍命一搏的想法摸上门来。 他的判断果然没错,钟离还活着! 钟宇现在面对钟离这种既欣喜又尴尬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 欣喜的是,他觉得他有救了,甚至还有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要知道当初没有他,钟离永远是个没名没分的野种,是他把钟离带入钟家,让他有了堂堂正正的名分,这样的大恩,钟离自然要还。 尴尬的是,一向在钟离面前位高权重一言九鼎的自己如今这副破落户儿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觉得羞耻。 然而他不得不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激动地上前一步,一脸诚挚地看向钟离开口说道:“阿离心猎王权!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还好,还好,还好,旗穆没有害死你。” 他一连说了三个还好,仿佛不这么强调就无法突出自己对弟弟的关心之情。 张明羽没忍住皱了皱眉,钟宇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钟离看了他一眼,没有接钟宇的话,转而吩咐,“带大哥去洗个澡,再换套衣服。”他边说边看钟宇咽了咽口水,又加了句,“再弄点吃的给他。” 钟宇显得很高兴,此刻他也顾不上对方是不是嫌弃他臭才让他去洗澡的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忍受自己这个样子,欣然跟着走了。 等钟宇去洗澡之后,钟离总算有时间转过身,用力把不听话的男人再次拽过来,张明羽还要扭开,钟离却忽然闷闷地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惊讶于从未听过的这样的语气,张明羽僵硬地被搂着,感觉到钟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受不了那味道?其实我有过比他更不堪的时候。” 原来他是因为发现自己受不了才打发人去洗澡的,张明羽想,也是,要是只有钟离在他哪有那种好心。 “你从前——” “嘘。”钟离朝着张明羽的耳朵吹气,弄得他感觉很痒痒,却又躲不开,只能听钟离似笑非笑地说:“拿你自己做交换,我就告诉你。” “……”张明羽懒得理他。 两人还维持着你情我不愿的别扭交缠姿势,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钟离哥哥!小羽,我回——呃抱歉我什么都没看到!” 林灼苒捂住脸,然后偷偷从指缝里偷看床上的两个男人,张明羽耳朵染上一片红色,钟离笑了。 不是他曾经所展现过的任何一种意有所指的笑,而是每一个正常人在开心愉悦的情况下都会有的笑容。 好像只有面对张明羽才有过。 任由张明羽钻出他的怀抱扯着被子坐坐正,他知道张明羽在意脚上的脚镣,不会下床,于是对林灼苒招招手,“小苒过来,坐,来得正是时候。”他指指一旁的椅子。 “没关系吗?你们难道不是……”要干点少儿不宜的事情?林灼苒心里默默地想着,没有说完。 但钟离显然是明白的,刚才的笑意像清风拂过一霎即逝,又微敛了容颜,“来坐吧,钟宇来了。” 只轻轻的一声却仿佛加了什么催化剂似的,林灼苒的脸色也几度变换,阴冷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张明羽第一次见到林灼苒有这种表情,即使早就知道她没那么简单,却也没想到变化能够那么大。 钟宇是有什么能耐,与钟离有冲突就罢了,连林灼苒都能得罪到如此地步? 还是说,林灼苒仅仅因为她是钟离的未婚妻,就能同仇敌忾到这种地步?她看上去甚至比钟离更愤怒,也可能只是因为,钟离的情绪都埋在最底下。 啊对了,张明羽无意识地捏着被子,差点忘了他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没记错的话,刚才钟离叫林灼苒是“小苒”吧?以前分明并不是这样的称呼。 就在三个人各怀心思之际,洗完澡又饱餐了一顿的钟宇回来了,他一眼看到房间里多了个人,发现是林灼苒之后,更加庆幸自己现在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 否则,就丢脸丢到港城去了位面武侠神话。 “林小姐。”他点头向林灼苒问好,双目炯炯地盯着她看,吃饱喝足的人重新又心思活络起来,找到了钟离,如果再有林灼苒的帮助,他想把旗穆那个贱人踢下台完全是有可能的。 林灼苒回望他,只是眼神是阴郁的,让钟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失了钟氏让林家不高兴了。 钟宇也不等钟离说话,自己寻摸了张椅子坐下来,心有余悸地说:“阿离,都是哥哥的错。要不是我轻信小人,把旗穆提拔上来,钟氏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对不起你。” 他用手摸了摸脸,一脸懊恼烦闷愧疚的模样,懊恼烦闷是真的,不过愧疚大概就不一定了。 “你确实对不起我。”钟离淡淡地说。 没想到钟离会这么说,钟宇愣了一下,脸色就有点不好看,心里当然是不平的,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继续忏悔。 “是我识人不清,如今真是没脸见你。然而现在钟氏落到了外人手里,如今钟氏剩下的直系血脉可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苍天有眼,咱兄弟俩都没死在那叛徒手里,阿离,跟大哥合作,我们一定要把钟氏夺回来!” 把自己曾经打压钟离放逐钟离甚至暗杀钟离的事情轻轻一笔带过,钟宇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如果夺回钟氏的话来。 在他想来,就算钟离心里对他有怨气,但不可能对钟氏没野心,这个时候,自然是合作为上,至于到时候谁做当家,那是到时候的事情。 而现在扶他东山再起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无论如何,钟家的子孙都不可能让钟氏落到外人手里,这应该是每个人的共识。 “大哥是希望我跟你一起夺回钟氏?”钟离听了半晌,终于开口说话。 钟宇心中一松,看钟离明显意动的表情,提着的一颗心也放松下来,“咱们是兄弟,当然要兄弟同心。” “自然,钟氏多年世家传承,实力雄厚,又名声在外,恐怕没有人会不心动,更何况那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听清楚了吗,我亲爱的,哥哥?” 钟离每说一句,钟宇的脸色就好看一分,说到最后,钟宇简直都忍不住要上去拍钟离的肩膀赞许一声说得好了,当然他硬生生地克制住了没动。 然而钟离忽然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只可惜,我偏偏很讨厌它。” 惯性让钟宇还在微笑,却随即僵在嘴角,这个人,这个人刚才说……“你什么意思?” 钟离站起身来,走到钟宇面前,用一种仿佛看着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他,“我厌恶钟氏,我也厌恶你,我厌恶一切钟家的人,我喜欢看他们都去死。” 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的男人闻言气急败坏,没控制住劈头盖脸骂道:“钟离!你他妈数典忘祖!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姓钟的!” 钟离无动于衷,依然冷冷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是啊,我也姓钟,所以我也讨厌我自己,我很乐意杀了我。” 此言一出,不仅钟宇脸色难看,张明羽也悚然动容,林灼苒更是直接站了起来,“钟离哥哥!” 钟宇一眼瞥见林灼苒,才想起这里还有根救命稻草,“林小姐,阿离疯了,你们林家救救我,以后钟氏与林家一样能百年交好!” “百年交好?”林灼苒阴着脸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怒视钟宇,缓缓道:“我曾经有个哥哥,后来被人绑架撕票,你猜是谁干的?” 51、身世 钟宇脸色一白,没想到林灼苒会在这当口忽然提到这件事情,勉强笑道:“林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林老爷子都没查出幕后主使,我怎么能知道。” 林家公子当年的绑票案在港城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时事情一出,林家家主林毅差点儿把港城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一直都没找到人,弄得港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过了三天,他们终于接到了绑匪的消息,对方不要金不要银,开口就要拿林家公子交换整个林家,换句话说,要吞了这个百年黑道世家打算在港城称王。 林毅立刻反应过来这事儿绝对是道上哪个帮派家族社团干的,于是把整个港城大大小小的帮派灭了一堆,找不到线索又暗中派人去内陆彻查。 同时他自己设了个套,假意答应绑匪的要求,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结果大概行事出了差错,不知哪里被对方看出了破绽,最后年仅十六岁的嫡长子被装在麻袋里送回来,麻袋里的情形惨不忍睹,那个孩子甚至没留下一具完整的尸身。 林毅当即发了狂,人人都以为港城又有一番血雨腥风,谁知道他忽然又熄了声,再没提一句有关儿子的事情,近年来甚至深居简出,大有要颐养天年的意思。 林灼苒本是林毅的老来女,兄妹俩年龄整整差了十三岁,当时林家公子被绑架的时候林灼苒刚刚三岁,还是刚记事未记事的懵懂年龄。 按说这事儿对才三岁的孩子影响不大,然而林毅的妻子高龄产女,产后失调常年卧床。 林灼苒可以说是由兄长一手教养,林灼苒偏又早慧,兄妹两个感情极其深厚,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一刻忘怀。 林毅失了儿子,道上开始疯传他对唯一的女儿宠上了天,宠得原本聪慧的大小姐变得天真单纯不知天高地厚,背后很多人都偷偷说过林家到这一代只怕要绝了。 若让他们看到林灼苒现在的模样,绝对不会再这样想。 此刻她看着钟宇,眼中只有毫不掩饰的杀意,“钟宇大哥,你真的觉得以林家的手段,当时查不出就罢了,这么多年也查不出绑架我哥哥的人是谁?” 钟宇心下一凉,却又觉得自己可笑,不就是个小丫头,身后有林家撑腰又怎么样,现在人在大陆,形单影只的,有什么可怕。 现在露怯,才是自找死路,况且,那件事情,本就不是…… 虽然这样想着,他还是不自觉地往后看了几眼,脚下微微地挪动,此时已然有点后悔来找钟离,却有点骑虎难下。 “林伯伯既然查出来了,抓到凶手没有?有什么需要钟家帮忙的,不要……客气。” 他最后两个字顿了一下才说出来,因为他看见林灼苒脸上的那种笑容,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一直以为只有钟离才会这么笑!这也是他一直都不喜欢钟离的原因,可为什么现在看着,这两个人竟然有点相像?! “钟宇大哥,你放心,凶手快死完了坏坏爱:小情人,吃定你!最新章节。”林灼苒原本清脆如铃的嗓音现在听起来简直像是索命之声,说话的内容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到这时候钟宇终于知道事情已经完全不对了,撑着脸上最后一点笑容说:“那真是好事情……!” 话音还未落,人就已经退到门边,蓦地转过身去就要逃窜出门,身手之矫健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然而屋里的三个人谁都没有动。 林灼苒和钟离都盯着大门口,而张明羽从刚才钟离说连自己都想杀开始,就一直在看钟离。 没过两秒钟,钟宇再次出现在门口,他的身后被抵着好几支枪,脸色煞白地走进来,迎面撞上林灼苒的眼神,那么冷,没有一丝怜悯,也没有一丝天真。 他忍不住喊了起来。 “不是我干的!我根本没动手!是父亲、是钟靖安的主意,是他想把手伸到港城去,你哥哥也是他杀的!不关我的事,钟靖安已经死了!” 看着他那令人不忍直视的疯癫样子,这回接话的是钟离,他漠然地伸手看了看自己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淡淡地说:“他当然死了,是我杀的。” 钟宇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张了张嘴,一时有些失语,好一会儿才仿佛自言自语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难怪……难怪……父亲那时候病情会突然加重,莫名其妙就死了,我还以为是钟宙下的手……” 他念叨着念叨着,忽然又冲钟离咆哮起来,“你这个不孝子!你姓钟!他是你爸!” 此刻如此义正词严的钟宇,完全忽略了自己当时是怎样盼着自己父亲死掉,怎样对付自己那些争夺掌权人位置的兄弟姊妹们,脸上的正气和谴责简直能让人热泪盈眶。 钟离也觉得可笑,所以他笑了,轻描淡写地说:“可他杀了我妈,我妈姓林。” 钟宇下意识地反驳,“你妈不过是个低贱的情妇死不足惜……什么,林?港城……林家?”他不可置信地在林灼苒和钟离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怎么会呢?不可能!港城林家的女儿需要去做情妇么,港城林家的女儿就算做了情妇,他父亲会那么不重视么,完全没有道理! 钟宇感觉自己完全混乱了,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钟离和林灼苒早就联手,就等着把他逼入绝境,看他的狼狈模样。 不行……他得逃出去! 没有人预料到在被两把枪抵住后背的情况下钟宇还敢暴起发难。 当钟宇一跃而起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小巧玲珑的女式用枪朝钟离开了那一枪的时候,仿佛在嘲笑钟离实在太自信太大意,竟然没有让人搜他的身。 这把他最后的杀招,任何时候都藏得妥帖,哪怕洗澡都放在身边。 到底还是有一半钟家血统不是么,作为兄弟的他们,就算性格再南辕北辙,有时候还是会犯一样的错误,钟宇疯狂地想着。 几乎就在子弹掠过的那一刹那,钟离整个人倒在了床上,耳边听到的,是金属叮叮当当的响声,后颈感觉到柔软温暖的触感。 子弹嵌在了钟离身后的墙上,而钟宇再次被身后的人制服。 钟离一侧头,看到张明羽近在咫尺的脸。 “小羽你——”林灼苒惊讶的声音响起,指向张明羽的腿,因为救钟离的缘故,被子已经滑落,戴在脚镣的双腿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贴身保镖俏校花。 铁链微微晃着,还有细碎的声响,随着林灼苒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副脚镣上。 到了这一刻,张明羽反而坦然了。 刚才的情况实在是没办法顾虑那么多,他能扯到钟离,一是本身的速度使然,二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 “小羽。”钟离看了他一眼,张明羽眸中的淡然和深邃平静让他心上的愤怒稍稍缓了缓,然而别人看向张明羽的目光让他不喜。 钟离坐起来,扯过被子,默默地把张明羽的双腿遮上,张明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之间好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让人无法介入。 就在这时,钟宇却疯狂地大笑起来,面朝着张明羽,满脸讥讽。 “我记起来了,是你,那个萧维信的小情人是吧,想不到你跟了钟离这种人。旗穆那狼崽子说过,好几次都是你救了钟离,你没长脑子吗?看看,看看,他就是这么对你的,你还要救他?你脑子有毛病吧!是不是除了被人操,别的都不会思考了?!你喜欢被人铐在床上操吗?真是个贱……” 人字还没出口,林灼苒已经上前,拿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钟宇涨得脸红脖子粗,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无论是骂人的话还是求饶的话都无法再说出口。 钟离冷冷地看着他这幅模样,最后垂下眼睫,谁也没看,冷声说:“小苒,人交给你,你带回林家处置。” 林灼苒担忧地看了钟离一眼,最后还是点点头,“好,dady一定也等这一天很久了,我会马上带他回港城。你自己保重,我们等你回林家看看……哥哥。” 听见林灼苒的那声郑而重之的哥哥,钟离微微点了点头。 “把人带了,跟我走。”林灼苒转身,看着他们把钟宇押出去,自己跟着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头,看了看张明羽和钟离。 “哥哥,如果你真的喜欢小羽,还是……再考虑一下方式吧。”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整个房间一下子静下来,刚才的一幕幕荒诞得仿佛虚妄,而此刻也并不像真实。 钟离没有抬头看张明羽,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你听见了,这就是我的过去。我姓钟,可是只是钟家的私生子。我母亲姓林,港城林家是个好出身,可惜,她也只是个私生女。这大概也算一种命,摆脱不了这种见不得光的出身,一辈子都见不得人。其实当时……” 他还想再说下去,张明羽却忽然握住他的手,“先别说了,钟离。” “呵呵……你也觉得不好听是吗,我也觉得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张明羽捏了捏钟离的手,强迫钟离抬头看他,看他眼神里并无任何鄙薄或嘲讽的情绪,低声说:“先别说了,钟离,去洗个澡,弄点东西来吃吧。” 52、往昔 钟离最后没有去洗澡,但还是打了电话让张伯送些点心上来。 他坐在那里,反手握住张明羽的手,没再说话,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对方的掌心。 张明羽感觉有些不自在,但终究没有缩回手去,从钟离握着他的手的力度,可以发现钟离的情绪仍然徘徊在崩溃边缘。 他毫不怀疑,只要再给钟离一点点刺激,这个男人绝对会狂笑出声来。 对的,是笑,钟离表达负面情绪的方式总是各种笑容,让人看了不会愉悦的、只会心慌的笑容。 正如所谓的“喜极而泣”一样,什么东西走到极端之后就会呈现截然相反的状态。 钟离身上堆积了太多太多的负面情绪,这些沉重情绪的常年影响导致了他整个人的人格都非常扭曲,以至于让他渐渐失去了正常的表达能力。 不,说失去大概不太正确。 应该说钟离是在自己的主观意愿上主动抛弃了属于一般人的正常的表达方式,以此来维持一个自身坚固的表象,不敢轻易让人探知他表象之下的东西。 张明羽其实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尤其是他们组织里的许多同事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现象,但钟离尤其严重。 严重到已经出现自毁倾向了。 他刚才对钟宇说过,他很乐意连自己一起杀掉,如果说钟宇会只是以为那是嘲讽他的言语的话,那么张明羽却意识到钟离说那句话时绝对是认真的。 等到这么多年来一一筹划的事情全部完成、失去了存在于世的理由之后,这个人很可能真的会选择毁灭,而且钟离这种人,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去死。 他会扯一切他扯得到的东西陪他一起下地狱——就像他想要人陪的时候,就把张明羽锁在身边一样。 想到这里,张明羽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伸手从张伯刚刚送上来的几碟点心里面捏了一块叫不上名字的糕点,递到钟离唇边。 “这两天没有好好吃饭吧,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先垫垫肚子,空腹难受。” 钟离垂下眼,看着伸到眼前来的手,和手上的糕点。 从两人有交集开始,张明羽一直都并不太愿意主动对他做什么说什么,直到在乘风码头那一夜,不管是感动也好还是懵了也好,至少他回应了钟离的那个吻防不胜防。 但从钟离把张明羽锁在这里开始,对方又恢复了基本上把他当空气的状态,像这样的主动接近,实在非常难得。 钟离张嘴咬下去,不小心碰到张明羽的指尖,这回真的是不经意,对面的人连忙缩了回去,看着他装着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模样,钟离感觉到自己内心那些巨大的空洞和虚妄,仿佛被填满了一点点。 就算他有过再多怀疑再多试探再多利用,时至今日钟离也不得不承认,张明羽真的是个好人。 就如那晚他不经意间看到昏黄夜灯下张明羽柔和无害的睡颜一样,表里如一地纯粹。 只是……好人呐…… 钟离伸手搂着张明羽,把他整个人都塞进自己怀里,他知道现在张明羽是不会拒绝他的,他伸手拿过一块糕点,礼尚往来地送到张明羽唇边,“你也尝尝。” 怀抱里有个热乎乎的身体让钟离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的体温也跟着上来了,先前除掉钟家最后一个人的巨大快意连同赤裸裸的空虚都慢慢平静下去。 钟离目光穿过玻璃,落在远方的高楼极高楼之上的天空中,薄薄的云层瞬息万状,流过这一片天幕。 他重新开始讲过去的那些旧事,但显然已经平静了许多,那期间张明羽一直窝在他怀里,没有挣扎的迹象,如同完全认同了这种姿势。 “小羽,你觉得这世上有哪一个做母亲的,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离’?大部分为人父母的,哪怕并不识文断字,也会用尽心思挑些寓意吉祥美好的字眼给自己的孩子,钟家这一辈,钟宇、钟宙、钟韬、钟芸,都是好名字。” 而他的母亲,却给他取名叫钟离。如此不祥。 钟离的母亲林雪飞,是当今林家家主林毅同父异母的姐姐,是上代林家家主的私生女,因为出身在大雪夜,就取名叫雪飞。 事实上,尽管没有承认她林家人的身份,但林家上下对她并不算不好,一样是养尊处优当小姐对待,没让她受过苦干过活,林雪飞与林毅甚至感情相当不错。 因为没有刻意隐瞒,港城人多多少少也都知道林雪飞的身份,就这样,林雪飞在二十岁的时候,遇到了到港城办事的钟家掌权人钟靖安。 钟离并不知道当年的钟靖安是否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至少当他进入钟家的时候,钟靖安已经沉疴病榻衰老憔悴。 然而当时,他的母亲就是这样跟着钟靖安义无反顾地走了,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对她许下过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到了钟家的地盘她才知道,钟靖安早就有妻有子。 林雪飞当时就想离开,然而钟靖安就在这时露出了他狰狞的一面。 他将林雪飞软禁在钟家的地盘,流传到外面的消息却是,她痴心无悔甘愿为情妇,也要留在钟靖安身边。 林家家主一怒之下断绝了与她的关系,也停了所有对她物质上的供应,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林雪飞发现自己怀孕了。 事实上,钟靖安当时早就有心将手伸到港城,通过港城的那一片海运,他的走私能节省更多的成本。 而他要在港城扩大地盘最大的阻碍就是林家,论实力他不如林家,于是当听说林家有一个颇为受宠的私生女之后,他就设了局,勾引了对方。 他以为林家看在那个女儿的份上起码能相让一二,这一二的利益已经不容小觑,还能为他以后控制林家铺路,然而却没想到对方直接与林雪飞断绝了关系帝道至尊。 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女人被他丢开了,只大发慈悲地给了套房子。 这时林雪飞的肚子已经很大,她什么都不会根本就无法生存,更别提还要生一个孩子。 钟离讲到这里的时候也有些唏嘘,对于自己最终的出生,和自己母亲莫名的坚持。 “原本我妈想带着我一了百了的,但后来她却还是把我生了下来,没钱去医院,就在这里叫了一天一夜,甚至连脐带都是她亲手剪的。无论如何,她身上还是流着黑道的血吧,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女人,最后连最不堪的粗活都愿意干,竟然也把我养大了。” “小时候我什么玩具都没有,想要什么还要去捡别人不要的垃圾。这个蠢女人有天看不过去,就拿碎布给我做了个丑得要死的布娃娃。真笨,她那些碎布还不是垃圾堆里捡来的,有什么差别。” 虽然口口声声都是蠢笨,张明羽却听得出来钟离还是很怀念那个女人,否则也不会对钟家那么地厌恶。 只是想到抽屉里的那颗子弹和他对钟宇说的话,就知道他母亲的下场惨烈。 钟离说,林雪飞是跟林灼苒的哥哥一起死的。 钟靖安在勾引林雪飞试图控制林家失败之后,安静了几年,他把林雪飞忘到脑后,更忘记了她还有个孩子。 同样的,林家似乎也把这个女人忘记了。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林毅与这个姐姐的感情比别的兄弟姊妹都要好,等他当上林家家主之后暗中联系过她,这才让她们母子的日子好过一些,只是林雪飞没有脸回林家,一直都不曾回去过。 而钟靖安却终于忍不住再次行动,与钟家其它人商量了,兵行险招,绑架了林毅的儿子,打算来个强行交易。 林雪飞费尽了心思,才把消息传递出去。 钟离讲的这一节的时候,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沉默了许久,“那天我妈对我说,她要出去一下,回来给我做晚饭。我信了,等回来的却是她的尸体。” “她不自量力,去救灼苒的哥哥,结果被钟靖安发觉,把她整个人都打成了筛子。灼苒的哥哥还是没能救下来,当时钟靖安已经把他砍得惨不忍睹,后来装麻袋里送了回去,林毅气急攻心,整个林家差点倒了,连手下都弹压不住,没办法报复钟家,只好不停地训练灼苒。” 钟离推开张明羽,忽然站起来,拉开那格抽屉,看着里面的那颗染血的子弹,淡淡地说:“你知道那天我从她身上取出了多少子弹么?简直无法想象,曾经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 “钟离……钟离……她一定很想离开,我把她火化后,没建墓碑,就扔在大海里面了,她一辈子是个笑话,死后就别当个笑话了吧。从那时起,我就想,我一定要毁了钟家。” 把那颗子弹捏着手心里,钟离回头看着张明羽,“你看,从来都没有什么海誓山盟不离不弃的动人故事,背叛、利用、隐忍、谋划,只是这样而已。” 张明羽没有回答,只是走下床,走到钟离身边,掰开他紧紧握着那颗子弹的手,轻轻拿出那颗子弹,然后用力往窗外一扔。 “钟离,至少你母亲很爱你,没有任何目的,否则,她不用吃那么多苦。” 53、爱恨 钟离并没有在意那颗被张明羽扔出去的子弹,事实上即便从前放在这里时,他也从来都没有打开来看过,连同那些化妆品,连同那个布娃娃,全都没有。 仇恨已然刻骨,不需外物牵萦。 张明羽原本以为钟离多少会有点反应,当看到对方没有丝毫动容的表情时,心下微微一沉。 这样的表现有两种可能,或者钟离觉得已经大仇得报,可以放开那些爱恨情仇,不再沉溺于过去;又或者,其实那些子弹还在他的心上,从未消失过。 以钟离的性格来看,显然不太可能是前者。 张明羽想了想,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至少先安抚住钟离的情绪,却听见对面的男人冷不丁问他:“那你呢?” “什么?” 微微眯起眼,钟离伸手抚上张明羽的脸庞,迫使对方与他四目相对,无法移开眼,语气轻而飘忽,“你说她爱我,那你呢?” 他问他爱不爱他。 这问题可真是应景,偏偏又如此不合时宜。 他们两之间,也许有偶然有巧合有天意有互利互惠有不得不为,唯一不该有的是情意。 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都如此不可能,连说朋友都勉强。 却又无可奈何兜兜转转地有了过命的交情,多少次生死一线,无从选择也孤注一掷地背靠着背杀出一条血路。 明明一个不可能信任、一个不应该信任,却总是在十面埋伏进退维谷的时候相信那该死的直觉。 爱吗?张明羽一瞬间有点懵。 这个问题还是太突然了,他甚至分辨不出对方是认真还是戏谑的,他不得不沉默下去,忍受着对面那打量的目光。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钟离轻轻地点了点头,弯起嘴角,“我知道了。”然后转过身,慢慢地向门口走去。 此时已经是夏末了,只是天气依旧炎热,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看一眼都能让人感觉到热浪滚滚。 然而在这样的天气里,张明羽却觉得钟离离去的背影有一种萧瑟的味道,尽管他挺直了脊背,保持着一贯的优雅,也无法掩饰孤身一人的事实。 张明羽无法因为钟离的期待而敷衍地说一句他爱他,他知道他对钟离,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但他也不想就这么看着钟离仿佛无所谓一般地离开,于是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张明羽开口说:“我的父母也去世得很早。” 视线内,钟离的身影停在门口,没有转身,但也没有继续走,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死的,没有人能告诉我,我即便想报仇也无从去报。我所在的组织专门收养孤儿来训练,我就被头儿捡了回去,跟一群同样没有亲人的小孩一起长大,被按照资质的不同进行培养。” “我们彼此只称呼对方的代号,而从不叫名字。我的上司教给我的第一堂课就是,只有活着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特工才有使用名字的那一天,死人,是不需要名字的。” 张明羽想起了那个总是冷静到仿佛没有情绪的男人,他一贯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一张公事公办的木头脸,情绪这种东西仿佛不存在在他的生命里。 但其实关鹤安的心很软,正因如此,训练起他们才格外苛刻。只有这样,他们将来执行任务时生还的几率才能高一点、再高一点。 想到关鹤安,不得不联想到另外一个人…… 在张明羽回忆的那短短几秒钟里,钟离已经从卧室的门口折回了他面前,张明羽回神的时候抬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脸。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代号是枭羽。”钟离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没有人叫过你的名字?张明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简单地念个名字而已,张明羽却听出了一种别样的味道,自己的名字在别人的舌尖滚动,让人从心底深处,产生一种明知道危险却又仿佛无路可逃的一样感觉。 他甚至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加速,隐约有点不安,却有参杂着一点说不出来的体验。 他垂下眼,不去看面前的男人,叹息一般地说:“不。” “嗯?”钟离的尾音上扬。 “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想到黎昕,心底那些异样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痛和欣喜。 钟离已然如此多疑,隐瞒对他来说并非良药。 从没有见过张明羽这样的眼神,钟离几乎不需要任何附加的说明就反应过来,声音微冷,“你喜欢他?” “对,我喜欢他,不,那应该是爱,我很爱他。”没有注意到钟离变得难看的脸色,或者不想注意,张明羽兀自说着。 “他是组织里面最顶尖的特工,从小我就一直偷偷地仰望他,后来他受了伤退役,我终于有机会接近他,他真的……” 不等张明羽说完,钟离打断他,“他也喜欢你吗?” 张明羽一怔,慢慢露出一个苦笑,“不,我没有资格跟他并肩,他应该选择更好的。” 听到这个答案,钟离本该高兴,却发现自己更加不悦,“什么资格不资格,看不上你,是他的损失。你对一个眼光如此差的男人念念不忘,不觉得蠢吗?” 人实在是很矛盾的生物。 听到张明羽喜欢的人根本不喜欢他,这个家伙深情款款了半天原来只是暗恋而已,按说钟离应该觉得愉悦,却又从心底里鄙视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连自己看上的人都看不上,何其愚蠢。 ……又开始了。张明羽暗中叹息,他已经开始习惯钟离的喜怒无常以及诡异的思维方式。 他并不觉得是黎昕眼光差,也不觉得是自己蠢,但听到钟离的话,哭笑不得之余,竟然还有一丝熨帖,这算是安慰他吧。 其实他并不愿提起这些,尤其是在了解自己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之后,这无疑是他心口上最深的一道伤。 但刚才钟离的状态太危险了,张明羽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情急之下提及自己,原本只想在父母亲人的问题上安慰他,可谁知道最后却变成了爱谁不爱谁的诡异状态。 “谢谢。”他不想争辩自己蠢不蠢,也不想说太多关于自己的感情,但还是感激钟离的安慰,认真地跟钟离道谢。 然而钟离显然不会是那种你说谢谢他就还一句不客气的人,他直接问:“是叫黎昕吧,那个男人?” 看看张明羽的表情,不用对方回答钟离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得冷笑。 这个人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另一个男人,连做梦都是另一个男人,情动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不要命也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难怪那么想要离开,想要回到未来,不是为了什么家乡,是为了那个男人吧,喜欢到这种地步么?喜欢到连命都不要了的地步? 天晓得那天在乘风码头有多危险,就算是钟离也看得出来以那天张明羽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好好地回去。 就为了一个不喜欢他的男人! “这个东西也是他的吧?”张明羽看着钟离眸中情绪瞬息万变,然后忽然伸手拉开他的衣领,掏出那把只剩下吊坠功能的光刃。 他用的劲很大,绳子紧紧勒在脖子上、嵌入皮肉中的那种感觉并不好受,简直令人窒息。 张明羽颈上的肌肤渐渐显现出一道红痕,呼吸有点困难,而钟离的气息却扑面而来。 看到这个向来温和的男人第一次露出某种坚持的表情,这种默认让钟离无法不回忆起两人初见的时候。 这个男人为了这个玩意儿,简直是疯狂而不惜命,竟能产生浴血修罗一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状态。 钟离眼眶泛红,这是他极度愤怒的状态,这十几年来,忍耐是他修炼得最好的画皮,如今却如此轻而易举地剥落,只为眼前这个人他说他喜欢另外一个男人。 “钟离……难道你就爱我吗?” 张明羽说话有些困难,却不曾求饶,只是断断续续地反问了钟离一个问题。 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钟离松开了张明羽,沉默地立在那里。 是的,他明明不应该在意这些才对,难道他爱张明羽吗? 他根本不屑于“爱”这种情绪,当年若不是这种愚蠢的情绪,他母亲也不会被钟靖安骗,一生变成一个悲剧。 人们以爱之名行使利益交换之实,他浸银黑道这许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经过,所有的忠贞不渝都是个笑话。 他不需要爱张明羽,也不需要张明羽爱他,他只需要把张明羽留在他身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只能是他的所有物。 看到钟离眼中慢慢沉淀下来的颜色,张明羽就知道他又陷入那种执拗扭曲的思维方式中去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手中有细小而冰凉的东西咯着掌心,那是他刚才从钟离身上拿到的,脚上的镣铐的钥匙。 脑海中已经有了钥匙的形状,现在把钥匙放回钟离身上,他不会发觉,而自己可以弄出差不多的东西,找个机会打开脚镣就能离开。 虽然也许,他现在离开的话,钟离真的会彻底沦落黑暗。 54、自由 要走还是留,这似乎是个问题。 不动声色地把钥匙放回钟离身上,张明羽后退一步,见对方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便转过身走到窗边,把两边的窗户全部推开超级散仙ii全文阅读。 有风吹进来,掀起半面窗帘,房间里沉闷压抑的气氛似乎也被吹散了一些,张明羽低下头,就能看见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流。 “我不会放你走的。”钟离沉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张明羽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妥协一般地叹息着说了一句,“你明知道我已经走不了了。” 略带抱怨和无可奈何的语气,恰到好处地撩拨起了钟离的愉悦感。 他说得没错,他已经无法离开,无论他爱谁他是谁他需要谁都离不开,况且张明羽刚才的语气,与其说埋怨更接近撒娇一点。 钟离走到张明羽身后,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在他耳边嘀咕道:“这样不也很好么,你一个人在这里难道不累?把一切都交给我,什么都不用想。” 张明羽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但是慢慢地放松了身体,将重量靠在钟离身上,对方的胸膛贴在自己后背上,能够轻易感受到彼此心脏蓬勃地跳动,一下又一下。 两人之间难得如此平静地相处。 眼中的阴霾微微消散,钟离低头吻过张明羽的颈侧,蜻蜓点水般浅尝即止又连续不断,几乎吻遍了他肩上颈侧每一处肌肤。 “我会对你好一点的。”类似承诺的话语在吻的间隙游逸而出,如同梦呓一般散落在空气中。 被给予承诺的人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伸手,覆上钟离怀抱在自己腰间的双手,“那这个,能给我解开么?我不想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 他挪动了一下脚腕,上面挂着的链子不合时宜地发出欢快的声响,打破了虚假的和平。 感觉到身后之人身上散发的低气压,张明羽就知道钟离所谓的好一点,从来都不在两个相对独立的个体的基础上。 他只是想要对他的附属物品好一点,范围有限。 果然,钟离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惩罚般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看到上面留下的吻痕比刚刚拉扯光刃所留下的一圈红痕更加显眼之后,满意地眯了眯眼。 “今天晚上我有事出去一趟,不用等我吃晚饭了,我会让张伯做你喜欢吃的东西。” 说完,揉了揉张明羽的脑袋,放开了人,这回是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谁说过要等你吃晚饭了,张明羽摇摇头,手抓着窗框捏紧,明知道钟离是这样的人,当他对他说要对他好一点的时候,竟然还有那么一点想要相信。 只可惜,理智与情感,永远都这么地冲突。 那就……这样吧。 钟离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虽然钟宇已经解决了,但钟离不可能真让钟氏待在旗穆手上,整个钟氏他都是打算要解散的。 而旗穆心思之深沉远出于钟宇之上,也不可能放任这么一个危险分子留在世上威胁他的地位,事情还远远没有到了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 张明羽关上门,不再多想这些事情,开始在房间里找些能用得上的东西做成能够开锁的工具。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余热还在努力地炙烤着行人,晚风已经迫不及待地从海面吹过来。 随着细微的一声“咔嗒”声,张明羽长舒一口气,微笑地看着被打开的脚镣,终于可以离开了百媚图。 抬头想看看天色,第一眼看到的确是对面梳妆台上大大的镜子,镜中的自己颈侧还留着大片斑斑吻痕,一眼望去既暧昧又情色,让人哑然。 这种宣誓主权的方式,实在是有点令人无语。 张明羽有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才发现已经快要到晚餐时间了,钟离不来的时候,张伯一日三餐送的时间都是固定的,现在看看过不了多久他就要上来了。 为了避免被发现什么,张明羽将脚镣虚虚地扣上,做出依然紧锁的假象,想了想,干脆半躺在床上,用被子半掩着。 张伯果然没有多注意,恪尽职守地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就离开了,张明羽躺在床上,等着夜深人静。 这里接近闹市,他早就观察过,大部分人的夜生活相当丰富多彩,大半夜依然有人来来往往,远远不是从前钟离那幢城郊别墅的静谧可以比拟的,他要尽量让自己的行为向这里的人靠拢,不要显得太过突兀。 ——比如第一次逃跑的时候裹着床单的行为据钟离后来偶然的调侃还上了所谓的报纸,广为人知。 到了将近夜半两点的时候,街上的行人车辆终于渐渐地稀稀落落起来,剥离了喧嚣和浮华,总算显出夜应有的岑寂寥落。 张明羽掀开被子,把虚虚挂在脚腕上的脚镣给解开,赤脚安静无声地踏在地板上。 这么多天来他终于踏出了这个房间,简直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难想象,当年钟离和他母亲被困在这里的时候,又是如何绝望的心情。 ……奇怪,怎么忽然又想到这个了。 张明羽眨了眨眼睛,穿过客厅,还没走到大门口,耳边已经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响,由远及近,慢慢向这里接近。 那是钟离的脚步声。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如此熟悉那个男人的一切,但毫无疑问的,他清楚地知道这就是钟离的脚步声,他回来了。 不能从这里走了,张明羽拧起眉,转身跑回卧室,不能走门,那就跳窗,反正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窗户他一直都没有关上,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然而他越过窗台往下看时,却发现一群夜归的小姑娘们正叽叽喳喳地笑着从这里经过。 