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的友谊 下+番外——景东赵

作者:景东赵  录入:07-19

 076.

 对方挂上电话,言书廖脱力的坐在地板上,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脆弱的像小女孩,随便一点刺激都能令他潸然泪下。 于敬真的如他承诺的在十分钟内赶来,想必过几天就会收到一堆超速罚单。 言书廖替他开门时情绪已经镇定些,甚至为自己失态的表现感到难为情。 「他不在?」男人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嗯……」 于敬看着他说:「刚才你一直不回话,我还以为你被硬上了。」 男人说话依旧火辣直白,言书廖扯扯嘴角,看来相当疲惫。 「你是青蛙,还是兔子?」于敬靠过去,熟练的吻上他的眼。 言书廖没有避开,正确的来说是没有反应,对方也没停下动作,细吻从眼睑往下,点点轻啄,直到碰上他的唇。 他这才向后退开半步。 「终于有反应了?」男人痞痞的笑。 他微微停顿,好像有所犹豫,却突然向对方跨出步伐,主动吻上男人的唇。 一瞬间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动摇,就连他自己都僵直着身体,但言书廖还没缓过一口气,男人的舌头已经滑进嘴里。 「唔……」于敬吻得猛了,他只能支吾的发出单音节。 男人单手按着他的后脑杓,一手伸进衣服里,左脚也卡近两腿之间,强硬的抵着裤档的位置,吻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不觉已经被对方按在墙上。 于敬在这方面不愧是老手,技巧好得很。 「想要我安慰你?」 男人终于给他喘息的空隙,言书廖被吻得有些缺氧,一张脸红通通的。 「也行啊……」于敬扣住他的下巴,口吻依旧淡雅轻柔,那双眸子却一反常态的多了压迫感。 「就在这里做吧,在庄夏他家。」 「于……」言书廖的嘴马上被堵住,对方湿热的舌充满侵略性的在他口腔里搅动,比刚才更凶猛的攻势。 「于……敬……」 男人的舌一退出来,言书廖双腿已经瘫软,沿着墙壁坐下后,于敬又缠上来,舔吮着他的左耳和脖子。 「于敬,等一下……等……」言书廖试着反抗,对方又堵住他一开一合的唇。 男人将他的双手紧紧压制在墙上,言书廖这才惊觉,原来对方的力气也能这么大,无法简单的挣脱,心里就越是慌乱。 如果踢他的要害,如果拼死还手……言书廖犹豫了,是他先点燃火苗,何以让对方因此受伤。 说是要寻求慰藉,或许他只是觉得不甘心,于敬和那么多人上床,却偏偏没有碰过他,言书廖知道,因为他在男人眼中,只是朋友,就像庄夏对他一样。 他只是朋友,不管对谁都只能做朋友。 他也是不对劲了,原以为一个主动的吻,会换来对方的调侃,没想到于敬却将行为继续下去。 床事才刚开始,他就后悔了。 「于敬!!!」在男人将手伸进裤档时,言书廖终于放声大吼。 大口喘着气,望着眼前那人,只看对方勾勾唇,一抹轻浅的笑又恢复他朋友的身份。 「傻瓜……」好像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敬放开他,轻轻拨弄着他被弄乱的头发。 「……对不起。」言书廖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觉得他的道歉很有趣,男人露出玩味的表情说:「道什么歉啊?怎么看都是我在欺负你,趁机吃你豆腐吧?」 言书廖勉强撑起笑容,于敬温柔的搂住他,「我喜欢你喔。」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抱你,还能让你舒服到忘记自己,可是,你真正想得到的人并不是我,对吧?」 鼻尖碰鼻尖,于敬对他的宠溺,比朋友多一些,却说不上是恋人,那也是当他一次次被抛弃时,总能再重新出发的安慰。 「你看,我这么喜欢你,别人想跟我做朋友,还是想上我的床,都得经过我的同意,你是不是应该要很有自信?」 「呵……」他笑了,这种奇怪的逻辑也只有于敬想的出来。 「不过说真的,刚刚是不是很舒服?」 言书廖白他一眼。 「哈哈哈!」男人笑得眼弯弯,言书廖觉得,还是这种表情适合他。 「好啦,我要走了,再待下去,等某人回来,我怕明天会上社会版头条。」他伸个懒腰,舒展筋骨。 「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今晚有派对,要不要来?」 想起冰箱里还塞满食材,言书廖摇头拒绝。 于敬盯着他瞧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说:「还是……你想告诉我和庄夏发生什么事了,我应该没猜错吧?」 他只有思考几秒钟,笑着摇头,「以后吧……」说出事实并不会有所改变,却必须重新回忆,再次心伤。 「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于敬向前两步,亲吻他的眼角,「掰。」 乾干脆脆,他们又退回安全距离。 如果他和庄夏再做十年的朋友,是不是总有一天,他也能不带任何爱恋的对待那个男人,如此一来,就不会再经历这些伤痛了? 077. 于敬前脚刚离开,几分钟后庄夏就回来了,时机倒也刚好,否则两人碰在一块,恐怕腥风血雨将是难以避免。 言书廖还在厕所洗脸,试着让那双红肿的眼睛不要太明显,听见外头的开门声,他慌慌张张的连脸上的水珠都忘记擦乾。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言书廖语塞,说不出那句一如往常的问候。 「我回来了。」等不到对方开口,庄夏自己说了。 「嗯……」他避开视线。 「有人来过了?」 言书廖猛地抬头,不懂庄夏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男人勾起唇,近乎冷笑。 