如果这时候他跳下去的话,这些人尖叫起来的分贝恐怕能通知全世界他跑了,甚至有可能再上一回头版头条。 而钟离的脚步时已经进了家门,正往他这边走来。 该死的。来不及再多做什么,张明羽掀起被子躺回床上,把脚镣又给扣回去,这种仿佛自己把自己囚禁的感觉令人下意识地不舒服。 刚刚闭上眼睛,门被悄悄地打开了。 钟离带着一身凉意进来,眼中因为疲惫而布满血丝,看着床上隆起的一团人影,面色慢慢柔和下来。 他显然并没有打算吵醒看上去睡得正香的人,于是回身轻轻关上门,脱掉衣服,然后掀开被子躺进去。 感觉到身后多了个人,张明羽下意识地缩了缩,钟离却不肯让他远离,伸手把人拨过来,胳膊搭到张明羽身上,这才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钟离的身上总是很凉,他的体温似乎比一般人都要低一些,不过在夏天倒也不错,都不用开空调开风扇悍戚。 张明羽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表现出自己睡着了的假象,却因为钟离的行为,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曾经不知道在哪儿看到过的话。 这种动作,好像护食什么的…… 大概是真的累了,张明羽感觉到钟离很快呼吸就平稳地沉下来,显然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 他小心翼翼地转了个身,钟离的脸在黑暗中不甚清晰,但对于张明羽来说夜视并没有什么障碍,这个男人的脸上还挂着一点凌厉的表情,连睡梦中不得放松。 轻手轻脚地把钟离搁在自己身上的手和脚都挪开,想了想,他团起被子,让对方搁在上面,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钟离似乎毫无所觉。 见他依然睡得安稳,张明羽蹑手蹑脚地拿开脚上的脚镣,这一步是最危险的,那锁链一点点的晃动都会发出声响,好在张明羽很稳,到最后都没有任何声音。 做完这一切,身上已经有细细的汗珠沁出来,二十一世纪分明的四季也让人难以适应。 站在窗边,张明羽最后回头看了钟离一眼,心里异常地平静,就算有缘,也到此为止吧。他不是笼中鸟。 钟离,再见。 一阵细微的风声,窗台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黑暗中,看上去早已陷入熟睡的钟离缓缓睁开双眼,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他默默地看着张明羽消失的窗台,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明羽正在奔跑。 风迎面吹来,拍在脸上和身上,令人清醒而惬意。 路灯的光、月光、星光,都无言地照耀着大地。 跑出不远后,他慢慢地停下来,如散步一般慢慢地走着,以后要怎么样,他不知道。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他并不熟悉,未来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让人看不透真相。 他还是想回去,可感应环已经碎了,况且连感应环中的巨大能量,都不够彻底扭曲时空。 也许他将来要做的,是踏遍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角落,寻找力量更强的东西,也许其实并没有,可人有信仰,才有前进的力量。 张明羽宁愿相信那种东西是可能存在的。 他沿着路边的绿化带一路向前,忽然,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咯脚的东西。 他低头看去,鞋底下,静静地躺着那枚血迹不知道干涸了多少年的、被他随手扔出去的子弹。 55、转折 张明羽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去,把那小小的东西捡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有点意外这颗子弹竟然能被自己扔那么远。 不用回忆,他也知道自己当时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当感觉到钟离眼神中那种几乎能够将人溺亡其中的黑暗之时,他想扔掉的难道只是一颗子弹么? 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拂去那层阴霾吧,哪怕明知道钟离本身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却还是会为那偶然泄露的痛苦动容。 无论是关鹤安还是黎昕都没有说错,他这种性格,迟早会害死自己。不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死了,对于一千年之后那个时空的人们而言。 感应环脱落,他的电子档案,想必已经变成了红色,打上死亡标签,封入库中,从此不见天日。 与其说自己还活着,不如说自己不过是时空夹缝中偶然逃逸的一缕孤魂。 哪怕再不堪,无可否认钟离终究是与他交集最多的个体,是唯一一个清晨醒来后会发现他不见了的人,是仅有的知道他来自何方、因何而存在的存在。 虽然很可笑,但现实一向如此荒谬。 张明羽怔怔地盯着手中的子弹,大概被人踢过踩过,上面沾满了腐泥败叶,握在手中,竟让人感觉沉重,因为其中封存的记忆和痛苦。 “我会对你好一点的。”钟离的低喃声在耳边响起来,对于那个男人来说,这样的许诺大概已经是极限了,尽管对正常相爱的恋人来说远远不够。 张明羽抿起嘴唇,忽然想嘲笑自己,因为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来都不曾坚持过什么,哪里是温柔,根本就是习惯性地退缩。 他不喜欢从前的身份,事实上孤儿们被带入组织的时候,都会被询问是否自愿接受训练,哪怕不愿意成为特工,组织也会将他们好好养大,然而他却不习惯拒绝。 他喜欢黎昕,然而那么多年都只敢偷偷仰望,不敢大胆地追求,等到黎昕有了虞昊苍,又告诉自己只要他幸福就好,连告白的话都要被逼着才能说出口。 这样的性格有什么好,就连他自己都不喜欢。 而现在,他难道不是在继续逃避? 不告而别的都是懦夫,他与钟离并不是仇敌也没有绑匪与囚犯的关系需要偷偷逃跑才能安全,他们甚至彼此都有一点在乎。 是的,张明羽得承认自己对钟离并不仅仅只有敷衍。 他是个大男人,他应该站在钟离面前,当着他的面打开脚镣,对他说钟离我不喜欢这样,对他说钟离人与人之间不应该如此相处,对他说钟离你这样只会让我想要逃离。 钟离靠坐在床头,“啪”地一声打起打火机,在跳跃的火光中点起一支烟。 烟已经被点燃了,他却没有灭掉打火机,就那么按在那里,在黑暗中盯着火苗看,若有所思。 按在打火机上面的手指很快感觉到了灼烫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侵蚀皮肤,火光一跳一跳的,将熄未熄吃货驯夫。 钟离目光中露出凉薄又不屑的情绪,光明么?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东西,看上去美丽,想要接触,就会灼人。 偏偏有那么多愚蠢的人,还要死抱着不肯撒手,根本就不好玩不是么,黑暗才是最安全的,在黑暗里,没有人看得到你,没有人能伤害你,没有人能支配你。 那把钥匙,他知道被动过了,因为他是故意的。 尽管张明羽的行动很迅速也很轻巧,几乎就在电光火石间,可若没有这点警惕,他也不用在道上混。 钟离没有点破,只想要看看,张明羽究竟打算怎么做,于是找个借口离开。 不想说自己心底到底有没有期待过什么东西,但当钟离深更半夜回到这里发现张明羽还躺在床上的时候,那种心情无法用任何一个存在的词语能够形容。 他抱着他,第一次感觉到那么平静。 然而很不幸,并没有维持多久,张明羽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离开了,那么地……钟离皱了皱眉,那么地迫不及待。 轻声地冷笑起来,钟离随手把滚烫灼人的打火机往地上一扔,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手指有没有烫伤,默默地抽着烟。 跑吧,这个你不熟悉的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像我一样的恶人,说不定还能遇上一段好姻缘。 只是……钟离捻灭了烟头,蹙起眉,他忽然想起,关于张明羽和他手中的毁灭性武器,可不止有他一个人知道。 钟宇是翻不了身了,可旗穆绝对不可能放任张明羽不管,还有萧维信……不知道张明羽在萧维信家里的时候有没有暴露什么? 张明羽身手是不错,侦察与反侦察能力也一流,速度更是惊人,但他已经没有武器了。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几大势力一起追捕,下场几乎不言而喻。 ……这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张明羽既然要离开,自然要一力承担后果,他有什么好忧心,为了一个出逃的宠物浪费睡眠时间,简直愚蠢。 钟离扔掉烟蒂,闭上眼睛。 空气里缭绕着呛人的烟味,与失眠真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好伙伴,形影不离,但很快,烟味就顺着窗子散去,徒留失眠还停驻原地。 窗户那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钟离眼皮一动,却没有立刻睁开,反而做出熟睡的姿态,旗穆的人么?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还是…… 来人裹挟着夜露的寒凉,挡住了月光,在安静了一阵后,轻声轻脚地躺回床上。 张明羽慢慢地侧躺下来,将背对着钟离,对方似乎不曾醒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他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在他的背后,钟离嘴角缓缓上扬,装作睡梦中般地伸手搭在张明羽身上,将人往怀里揽了揽,抱紧。 一夜无梦。 张明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睁眼就看见自己对面睡着的钟离的脸,等意识到两个人是四肢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张明羽觉得有点尴尬。 等看到钟离眼角淡淡的黑眼圈的时候,又觉得有点好笑荷香田园全文阅读。 他没有照镜子,自然看不到自己眼下是一模一样的黑眼圈,两个都折腾了大半夜的男人,谁都没能幸免。 “早安。”就在张明羽发呆的时候,钟离忽然睁开眼,梦呓一般地说,他的声线本就特殊而令人难忘,刚刚睡醒时略带沙哑和迷蒙的感觉简直性感得要人命。 张明羽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早安。”然后想把自己从钟离的交缠里解脱出来,却不小心碰到某个男人早晨时都会特别兴奋的部位,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钟离低低地哼笑了一声,不肯放开张明羽,“这算暗示么?怪我让你欲求不满了?”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张明羽狐疑地看了钟离一眼,今天这个男人的态度似乎与过去不太一样,甚至跟曾经刻意温柔的时候都不太一样。 挣扎中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熟悉的脆响,连在床头的锁链,那副脚镣却已经不在张明羽脚踝上。 顺着张明羽的动作看去,钟离也看到了孤零零扔在那儿的脚镣,然后回头看着张明羽。 张明羽迎着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钟离,昨天我拿了你的钥匙,这个玩意儿,我自己解开了,我不想——” 他话还没说完,钟离忽然伸出一只手,按着张明羽的后脑勺将他的脸贴向自己,用嘴堵住张明羽那两片在他眼前开开合合的红润唇瓣。 “唔唔唔、唔唔。” 猝不及防之下让钟离亲了个正着,张明羽睁大了眼睛,这个他想象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钟离在看到被打开的脚镣之时,难道不应该是冷笑然后说些“看来我对你太纵容了”之类变态的话么? 还是其实这个男人是假冒的钟离,或者打打杀杀的时候被人打坏了脑子? 不满意张明羽的走神,钟离一个翻身,将张明羽压在身下,加深了这个“早安吻”,直到张明羽呼吸不过来开始挣扎,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人,看着对方水润的唇色,低低笑出声来。 一觉醒来性情大变……幸亏张明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否则他一定会认为钟离是撞邪了,而他现在还在尽量往正常的方向去猜测。 胡思乱想之际,钟离摸着张明羽的耳垂,认真地说:“不喜欢就算了。” 等张明羽意识到对方指的是脚镣的时候,更加怀疑钟离其实有个双胞胎弟弟,偷偷把钟离给调了包。 两个人维持着亲密的姿势,一时间谁都没有放开谁,阳光从窗棂间照进来,照得张明羽的头发仿佛镀上了一层光。 看上去暖暖的、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再摸一摸。 “三十一世纪的地球,有海么?”钟离揉着张明羽的头发,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他。 “有是有,但是跟这里的肯定不一样。”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进行到这里,张明羽还在偷偷观察着钟离,看他什么时候反应过来变脸。 钟离却一把将他拉起来,“这里很多地方你都还没看过吧,我去安排一下,明天带你出海。” 56、海上 夏末初秋的天气,阳光依然耀眼,却已经不像盛夏那么酷烈,天空高远,在极目处与蔚蓝的海平面相接,分不出哪个是海,哪个是天。 海浪一波一波地冲上沙滩,席卷着大海的馈赠而来,褪去后留下颜色斑斓的贝壳海星,还有横行霸道的小螃蟹。 张明羽蹲下来,抓了一只小螃蟹在手里。 望一眼面前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大海,再望一眼手中张牙舞爪吐着泡泡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小螃蟹,望一眼不远处半埋在沙滩里的贝壳,再望一眼翻白眼的小螃蟹。 他想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三十一世纪的人们明明生活在高度智能化自动调温自动清洁自动为主人服务一切的房子里,科技发展到一生不出房门一步也可以安然无忧,却还是有那么多人心心念念这个陈旧的世界。 他们所拥有的科技这个时代的人类只要继续发展早晚都会拥有,可这个时代所拥有的他们却已经永远都无法重现。 “这样没法儿吃。”钟离走到张明羽的身后,看着他瞪着手里的小螃蟹全神贯注的模样,想了想,遗憾地表示,“太小了,不过如果捡上一篓,可以让张伯做麻辣小螃蟹。” “能吃?”张明羽转头看了钟离一眼,再回头看那只小螃蟹时连眼神都变了,小螃蟹大概感觉到了危险,更加卖力地挥舞着钳子,往张明羽手指上狠狠地夹了两下。 奈何它真的太小了,那点力道只能让人感觉到痒痒。 张明羽弯了弯嘴角,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回沙滩上,小螃蟹一溜儿横着爬远了,他有点遗憾,麻辣小螃蟹……听上去好像很好吃…… 背后传来一声闷笑,钟离若无其事地弯下腰拉起张明羽,“走吧,我们上船,海鱼味道也不错朗耀诸天全文阅读。” 张明羽顺势站起来,眼神复杂地看了钟离一眼,男人已经开始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从昨天到现在,张明羽一直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诡异,钟离不仅再也没有提起脚镣的事情,甚至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好像突然之间就爱不释手了似的。 前一天说了要带他出海,今天就真的安排好了一切带他出来,只不过……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简直俗艳得叫人无语,大红大绿大朵花,再看钟离身上,也是类似的打扮,还戴了顶草帽。 相信谁看到他们都不会认为这个“品位低下”的男人就是道上曾经呼风唤雨的钟氏二把手。 钟离走了几步,发现张明羽速度有点慢,回头看看人,见对方正目光有点纠结地研究衣服。 目光往宽松的领口逡巡一圈,在锁骨上停了停,“衣服不喜欢?” “没有。” “我们还顶着两千万的悬赏,要低调。”钟离正了正帽子,继续迈步。 张明羽一边被拉着走,一边无奈地看看钟离又看看自己,这样真的低调?明明远远看过去都能看到两团花花绿绿在招摇。 就差举个牌子说我在这儿来抓我呀。该说钟离胆子大好还是没脑子好?算了,他明显不是没脑子,还不如说是太嚣张。 ——因为以前潜伏在钟氏的时候隐忍的太狠所以现在反弹剧烈? 等看到钟离所准备好的船的时候,张明羽再一次被震撼了——眼前的海湾里,一艘小木船正在波浪里摇啊晃,晃啊摇,看大小,塞上两个大男人都够呛。 这应该不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船……吧? 饶有兴味地看着张明羽脸上惊愕的表情,钟离放开张明羽的手,走过去娴熟地解开系着小木船的麻绳,在手心绕了几道,挥挥手,示意对方过来。 站上摇摇晃晃的船头,可以看到船里面放着鱼篓还有长长短短的竿,应该是钓鱼用具。 船的两边还放着两根长长的木头,顶端扁扁的。 张明羽总算相信钟离真的是要去钓鱼,而不是来开玩笑的。 失去平衡的小船开始打转,他连忙往船那边一坐,两条腿伸开来,就占满了大半条船,仰头看着钟离也跳上船来,小船再次在水上剧烈地摇晃起来,海水哗啦啦地响。 船就那样危险地在水上飘摇,张明羽一手抓着船沿,盯着身边的海水,想要判断这水有多深如果船翻了有什么后果。 然而他还没严肃思考几秒钟,就不由自主地感觉这样摇来晃去竟然好像……很好玩? 钟离站在船头,故意往张明羽那边走两步,恶劣地加剧了船身失衡的程度,“游艇钟氏多得很,豪华游轮也有,但都没这个有意思。” 伸手拿起一根船桨,递给张明羽,“拿着。”自己也坐下来,拿起另一根船桨。 两人面对面坐在船的两边,各自的腿却由于船里空间的狭小不得不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暧昧的姿势,张明羽想往后再退一点,差点没把鱼篓给挤扁仙杀最新章节。 钟离绝对是故意的! “这船要怎么启动?”张明羽握着船桨,低头寻找启动装置,虽然这个小破木船分明一样望去就啥都没有,但总不会是用手里这个玩意儿…… 他还没想完,就看见钟离把船桨从船侧伸进开水里面,哗啦一声荡开一桨,随着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小船飘离岸边。 ……果然是人工的。 看了看钟离的动作,张明羽也把船桨照样伸进海水里,用力一划,“哗啦啦”,小船又向岸边靠近了些许——没注意,力用反了。 钟离仰起下巴,“你这是对我的安排表示不满意的意思?”语气却是调侃的,或者干脆说是嘲笑。 张明羽当然也知道,他想了想,点点头,“当然。” 钟离挑眉,“既然如此,有什么需要效劳吗,张先生?” “麻辣小螃蟹。” ……张明羽的意思是叫他去捡螃蟹吗,竟然对只螃蟹念念不忘,要不干脆还是把螃蟹从此列入黑名单好了,钟离暗想。 张明羽却已经不再理他,掌握了划船的技巧,他对这种新奇的体验显然还是很感兴趣的,没多久就已经划出了好远。 钟离也没有阻止他,只是时而看看四周,时而看看张明羽。 一群海鸟从他们头顶飞过,鸣声清亮,往岸边飞去。 “好了,就这儿吧。”钟离放开船桨,“这船太小,去远海有危险。”他出声时木船正好是一个离岸不近不远的距离,这里的海水底下时不时有鱼影游过,显然是个垂钓下竿的好地方。 张明羽比他更早看见,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捞了两把,结局当然是捞了个空,近海的鱼早就被钓滑溜了,逃起来要多快有多快。 在张明羽迫不及待的眼神中装好了钓竿,钟离递给他一根,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用,顺便偷吃几下豆腐,反正在这种摇摇欲坠的小船上,张明羽也不可能大幅度反抗。 可见无耻的人总是既得利益者。 事实上,比起前面的准备活动,今日的主要内容钓鱼本身反而是枯燥的。两个人一人手持一根钓竿,挤在小船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海面上的浮标。 忽然,张明羽看到自己的浮标动了动,下面好像有一道黑影。 他迅速地抬起钓竿,银色的钩子溅着水花被拎出水面,反射着日光,上面空空荡荡,半条鱼都没有——甚至连鱼饵都不见了。 与此同时,钟离好整以暇地收起自己的鱼竿,随之被拉上来的还有一条甩着尾巴的大鱼,出了水面依然死命咬着钩子,左蹦右跳。 看了张明羽一眼,钟离笑眯眯地把鱼扔进鱼篓里。 鱼尾拍打鱼篓的声音沉闷却清晰,张明羽默默地伸手要重新去拿鱼饵,钟离已然伸手拿过他的钓钩,细心地把鱼饵穿上。 张明羽看了他一眼,两人继续垂钓。 一个小时后,张明羽再次瞪着自己空荡荡的鱼钩,这已经是钟离帮他换的第三次鱼饵了,他还是一无所获。 反观钟离,一条接着一条,没过多久就装满了半只鱼篓。 等钟离第四次拿过张明羽的鱼钩相当殷勤地要帮他换鱼饵的时候,张明羽终于拍开他的手,狐疑地问:“你给我的鱼饵跟你自己用的好像不一样吧?” 难怪这么热情,非奸即盗惊天全文阅读! 钟离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表现,相当大方地点点头。 “啪!” 张明羽伸手从鱼篓里面抓了条鱼,稳准狠地扔到了钟离的脸上,那条遭到无妄之灾的鱼茫然地用鱼尾甩了钟离一脸子,然后落在船底,翻来覆去地蹦跶。 钟离忽然沉下脸,张明羽一愣,就见他摸了摸脸,忽然起身,竟然纵身跳进了海里! “喂钟离!”张明羽吓了一跳,半个身子探出船外,抓着船沿往海里面望去。 海一片幽深无际,钟离落下去的地方还荡漾着一圈圈的波纹,下面却异常平静,看不到半个人影。 张明羽心下一沉,虽然明知道钟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却还是有点忐忑,这个男人那喜怒无常的臭脾气,实在是完全让人无法揣摩。 十秒。 “钟离?” 三十秒。 “钟离??” 一分钟。 “钟离?!” 一分三十秒。张明羽脸色略显担忧,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能够多久不呼吸,总觉得钟离跳下海已经很长时间了,他到底想干什么,不会真的…… 干净利索地脱掉衣服,反正也只有一件,张明羽刚打算跟着跳下去,水中忽然传来巨大的声响。 水花四溅,钟离从水面下浮上来,一手扒着船沿,一手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递到张明羽面前。 “再叫一遍。” 张明羽刚松了一口气,愣了愣,“什么?” 那个男人泡在海水中,仰头看他,“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钟离?” 嘴角上扬,钟离将手中的鱼一甩,直接扔到船底与那条甩了他一脸的鱼一道作伴,自己用力一撑,翻身回到船里,顺便把光溜溜的张明羽压倒在身下。 海水溅得到处都是。 被迫仰躺在船底,张明羽觉得身下的木头咯得后背有点疼,潮气透过无意中垫在身下的那件薄薄的花衣服爬上身来,黏腻潮湿。 这感觉明明并不是很舒服,却又被轻轻摇晃着的木船晃得人有点晕眩,仿佛昏昏欲睡。 眼前俯在身上的人不是第一次近在咫尺,但此刻,他的背后却是辽远无垠的天空,满目蔚蓝中,海风轻轻吹着钟离的头发,发丝颤动,湿淋淋地滴下水来。 张明羽从钟离望着自己的双瞳之中,看到了倒映着的自己。 57、缠缚 海浪声越来越远,如潮水褪去般慢慢从耳边消失,尘嚣俱寂,茫茫天地间,终于只剩下一叶扁舟、两个人。 张明羽感觉自己无法忍受钟离那样专注的目光,于是伸手想要捂住那个男人的眼睛,还没碰到他,却已经被钟离一把抓住了手掌,顺势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钟离引导着他的手指在自己的五官上不厌其烦地描摹,然后又慢慢地将两人的手十指相扣,一起贴在自己的心口。 尽管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张明羽还是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流动着的异样的情绪,他想抽回手,钟离却忽然低下头来,与他脸贴着脸。 交颈鸳鸯一般的姿势,带出某种类似于缠绵的气氛,让张明羽一阵无措,他和钟离之间,为什么还能有如此契合的感觉?钟离的改变,到底为什么…… “谢谢。” 几乎是无声的,他听见钟离在他耳边说。 他还来不及问钟离为什么要道谢,就听见低沉性感的声音再度响起来,“欢迎回来。” 张明羽全身一僵。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离开过……还以为那天并没有惊醒熟睡中的男人,无论是离开的时候还是回去的时候,却原来他根本是清醒着的。 回想起自己回到卧室中时那一缕似有若无的烟味,张明羽恍然,只是实在无法相信,钟离当时既然醒着,为什么会眼睁睁放他离开。 以这个男人的占有欲,不应该当场将人抓个现行,然后以此为借口做出更多所谓的惩罚才对么。 “小羽——”胡思乱想被打断,钟离的声音持续在耳边响起,带着隐隐的叹息一般的诱惑,“你看,我也不是任何时候都那么让人厌恶,是么。” “我真的想对你好一点。” “别离开我。” 张明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口干舌燥,简直像是被魔鬼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缠缚着,呼吸变得困难,心跳却越来越剧烈。 猛然间耳朵里一阵发痒,张明羽一惊,才发现钟离竟然已经将舌尖伸进他的耳窝中,细细地舔舐着,一进一出间那样的动作有着强烈的暗示意味,简直极尽挑逗之能事。 钟离的手显然也不肯闲着,抱住张明羽,在他腰线与肚脐间来来回回地徘徊、流连、试探。 浑身开始发热,简直如同那些被钓离了海的鱼,张明羽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这种幕天席地毫无遮掩的空间里与人交缠,更何况是与钟离。 “钟离,我们——唔!”嘴被堵住,想说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视线在空中交汇,他震撼于钟离眼中汹涌的欲望,那如潮的复杂情绪简直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那不仅仅是情欲。 张明羽曾在虞昊苍望着黎昕时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情绪,也知道自己曾经望向黎昕的眼神里曾经也充满了这样的情绪。 那是向往、是渴望、是……爱。 令人清醒又令人疯狂,令人迎向光明也令人永堕黑暗,是武士的铠甲,也是英雄的软肋。 连钟离自己都尚且未曾察觉,他知道自己如此凉薄,哪怕万物置于指尖,都不过是可以轻易撕碎的蝴蝶翅膀,他只有想要占有的东西,没有什么想要珍惜。 却没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沦陷。 然而张明羽发现了,钟离眼中的情绪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大脑一片空白,他小心翼翼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眼前的一切根本就像一场梦。 蓝天、大海、木船、鱼篓,还有这个令人永远都无法捉摸的,时而温柔时而残酷的男人,还有眼神传达的心情。 这一切真的是真实存在的么?还是说等他清醒,就发现万物皆空,眼前还是三十一世纪一片黑暗的世界,没有花,没有海,没有云,没有人。 这样的想法本该让人高兴的,他一直以来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到三十一世纪不是吗,想要回到组织,想要回到黎昕身边,默默地继续在远处守望着他。 他以为那是他现在活着的唯一信仰,从前他也一直以此为目标而努力着。 可这一刻,张明羽却忽然觉得心慌,心底竟然隐隐害怕,怕大梦初醒时,消失不见的是眼前的景色眼前的人。 身下人茫然散漫的眼神让钟离觉得不满,不轻不重地在张明羽的锁骨上咬了一口,见张明羽终于把注意力转回到他身上,钟离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两人颠倒了位置,张明羽分开双腿跨坐在钟离身上,不等钟离反应过来,已经低头咬住了钟离的唇。 钟离蹙眉,又很快放开,没有反抗,感受着张明羽突如其来异常难得的主动与热情。 越来越重的喘息声灌入彼此耳中,又很快被海风吹散。 船底那两条被遗忘了的鱼依然拼命地蹦跶着,企图回到海中,鱼尾偶然扫过两具交缠的人体,一阵异于常温的灼热。 手暧昧地摩挲着掌下结实劲瘦的身体,钟离不动声色地拉扯着张明羽身上剩下的唯一一条裤子,手指悄悄地潜入裤中,摩挲着张明羽饱满丰润的臀瓣。 张明羽发出了一声轻喘,因为钟离轻佻而又充满情色意味的动作,不得不放开钟离的唇,这一吻把两人都逼到几乎晕眩窒息的地步,眼前都变得有些朦胧。 然而钟离的动作还是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一开口才发现连自己的声音都已经不知不觉变得沙哑,“钟离……你想在上面?” 钟离闻言看了张明羽一眼,见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眸光更暗,要笑不笑地说:“不是想,是应该。” 张明羽脑子有点乱,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在下面…… 有个人蛇一般地缠上身来,搂紧了他,一遍一遍对他说:“别怕,小羽,别怕,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下身一凉,本来就松垮垮的裤子终于被扯掉了,要害被紧握,张明羽轻轻一颤,看着钟离贴近他,忍不住眯起眼,吻落在眼皮上,如被风吹落的落花拂过眉眼。 钟离的五指技巧娴熟地在他身下来来回回地套弄,时轻时重,张明羽无法控制地仰起脖子,喉咙发出舒服的叹息,全身一阵酥麻。 钟离看着张明羽微微颤动的睫毛,眼底是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狂热,他想他肯定不止是渴望这个男人的肉体那么简单,但现在他不想去思考,也没有时间去思考。 他只知道,张明羽刚才想压他。 钟离嘴角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么温和的人,怎么能适合当TOP?他就应该乖乖地被压在身下,随着他的深入而呻吟而喘息而挣扎。 一手抚慰着张明羽已然坚挺的器官,一手不动声色地将原本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慢慢放倒。 小船的好处是,钟离伸手就能够到船头,那里,放着鱼篓、钓具、和原本停泊时用来固定木船的麻绳。 指尖绕过麻绳几圈,钟离悄无声息地麻绳拖过来,放到一边。 张明羽感觉到钟离手指愈发殷勤的抚慰,感觉到身上人的挪动,他忍不住睁开眼,却看到钟离俯下身,用唇吻了吻手中握着的灼热坚挺的东西。 柔软湿润的触感让张明羽浑身一颤,顿时无法控制地发泄了出来,脑中立刻一片空白。 朦胧中钟离似乎握着他的双手举过头顶,有什么粗粝的、长条状的东西被一圈又一圈地缠缚到他的手腕上。 他一惊,“钟离!” 钟离却低低地笑出声来,“别怕,小羽,相信我。” 他脱掉自己的衣服,两个人裸裎相对,望着身下人被绑缚双手仿佛受难一般的姿态,钟离感觉自己的理智几乎要被淹没。 用张明羽刚刚射出来的液体耐心地帮他做着润滑,看着张明羽因为被异物进入而蹙起的眉心和低低的喘息,钟离感觉到自己几乎就要忍不住。 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渴望去拥有一个人,所有的。 “我要进来了,小羽。”沙哑难耐的嗓音。 双腿被坚定地分开,摆出一个令人羞臊难堪的姿势,张明羽咬着嘴唇,想把头撇开,又被人给拨回来。 感觉到抵在穴口那器官的尺寸与热度,张明羽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却又那么荒诞,让人无法招架。 钟离身体毫无预兆地微微前倾,用力挤入了张明羽的身体,那柔软而紧致的感觉简直让人疯狂。 “啊!嗯……出去!”张明羽无法形容那种感受,疼痛与酸麻直冲脑际,被掠夺和被充满,一时间让人屏住了呼吸,生理性的泪水盈在眼角,将落未落。 钟离当然不可能出去,张明羽这幅模样让他感觉到热血沸腾,甚至一鼓作气全部插入进去,然后发出一声低低的舒服的喟叹。 张明羽不得不弓起身子,尽量放松自己僵硬的身体去承受,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事,他想挣扎,却换来钟离温柔但无法动摇的拥抱。 “除了我,别再为别人流泪,也别再想着谁。” 钟离用手指抹去张明羽眼角的泪珠,开始缓缓地律动腰部,仔细寻找着张明羽身体里的敏感点,他对他说过别怕,于是不想让这场情事里,只有自己享受。 胸口被堵得慌,张明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疼痛和酥麻同时冲击着大脑神经。 而身下的小船却摇晃得更加剧烈,耳边分不清是海浪的响声还是某种液体翻搅发出的暧昧声响,让整个人仿佛都在摇晃,都在飘浮,像灵魂一样无处安放。 双手被紧紧地束缚着,完全无法抓到点什么,他只能努力地抬起腿,缠上钟离的腰。 这是唯一能够紧紧抓住的东西,却让他们的亲密接触更加深入,身体仿佛脱离了意识而存在,有一种诡异的快感铺天盖地而来。 “嗯……钟、钟离,啊——”一声一声肉体拍打撞击的银靡响声中张明羽忽然无法自控地叫了一声,钟离立刻意识到自己掌握了什么。 他握着张明羽腰侧,用力把自己往那里送去,猛地向前顶弄,随着律动的加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膨胀,连同强烈的快感一起占据思维和五感。 什么都不去思考也什么都无法思考,再也压抑不住,两个人的喘息声和呻吟声都越来越高。 他们紧紧交缠,仿佛丛林中向光而生彼此纠缠的藤蔓,血肉都已相融,再也无法分割。 58、人头 当张明羽和钟离正在海上远离尘嚣“交流感情”的时候,已经落入旗穆手中的钟氏却并不平静。 钟氏大厦。 原本属于前任钟家掌权人钟宇的办公室里,旗穆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双手在身前交叉而握,一张娃娃脸上却布满阴霾。 “啪!”一份资料被他用力甩在办公桌上,斜乜着对面的手下。 “这是第几次了?嗯?钟氏做了那么多年的军火生意,无论是北美还是东南亚都合作得好好的没出过岔子,现在却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内被萧家截了三次胡!传出去我们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了?!” 旗穆简直是出离愤怒,他坐上这个位置还没几天,整整两千万的悬赏抓不到钟家那几个漏网之鱼也就罢了,连钟氏一向在道上称雄的军火生意都接二连三的出状况,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嘲笑他没本事。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直面旗穆的怒气,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回话,“旗哥,我们……啊,不,不是,我是说,旗老大,旗老大!” 悄悄地擦了擦汗,那人偷偷瞥了旗穆一眼,接触到对方阴鸷的目光,连忙把头往下再低一点,“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那几笔生意跟以前一样谈得好好的,都是老主顾了,大家知根知底,这些年从来都没出过这种事。谁知道货都运到半路上了他们却突然变卦,转而跟萧家去合作……” “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旗穆冷冷地说,“难道你们到现在还没查出原因?钟氏难道就这么外强中干,只养了一群吃干饭的吗?” 被骂的人心里默默地嘀咕了一句,不仅养了一群吃干饭的还养了一只白眼狼,当然他是不敢说出口的,只能不停地点头,“这几条路线以前都是二少管着的,查起来有点麻烦,有可能是萧家开出了更好的条件。” “钟离……哼。”提到钟离的名字让旗穆的不快更加深了一层,钟宇他从没放在眼里过,可钟离一天抓不到,他一天都不算坐稳了钟氏,还有那个奇怪的男人…… 旗穆深吸了一口气,想再多都没行动来得实际,与其坐着等人家先出手,还不如先发制人,钟离么,这个人,有没有弱点呢? “你说,钟离这种人,讲不讲义气。”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嘀咕了几句,忽然问对面的人,“钟离从前的旧部,宁凯那群人,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好像没有,都留在钟氏,没有听说过哪个对旗老大表示出什么不满的情绪。” 旗穆闻言忽然笑起来,那张让人无法跟穷凶极恶之徒联系起来的干净脸庞上浮现出完全不匹配的表情。 原来等在这里,钟离这步棋走得太大意了。旗穆暗想,把自己的旧部留在钟氏,明服暗伏吗? 可惜他旗穆没有不必要的心慈手软,更没有什么一时大意。 他如处置垃圾一般漠然地表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找个机会给他们派个回不来的任务——对了,消息‘不小心’流出去让钟离听到最好。” 这对他而言不过是损失一批明显是安全隐患的人手罢了,但对于钟离恐怕是折翼之痛吧,他倒要看看,钟离在不在乎这些人的命远东帝国全文阅读。 如果他在乎必然要救,到时候一网打尽轻松利落;当然如果钟离不在乎,得利的反正一样还是旗穆。 “明白!” 旗穆挥挥手,让人出去,自己看着自己的手出神,终于有这一天了,他想。这种上位者的感觉。 生杀予夺,说一不二,他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再也没有人在他上头发号施令。 他从最底层的黑街一路混上来,混了那么久、混得那么艰难,多少次伤痕累累、多少次头破血流、多少次险些丧命,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 付出那么多,仅仅因为一个不好的、甚至令人唾弃的出身。 而那些姓钟的家伙,因为生来姓钟,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手握大权,一生锦衣玉食生活无忧,说句话就有一堆一堆的人争着去做。 只因为投了个好胎,只因为投了个好胎而已! 旗穆脸上浮现出不忿的神情,双手交叉紧握,不自觉地用力,指关节明显地泛白。 就连钟离那种生母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鸡流莺的私生子,都可以握着钟氏最重要的生意,用不着把他放在眼里。 呵呵呵呵呵呵……旗穆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看不起他那又怎么样呢,最后的胜利者不还是他么,钟离,还有萧维信,我一定会让你们都死的很难看。 不过,哪怕再厌恶钟离,他也不会掉以轻心,钟离的心思,可比他那个蠢大哥要深得多。 宁凯这批人太显眼了,若说钟离只有这一手安排,旗穆绝对不相信,只是,钟离还有什么底牌? 联想到钟氏近期军火走私生意接二连三诡异地被萧家截胡,萧维信忽然这么频频动作,会不会其中还有第三方势力在掺合。 钟离与萧家合作未必不可能,走黑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老大!有大消息!” 思索被打断,旗穆不悦地看着忘了敲门就进来的手下,“何事?” “港城传来的消息,林家老爷子不日打算放权,把林家家主的位置传给林家大小姐,林灼苒,过几天就会通告全港宣布这件事。” 旗穆脸色一沉,“确定是林家大小姐?” “千真万确。” 林灼苒竟然没死?!钟宇果然是个废物,连个弱女子都搞不定!他还以为林灼苒已经让钟宇解决掉了,都没有分心在这上面。 看来,他还是小看了钟离,那种情况下竟然还能保林灼苒周全。那么看来,与钟离合作的不是萧家,而是林家了。 只不过……林毅就罢了,有手段有魄力是条汉子,林家在他手里跺一跺脚整个港城连同大陆道上都要震三震。 可惜他唯一的儿子死得早,林灼苒?那样一个愚蠢无知的大小姐,能活到今天都是个奇迹,还让她接手林家,这绝对是想不开要断林家的生路。 现在林毅还活着,尚且能震慑那些帮派,等他一死,林灼苒失了靠山,只怕整个港城都会一拥而上,瓜分了林家。 难怪要给她选钟家联姻,只可惜现在钟氏是他旗穆的了重生之幸福要奋斗最新章节。林灼苒要是稍微有点脑子,就不应该再帮扶钟离。 若她乖乖地转投他的怀抱,那他倒是不介意帮着林灼苒坐稳这个傀儡林家家主的位置。 一边考虑着,他一边向来人点点头,“知道了。该怎么样怎么样,贺礼的礼单你们看着拟,回头交给我过目。” 对方应下了,却没有立刻出去,神色古怪地说:“老大,林家还以林大小姐的名义送来一个木盒子,指明了要您亲启。” “木盒子?”旗穆也有点意外,林灼苒送来的木盒,里面该不会是嫁妆单子吧,“检查过了没有?” “已经送去检查过了,里面确定不是危险品,但具体是什么兄弟们没敢打开,味道……不怎么好闻。” “拿过来。” “是。” 手指在木质的办公桌上轻轻地叩着,旗穆来了点兴致,这位大小姐不知道能搞出什么什么幺蛾子,以她的脑袋瓜子应该想不出什么东西,那木盒八成是林毅的意思。 手下人很快把一个木盒捧上来,放到他的面前。 与其说是木盒,不如说是个小木箱子,跟台式电脑差不多大小,密封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散发出一股诡异的腐朽味道。 旗穆皱了皱眉,微微离远了一点,木盒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太古怪了,让人难以形容,像什么腐败了的东西,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打开。”旗穆朝拿进来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往后退了退。 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他绝对不愿意拿自己的手去碰。 随着命令,木盒被两名手下利落地开启,顿时有浓烈的腐臭味一涌而出,把整个办公室都弄得恶臭满室。 旗穆捂着鼻子,紧紧地盯着盒子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一颗孤零零的人头。 