「有人来过了?」他其实不需要对方的答案,空气中陌生的香水味已经说明一切。 同样的询问,他要对方亲口告诉他。 「是于敬……」招待朋友其实不是太糟糕的行为,虽然是寄住,总会有这种时候,况且他也不是找一票人来狂欢。 言书廖做的事情,如果角色调换,他也会大度的包容对方。 可是他终究是错估了庄夏,以为两人不要碰面便可相安无事,但庄夏忌讳的其实就是瞒着本人的私下见面。 空气中难受的沉默,水珠滴在脖子上,言书廖悄悄地伸手抹去。 动作既轻又快,庄夏全看在眼里,包括脖子上显眼的两道吻痕。 「你……」干涩的嗓音。 言书廖抬头看,先看到了锅子里冒出的白烟。 「啊!」那锅水分被烧干的蛤蛎汤,被他遗忘在脑后。 还在惊慌,庄夏大步流星,已经将火炉关上。 室内又回到安静的状态,言书廖却看见男人的手在厨台前握成拳,他艰难的开口说:「对不起……我没有注意。」 他还不晓得,差一点酿成的火灾并不是惹恼庄夏的原因。 「你不觉得太随便了吗?」庄夏背对着他:「这里是你家吗!?」 言书廖一愣,听懂了他在说于敬的事情,垂下眼帘,他依旧只能道歉,「对不起。」 这里当然不是他的家,可是庄夏这种说法,很伤人。 「呵……」 男人不屑的冷笑,言书廖看着对方的背影,心已经一颤一颤的抖着,他太害怕受伤。 「你也太夸张了吧。」庄夏回过头,眼里尽是轻蔑。 言书廖觉得背脊发凉,男人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在水烧乾以前,你到底在做什么!?」 一声巨响,锅子被庄夏狠狠的甩进洗碗槽。 言书廖吓的向后退。 里头的蛤蛎全白费了,热烫的锅子碰到水,还冒出一些水蒸气,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操!!!」男人说出和他外表极不相符的脏话,连一旁的器皿都没放过,泄愤似的往里头摔。 「恶心的要命!」 身体大幅度的一颤,言书廖眼里聚着水气,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谁恶心了?」 情绪原本已经稍微平缓,庄夏一句污蔑的话语,沿着他的旧伤疤,再次将那道伤痕狠狠撕裂。 声音不大,庄夏听得相当清楚。 他只要回头,就不免又看见言书廖脖子上碍眼的痕迹。 「于敬恶心?还是我?」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庄夏望着他,又是一个嘲弄的冷笑,「知道什么?知道你们上过床?」 「言书廖,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他会喜欢你?你也不想想你那个室友,又是怎么对你的!?」如果冷静下来,只要给他几秒钟的时间,庄夏就不会选择说出这样的话。 078. 刹那间,他的心被人紧紧掐住,以为不会再有更痛,但庄夏能给予的伤害,远远超过他的想像。 原来真的什么都知道,原来是这样看自己,原来原来……在庄夏的眼中他如此不堪。 似乎这句话好多年前他也听过,对了,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那时候的庄夏瞧不起于敬,瞧不起他们的友情。 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如此,但现在的庄夏,瞧不起的人是他。 言书廖面无表情的伫立着,没有任何张扬的情绪,事实上那模样即是崩溃前的风平浪静。 庄夏咋舌,或许后悔了吧,但要他先低头,不可能,他转身拒绝再看对方。 「恒星公司的企划案……你插手了吗?」呼吸已经趋于混乱,言书廖想起咖啡厅里女人说的话。 「在……提案的时候……你……插手了吗?」声音抖得厉害,就算是说谎,他也希望庄夏告诉他,他是凭自己的实力争取到的,他引以为傲的工作并不是一场笑话。 男人连回头瞧一眼都没有,「我是插手了。」那又如何?他把即将被丢进碎纸机的报告,重新和各家竞争者放在一块,仅仅如此而已。 但是他不想解释,庄夏也累了。原本明早才可能结束的行程,硬是提前快一天,他拼命工作,是为了看见对方在门口迎接他,而不是让他知道,自己小心翼翼珍惜的人竟然被染指了。 看着庄夏走向房间,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忍到极限。 庄夏不懂,这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不想让男人知道他与钟宇超的瓜葛,更不想靠关系拿到工作,庄夏为他做的事情,偏偏都是他最抵触的,他只是不想在庄夏面前活得那么难堪。 女人说的话,美丽的泪珠,悲痛的哀求,那一幕幕仿佛又重新上演。 「庄夏——!!!」 一声岔了音的吼叫,撕心撕肺。 男人回过头,言书廖朝他扑了过来,那奋力的一拳,结实的打在左脸上。 看着嘴角流出血,他还难以置信,甚至怀疑发出那一声怒吼的人,真的是那个温顺的男人吗? 「同性恋又怎样了!?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看我!?」 「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喜欢男人又怎样!怎样恶心了!!!」言书廖发疯的胡乱挥拳,他这辈子都没和人打架过,偏偏两次惹火他的人,都是庄夏。 反而是残暴惯的男人,这时候却没有还手,言书廖理智全失,家中的摆饰被推倒不少,他只能抓住对方的手,就怕弄破玻璃见血了。 「言书廖!够了!!!」 「于敬是我朋友!你看不起他!也看不起我!」他想用力抓住庄夏,两只手却老是被控制住,这更令他气得发狂。 「言书廖!」将对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言书廖却挣扎得更用力,男人只能将人按倒在地板上。 「放开我——!」脸贴着冰冷的地板,他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于敬是我朋友!这十年来!我唯一的朋友!不是你!!!庄夏!不是你!!!」 「闭嘴!」身体被翻过来,男人压在身上。 「恶心!?」被压制住的他冷冷笑着,悲愤的喊:「我他妈早就不知道和多少男人上过床了!」 「闭嘴!!闭嘴!!!」庄夏使力捏住他的双颊,他当真住了嘴。 被泪水盈满的双眼,看着上方怒气冲冲的一对眸子。 两人都大口喘着气,胸前一起一伏,空气中剑拔弩张,终于庄夏放开他,却依然坐着他的上半身。 「呵,朋友会做这种事?」手指划过脖子,言书廖轻颤。 他那么珍惜他,他曾经那么保护他。 「言书廖,你真的是这种人吗?」 耳边听见庄夏没有温度的笑声,接着是解开裤头,链头拉下的声音。 言书廖看着男人的性器摆在自己眼前,一时恍惚。 是庄夏对他的试探或是情绪发泄的出口,已经不重要。 像破抹布一样的被对待,男人对他的温柔,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事到如今,回不到从前了。 言书廖的身体在发抖,更不敢瞧对方的眼神,心脏加速跳动的快冲出体内,他张嘴,舌头也在颤抖。 舌尖轻舔上前端的那刻,庄夏按着他的头,一鼓作气的挺了进来。 「呜……」口腔里都是男人的味道。 庄夏的动作很粗暴,荫净插得极深,尽管有着不适,言书廖还是努力的蠕动舌头,摩擦着男人的柱身。 「嗯……」对方低哑的呻吟,鼓舞他更加卖力的搅动舌头。 「是我太把你当一回事了。」庄夏在他口中抽送着,十指抓住他的头发。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埋在男人的跨间,拼命讨好对方。 说句实在话,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人,庄夏说的没错,是男人一直以来都将那段回忆看得太美好。 或许庄夏一心努力的,只是取回当年失去的那段友情,却不愿面对“现在”的言书廖。 就像即使知道他喜欢男人,就算亲眼看见钟宇超,又听过那个人描述的言书廖,隔天庄夏还是能装作若无其事,那不外乎就是一种逃避。 说穿了,庄夏想挽回的,是高中时期的“好朋友”,而不是成年后的他。 那些美好的总总已经成为过眼云烟,言书廖流下眼泪。 以后庄夏不会再对他好,这一次,他们真的连朋友都当不成了。 眼前模模糊糊,唾液和泪水打湿他的脸,光是想像,都知道自己脏的要命。 修长的手指却轻轻抚上他的眼角,这种时候,还记得要对他温柔吗? 「呜……」言书廖紧闭双眼,泪水滚滚落下。 口中男人的分身胀得更大,几次抵到喉咙,恶心的想吐,他都忍了下来。 随着抽送的速度越发猛烈,一声低哑的喘息,白浊的液体全射在他嘴里。 射经后的馀韵让庄夏还将分身埋在他口中一会儿,男人胸膛剧烈起伏,情欲与愤怒加成,他也是做得狠了。 上身终于重获自由的言书廖,侧过脸,连喘息声都小心翼翼的怕被对方听见。 「你吞下去了!?」男人的语气充满震惊。 因为是庄夏的东西,他才甘愿,言书廖就是被床伴强迫,也不愿为对方这么牺牲。 「连这种东西,你都喝的下去?」这一句已经不是惊讶,而是咬牙切齿的震怒。 言书廖身体僵直着,胸口好疼好疼,喉咙还留有男人腥膻的味道,他以为不去看对方鄙视的表情就没事了,却忘记把耳朵捂住,才让庄夏又伤了他的心。 他像死鱼一样没有动静,下身却忽然暴露在冷空气中,庄夏扯下他的裤子。 方才替对方口交的时候,就算情绪怎么低落,感官上的刺激还是能勾起男人生理上的反应,微微勃发的荫净早在内裤里鼓胀着。 「替男人口交,你也能兴奋……」庄夏的口吻已经没有怒火中烧的压迫感,反倒是像在观察生态一般,如同言书廖的无能为力,或许在他心里,也已经放弃某些东西。 「真恶心……」 言书廖绝不是轻视生命的人,但这一刻真的连想死的念头都有了。 遮蔽股间的内裤被人扯开,他身子轻颤,被裤头束缚住的肉茎微微抖动,后茓毫无遮蔽的暴露在男人眼前。 即便想接受对方的进入,但是没有扩张的情况下,要容纳男人的尺寸绝不可能。 已经被作贱到这个地步,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男人好好疼爱他一次。 就这么一次,事已至此,他拿这生最宝贵的友情、最美好的初恋去换,此后他不会再见庄夏,而对方势必也不想再看到他。 言书廖手指微微颤动,犹豫着是否要伸向股间,他不确定男人看到他的行为后会不会更加作恶。 庄夏却早他一步,双手撑在他的会阴部,稍加施力,后茓被迫微微张开。 身体止不住颤抖,没有润滑,也没有做任何前戏,撕裂伤在所难免,可是就连明知道等会痛得要命的人会是自己,言书廖也完全没有喊停的打算。 感觉到男人的手指轻轻按在穴口,他已经分不清,现在的心情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 像是上天的恶作剧,偏偏总在关键时候,庄夏的手机响了。 可爱纯真的儿歌,严家予的专属铃声。 老天爷一定是抛弃他了吧,谁叫他糟蹋了庄夏的感情。 两个人都明显的一僵,歌声持续着,男人将手抽回,向后退。 「不要!」 言书廖挺起上身,只来得及抓住对方的衣角。 那张一直侧着头的脸,原来早已满是泪痕,而他一直避而不见的男人,又未尝不是一脸沉痛。 「不要……」别接那女人的电话,只要今晚过去,他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绝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所以就算只有现在,也别去在乎别人,只看着他。 脸颊上是湿了又乾,干了又湿,泪水反反覆覆的侵蚀着他,言书廖几乎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他想让自己停下来,看看庄夏的脸也好,男人的五官却总是模糊一片,浸湿在泪海里。 音乐结束后,又重新响起,显然对方也没有放弃。 庄夏终于站起身,随着男人的动作,他努力抓住的一丝希望在手中溜走。 「我喜欢你。」 「我……我喜欢你。」