曾经呼风唤雨的前任钟家掌权人、祠堂事变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钟宇的人头,表情狰狞、死不瞑目。 旗穆的那几个下属早在恶臭味散发出来的时候就忍不住远远退开,没有看清楚里面是什么。 只有旗穆,仅仅是退后了几步,就看着木盒里面装着的东西,嫌恶中流露出一丝喜色。 这么赤裸裸的示好,果然林家已然后继无人、地位摇摇欲坠,不得不向他抛出橄榄枝。不过林灼苒能做到这个地步,对这位娇小姐来说已经相当不错。 用力合上盒子,旗穆笑得亲切,“让钟氏那些还有异心的人都看看这个,别忘了告诉他们,是谁送来的。” 所有的势力都可以合作,同样的,所有的势力都必须提防,钟宇能名正言顺地死在别人手里,真是妙极。 等木盒被带走后,旗穆猛然把窗户开到最大,有点遗憾地想,可惜,不是钟离的人头。 59、陪伴 正被旗穆惦记着那颗人头的钟离此刻却并没有把道上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们放在心上,他正赤脚站在沙滩上,弯下腰,一手拎着鱼篓,一手从石头缝里扒拉扒拉抓出一只小螃蟹,随手把它扔进鱼篓里。 鱼篓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已经堆了四五只吐着泡沫的小螃蟹在里面,这些小东西显然并不甘心成为俘虏,一再试图逃逸却通通未遂。 木船早已归航,原本束缚着张明羽双手的麻绳终于得以发挥自己原本的功能,系着小船在海湾里缓缓地随风摇摆。 张明羽躺在沙滩上,身下垫着自己的衣服,身上盖着钟离的衣服,阖着双眼仿佛已经睡着了,脸颊上却还残余着一点潮红未退,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身下的海砂细软,并不怎么咯人,但他还是觉得全身上下都酸痛无比,懒洋洋地一动都不想动。 白天那一场以天为被海为床的胡天胡地实在是荒谬得让人难以启齿,他到现在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明明只妥协了一步,怎么小船晃着晃着就变成了步步皆退,最后还被吃干抹净了事。 手臂上的道道红印是麻绳捆绑留下的痕迹,身上也遍布斑斑吻痕,钟离甚至不顾他的反抗直接射在了他身体里面,直到现在他还觉得怪怪的,浑身都不得劲儿。 对于钟离这种霸道变态的行为,张明羽想当时真应该把一整篓的鱼都砸到他脸上,一条是在是太便宜他了! 耳边听到木柴燃烧发出的毕毕剥剥的声音,有暖洋洋的感觉扑面而来,是钟离在沙滩上升起的一小堆篝火。 他们归航时天幕已经暗如墨色,海风变得凉意森森,激得张明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时他被钟离打横抱在怀里,钟离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把两人的衣服一起团巴团巴,把他给裹了起来。 缓缓睁开眼,张明羽的目光越过火堆,去看那个男人的背影,一向阴狠凉薄的男人,竟也有拎着鱼篓满沙滩挖小螃蟹的时候。 目光凝固在钟离身上,张明羽心乱如麻,却是第一次为了黎昕以外的男人。恐惧来源于未知,而误解往往也来源于未知。 哪怕他们肌肤相亲的时候,张明羽也知道,他和钟离远远没有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连说了解都勉强。 能走多远,谁都没有答案,又或者,谁都不需要那个答案全职家丁全文阅读。 有一坨小小的东西一摇一晃地在沙滩上挪动着,好奇地爬到躺着的张明羽身边,怔怔地盯着他看。 张明羽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小生物,有几对脚,看上去跟螃蟹有点像,但大半个身体都缩在一个小小的海螺里面,探出一点点脑袋,默默地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伸出手去想碰一下,那小玩意儿跑是没跑,却一下子整个儿缩进壳里,不肯出来了。 视线里出现一只男人的手,把不知名的生物捡起来。 抬头就看见钟离,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寄居蟹,喜欢找空的海螺藏进去背着走,到了晚上又出来换‘房子’。不能吃,不过可以养着玩——跟你有点像。” 张明羽踢了钟离一脚。 钟离笑起来,蹲下来,倾斜着鱼篓把里面的战利品给张明羽看,“只有那么多了,现在不是小螃蟹繁衍的季节。” 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张明羽无声地表达了不想理会钟离的心情,虽然看在钟离眼里跟打情骂俏差不多。 “该回去了,这里晚上会很冷。”把那只寄居蟹一起扔进螃蟹堆里,钟离说——至于下午钓上来的那些鱼?某人后来差点连船都翻了,鱼篓里哪里还会有鱼。 不过要说钟离这次海钓之行一无所获也不对,至少他钓到了一条大鱼,嗯,有张明羽那么大。 为免钟离再来个公主抱什么的,听到他说要走之后,张明羽自己坐了起来。 夜海果然很冷,就连篝火的温度都无法完全抵御寒意,他把自己的衣服套上,揪着钟离的衣服想了想,还是拿在手上递过去。 钟离看了他一眼,放下鱼篓,接过衣服,却没往自己身上套,反而要给张明羽穿上。 “我不冷,你自己穿。”张明羽看了看身上只有一条短裤的钟离,抓住对方的手,把衣服往他那边推了推。 “小羽真关心我。”钟离一脸感动的模样,“放心,我不会感冒的。” 张明羽感觉胸口像是被用力砸了一下,顿时胸闷气短,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开两步,“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跟暴露狂走在一起。” “嗯?”钟离不以为意地跟着站直,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弯起令人心生不祥的弧度,“意思是只要我穿上衣服你就跟我在一起么?没问题。” 于是“走”字被硬生生地无视了,张明羽深呼吸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跟钟离说话为妙,变态的思维总是正常人所无法理解的,他就不该跟他讲道理。 独自转身走出了几步,海浪声在夜晚更加清晰,一声声拍上岸来,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远处的海平线,尽管在黑暗中只是朦胧一团。 怎么可能不留恋。一生中大概只有这么一场,美丽又闲适安然的时光。 不知何时已经走近他身边的钟离忽然伸手扣住张明羽的手,五指不容分说地钻入他的指隙,然后紧紧扣在一起,不等张明羽反应过来挣脱,轻声道:“等事情告一段落,你喜欢哪里,我都陪你去。” 他说的是“陪”,“陪”后面一般总是跟着“伴”,陪伴陪伴,这样的词组总是给人一种来日方长的稳妥安宁之感,就好像他们的日子真的还很长。 钟离没有问张明羽肯不肯,不知道是不愿还是不屑,或者笃定对方一定会愿意。 张明羽亦没有回答,只是没有挣开那只体温微凉的手我当道士那些年全文阅读。 鱼篓里,螃蟹们还在横行霸道吐泡泡,沙沙沙沙;寄居蟹把整个身子都缩进了壳里,伪装自己只是一枚空空的海螺。 “钟少、张先生,开饭了。” 张伯将今天的饭菜一样一样端上桌,莲蓬豆腐、素炒三鲜、凉拌黄瓜、水蒸蛋、龙井虾仁、清蒸鲈鱼、火腿冬瓜汤,主食是香菇鸡茸蔬菜粥。 刚刚放好碗筷,两人就一前一后地来到餐厅,张伯眼尖,看见钟离是从张明羽的房间里出来的,虽然以前钟离有时候也睡在张明羽的房间里,但今天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 张明羽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发现都是些清淡的食物,并没有看见传说中的麻辣小螃蟹,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你这几天都不能吃辣。”钟离明显知道张明羽在期待什么,不得不出声提醒,看张明羽诧异的表情,“善意”地提醒他,“昨天在海上我们——” “知道了!”张明羽瞥了一旁的张伯一眼,赶紧打断钟离的话,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以前一直当自己是top,当然不记得下面那个的注意事项。 钟离显然没这么轻易闭嘴,还要再说点什么,张明羽抄起筷子夹了一颗虾仁往他嘴里一塞,“吃饭!” 然后对张伯笑了笑,“张伯,一起坐下来吃吧。” 张伯一向对张明羽没什么表情,此刻竟然也缓了脸色,摇摇头表示不需要,“螃蟹已经养起来了,张先生什么时候想吃,告诉我一声就好。”说完鞠了个躬才离开。 张明羽慢慢地喝着粥,菜虽然清淡,但还是相当美味,只是要忍受对面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晚上可能晚点回来。”钟离放下筷子,忽然说。 对面的张明羽没有立刻说话,依然细嚼慢咽地进食,他尽管对吃的东西充满热情,但从来都不因此而斯文扫地。 当钟离以为张明羽不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声音才不紧不慢地响起来,“钟宇已经被林小姐带走了,其实你的仇……你还打算怎么做?” “钟氏。”钟离微微眯起眼,靠在椅背上,“整个钟氏都应该消失,不需要谁去掌控它。”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钟氏百年世家,哪里那么容易说灰飞烟灭就灰飞烟灭。 更何况……有句话张明羽不想说出口,钟离的父亲能有钟离这一个私生子,就有可能有更多的私生子,这不是什么小概率的事情。 相信钟离也是明白的,不过只要他们不跳出来,他也不至于把全世界姓钟的都杀掉。 他杀人不会手软,不代表他嗜好杀人,张明羽甚至觉得,钟离心底深处是抵触这种生活的。 昨夜他们回来后钟离依然不容分说地钻进他的被窝,仿佛对这种同床异梦的相拥而眠也乐在其中,连睡熟了之后都要把他紧紧圈在怀里丝毫不放松。 他也许不在乎抓住的是什么,他只是渴望生命中有可以牢牢紧缚永远都不会失去的东西。 张明羽静静地看着钟离拿湿巾擦了擦嘴角和双手,站起来打算出门,他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站起来,走到钟离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我陪你去。” 60、紧逼 钟离回头看着张明羽,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看到对方因此而投过来的疑问的眼神,钟离忽然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温柔?” 张明羽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隐隐有落寞沉淀,“曾经有过。” “那个叫黎昕的?”钟离一看张明羽的反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人。 这让他很不爽,很想直接把张明羽抱回床上,剥光他的衣服,把他压在身子底下狠狠地做,做得他情绪失控神志不清眼底满是情欲的颜色,无法分神再去想别的什么东西什么人。 张明羽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钟离的眼神如有实质,仿佛已经把他全身衣服都扯碎了。这难道是在……吃醋?不会吧,这个男人竟然还能有这种情绪。 他摇摇头,“不,很多人都说过的。” “你好像并不喜欢被这么形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钟离下了结论。 “大概是吧,当一个男人没什么特点的时候只能被形容成温柔,通常也意味着乏味和平庸雷武最新章节。” “看来你不够了解自己。”钟离忽然轻佻地捏起张明羽的下巴,突如其来地在他嘴角印下一个吻,贴着他的唇用一种无限回味的语气说道:“你在滚床单的时候诱人极了。” 这种随时随地发情的本事也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张明羽被调戏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伸手推开钟离的脸。 钟离却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暧昧的表情,认真地盯着张明羽说:“你很好。” 那么郑重其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谈论多么重要的事情。 张明羽一怔,就看钟离打开门,“有很多人都对你有兴趣,你现在出门不方便,我很快回来,放心,不会有事。”他没有回头地往前走,只有声音还在继续,“今天晚上,带你去看烟花。” 看着被不容分说关上的门,张明羽有点无奈,所以,钟离绕了一大圈,就是表达了一个不要他陪他去的意思么? 至于是担心张明羽的安危还是不想让张明羽再被别的男人看见这个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算了,钟离虽然自负但向来不会自大,他说没危险,那就应该能搞定。 只是——看烟花? 烟花他并不是没看过,三十一世纪的烟花都是无污染无公害的虚拟烟花,节日里也应景地放一放,只是没多少人看就是了。 然而他想了想,总觉得钟离所说的“烟花”,应该并不是指真的烟花。 钟离……大概准备动手了。 以钟离的城府,应该不会出问题,只是那个旗穆……张明羽回想了一下仅有的几次见到旗穆的场景,这个男人也是个狠角色,到手的权位没了,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 那人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不知道怎么总是让人觉得看着浑身不舒服,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有违和感。 有点心神不定地房间里转了几圈,想到张伯说的小螃蟹们已经养起来了,张明羽寻摸到厨房里,看到了在水池里面到处乱爬的小东西们。 一堆的石青色中夹杂了一小块明显的淡黄色,伸手拎出来,是那只遭了无妄之灾的寄居蟹,因为当时跑到他面前跟他大眼瞪小眼,结果被钟离强行给抓了回来。 张明羽记得某人说过,这个不能吃,只能当宠物养着玩儿。还说这只寄居蟹就跟他差不多。 嗯,从被钟离强行抓着不放这点看,倒确实差不多。张明羽晃了晃手里的海螺,寄居蟹赶紧把整个身子缩进壳里去。 笑了笑,张明羽找了个小盆子,把寄居蟹放进去,拿回房间里。寄居蟹在摇晃中乖觉地待在壳里面一动不动,伪装自己是非生物。 一直到四周的环境安稳下来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头来,四处看了看,大概对居住环境不满意,充满怨念地在小盆子里面爬来爬去。 张明羽很想知道这只寄居蟹没有壳的时候到底什么模样,伸出一根指头去轻轻拨了拨,却发现没那么容易把它从壳里弄出来。 如果硬来当然没问题,但后果很难预料。 “把它从壳里拉出来,它很快就会死,这是一种看上去坚不可摧实际上脆弱无比的生物——而且完整的寄居蟹长得很丑,你不会想看到的。” 钟离走进房间,顺手将外套脱了,连同手里的东西一起放在床上,走到张明羽身边墓地封印。 “回来了?”张明羽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发现竟然已经天黑了,刚才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说完了才感觉这话有点怪怪的,忙指了指小盆子,“你见过?” “养过。”钟离不以为意,“那时候别的东西养不起,这种玩意儿海滩上捡捡就有,放了两三只在家里,还有几个空螺壳。” “晚上吵得要命,咚咚咚咚的,我妈说那是它们在换房子。那时我也好奇,有天就把其中一只硬扯出来看,虫子似的丑极了,我就扔那儿,以为它会爬回壳里面去,结果第二天就死了。” 钟离弯下腰,抱着张明羽在他颈间蹭了蹭。 “那以后我就再没养过活物,后来我妈也死了,房子里愈发死气沉沉的。”他说着,把张明羽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小羽,你会好好的,嗯?” 然后也不等张明羽回答,就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什么。 张明羽意识到钟离的情绪有点怪异,忍不住问他:“钟离,怎么了?” 对方没有回答,把刚刚拿进来的东西递给张明羽,“来,穿上,快要到时间了。” 他递过来的是一套白色的西装,比从前萧维信的那套还要正式还要肃穆。 张明羽狐疑地接过来翻了翻,一触手就知道这套衣服绝对价值不菲,料子都是顶级的。 见钟离直直地盯着他,一脸不打算避开的意思,张明羽犹豫了一下也就直接换起来,然而他刚刚脱掉身上的衣服,钟离忽然说:“等等。” ……果然要这样,张明羽打算装作没听见,在钟离把贱爪子伸过来之前把衣服迅速穿好。 然而钟离说完话后不仅没动手动脚,反而转身出去了,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件怪怪的东西,递给眼前人,“把这个穿在里面。” “这是?” “防弹衣。” 张明羽想了一下,从字面上来看应该就是针对子弹的防御工具。 “今天晚上有危险?”他抬头看着钟离。 “以防万一。” 钟离不再说话,帮张明羽把防弹衣穿在身上,然后看着他一件一件套上西装。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张明羽跟脖子上的领带开始较劲,“你们这里的人都喜欢把自己裹成这样?” 没人回答,钟离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明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一样,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去,从张明羽手中接过领带,娴熟地打好了结。 “到门口等我。今晚,有些人绝对会永生难忘。” 等钟离也换好衣服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张明羽面前的时候,张明羽忽然有些失语。 他身上穿着一套跟张明羽穿着的款式一模一样的西服,只不过颜色是纯黑的,两个人站在一起,产生一种强烈的对比,一眼望去并不协调,看久了却又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怎么感觉像是要去结婚一样,张明羽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弄得有点哭笑不得。钟离不正常,搞得他也有些神神叨叨了。 钟离看了他一眼,“走吧。” 门口,久违的黑色轿车以及司机老黄已经等在了那里,张明羽与他打了招呼,对方友好地点点头,然后对钟离说:“都安排妥当了,宁凯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出发了名医。” “开车。”钟离把车门关上,这回他没有坐在前座让张明羽待在后面,而是跟张明羽并排坐在后座上。 车子发动上路,钟离同时拿出一只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张明羽一眼扫过,发现并不是从前钟离用过的那只。 电话那头传来单调的嘟嘟声,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有人接起来。 “哪位?” 钟离嘴角擒着一抹凉意森森的笑容,声音却是优雅从容的,“旗穆?我是钟离。” 对方静了一下,再出声的时候也带上了笑音,“你终于肯出现了,我从来都不信你会死在钟宇那种窝囊废手上。” “请容我提醒一下,你所说的窝囊废可是我的哥哥。” 旗穆差点儿笑出声来,“别开玩笑了,你真把他放在眼里过么。” “当然……没有。” 两人隔着手机一起笑出声来,仿佛和谐融洽的朋友一样。 笑了一会儿,旗穆无比欣悦地说:“你打电话给我,是为了宁凯那群人?真意外,钟离,原来你还有点良心,不过他们很快就要死了,你是救呢?还是不救呢?或者……你求我?你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会放他们一马哦。” 张明羽皱了皱眉,他以前觉得钟离变态,想不到这个旗穆更变态,而且变态得让人无比恶心。 钟离面色不变,声音从容,“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放出消息引我出来,总不可能是为了放我一马吧。” “哦?那你的意思,是不救喽?聪明!我无比欣赏你的决定。” 旗穆似乎是打了个响指,“啊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你亲爱的未婚妻林大小姐割下了你好大哥的头,现在在我这里。啧啧,真难看。不过这主意不错,我把你的手下也那样给你送去怎么样?” 钟离静了静,不知为何看了张明羽一眼,然后又转头看着窗外,没有回答旗穆的问题,反而忽然说:“旗穆,你知道为什么钟氏最近一笔生意都没有成功过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你什么意思,当然是因为你的阻挠。” “当初钟宇要把生意交给你的时候,我给你的账本、资料和货源、客户信息,就全部都只是明面上的,那不过是钟氏用来应付别人的玩意儿。连钟宇都没告诉你钟氏还有一份暗账,你觉得呢?” 这回旗穆久久没有回答。 钟离靠在皮质的椅背上,伸出没拿电话的那只手,纠缠上张明羽的五指。 张明羽看着车窗外的景物,这条路,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去钟氏的大厦的。这么晚了,那里应该没人才对,钟离是打算把旗穆骗过去? 