再也没有别的能留住对方。 言书廖或许选择了最差劲的告白时机,那也是已经用尽他所有勇气。 不同于他的狼狈,庄夏还是一身整齐的西装,英姿焕发的站在那。 铃声继续响着,双手握紧拳,男人取过手机,向门口迈出步伐。 「庄夏!!!」 言书廖还坐着,失心疯的想去拉他,扯到对方的裤管,男人反射性的向后闪,弄倒椅子,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滑落地板。 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 一张略为泛黄的卡片,刺目的摆在那。 就看一眼,言书廖几乎停止呼吸。 庄夏弯下身子,捡起物品。 「当你是朋友……」 「一直当你是朋友。」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 「言书廖……高中那时候,是我逃开了。」庄夏看着那张生日卡,背面祝贺的话语,他从没刻意去记也背起来了。 锁紧的眉头舒展开来,手指轻轻拂过他这生最重要的朋友所留下的字迹,眼底温柔却有些凄凉。 「但是现在,是你把它毁掉的。」 是你毁了我们的友情。 一声短促的撕裂声,听在言书廖耳中是惊心动魄。 看着那张载满回忆的卡片一分为二,一前一后的飘落地面,好像是他的身首分离。 早知如此,早知会走到这一步,当初何必重逢? 冰冷的地板上,是他们曾经的幸福时光,现在却变成等待回收的垃圾。 是谁毁掉的?庄夏说是他。 「对……对不……起……」 「对不……起……」男人已经离开,他都不晓得自己在说给谁听。 他的心如同那张卡片,散落得支离破碎。 「对……不……呜……唔……」着急的想赶紧用胶带贴上,两手剧烈抖着,努力将卡片拼回原样,泪水却打湿纸张,晕开字迹。 “友谊长存”四个字糊成一片。 “庄夏,希望我们能一直做朋友” 言书廖摸着那一行字,怆然泪下。 079. 风光明媚的早晨,阳光照耀在菱形格纹的玻璃窗上,冷色调的大厅内形成金黄色的巨大图章,一双黑的发亮的皮鞋远踏而来,男人精瘦的身材隐藏在合身的西装下,有一种禁欲的性感。 「早……早安。」柜台的总机小姐红着脸说。 男人微微点头,绅士迷人的笑容。 电梯直升而上,到达五十八楼,刚走出门外,就看见形迹可疑的同事。 「你在做什么?」 他开口问,趴在玻璃墙外的那人回过头,紧张的比了一个噤口的手势:「嘘!」 男人扬起眉,显然对方的嘘声音量还大得多。 没理会鬼鬼祟祟的那个人,手伸向门把,他该开始工作了。 乔凯赶紧拉住他的手,「等一下!」 男人只瞥一眼,默不作声。 「既然你要进去,帮个忙。」乔凯递上手中的文件。 「自己拿给他。」 「姓关的!」乔凯压低音量说:「老大看起来超不OK,你就帮我拿给他签名会死啊!」 大老板心情不好时脑子总特别清晰,思虑敏锐的时候就喜欢把一堆龟速进行的合同全翻出来,偏偏每次都是衰到不懂得闪远些的乔凯。 关诗璟说是他那张嘴巴太不知道消停,被冷冷的取笑几回后,乔凯也终于察觉到这项恶性循环。 「关老爷!你行行好,我家宝贝昨天腹泻,下班要带它去看医生,我今天绝对不能加班啦!」 男人斜眼看对方,他个子高,也不晓得是有心还是无意,由上而下的目光像在藐视人。 「你女朋友?叫她自己去啊?」 「恁……」乔凯气得差点问候人家老母,「我家的猫啦!你明明就知道!自己怎么去!?有哪只猫会跟医生说我肚子好痛,你带来给我看啊!」 看对方又叫又跳,关诗璟勾勾唇,脸上的笑容绝对是折煞人的满意。 取过乔凯手中的文件,他只手捂住麻雀一般唧唧叫的嘴,将男人向旁边推,从容的走进办公室。 关上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所有窗帘,除了乔凯站在外头的那面。 「建议你,下次可以考虑到吸烟室去抽,如果警报器响起,你也麻烦吧?」将塞满一整个烟灰缸的烟屁股往垃圾桶倒,关诗璟打开气窗,臭气薰天的烟雾终于找到出口。 再低下身去捡一地的啤酒罐,他单手压扁瓶身。 这真是神奇了,庄夏不喝啤酒,男人喝酒通常是为了情调,或者工作上的交际应酬,总之为了酒醉而喝并不在男人的选项内。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落魄的庄夏。 身上穿着前一天的衣着,却不似以往的干净整洁,白衬衫竟然被烟熏出一个小洞,领带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随意敞开的衣领露出肌理分明的锁骨,凌乱的发丝和疲惫的黑眼圈,说明男人此刻低迷的精神状态。 但那双充满血丝的眸子却依然深不见底,甚至眉目之间透露几分残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猛兽。 也难怪乔凯不敢进来,他原本是要禀告今天的对外行程,看老板这个模样,似乎也不需要了。 关诗璟递上文件,「请签名。」 庄夏接过后没瞧一眼内容,干脆的签字。 「昨晚严家予打了两通电话给我,问你的行踪。」 男人把东西丢还给他,伸手去抓烟盒。 即使对方没有问,他也有告知的义务,「我告诉她你在加班,她说今晚要一起吃饭,需要推掉吗?」 烟盒里空荡荡,在庄夏手中被捏得瘦瘦扁扁。 做人下属总是要机灵点,关诗璟就当他的沉默是回答,人已经走到门口,才被叫住。 「晚上七点,选一间五星级的饭店餐厅。」 关诗璟听见了,点头示意。 门外是紧张兮兮的乔凯,一看见男人走出办公室,马上跟上前问:「怎样?老大跟蛇蝎美人怎么了?」 那是以前看过严家予对待情敌的手段后,他赠送给女人的私下称号,说是私下,也真的私密到极点,普天之下只有关诗璟知道他在说谁。 文件轻轻敲打乔凯的头顶,「去帮庄先生买包烟。」 乔凯忿忿的将东西抢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不会是公司出问题吧?」 男人瞥对方一眼,乔凯黑圆圆的瞳孔,在门口乖巧等待的模样,让他想起忠犬八公。 他没有特别喜欢小动物,但欺负炸毛的乔凯是他的乐趣。 