良久,旗穆沉沉的声音响起来,“那份暗账在那里?” 钟离无声无息地扬起嘴角,“你说呢?” 61、烟花 “你觉得我会相信?”旗穆迟疑了一下,“钟离,就算真有暗账,你也该带在身边,不可能放在我眼皮子底下。” 钟离知道旗穆已经动摇了,却没有趁机说服他,只意味深长地幽幽说了一句,“正因为你不相信。” 这回旗穆思考了好几分钟,手机那头一直没有出声,钟离并没有催促,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另一只手摊开张明羽的手心,用指尖一下一下挠着。 张明羽抽回手,带着明显不赞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以张明羽对旗穆的认知,他并不觉得旗穆会因此而立刻亲自跑到钟氏大厦来找账本,最多最多,派个心腹。 但钟离现在却已经直接在去钟氏大厦的路上,说明他在那边一定有安排,这意味他会用尽任何办法把旗穆引过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包括拿钟离自己的命去赌道破九天最新章节。 他早该知道,钟离是个赌徒,一生之中都在玩命,别人的、自己的、活着的、死了的,每一把都玩得惊心动魄。 张明羽忽然想到,钟离有没有拿他赌过? 肯定有,在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他就已经步入了这个男人既隐忍又阴狠的棋局,只不过自己这颗不听话的棋子,总是频频打乱钟离的布局。 而现在呢?张明羽下意识地看着钟离的侧脸,怔忡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微微摇头,忍不住嘲笑自己刚才的想法实在是太矫情了。 哪怕是普通人的爱情也必然有博弈的成分在,更何况每个人都无非是命运的棋子,钟离不可能给予他纯粹的东西,因为这世上原本就没有。 钟离如此盛装,邀请他参与他生命中值得纪念的一刻,已然是一种分享的开始。 “怎么了?” 掌心又被摊开,钟离捏了捏他的手指,用口型无声地问他。 张明羽摇摇头,想说点什么,就在这时,手机那头思考了很久的旗穆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从遥远的另一端传来,带着细细的杂音。 “钟离,你想要什么。” 钟离把注意力放回到对话上,声音微微放低,让对面的人听上去有点示弱了的意味。 “我告诉你暗账在哪里,你放宁凯他们一条生路。” 对面的人怪笑了一声,“堂堂钟家少爷这么心软,这可不符合你的名声。” “做人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鬼话!钟离,我不相信你,但我答应你的交易,让我们来稍微改一下内容——现在,你,立刻、马上,亲自去钟氏大厦取出那本暗账,在那群人死完之前送到我手里,剩下还活着的,我就不再追究。如何?他们能活几个,可得看你速度有多快了。” 命令的话说完,旗穆不等钟离回答,就自己挂断了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钟离面无表情。 “他很谨慎。”张明羽脸上流露出一抹忧虑。 “这是他的优点,否则他也混不到今天。”钟离完全没有因为旗穆不肯上钩而恼怒,反而一脸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忽又没头没脑地问张明羽,“小羽,你相信我吗?” 张明羽愣了一下,看了看钟离的表情,反问他,“哪方面?” 钟离耸了耸肩,“看来我有很多方面都让你产生了深切的怀疑,不过……跟我来吧。” 他向张明羽伸出一只手,张明羽这才发现他们的车已经到了钟氏的楼下了,而钟离似乎真的打算按照旗穆的命令上去拿那本所谓的暗账。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那栋白天里人声鼎沸光鲜亮丽的大厦在黑暗中如同无尽的黑洞,黝黑的窗户整齐地层层排列,每一扇都像等待着吞下进入其中的人们。 收回目光,看了看钟离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张明羽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把手放到钟离的手里。 钟离一个用力,把张明羽带过去,打开车门,双双下了车。 他没有马上上去,而是抬头仰望这幢高大的建筑,它代表着钟家几代的荣光和权柄,也代表着钟氏世代的黑暗和肮脏。 但很快,它会什么都不是农娃修仙传全文阅读。 底下有几个人象征性地守着,大概已经收到旗穆的吩咐,没有人阻拦钟离和张明羽进去,只是全都默默地看着两个人,眼底的情绪都很复杂。 他们从前都是钟氏的人,虽然现在掌权人换成了旗穆,但看见钟离,想想被旗穆展览过的、现在还放在那里的钟宇的人头,心里都不太是滋味。 有人似乎想劝钟离两句,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钟离看了他一眼,表情竟然意外地柔和,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早点回家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钟离和张明羽却已经进去了,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很快,原本一片黑暗的钟氏大楼慢慢地亮起了灯,一盏又一盏,每一个房间的灯几乎都被打开,钟离仿佛在等待什么一样,并不着急去拿东西,悠闲得如同散步。 尽管旗穆刚刚在电话里明显威胁过他,他的速度快一分,死的人就少一个。 张明羽想,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能够威胁钟离,因为没有让他置于心头奋不顾身的东西。 “小羽,不管什么时候,都抓紧我的手,当然,抱紧我更好。”钟离忽然说,简直肉麻得要命,完全不合时宜。 张明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忽然想到了钟离在车里问他的那句,小羽,你相信我吗。 “好。”他听见自己说。 钟离看了张明羽一眼,脸上漾起笑容,一改往日的阴郁,笑得有些嚣张,嚣张得令人一眼望去只觉得神采飞扬。 打开钟宇曾经的办公室,钟离目不斜视地走到待客用的茶几前面,弯腰从下面拿出一个看上去用来放餐巾纸的木盒。 看着他打开盖子丢掉那包餐巾纸,张明羽眼尖,立刻发现木盒的底部看上去有点不自然地厚。 原来就放在这里。 钟离专注地看着木盒,仿佛看着什么珍宝一样,慢慢地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本泛黄的账簿。 “小羽,你衣服口袋里有打火机,拿来给我。”他头也不回地说。 张明羽伸手摸了摸,果然有个方方的东西,“你不打算拿去换人?” 钟离冷笑了一声,微微提高了音量,像是要说给谁听,“当然不,烧了它,旗穆这辈子都扶不起钟氏。” 附近有人!张明羽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借递打火机的机会站得离钟离近了一点。 火光跳跃,火舌慢慢地要舔上脆弱的纸张。 “当!”一声轻响,打火机被从钟离的手中打飞,一个男人从门口现出身形,阴测测地看着钟离,“你果然根本不想救人。” 是旗穆,说是要等着钟离把暗账送去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钟离甩了甩发麻的手,直起腰,似笑非笑地看着旗穆,“你果然来了。” “把账本给我。”旗穆用枪指着钟离的脑袋,冷冷地说,又瞥了一眼张明羽,“你别动,我就不杀你,你知道,我是很看重人才的。” “那可不成,没了小羽暖床,我会失眠的。”钟离晃了晃手中的账本,余光中,看到张明羽手伸过来,慢慢地抓紧了他的胳膊,眼中的笑意愈深。 旗穆脸上闪过明显的厌恶之情,“真恶心十二大陆。不要废话,还是你喜欢我杀了你,再拿账本?” “你不敢,你怕我还留有后手。” 面对对方的威胁,钟离丝毫不在意,甚至顾左右而言他,“旗穆,你知道么,刚刚在来的路上,我还跟小羽夸过你。说你为人相当谨慎,是你的优点。” “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钟离,你现在是丧家之犬,没有人会来救你。你所有的棋子,现在死活都捏在我手。你的林家,也已经向我示好,孤家寡人,何必兴风作浪,垂死挣扎,把账本给我,我给你个全尸。” 钟离叹了一口气,仿佛没有听见旗穆的话,继续无限惋惜地说:“只可惜,优点有时候也会致命。正如我知道,你太过谨慎,所以一定会亲自来,暗中看我取出账本。” 他眨了眨眼,一手慢吞吞地扣住张明羽的腰,在旗穆略带厌恶和威胁的眼神中,说了最后一句话:“有时候,放在明面上的,才是暗棋。” 就比如……他自己。 空中一阵书页翻滚的声响,账本被钟离抛出,扔向旗穆。 旗穆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还不忘向钟离的方向开了一枪,却惊讶地看见钟离揽过张明羽,两人竟然从窗户纵身一跃而下! 这里可是二十六楼,跳楼绝对不是逃生,分明就是想早死早超生。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看向手中的账本,就在这时,旗穆似乎感觉到脚下微微一阵震动,没过几秒钟,就有什么声音如夏日闷雷一般的滚滚呼啸而来! 窗外。 张明羽抱住钟离的腰,整个人仿佛都在狂风中下坠,身边是不断掠过的风景,连他都没有料到,钟离会做出这么不要命的举动。 “小羽,你现在相信我吗?”巨大的风声中,他仿佛听见钟离又问了一遍。 张明羽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忽然两人下坠的方向一变,向左前方飞去,张明羽抬头,看到钟离的手腕上有什么东西被发射出去,然后牢牢地插入对面楼中。 钟离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低头看看紧紧抱住自己的张明羽,亲吻了一下他的发梢,“看,烟花。” 张明羽抬头。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续不断地响起,如同举国欢腾的礼炮,带着摧枯拉朽般的恐怖威力,粉碎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眼前那幢宏伟肃穆看上去固若金汤的大楼,就在他们的眼前倾颓、飞溅、坍塌,如迟暮的老人一般慢慢萎顿下去,扬起飞灰、扬起尘嚣,成就一片荒芜的废墟。 被钟离一一打开的所有灯火与玻璃在一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碾碎成齑粉,狂乱地爆裂开来,像飞了漫天的烟花。 “挡当当当,挡当当当,挡当当当当……”钟离忽然在张明羽耳边唱起歌来,如果张明羽熟悉这个年代的音乐,就会知道,这是著名的婚礼进行曲。 爆炸声响、四溅的玻璃与婚礼进行曲交织在一起,诡谲又妖异,不知是献给谁的婚礼。 62、决定 直到过了很多年张明羽还能清晰地记起钟离在他耳边哼过的那首曲子,尽管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那一点点声音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后来他曾在无数的场合听到这首名曲,然而午夜梦回,最深刻的永远是那一夜,伴随着狂风与巨响,破碎的歌谣。 有时候轰轰烈烈只是荒芜之前最后的挣扎,过后只会留下满目废墟;而不为人在意的随意之举却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心底,等待合适的时机复苏。 尘埃漫天飞扬。 巨大的爆炸声像要把整个城市都惊醒,所有的人都从睡梦中被迫醒来,离钟氏大厦近一些的居民甚至亲眼目睹了这座建筑消亡的那一瞬间。 一时之间,惊叫声、儿啼声、照相机快门按下又松开的声音还有远远传来的警笛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幅荒诞的画。 当所有人都试探着想要接近那片废墟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钟离带着张明羽,悄无声息地汇入看热闹的人流中,一脸纯良。 当时他看着那一片形状扭曲近乎丑陋的残砖碎瓦的时候,张明羽以为钟离会感概点什么,来为这一场他亲自谋划的盛宴致辞。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带着张明羽,大踏步地离开,没有回头。 惊慌失措的人群显然已经无法分神去注意这两个明显过度亲密的男人,任由他们擦肩而过。 钟离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走了很久,步子才慢慢地放缓,忽然回头看着一直很安静的张明羽,“你为什么跟我一起跳下来?如果我当时是真的想死,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你现在就是一滩烂泥了。” 张明羽看着钟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我不相信你,没有跟你一起跳楼,你会让我死在这场爆炸里么?”明明是个尖锐的问题,张明羽问起来却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反而奇异的有种安抚人心的感觉。 “不会。”钟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没有用上斩钉截铁的力道,却是笃定的。 “钟离。在你心里,已经有东西比你曾经执着倚仗的恨意更重要了。” 听出了张明羽话中似是而非的隐意,钟离有些哑然,他不想去审视自己的内心是否真的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反正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当时、如果这样的字眼,已经没有它们存在的意义。 过去的已然过去,永远无法推翻重来,天地不仁,人是一种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生物,他们所能掌握的永远都只有现在、此刻、这一秒。 连下一秒都未知。 钟离曾经最厌恶光明,也从不认为明天值得期待,十几年来他一直活在巨大的愤怒之中,这种愤怒让他格外清醒而理智隐忍,也让他格外多疑且凉薄善变。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做完该做的一切之后整个人会变得多么空而虚无,但意外地,张明羽闯入了他的人生。 以至于此刻,心里的满足,竟然并不是因为,钟氏在他面前被毁灭四爷正妻不好当全文阅读。而是这个男人,还在他身边。 “张明羽。”他叫,完完整整的名字,却仿佛比昵称还要亲密,还要入骨,两个人肩并肩走着,拂落那些喧嚣。 “张明羽,你失去父母、成为孤儿;喜欢一个人,对方却无法回应;最后甚至被迫离开自己生活的世界,你愤怒过吗?难道从来都不想毁灭什么。” 被问及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片星河浩瀚。 张明羽按着钟离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我愤怒过,但那并不是毁灭的理由。” 如果愤怒不能化成力量,那么愤怒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如果愤怒是对这个世界作恶的理由,而不是人想要改变什么的动力,那么愤怒只是借口。只是懦弱、自卑、无知却又自恋的借口。 眼神已经足够传递这些信息,钟离却并不因被否定而跳脚,无谓地挥挥手,“人们总是盼望海晏河清,天下光明。可惜世上没有乌托邦,黑与白、善与恶,两相平衡相辅相成,缺一不可。钟氏倒了,明天还会有李氏、王氏去扮演同样的角色,黑白道,只在人心。” 张明羽深知他是对的,哪怕到一千年后的今天,地球上依然不可能只剩下善与光明,只不过…… “钟离,并不一定要你去做恶人。” 钟离没有回答,大概没有听见。张明羽敛眸,掩下眼底的一抹失望。 让一个习惯了刀头舔血的男人放弃那种枪林弹雨明暗交锋的生活是艰难的,张明羽自己也是男人,也明白那种手掌乾坤热血沸腾的震撼,也曾义无反顾悍不畏死。 但以钟离的精神状态,如果再一意孤行下去,难免支离破碎。 张明羽忽然惊觉自己思虑的一切都开始有关于钟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那个男人的在意竟然已经压倒了对于想要回到未来的执着,尽管前提是被打碎了所有的希望,但这不是一个滞留的借口。 原来不止钟离看不清自己的心,他也未曾看清。 按着胸前的光刃吊坠,张明羽闭了闭眼睛。 亲爱的黎昕……无论三十一世纪的地球上有、或者没有张明羽,都希望你幸福。如果你接到枭羽的死讯,也请不要悲伤。我很好,我想,这次我会抓紧自己想要的东西。 “怎么了?”钟离觉得张明羽有点怪,却见他对自己展颜一笑,如沐春风。 “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家是一个小世界,不过此刻,钟离的城郊别墅显然有点喧闹。 没错,城郊别墅。 钟离没有再带张明羽回那所他和母亲曾经居住过的老宅,也许对他而言那房子里的一切,已经可以真正尘封了。 不过在别墅里看到宁凯和一大群曾经钟离手下的人、还有不是钟离手下但是属于钟氏的人时,还是让张明羽有些意外,继而略略放心。 他以为钟离为了报仇真的已经罔顾这些人的性命,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一个对手下性命漠然视之的上位者,不可能得到那么多拥戴。 他还记得钟离被发配到华严时,一大堆人跟着过去的场景姬甲世纪。 “钟哥!”宁凯显得很激动,上来就把钟离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没受伤吧?旗穆那小贱人那几天盯得实在太紧了,大家安炸弹都匆匆忙忙的,有没有伤到你?”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都靠过来,陆陆续续地叫着钟离,脸上都是放松的表情。 联合萧家、暗通林家,给旗穆使绊子下套子布暗局,这几天大家都忙得团团转,一手策划的钟离更是忙得陀螺一样。 别看发号施令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要把整个计划做得一丝不漏,还要让旗穆相信他们被控制在他手上使不出什么幺蛾子,又要布下让旗穆看透又看不透全部的局中局,没一样是轻松活。 更何况……大家都看到站在钟离身边的张明羽,不由得纷纷想,钟哥就是钟哥,精力真好啊。 张明羽被他们的眼神看得有点怪怪的,微微蹙了蹙眉头。 钟离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把张明羽挡在后面,“大家这几天辛苦了,现在外面都是条子,趁机好好休息休息。” 话音一落,顿时引来一连串“钟哥辛苦!”“钟哥快坐下!”的声音。 这间一直都空荡荡仿佛雪洞一般的别墅顿时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热闹得仿佛聚会一般,人声鼎沸。 “对了钟哥,咱什么时候东山再起呀,兄弟们都商量过了,都想跟着你!” 人群中不知道哪个男人喊起来,现场顿时一片附和之声。 钟离面色不变,依旧微笑,张明羽微微抬头,静静地看着钟离。 宁凯泡了杯茶,端到钟离面前。 “钟哥,喝茶。今夜外面绝对翻天,若不是你失踪的消息早就在警局备了案,这会儿条子都该上门了。为了一个旗穆,好好的大楼都给他陪葬,真便宜那死小子。好在从头再来虽然难点,有钟哥在,一定没问题的。” 接过茶杯,钟离伸手递到张明羽面前,一边听着宁凯的话,一边问张明羽,“小羽,渴么?” 张明羽摇摇头,“钟离,他们在等你回答。” 钟离扯了扯嘴角,放下茶杯,一眼扫去,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目光殷切地望着他,将他当做他们唯一的主心骨。 他侧头想了想,缓缓地说:“当然,从头再来虽然艰难,但兄弟们叫我一声‘钟哥’,我就不能不管不顾。” 人们开始激动起来,张明羽的心慢慢下沉。 “那以后,大家就把华严好好做起来吧。” 一阵欢呼声爆发出来,又很快中断,别墅里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宁凯终于诧异地问道:“钟哥,华严?那是白……” “大家多少年没睡过好觉了?”钟离打断宁凯的疑问,目光一一在每个人身上停留,看着他们神情的变化,“钟氏倒了,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 大厅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思考着钟离的话,钟离转头,对张明羽伸手,“渴了。” 63、戒指 随着一桩尚未平息众说纷纭的爆炸悬案,屹立多年雄霸一方的钟氏正式退出湖城的黑道舞台,百年世家一朝风流云散,到终了也不过剩下陋室空堂,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湖城地下王国一时之间群龙无首,剩下的各种帮派社团家族闻风而动,一番明争暗斗之后,萧维信带领下的萧家意料之中地坐稳了龙头老大的位置,成为继钟氏之后的黑色新贵。 萧维信接过钟氏留下的走私网络,连同自己本身的毒品生意,横跨毒品、军火、赌场三个领域,势力之大比当年的钟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爱好也依旧没变,依然喜欢水灵灵嫩生生的小男孩,依然每过几天就换个床伴。 其余的帮派投其所好,给萧家送了不少漂亮的少年,萧维信来者不拒。 但道上也有传说,说萧维信其实只钟情一个男孩,一直珍而重之地藏在身边,轻易不让人见。 只不过,这些事情显然跟钟离还有张明羽都已经无关了。 与湖城相邻的苏城。 走廊上,张明羽瞪着眼前四四方方的机器,怀里抱着一叠衣服,有些迟疑地把衣服放到机器里面,“钟离,这个真的能把衣服洗干净么?” 身后一暖,某个男人贴过来,把他圈在怀里,低声笑,“这叫洗衣机,就是用来洗衣服的——当然,我不介意你用手洗。” 钟离暧昧地咬了咬张明羽的耳朵,顺手帮张明羽把那堆衣服都放到洗衣桶里,握着他的手教人怎么设定洗衣流程。 张明羽歪了歪头,钟离呼吸带出的气流弄得他脖子痒痒,“可我从前没见你洗过衣服。” 他暗想,该不会钟离从来不换衣服吧?也不对,明明天天都换的,还有他自己,以前换下的衣服就再没见过,有几件他其实挺喜欢。 “嗯,都扔了。”不满意张明羽的闪避,钟离捏了捏张明羽的侧腰,漫不经心地说。 某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显然很清楚张明羽那里的肌肤非常敏感,几乎就在他下手的同时,张明羽就不由自主地扭了一下,恰好缩回钟离怀里,换回几声闷笑。 拎着钟离的手指把他的爪子扔到一边,张明羽白了他一眼,“穿一次就扔?” “不然呢?”以钟氏当时的财力权势,衣服穿过就扔根本算不得什么事。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让我洗?”张明羽继续观察着旧人类的科技成果,洗衣机已经放完了水,开始哗啦哗啦地旋转起来,把里面的衣服扭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很怀疑这个把衣服放在水里转来转去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能把脏衣服洗干净,左右在三十一世纪有自动清洁系统,这些事情完全不需要人们操心。 钟离闻言勾起嘴角,按着张明羽的肩膀把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说话的声音简直能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宝贝儿,你男人现在是个穷光蛋了,没钱让我们挥霍,怎么办?你不会嫌弃我吧?” 华严的生意刚刚起步,摒弃黑街里血腥打拼的套路,做正经生意人可也不容易少将要出嫁。 钟离虽然聪明,也不可能一夜暴富,两人现在过的日子跟从前黑色贵族的奢华生活自然不能比。但要说穷光蛋那绝对不至于,钟离哪儿能一分钱不留。 听到那句“我们”,张明羽微微眯起眼,明知道钟离说的话里十句中有半句能信就不错了,但一想到是为了安自己的心钟离才放弃了在湖城东山再起的机会,就无法抹去心里的那点内疚。 极其擅长把握人心的钟离显然已经摸准了张明羽的软肋,一戳一个准,时不时地逗张明羽两下,看他五官柔和的脸上浮现出某种担忧的神情。 然后自己的灵魂深处,也跟着慢慢泛上一种熨帖而安稳的情绪,体会到那种被惦记着的满足。 “钟离,要不然我再去找份工作吧。”张明羽靠着洗衣机,认真地望着对面的人,身后的洗衣机卖力地洗着衣服,不停地震动着。 他现在跟钟离还有钟离的那群手下一起在华严工作,钟离美其名曰张明羽还没熟悉这个时代普通人的生活,只肯让他继续当什么劳什子贴身助理。 别人虽然没有意见,张明羽却一直都在认真吸收这个时代的一切知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留下,就得融入这里的生活才行。 虽然他来到二十一世纪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一直卷在黑道纷争中,跟正常人的生活相去甚远,现在要学着做一个正常的、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怎么,不喜欢跟着我工作?”钟离摩挲着张明羽的手,把他的五指一根一根地翻来覆去玩着,目光专注地落在张明羽淡粉色的指甲上。 张明羽摇摇头,“不是,不过华严没那么多事要做,你刚才说我们穷——” “嘘……”钟离放开张明羽,伸出食指贴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别怕。” 嗯?别怕?张明羽莫名其妙地看着钟离,显然对方并不想回答让他出去再找份工作的问题,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整个身体一腾空,钟离忽然把他抱了起来,放到了洗衣机盖上。 洗衣机依然卖力地哗啦哗啦着,洗着根本洗不干净的衣服。 “宝贝儿,洗衣机除了洗衣服之外,还有别的用处。”钟离手指勾在张明羽的领口,贴上露出来的锁骨。 张明羽认真学习,“还能做什么?” “刷!”钟离把窗帘拉上,一脸传道授业解惑的严肃表情,略略弯下腰靠近张明羽的脸。 “做、爱。” 张明羽耳尖爬上一抹绯红。 他是傻子也知道这玩意儿绝对没有这种功能,何况他又不傻,但钟离的心血来潮总是能把各种各样猎奇的地点和环境转变成所谓的情趣。 钟氏当年根本不应该让他管走私,应该让他去管理色情行业,绝对能推陈出新做个领军人物。 身下的洗衣机洗完了衣服,开始嗡嗡嗡地自动甩干,更强更规律的震动幅度让心思已然不在洗衣服上面的人感到格外的银靡。 很快,他的唇被堵住,属于钟离的味道充斥身周,松松垮垮的家居服被扯离身体,换上更直接的、身体的覆盖。 在洗衣机上体会一次前所未有的“震动”体验之后,意犹未尽的钟离抱着张明羽,又滚到床上胡天胡地地来了一次,然后两个人一边喘气一边拥抱在一起,安静地躺着农家地主婆全文阅读。 过了好一会儿,钟离微凉的声音响起来,“小羽。” 情事过后他的嗓音格外能够蛊惑人,仿佛洋溢着满满的深情,让整个人都要融化在里面。 “你还想回去吗?” 他和张明羽都很明白这个回去指的是什么,张明羽的呼吸一滞,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将剩下的那点惆怅小心地收拾好,“我回不去了。” “我知道,我是问,你还想不想。” 一室静默。 钟离的心在张明羽的长久的沉默里一点一点下坠,他点点头,声音仿佛被锈住了一般,“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张明羽撑起上半身,让钟离凝视着自己,淡淡地说:“不,你不明白。” 钟离看了他一眼,“如果那天没有我阻止你——” “钟离,你听着,我回不去了,因为你在这里。” 有些语言如同魔咒一样,说出去就收不回来,烙上了别人的影子,无论那个人是小心珍藏还是弃若敝履,都是覆水难收。 视线交汇的瞬间,钟离简直要为张明羽眸中的坚定动容,如同这个男人被他捡回别墅又逃亡的那一夜,他在市中心抓住他,两人第一次目光相对。 他曾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倒映着的无底深渊,令人一眼望去无法自拔,情不自禁要随之一同跌入谜一样的世界。 而现在,他已然身处其中,泥潭深陷却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对钟离而言是多么新鲜的词语。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觉得她的母亲愚蠢又天真,才会相信比见鬼更难见到的爱情,导致了她一生的悲剧,他相信自己必然不会为这种虚妄的感情所困。 然而当张明羽说出他无法再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他在这里的时候,所有的质疑和嗤之以鼻都瞬间黯然失色。 “小羽。”钟离忽然笑起来,他伸手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递到张明羽面前。 里面是一对造型别致的男式对戒。 张明羽惊讶地看了钟离一眼,他是明白戒指的意义的,但据他近来的学习所知,这个年代这个国家还没有承认同性婚姻的合法性。 而且钟离什么时候买的? 钟离误解了张明羽眼中的疑问,他以为张明羽是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无所谓——这并不是求婚,他不需要得到一般人被求婚时该有的反应。 对他而言,这比婚姻更加慎重。 “这个叫戒指。在这个年代,戴上这个戒指,就意味着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他一边轻言细语,一边取出一枚戒指,托起张明羽的手,郑重地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你逃不掉了。” 64、争执 张明羽感觉自己现在就如同行走在悬崖峭壁的朽烂栈道之上,头顶是遥不可及的天空,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而他站在栈道的中间,已经没有机会让他回头,只能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走,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果然并非只有钟离是个赌徒。他也一样。 将今后的人生交付彼此,听上去真是美好,钟离以近乎不近人情的方式给他承诺,而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即使明知道一旦有朝一日钟离不再需要他,这个男人可以轻而易举地退步抽身,钟离有无数条退路——而对于他张明羽,在这个完全与他无关的世界,他一无所有。 但,一无所有时候的孤注一掷,往往最是温柔。 张明羽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小小的一圈戒指,其实,这种首饰的作用,与钟离曾经拿来锁住他的脚镣又有什么差别呢? 一样是限制自由,只不过,一个是出于强迫,一个是出于自愿……不,还有。镣铐是单向强制,戒指是双向的束缚。 我愿为你画地为牢。 伸手拿出首饰盒中的另一枚戒指,张明羽抬眼,钟离已经把手伸到他面前。 没有人出声,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谨慎,张明羽捏着钟离的无名指,慢慢地把小小的一圈套进去,推到尽处。 不远处的透明鱼缸中,被张明羽从钟离和他母亲的旧宅带出来的寄居蟹举着钳子,呆呆地透过玻璃看向床上行为怪异的男人,无知无觉地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钟离眯眼看了看自己和张明羽手上一模一样的对戒,伸手将张明羽推翻在床上,张明羽以为钟离还没满足,想到刚才的洗衣机,简直不堪回想,连忙抗议。 “够了钟离!明天再——” 钟离抬眼瞄了瞄张明羽的表情,“明天再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再睡一会儿。” “……没什么。” “小羽,原来你还想要,看来是我的失职,想要就直接说,嗯?”钟离拿指尖点了点张明羽裸露的胸膛,一脸打算再度欺身而上的模样。 张明羽两手拼命地推拒着他的脑袋,哭笑不得,“别闹了钟离。” 某人把脑袋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明羽以为他恼了,毕竟这人喜怒无常实在前科累累,不得不安慰他,“经常那个对身体也不好,明天你不是还要跟李总谈事?” “小羽,你戴了我的戒指。”钟离却忽然说。 “嗯?” 他吻了吻张明羽的颈子,嘴唇触到如同异物一般细细的圈绳,手指慢慢地把张明羽戴着日夜不离身的吊坠勾起来,未拉严的窗帘缝隙中阳光透过,照在奇形怪状的挂饰之上。 唯一能证明张明羽与他来自不同时空的光刃。 也是唯一证明张明羽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的光刃。 “你已经戴上我的戒指,这个,不需要了。”钟离把光刃拽在掌心,想要把他扯下来。 张明羽怔了怔,伸手捏住钟离的手腕,凝视着他,“钟离,这个不行大清女医最新章节。” 钟离“嚯”地坐直身体,盯着张明羽的脸,“理由?” 他在张明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寥落,然而对方轻而坚定地掰开他的手,“不行,钟离。这是唯一能够证明我是谁的东西,如果没有它,我会怀疑自己的存在。” 钟离显然有点烦躁,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要证明我就可以。” 一声几乎无声的叹息在两人之间响起,“钟离,你不明白——” 言语被粗暴地打断,钟离沉声道:“不,我很明白。证明你是谁的东西?呵呵,证明你深爱的人是谁的东西吧?黎昕——”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张明羽,冷冷地说:“你应该庆幸这个黎昕不存在于现在这个时代。” 否则,他不介意永远抹杀他。 心中的愤怒瞬间就开始沸腾,这让他眼中隐隐有阴翳之色,却在注意到张明羽的表情时愣了一下。 那分明是失望。 为什么是失望?钟离心中的怒意被疑惑压下了一些,却让人更加心烦意乱,张明羽为什么要失望,张明羽有什么好失望? 失望的人明明应该是他,想要携手的男人心里总是装着另一个男人……就算明知道那个男人与张明羽没有可能也并不能消除心中的不舒服。 更何况张明羽既然能穿越过来,谁知道那姓黎的会不会? 连留下的破匕首都舍不得扔,万一有一天就那么巧那个什么黎昕真的也穿越过来的,他家小羽毛还不飞奔而去一头扎人家怀里不出来了? 看着钟离瞳中的风云变幻,张明羽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们之间的问题一直存在,他很清楚并不是扔掉一把光刃就能解决的。 如果有朝一日钟离能够明白他此刻的失望并非是因为他要扔掉黎昕的光刃,也许到那时,他们会更加理解彼此一点。 而此刻,就算他多么仔细地解释,钟离心中认定了的东西也无法改变。 感情这种东西,所有的轰轰烈烈到最后都会归于平淡,出生入死之后,细水长流的琐碎生活才是问题的开始。 性格不同的人彼此磨合,双方都要磨去一些棱角,受到大大小小的伤害,磕磕绊绊地往前,最后有的伴侣成就了一个完整的圆,相守终老;有的伴侣最终无法相处,到头来渐行渐远。 张明羽不知道自己和钟离能走多远,但他很清楚,无条件的妥协也许会换来短暂的和平,却会让两人的感情鸿沟越来越大,终至无法弥补。 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一瞬,他们才刚刚开始,他不能放任一些错误的发生。 “钟离……”张明羽放缓了语气,挠了挠钟离的掌心。 钟离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后还是收回手,没再坚持,冷冷地说了一声“睡觉!”,转过身去躺着。 张明羽靠过去,伸手把钟离搂在怀里,往自己这里挪了挪。安静了半晌,当张明羽以为钟离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钟离蓦地转过身来,反手抱过张明羽。 “这样才对。” 黑暗中张明羽脸上浮现微微的笑意,钟离已经开始慢慢学会独占欲之外的情绪了,不是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半已经空了形意掌门人。 伸手一摸,余温已冷,看来人已经走了很久。 张明羽望着天花板发了半天的呆,终于记起了钟离今天的行程,按照预约,他要回到湖城去跟华严新的合作商李总进行商谈。 而他虽然是钟离名义上的贴身助理,但很多时候,钟离并不让他天天上班,尤其是——尤其是如果前一天他们又滚了床单的话。 虽然昨天他们滚的不仅仅是床单。 不由自主地想到洗衣机,张明羽拍拍脸,后知后觉地想起,里面的衣服好像一直都没有拿出来。 该不会……已经变成糊糊了吧? 他趿拉着拖鞋跑到走廊上,掀开洗衣机的盖子探头看了一眼,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衣服还是衣服,虽然绞在一起变成一坨,但没碎也没变成糊糊。 学着邻居挂在外面的衣裤的样子把洗衣机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晒起来,今天日头很好,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他放下晾衣架,一眼瞥到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心被填满的感觉也让人心情愉快。 尽管昨天两个人有些小摩擦,但最后各退一步,也还算圆满。 懒洋洋地挪到卫生间里去洗漱,张明羽真的觉得近来太过平静的生活让他整个人都懒怠了不少。 从前在三十一世纪时组织里日常的训练是不停的,到了这里之后也是一路枪林弹雨,整个人的精神都随时随地紧绷着,简直像是拉满了的弓弦,一不小心就要断了。 然而现在不过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整个人的惰性就泛了上来,仿佛那些血雨腥风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从今以后,最大的大事可能也不过就是与钟离之间的争吵。 慢吞吞地洗着脸,还有点犯困,眼皮不停地落下来,他考虑着要不要干脆再去睡一个回笼觉,但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是哪里呢? 把毛巾扔下,张明羽蓦地睁大眼睛,看向镜中的自己,镜像中的张明羽胸前空空荡荡。 光刃,不见了。 钟离刚到湖城,就接到了张明羽的电话,看着手机上来电显示“小羽”的字样,钟离自然知道那个人现在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喂,起床了?早饭吃了么?”他的声音平静,关心一如往常。 对面传来的声音较从前有些低,“钟离,光刃是不是你……” 笑了笑,钟离漫不经心地说:“嗯,我扔了。” 他侧耳听着,张明羽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传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张明羽把电话挂了。 果然生气了,钟离看了眼已然黑屏了的手机,放回去,一边想着等这次回去之后张明羽会是什么表情,一边往车窗外看了看,“李总说约在哪里?” “在临湖苑那边。” “嗯?”钟离随口说,“那倒是离萧维信的总部不远。” 65、担忧 提到萧维信,钟离顺便问了一句,“萧家最近有什么动静么?” “生意上好像没什么问题,萧家最近风头正盛着。不过最近道上一直在传他藏了个美人在家里,留在家里的时间都长了,别人送过去的人虽然照常收下,似乎都没怎么动。” 钟离嗤笑了一声,当上了龙头老大,萧维信如今也假正经起来了,谁不知道他喜欢小男孩,还弄这么一出,打算表明自己要从良么。 看了看手机,屏幕依然是黑的,没有要亮起来的动静。钟离点了根烟,却只抽了一口,还是抓起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 彩铃声响了很久,还是他给张明羽选的,来来回回循环了两遍,直到对面传来“您拨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的机械女声,也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 烟头上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截,随着钟离坐直身体的动作扑簌簌掉落下来,一些落在脚边,还有些仍在空中飘。 随手把整支烟扔出窗外,钟离又拨了一遍号码,依然是无人接听。 随着无人接听的重复,他的情绪忽然有些不安。 心底深处慢慢地滋生出一点疑虑,他一直觉得以张明羽温和的性格,就算不满也不会做出太决绝的举动,但世事并无绝对,他真的,有他自以为的那么了解张明羽吗? 事涉那个男人的过往,他是亲眼看过张明羽当初怎样因为光刃被钟氏的手下扔了而发狂的,他凭什么觉得张明羽还会乖乖地在家里坐着呢? “开快一点。”钟离紧紧地握着手机,沉声吩咐,万幸那塑料壳子没有被他捏爆。 司机显然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他们这些跟钟离久了的人都知道,这世上能让钟离情绪波动的,也只有来历不明的那一位了,于是无声地点点头,踩下油门。 临湖苑环境清雅风景宜人,不过今天的来人显然没有心情欣赏。 钟离几乎是用速战速决的方式解决了与李总的会面,其强势的态度和说一不二的风格弄得李总一愣一愣的,几乎插不上嘴。 害得他还以为自己在合同中悄悄加入的漏洞让人家一眼看穿了,顿时收起了小觑的心思,变得有些诚惶诚恐起来,以至于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商界都对钟离的雷厉风行有了深刻的认知。 “李总,那么合同就这么定了,合作愉快。”钟离看了看时间,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出手,彬彬有礼地说。 李总赶紧伸出两只手握住,“合作愉快合作愉快,那,钟总您看,知道您要来,我们还安排了些娱乐节目,绝对不会让您失望,赏个脸?” 压下心底的不安,钟离客气地笑一笑,“谢谢李总,不过不用了,我的爱人还在等我回家。” 姓李的商场上花天酒地的男人见多了,可这种他都安排下了节目对方却说要回家找老婆的还真是第一个,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又很快回过味来[窝巢]长评铺全文阅读。 “钟总真是个好男人,那代我向嫂夫人问好。” 钟离敷衍地挥挥手,转身走了,好不容易摆脱了喋喋不休的李总,他扯了扯颈间的领带,把领带结稍微扯松了一点,却没法长出一口气。 这新买的领带大概有些紧了,让人感觉到闷闷的不舒服。 “马上回去。”