「你想知道?」关诗璟勾勾手指,对方马上靠过来,他低下头,在那人侧脸说着耳语,「去·买·包·烟,不要问那么多。」 就看某人气嘟嘟的,自己搭电梯下楼,还死不让对方一起搭乘。 关诗璟总是如此,如果改一下他的死个性,乔凯或许会发现,其实男人很照顾他。 像现在,觉得自己被耍着玩的乔凯,已经完全忘记刚才那份签名是谁替他拿到手。 080. 室内的窗帘大敞着,阳光刺眼的让庄夏又锁紧眉头,烟抽完,酒也喝完了,公司职员陆续打卡上班,社会体制早已开始运作,他的时间却仍停留在昨晚。 喜欢是什么? 早该知道的,得知言书廖是同性恋时,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对方退缩的反应,模糊不清。 庄夏对言书廖的细吻、轻抚,说是开玩笑,确实有一半的理由是出于玩笑,他喜欢看男人惊慌失措的反应,喜欢让对方在乎他,他深知自己的优势,也知道言书廖不可能真的讨厌他。 庄夏毫无自觉,他的“玩笑”已经超越朋友的界限。 言书廖是他的,一种偏执的想法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静悄悄的在心中埋下种子,在重逢之后曾经一度荒芜的土地,又重新灌溉纯净的水质,把那小树日渐滋长的越发茁壮。 所以不管对那个瘦弱的男人做什么,都是为他好,而对方也得无条件接受,庄夏必须保护他,否则像钟宇超,像于敬那样的男人会伤害他,瞧他不就差点被钟宇超毁在手中吗? 强烈的控制欲让他忘记言书廖也是一名成年人,他不再是当年懦弱无能的小胖子了,对于他的成长庄夏却视而不见。 那么除却玩笑的理由,剩下的一半又是什么? 连庄夏也不清楚,是当时的气氛所至,还是试探性的行为,或者只是单纯的想碰他、想吻他? 真可笑,出差的一星期,他完全忘记严家予的存在,忘了有这么一位女友。 却每天带着手机,三不五时的确认萤幕,甚至重覆阅读对方发过来的简短几字。 在庄夏的思维里,那不是恋爱,因为从来没有一位女朋友,让他这么费神;但是一直有一位朋友,总能让他上心。 『我喜欢你。』 言书廖的话犹记在耳,庄夏面无表情的脸上勾起冷若寒霜的笑容。 在你让别的男人进屋,和别的男人上过床,又否认我的存在后,竟然说你喜欢我!? 庄夏甚至忍不住去想像,在他离开的七天内,于敬到底来过多少次? 妒夫般的醋意淹没他的理智,简直就像被妻子扣绿帽的男人,何其可笑。 如果言书廖好好的对他表白,或许庄夏能破天荒,压抑本能对同性恋的排斥,冷静的坐下来思考答案。 是一起洗碗的时候,饭后在阳台观赏夜空的时光,或者是睡前互道晚安的短暂几秒钟,任何一个时间点,都胜过昨晚的情形。 那时那刻,他的心中只有扑天盖地的愤怒。 连朋友都别做了。庄夏也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去从前。 所以他亲手撕裂他们之间少的可怜的有形物品,那甚至是言书廖给他的唯一。 后悔了吗? 庄夏疲惫的靠在沙发上,只手撑着前额,下属送来干净的成套西装还摆在一旁。 他需要先让自己冷静,再好好的面对既成的事实。 名唤“宴飨”的法式餐厅,一顿饭吃下来,普通上班族半个月的薪水绝对跑不掉,尽管价格昂贵,店内气派的装潢和绝伦的美味料理,还是成功的吸引国内外的老饕。 就算提前两周订位也不一定能抢到位子,今晚却一反常态的空荡荡,只有正中央的餐桌点起蜡烛,一名女子独坐,沉鱼落雁的美貌让经过的服务生忍不住几次回望。 她依旧神清气定,那些无聊男子投射而来的仰慕与她无关,她就等一个人。 约定的时间一到,对方出现在眼前,从门口走来的这段距离,男人也同她一样,事不关己的夺走旁人爱慕的视线。 严家予眯起笑眼,就得是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虽然表面上相当镇定,内心并不是全然的平静无波。 昨晚打了几通电话,说是妨碍还不如说是试探,虽然对方一通也没接,但她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严家予推断,言书廖并没有将两人见面的事情告知庄夏。 那么她得胜的机会就大多了。 这是一顿美好的晚餐,也是久违的甜蜜时光,他们聊着在美国的过去,那里没有讨厌的那名男人,只有她和庄夏一起编织的回忆。 优雅的小提琴伴奏乐,情感丝丝入扣,气氛如梦如幻。 严家予想邀对方共舞,她想起渡假村那晚庄夏的先行离开,「你还欠我一支舞,记得吗?」 庄夏不发一语的望着她,坐在女人对侧,没有搭上递向前的手。 他还是一样绅士、风度,却显得遥远,一种距离感让严家予登时一愣。 她很聪明,就算她不想懂,在对方开口前也已经察觉。 「家予,我们分手吧。」 严家予放在桌面上方的手颓然垂下,晶莹的唇瓣不知要开还是合,隐隐颤抖。 「你……」太突然了。 真的很意外吗?其实早就有预感,男人出差七天,却没有任何联络,甚至连事前告知都没有。 不对。严家予愣愣地望着庄夏,他们的争吵是源于她前往男人的家,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从渡假村那天产生隔阂,他们的问题是庄夏总是拒绝她的邀请,他们的爱情,从庄夏回国开始,就变了。 一点也不突然,单方面努力维持的恋情,早就已经走到尽头。 那张永远美丽的脸孔抽动着,她还是想笑,想让男人望着美好的她,胸口却像有人拿针在扎,上头插满洞孔,痛的她难以维持笑容,终于连眼泪都无法控制。 长久以来她伪装着,泪水不知何时成为她的武器,直到这一刻才回想起,原来这才是哭的感觉。 一开始,只是想让这名无视她的男人在乎她,曾几何时,在爱情游戏里她交付真心,她击退所有敌人,这么长的时间下,或许她已经忘记爱情最初的本质,只是因为身为女人的那份自尊,不容许败退。 但是分别的这一刻,她才清醒过来,原来她是真的深爱着这个男人。 严家予深吸一口气,「是因为……言书廖吗?」 男人没有转移视线,只是沉默。 没有藉口,他无法再爱眼前的女人,他的心思被占据,就连千分之一的位置都分不出来了。 「庄夏,他没办法和你走下去。」严家予坐姿端正,尽管眼底都是泪,她还是斩钉截铁的说:「他办不到。」 「你一定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接近你吧?数量多到你难以想像。」女人笑了,依然像在哭。 「你也不知道,我怎么把她们赶走吧?」 「庄夏,言书廖没有那个能耐……他承受不了……你们走不下去的,伯父和伯母也绝对……绝对不可能允许你们!」胸口剧烈起伏,已经再难保持冷静。 「家予。」男人轻声唤她的名字。 「庄夏,你还是需要我啊,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可能靠着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就能过一辈子……」 「家予。」庄夏按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对不起。」 霎时泪崩。 严家予回握住对方,力道其大,美丽的指甲陷进男人手背,淌下鲜红的血液,庄夏没有甩开对方。 「对不起。」道歉无法弥补什么,他所能给的,却再也没有其他。 在严家予哭累了,倦了之前,他不能残忍的甩开这只手,在分别的这夜守到最后一刻,那是男人最基本的礼节。 时间过了许久,哭声渐渐转为低鸣般的啜泣,直到女人终于停止哭泣,黑黝的大眼睛红通通,看来相当惹人疼,望着桌面上交叠的那双手,才想起自己好久没和男人牵手了。 她勾起唇角,笑容落寞。 曾经,觉得男人很孤独,就算和别的女人走在一块,他的眼中还是有着漠然。 于是她千方百计的靠近,后来走在男人身边的人换成她,严家予告诉自己,她不会让男人再露出孤寂的神情,她要走进他的心中。 日子一直在过,时针分秒在走,事实证明,她还是不行,庄夏并不是不愿意让人踏入他的内心,而是他的心里,早已住了一个人。 严家予细长的睫毛沾上一些水珠,扇动间晶莹发亮,她的笑容依旧甜美无敌。 「再见。」女人颤着唇,轻轻地说。 庄夏收回手,手背上的血痕清楚触目,他却递上手帕,放在严家予的手上。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给对方的关怀。 无论开始的理由多么荒谬,他们曾经拥有过美丽的过去。 081. 当晚庄夏投宿饭店,将不回家的理由推给对方,认为彼此需要一些时间和距离。 其实他内心清楚,言书廖早已站妥位置,男人要的东西简单明了,是他困在自己设下的局中,走不出那道迷障。 现在这样不行吗?维持现状,他为他做早餐,他为他煮晚餐,他们一起生活,走过每个春夏秋冬,就像过去一样。 爱情并不美好,他试过,就连庄夏这种条件的男人都失败了,在交往过的女性当中,只有严家予维持超过一年的时间,他不希望和言书廖之间的牵绊,建立在如此脆弱的关系上。 对庄夏而言,爱情有保鲜期,友情却长久有效;爱情是自私蛮横,友情却无私奉献。 平躺在过于宽敞的床铺,工作常有需要出差的时候,他睡眠很浅却不太认床,今晚陌生的暖色灯光反常的照得他思绪烦乱。 想起男人那一声沉痛的挽留,那时候他没有回头看。 已经撑过一夜的庄夏,身体传达疲惫的讯号,精神却分离远去,呼吸有些艰涩,胸口一阵阵的疼痛,今晚怕是又难以入眠。 后悔了吗?或许吧。 隔天关诗璟又送来合身的成套西装,他回到工作岗位上,推掉所有饭局,专心的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现在的他还无法笑脸迎人。 庄夏不发一语,气氛莫名沉重,进出办公室的下属个个是唯唯诺诺,乔凯战战兢兢,话不多的关诗璟更加沉默。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没人敢问。 六点整,总裁的皮制座椅上空无一人。 庄夏返回住处时,伫立在大门外超过十分钟,他回来得早,这个时间言书廖恐怕还在路上,但一想到对方也有可能提早回家,情绪忽然变得焦躁不安。 天大地大,唯我独尊的庄夏,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直到管理员从监视器中发现异状,以为他没带钥匙,特地上楼关心后,庄夏才尴尬的打开大门。 室内自动的照明系统,在主人踏进家门后开始启动,言书廖并不在家。 像饭店一般略为昏暗的橘黄色灯光,这时候竟让他有几分寂寥的感触。 屋里还维持那一晚的模样,椅子躺倒在地面,四周散落着被暴力对待的物品,洗碗槽里倾倒的锅子、破碎的碗盘,上头爬满蚂蚁,满目狼藉。 只有那天跪坐在地上的男人,不见踪影。 地面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慢慢向上窜升,视线正前方是破破烂烂的纸张,醒目的挡在路中央。 跨过去就好,或是干脆的扔进垃圾筒,眼不见为净。 庄夏却怎么也做不到,宛如鬼魅附着他的身,浑浑噩噩的,他弯腰去捡。 被撕裂为一左一右的卡片像有千斤重,男人拿不起来,他蹲下身子,指尖不争气的开始颤抖。 那难以承受的重量,是陪他走过十年的力量。 当他职场失意,当他面对来自于父亲的强大压力,当每一个缠绵悱恻的夜晚来临,是那一句句美好的祝福,让他相信在世界的某一处,仍有一位真心对他好的人。 怎么舍得?严家予就是碰一下他都不让的东西,真是着了魔,才会亲手毁掉。 庄夏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将破碎的纸张靠拢。 因为太宝贝了,所以不敢多想;因为太重要了,所以害怕改变。 他的保持现状,是一种慢性毒杀,一点一滴的从血液里侵蚀,直至渗入骨髓,外表依旧完好无缺,诸不知褪去皮下表层,血肉早已溃烂成疮。 不只对言书廖,对庄夏而言亦同,以致于他们的友情无法承受任何外力施压,于敬所留下的印记,才能轻而易举的突破他自以为是的守护。 撕裂的誓言一文不值,连当年言书廖为他写下的话语都模糊的难以分辨。 察觉到那是对方的泪水,骄傲的男人单膝跪地,左手按压两侧的太阳穴,尽管没有人看见,眼泪依然是他最后的防备。 