打开车门,钟离一边对司机说,一边打算坐进车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想不到钟二少还有这么彬彬有礼的时候,当年杀伐决断的二少如今这算落魄么?” 回头看到的是萧家家主萧维信,男人怀里一如既往地搂着个男孩。 那男孩也不知道满十六岁了没有,干净腼腆的一张脸,竟然没化妆,看上去清秀得很,也面生得很,大概是新宠。 钟离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萧先生。哦,不对,现在该叫萧老大了,萧老大日理万机,还有空到处出来乱晃?” 萧维信不答,用打量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了钟离好一会儿,才挑眉,“调情自然更重要,是不是木木?” 他捏了一把怀里名叫“木木”的男孩的小脸,那小男生有点怯生生的,顿时脸就羞红了,想躲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 钟离心里一直记挂着张明羽,半点都不想在这里跟这些人耗,偏偏萧维信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跟他打机锋。 “萧老大口味倒是换得快,从前都喜欢浓妆艳抹的。”他不无讥讽地淡淡说了一句。 “那些玩腻了,还是干干净净的好些。” “真的?我怎么听说萧老大有个‘心上人’,藏在家里,都快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钟离特地在“心上人”三个字上加重了音,他还没忘当初萧维信也说过张明羽是他心坎上的人,虽然只不过是托辞。 嘴里说着,钟离自然地扫过周围的角角落落,看看有没有什么“多余的人”。 萧维信这时候来,不知道有什么企图,若说怕他活着将来有一天钟氏野火重燃要把他斩草除根,绝对不是什么稀奇举动。 萧维信放开小男孩,往钟离身边迈了一步,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刺眼,“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明明是你,不过钟二少,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了——做笔生意还要跟区区一个小商人费半天口舌?” 钟二少这个称呼实在是让人不愉快,这提醒着钟离身体里还流淌着他最厌恶的人留给他的一半血脉,也提醒着他永远都摆脱不了钟家的事实。 抬眼看了看步步紧逼的萧维信,他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口袋里一探,才记起他今天根本没有带枪出门。 张明羽坐在床边,看着手机一遍一遍不断地响起,又因为无人理会而喑哑下去。 屏幕上钟离的名字闪了好几遍之后,终于彻底沉寂。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机在眼前徒劳地响着,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跟钟离此刻应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钟离想说什么。 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看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忽然觉得有点累。 那么多次血战长街也没有感到疲惫,却原来,情之一字重逾千金,让背负的人寸步难行网游之帝皇归来。 张明羽并没有立刻冲出门去寻找光刃,是因为他很清楚,以钟离的性格,要解决一定会解决得彻底,不会再给他找到的机会。 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一刻的悸动还留存心间,现在却让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他慢慢地伸出手,捏住那枚戒指,往外退了一点点,还没有完全摘下来,就看到了指根上留下的戒痕。 因为戴的时间不长,戒痕还很浅,只要摘下那枚戒指,用不了多久那点戒痕就会马上消失,就像——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啪嗒。”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发出的响声让张明羽微微一震,抬眼看到鱼缸里,那只寄居蟹正在努力地往上攀爬,大概想要逃出小小的玻璃缸,回到它的大海里去。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和钟离其实都像这只寄居蟹一样,被困在狭小的地方,一旦发生点什么风吹草动,就缩进自己的壳里,以为不看就不会有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钟离都懦弱。是的,他们都有病,病得不轻。 摇摇头,张明羽手指一动,把原本在指尖有点摇摇欲坠的戒指重新套回无名指上。 还是等钟离回来—— 正想着等钟离回来怎么怎么着,张明羽忽然觉得心口一痛,他下意识地抬手贴在那里,皱起眉头。 那里的伤明明就好全了,怎么会突然绞痛?而且他分明觉得,那不是生理性的疼痛。 仿佛有种不祥的感觉,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钟离……?”嘴里不由自主地吐出那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特别地想见钟离。 明明钟离不是第一次不带着他出去谈生意了,那个男人又不是面团捏的,钟氏王国都能让他颠覆,手段心机一流,怎么这回忽然这么忐忑不安。 张明羽也顾不得什么生气不生气了,赶紧拿过手机打给钟离,然而过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接。 不对劲。 钟离不应该不接他的电话,如果他生气,接起来用冰冷的声音冷嘲热讽一番倒是有可能,但是不接电话,除非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接电话! 出事了? 随手抓了一件大衣套在身上,张明羽二话不说打开门冲出去,脚上还趿拉着一双拖鞋,如果不是这里住的都是一些普通居民,他说不定会直接从窗口跳出去。 等冲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差点儿与一个人迎面撞上,双双停下来,两个人一打照面,都有一瞬间的怔忡。 “小羽,你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钟离率先开口,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萧维信,紧赶慢赶地回家来。 “你没事吧?”张明羽一边扯住钟离,上上下下地把人打量了个遍,还好,全胳膊全腿,没缺少什么零件。 钟离看着张明羽只套了件外套,里面还穿着家居服,脚上套着拖鞋,一脸慌张的模样,心下一沉,“你要去找光刃?” 66、深情 他一把拽住张明羽的手腕,看着眼前明显因为疾奔而微微有些喘的男人,沉声喝道:“张明羽!” 张明羽目光落在钟离紧紧拽着自己的、青筋毕露的手背上,垂下眼睫,一点一点缓慢却坚决地把自己的手腕从对方的禁锢里挣脱出来。 没有理会钟离咄咄逼人的问话,他只有点怅然又有点放松地想,原来预感是错误的。 也是,哪儿来那么多心有灵犀呢,有些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知悉彼此的心意。 人没事就好。 钟离看着张明羽不声不响地抽回手,然后转身背对着他,双手插入外套的口袋里,不紧不慢地往回走,满心的怒火就无端地熄了,反而有种诡异的不知所措。 那背影与往常没什么不同,明明一伸手还能拥抱的距离,可又好像什么都无法抓住,那么地……遥远。 到这时候,钟离反而反应过来了,张明羽发现光刃不见到现在他们见面之间有那么长的时间,张明羽真要去找,早该跑没影儿了,何至于现在才出来? “钟哥!”身后传来别人的脚步声,司机像是什么都没看见,恭恭敬敬地一只手递过来,“钟哥,手机落车里了。” 钟离刚才走得太急,完全忘了什么手机不手机的,总要直接见到人才安心,如今见到人,却没想到是这幅场景。 随手拿过手机看都懒得看一眼扔回口袋,钟离向张明羽离开的方向走了两步,身后人却略带迟疑地提醒,“钟哥……好像有不少未接来电。” 这会儿就算天王老子的未接来电钟离都没空看,不耐烦地掏出来摁亮屏幕敷衍地瞄了一眼,下一秒却怔了怔。 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张明羽打来的,当时被萧维信缠得紧,他都没注意到。 张明羽显然不会为他把光刃扔在哪里这种事打电话给他,一来他清楚钟离既然扔了绝对不会说,二来以张明羽的能力,打电话还不如自己找线索更快些鼎宋最新章节。 那么他是为了什么,一连打这么多电话给他? 回想到刚才两人相遇时张明羽扯着自己打量的模样,那眼神里,分明是急切而担忧的目光,只不过他那时先入为主,就忽略了。 张明羽甚至问过他一句“你没事吧”,分明跟什么破光刃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衣衫不整匆匆忙忙地跑出来,是因为他……担心他。 看上去有点荒谬,却好像是真的。 钟离望着张明羽即将消失在楼道间的身影,忽然一时滋味难言。他又一次让张明羽伤心了,而他自己一样无法愉悦。 从前越不在意,现在的反噬就愈加鲜血淋漓。 他实在是太想占有,以至于很多时候,根本无法去沟通。 他所拥有的一切最终的结局都是失去,他害怕总有一天张明羽也会消失在他生命里,如同一种无法违逆的宿命,要人生活在永夜之中。于是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掌握,用尽所有的手段。 却忘了人不是物件,人有七情六欲。 张明羽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那种金属碰撞发出的细碎却刺耳的声响让耳朵有些微微地疼,他低着头,认真地开门,却猛地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缚住,温热的气息缠上身来,那么用力。 “对不起。” 那个惯会算计人心的男人在他耳边说。 张明羽顿了顿,继续扭动钥匙,把家门打开,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略显艰难地弯下腰拿出两双拖鞋,平静地说:“把鞋换了,别踩脏地板。” 背上的大型动物却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手,依然执着地背后灵一样缠在他身上,“对不起,你是担心我,我想太多了。” 张明羽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望着钟离近在咫尺的脸庞,张明羽笑笑,“没什么,快下来,不知道很重么。” 钟离有点不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取得了原谅,有点意外地仔细观察着张明羽脸上的表情,见他像是真的已经不介意了,才放开张明羽。 手一离开对方的身体就空虚得让人发慌,钟离换上了拖鞋,还是没忍住又抓住张明羽,把他整个人掰到自己面前正对着自己,看了看他的无名指,还好,戒指依然好端端地戴在那里。 “小羽,我只是希望能在你心里留下印记的男人只有我——” 第一次想解释点什么,对方却像全然不介意,张明羽微笑着摇摇头,温和地表示,“我知道了。” 明明张明羽从来都是这么好说话的性子,就算生气也不长久,吃软不吃硬,豆腐嘴豆腐心,他现在的表现跟从前并无半分差别,可钟离总觉得哪里有违和感。 可真要说是哪里,他又找不出来。 张明羽正常地把家居服找出来拿给他,张明羽正常地倒地了两杯水一杯拿给他,张明羽正常地打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张明羽又正常地抱着电脑上一会儿网。 跟平常两个人没事的时候在家里厮混没有任何不同,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更没有钟离曾经在他眼中看到过的那种绝望。 这之后的每一天,一切好像都很好,开始向着风平浪静的方向发展。 这应该是钟离一直需要的生活,没有光刃、没有黎昕、没有三十一世纪、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中间,他们应该亲密无间穿越之美食诱惑。 事实上,张明羽也确实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总是容忍他任何的放肆。 可钟离却觉得违和感越来越深,他看着张明羽笑,看着张明羽礼貌温和地与他说话,看着张明羽平静的睡颜。 等到那一天钟离忽然问起关于三十一世纪的一些问题,而张明羽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时候,钟离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 比起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张明羽现在与他的相处更像是一种形式,他不知道那是源于过多的失望还是真正的想开,他更害怕是后者。 如果只是失望,钟离总能做点什么,让张明羽重新正视他们之间的一切;可如果张明羽干脆想开了、彻悟了、云淡风轻了,钟离纵然手眼通天,似乎也回天乏术。 “小羽。” “嗯?” 钟离走到沙发边坐下,看着身旁正在看肥皂剧的男人,试探性地问道:“今天我们出去吃饭怎么样,湖城新开了一家私房菜馆,一天只招待一桌客人,听说菜的味道很不错。” 从前张明羽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年代的食物,听到吃的眼睛都能闪闪发光,钟离还记得第一次喂他吃东西的时候,张明羽那种惊诧又满足的神情。 那么地生动……鲜活。 而现在,张明羽只是安静地把目光从电视机上转到他的身上,笑着点点头,“好啊。” 钟离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样,疼痛细而尖锐,无孔不入,不是钻心剜骨撕心裂肺,却无法停止。 “那走吧,我已经定好了今天的席面。”钟离站起来。 张明羽从衣柜里递来件大衣,“多加件衣服,最近天开始转凉了。”钟离接过来披在身上,“你也多穿一点。” “没关系,我不冷。” 钟离看了看张明羽,拿了件大衣在手上,也不再说什么,把手伸出去,张明羽就会意地握住他的手,两人仿佛亲密无间地出门。 湖城这家新开的私房菜馆的菜味道确实很不错,而且环境也相当优雅浪漫。最重要的是,这家私房菜馆大牌到一天只接一桌客人,实在是清净得不能再清净。 这大概是为什么钟离选了这么远的地方的原因。 张明羽应该挺喜欢这里的东西,虽然没有从前表现得明显,但不动声色还是消灭了好几个盘子。 餐厅里放着音乐,一个女声静静地哼着,这个年代很多时候人们都很难听清流行歌曲的歌词,不过这个声音听上去却格外清晰。 “我也无所谓,你说什么都对……终于有机会,让自己再沉淀。让我回到过去不再为你而分裂……我曾经认识你,像小孩的任性;我曾经凝视你,你眼睛里的热情,小心不跌入你流失的回忆……” 歌声让人心烦意乱,如果钟离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做《表面的和平》,恐怕会觉得这家餐厅是特意要来戳他的痛处。 “小羽,你是不是恨我。”看张明羽差不多吃饱了,钟离终于低声说。 一声碗筷碰撞的轻响,张明羽搁下筷子,看了钟离一眼,“没有,怎么这么问?” 早知道是这样的答案,钟离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果轮回,他伤了张明羽太多次,于是这个人兵不血刃,就让他狼狈不堪猎艳无双最新章节。 真正的温柔杀手。 “小羽,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去死吧!” 两道不同的声线几乎同时响起来,原本做侧耳倾听状的张明羽忽然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钟离眼神急剧变化,他立刻回头,钟离的速度却比他更快——也许钟离这一生都没有这么迅速过,在速度和反应这方面,张明羽才是更擅长的那一个。 死神悄无声息地潜入,没有任何声音。 张明羽听到极细微的扣下扳机的声音,枪没有响,并非卡住了膛,只不过加了个消音器,硫磺的味道证明子弹已经朝着它既定的轨道飞速而去。 挡在眼前的男人猛地一震,却没有倒下,那开枪的人却仿佛疯了一般,一边狂笑一边不停地扣下扳机。 “你们早就该死了,哈哈哈哈哈哈,钟氏是我的!我的!” 原本清秀腼腆的脸已经扭曲成了一团——就算不扭也让人不忍直视,那些伤痕几乎让人认不出来——竟然是所有人都以为死在了钟氏大楼爆炸中的旗穆。 钟离一瞬间,想到了萧维信的“金屋藏娇”,想到了他最近喜欢的清秀干净的小男孩,想到了那个“木木”。 原来,此“木木”是彼“穆穆”。 闷哼了一声,钟离愉悦地想,萧维信的品位,果然比他差多了,他们家小羽,多么的…… “钟离!”张明羽张口,长久没有叫这么名字,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陌生。 他目眦欲裂地一把搂过钟离,不敢去看他受了多重的伤,张明羽掀翻了桌子挡在身前,借着桌子的掩护瞬间冲到旗穆面前,夺枪、踹人、开枪一气呵成。 旗穆到死还在笑。 张明羽从来都没有出手那么重过,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愤怒和不安终于从灵魂深处升起,几乎要将所有的理智炸成碎片。 如果钟离死了……如果钟离死了……他敢! 扔掉枪,张明羽一步一步走回钟离身边,这个男人,欠了他那么多,夺了他的一切,怎么敢这么死。 “钟离,你他妈死给我看看!”他几乎咬牙切齿地把那个男人抱起来。 钟离吐出一口血沫子,艰难地笑了笑,“小羽,原来你也会说脏话。”他不止中了一枪,身上好几个伤口,然而最触目惊心的就是接近心脏的哪一处。 如果打中了心脏……张明羽不敢想,别说这里这么落后的医疗技术,如果子弹射中了心脏,哪怕在三十一世纪也很危险。 这种时候,钟离竟然还有心情管这种小细节,简直就是个找死的货色。 “你有毛病是不是,挡什么挡,你不挡我就死了?”张明羽骂着,伸手想去揭开衣服的手指却分明在发抖。 带血的手艰难地举起来,抓住了他的五指,钟离吃力地笑起来,“你这样,还挺可爱的。小羽,咳咳,你帮我挡的子弹,我都还给你……不生气了,啊?” 张明羽看到钟离手上被血色染得失了原本光泽的戒指,忽然心慌得厉害,听到那一句“不生气了”,眼睛都红了。 “我没有生气。”他僵硬地说,“马上带你去医院,闭嘴罪恶之城最新章节。” “知道了,不生气……小羽……不生气……” 张明羽用力抱起钟离,听着怀里的人一遍遍地重复那句话,气息却渐渐微弱了下去,忽然想冲回去,把旗穆的尸体给射成筛子。 他知道这是迁怒,他对钟离、对自己、对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决定为钟离留下是不是真的正确。 如果没有他,钟离会好好地报完仇、好好地继续当他的黑帮老大,继续呼风唤雨,继续锦衣玉食,哪怕整颗心浸染在黑暗里,至少也活得好好的。 “我没有生气,钟离。”原本向医院狂奔的脚步慢下来,怀里的人已然没有了动静,张明羽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低声喃喃。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钟离听。 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已经把嘴唇咬出了血,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又苦又涩又腥,强逼着自己低头,看向怀里那张苍白的脸。 钟离的头埋在他胸前,像是想要感受到他的体温。 从很久之前,他就知道,钟离的体温比旁人低一些,喜欢抱着他取暖,而现在,他怎么温暖,对方的体温都将慢慢冷却,再也回不来。 太残忍。 究竟是谁残忍,他却一时说不出来。 最后,张明羽只能控制着自己依然在颤抖的手,去扒开钟离的衣服,仿佛不看到致命的伤口,就无法接受钟离竟然真的死了这个事实。 等到那伤口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眼前,张明羽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声音几乎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钟!离!” …… “我就知道你不生我气,小羽。”刚刚像是死得不能再死的男人睁开眼,笑眯眯。 本该穿透心脏的那颗子弹,静静地嵌在钟离胸口挂着的那把光刃上。 这是他原本想告诉张明羽的事情。 “小羽,光刃我从来都没有扔掉,只是藏起来。现在——还给你。” 而现在,言语大概已经不需要了。 往往人厌恶什么,是因为太想得到什么,因为求而不得,所以才会转为憎恶。 就像他一直厌憎光明,并曾一度试图把张明羽这样的人也拖进黑暗。而张明羽看似温柔,内心却太过坚韧,总能以水滴石穿的方式,杀出一条绝望的路。 到后来,两个人终于发现,他们谁都无法完全同化谁,倒不如,就此一起纠缠在灰色的地带,凝望深渊里倒映的天光,直到死亡来临。 “痛……小羽,轻点……肋骨断了。” “活该——医院马上就到,忍着。” 正文完穿越之特工不是攻 下——公子书夜
作者:公子书夜 录入: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