曾几何时,庄夏只要看见对方在哭,就想伸手替那人拭去泪水。 但言书廖的悲伤向来很隐忍,是掩着被单也不愿让他看见,或者在隔绝外界的睡眠时间里静悄悄的滑落,于是他只能在夜深人静,当那人沉沉睡去时,确认在梦里言书廖是否仍然心伤。 而那晚,当他看轻他,贬低他的价值,在眼前溃堤的泪水,没能停下失去理智的残暴对待,庄夏却依旧情不自禁的伸手触摸。 『我喜欢你。』 他错过的那张心痛与绝望交织的脸庞,言书廖挑出了真心,却换得他的无情。 愤怒消退后的此刻,潮水般涌来的心痛,快将他灭顶。 双膝跪地,狮王般无坚不摧的男人,躬着背,像一只遍体鳞伤的猫。 他后悔了。 082. 先是电话那头语音信箱的机械式回应,再来是从老吴口中得知,言书廖临时请了三天年假,原本是不允许如此突然的告假,但对方有如风中残烛的难看脸色,让吴瑞闵想办法找其他藉口批准了。 老吴语重心长,似乎也很担心他的状况,无奈言书廖就是什么也不说,只表示他需要充分的休息。 庄夏挂上电话后,不祥的预感浮现心头,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他相信言书廖也不会让家中老父,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就怕男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让人随意践踏,想来自己也这么对他,庄夏更加懊悔不已。 第三通电话,是发出搜索令,在龙蛇混杂的地盘上,关诗璟向来比他更有管道。 庄夏不选择盲目的在大街上乱窜,也算是相信自己下属的能力,同时他保握时间清理家中凌乱的残骸,他不要男人踏进家门后,还得重新回忆当晚破碎的一景一物。 不到半小时,他顺利的接获通知,再过十分钟,轿车已经在楼下等待。 向电线杆一样的男人伫立在车门旁,望着快步走来的上司,他在对方眼中看见陌生的落寞和失措,关诗璟打开车门,轻叹一口气。 他不知道实际情况,却猜想的到,打从庄夏三番两次做出不合理的要求,关诗璟就明白,对男同志恨之入骨的这个男人,爱上男人了。 正所谓旁观者清,局外人早看出端倪,偏偏当局者执迷不悟,把爱情当作友情,将独占欲视为保护。 换做直肠子的乔凯,或许一句“老大你喜欢小廖啊”没脑的就冒出来,但关诗璟始终坚守本分,他知道男人有一部分的组成和他十分相像。 如果不是本人有所自觉,就是上天直接下一道启示,他也会将神谕视为狗屁不通。 车里很安静,关诗璟明白现在的庄夏不需要他说话,于是他依然沉默。 抵达的场所如庄夏所预料,是于敬的酒吧,不是没有预想过能在此见到言书廖,只是心中仍然抗拒着这个可能性,以至于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前往此地。 知道对方脆弱的时候是依靠那个男人,心里不好受,理智上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他只想确认言书廖一切安好。 如期的见到电话里通报的对象,庄夏光看背影,就知道不是那个男人。 在纷闹的酒吧里,他阖上双眼,一种无力的苍凉爬上背脊,不过半晌又睁开眼,笔直的朝吧台走去。 「他在哪里?」庄夏面无表情的问。 于敬早就注意到对方,却假装互不相识,男人来此的原因只有一种可能,他知道庄夏最终还是得主动攀谈。 「一杯Martini好吗?」他的笑容让在旁的客人像中蛊一般痴傻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却不为所动。 「言书廖在哪?」庄夏环顾四周,看见吧台左侧细窄的楼梯入口,他知道此处还有别的房间。 「我不会上去,也不带他走,我只要知道,他是不是在这里。」 于敬答非所问的说:「钟宇超人间蒸发好一阵子了,庄夏,是你搞的鬼吗?」 他打听过对方的事情,刚开始还大致能掌握动向,因为钟宇超混的环境太杂,他才没有告知言书廖地点,某天之后却完全断了消息,他听说那间恶名昭彰的酒吧曾经有人去闹事,不知怎地就联想到眼前的男人。 庄夏看着他,知道只有先回覆问题,才有机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只是一口气堵在喉间,眸子里闪烁着愤怒的焰火,「你既然知道那个人渣的事情,还什么都不做?你算什么朋友?」 被指责的男人勾起唇角,眼瞳里是不同以往的锐利,「别以为只有你那种扭曲的方式才叫做朋友。」 这么多年来,看着言书廖坎坷的情路,他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那些轻柔的抚摸,点到为止的吻,他都试着让对方习惯,只是朋友间的安慰。 偶尔,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一天,看着对方在爱情里载浮载沉,于敬会忽然有种压倒男人的冲动,疯狂的要他、上他,在言书廖的体内射满经验,让这个男人为性爱沉沦,为他痴迷。 只不过如此一来,他们就不是朋友了;如此一来,言书廖也将失去依靠。 于是,三百六十四天里,他依然带着笑容,“Street Corner”永远为男人留下一个绝佳的位子,只要一通电话,他就会干脆的将床伴踢下床,随时等待男人的到来。 这是于敬的友情,他这辈子也只给了当年那名蹲在地上细数蚂蚁的男孩。 他不是要跟庄夏争,只是他不容许男人对他的质疑。 「朋友?」他难得收敛笑意的说:「如果没有人告诉你,就当我好心提醒你,你对言书廖的感情很不正常,早就超过朋友的范围了。」 十年前,于敬是最早察觉的人,只是没人信他,连言书廖都没理他。 庄夏表面不为所动,其实内心翻腾,事到如今他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偏偏一语道破国王新衣的人是他最厌恶的对象,最落魄的是,他还无法反驳。 「他在哪?」 于敬发誓,在简短的话语中他听见男人的颤抖。 083. 「你想知道?」那双狭长的眸子从来没有如此震慑人心,「……还记得吗?高中那时候,你欠我一件事。」 瞧眼前的男人眉头深锁,于敬好心再提醒一句,「我就是活到现在,也就那一次躺着被人送进医院呢!」 十二年前的债竟然要现在还,一个简单的答案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情形何其可笑,但庄夏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不愿意,你现在就可以转身走人。」于敬挑选一瓶廉价的红酒,走出吧台,走向他。 后方的关诗璟身形微动,庄夏摆手,男人蹙眉,向后退一步。 「不要等下忽然发飙,我可禁不起你打啊。」于敬用玩笑的口吻调侃,脸上却是完全失去笑容,吧台里另一位工作多年的调酒师看得胆颤心惊,眼前老板的模样可是第一次见。 不少好奇的客人,不作声的将目光投射过来。 于敬随手翻转瓶子,像为客人调酒那般,熟练的甩着酒瓶,似乎乐在其中。 自负到骨子里的男人竟然站直身子任他打,他恶质的想着,当年吃下那场亏,还挺划算。 庄夏大可挥开碍事的人,和关诗璟直接往楼上闯,或是狠狠教训眼前得瑟的男人,如果引来保安,干脆叫上更多帮手,摆平一切阻挡在眼前的障碍。 他有许多能轻易掳走男人的方法,但是这么做,言书廖的心将会离他更远。 于敬右手举起酒瓶,庄夏半步都没有移动,平静的承受。 出乎意料的,攻击他的是比玻璃还要再多一些缓冲力的拳头。 「忘了说,我是左撇子。」 于敬这一拳也是用尽全力,庄夏一个跄踉,单手撑着地面以保持平衡,不至于太狼狈的跪倒。 抹去嘴角一丝腥红,他又挺直背梁,他在等交换的答案。 「他不在这,言书廖没有和我连络。」男人露出挑衅味浓厚的笑容。 庄夏握紧拳头,想揍对方一拳,又不想让那人脸上多个伤口,让于敬又有了可以在言书廖面前博取同情的机会。 既然此处没有他要的答案,再留也没用。 「庄夏,刚才那一拳,是替言书廖打的。」当年挥挥衣袖,庄夏走得无牵无挂,却在那个男人心口留下一道疤,这么多年来爱情路走得颠簸坎坷,偶尔不经意的触碰到伤痕,还隐隐作痛。 于敬心里明白,恐怕不管这个男人怎么对言书廖,只要一句简单的爱语,他那位傻瓜朋友又会心甘情愿再等待下一个十年,只赏庄夏一拳,算是便宜他了。 庄夏背对他,稍稍停下脚步,又扬长而去。 「老板……你还好吧?吓我一大跳。」店里资深的调酒师靠过来关心。 于敬看看自己左手上红肿的伤势,依然是笑看人间的游刃有馀,「很痛啊……早知道用右手打,这下好一阵子不能摇杯了。」 望着门口,他勾勾唇,又走回吧台,继续做他无拘无束的酒吧老板。 其实有些羡慕,毫无保留的去爱一个人,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庄夏靠着椅背,事情又回到原点,脸上的伤痕火辣的痛,他没去管它,他听懂了于敬那句话的意思。 如果就此分道扬镳,或许才是真正为对方着想,仔细想想,男人得到的伤害,都是自己给的。 从高中那时候算起,言书廖只想要平凡的人生,却因为他卷进无端的是是非非里,成年后,他自以为能守护对方,半强迫的将男人放在身边,结果让言书廖伤透心的,竟然还是他。 何其讽刺,「呵……呵呵……」庄夏笑着,抬手遮住疲惫的双眼。 连续两晚失眠,脑子却异常清晰,外头的景物依旧,他忽然怀念起跨年夜载着言书廖返校,那晚窗外流泻的灯光看来格外眩目,当时男人的态度并不友善,他却感受到十年来难得的平静,只因那个人就坐在他身侧。 那怎么会是友情?他对男人的依恋根本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他说他……喜欢我……」车里寂静的氛围中,微弱的声音透露出无助的脆弱。 听众只有一位,坐在驾驶座的关诗璟不动声色,直到确定庄夏没有后一句话,好久好久后,他才开口,「不管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要找到两情相悦的对象,都不容易。」 「但是,男人对男人告白,需要更大的勇气。」他的视线留在前方,脑海浮现一张太阳般的笑颜,握住方向盘的五指收紧。 「当然,要对一位厌恶同性恋的人告白,不只需要勇气,还得不要命的豁出去。」他只需要一个眨眼的时间,就重舍镇定,口吻不带波动。 「所以呢?他连命都不要了,你怎么回应他?」 后座静默的男人靠着车门,他依旧用手遮住眼,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泄露他的剧烈动摇。 独自返回空无一人的家,关诗璟继续在外头为他四处打听,庄夏一屁股倒在沙发上,重播好几回的同一组号码,依旧是冰冷的语音回覆。 一个人真的想躲起来,并不是太难,只要抛弃所有的依恋和牵绊,下定决心,也许庄夏这辈子就别期望能再见那人一面。 好在言书廖只告假三天,他还可以赌三天后能在公司楼下看见男人,但是庄夏现在就想见到对方,每一秒钟的等待都是煎熬,他无法再撑过一夜。 言书廖会上哪去?只是一个想法,一种直觉,纷乱的思绪里抓到一丝讯息,庄夏取过车钥匙,飞快的踏出门外。 084.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很适合描述他目前的窘境。 走过商家林立的山腰,天色已晚,学生遵守宿舍门禁早早回到寝室,住在校外的高年级生也因突来的阵雨纷纷躲避。 两排店家大多拉上铁门,只有卖豆浆的早餐店仍然灯火通明,待最后一组客人离开,老板娘探探外头的情形,看是不会再有生意上门,开始收拾摆放店门口的桌椅。 言书廖经过时,瞧她一眼背影,继续向学校的方向走。 漫步在空无一人的山坡道,清冷的落雨让他更加冷静,他只是想做个结束,为他这么多年来的暗恋划上句点。 回首每一处两人曾经留下足迹的角落,就盼能干干净净,不带留恋的彻底割舍。 可是他每多走过一个地方,那些美好的、痛苦的、璀璨的、黯然的,记忆中被打散的拼图一片片连结,过往越发清晰,心痛也就越加深刻。 跨越十二个年头都忘不了的回忆,怎么可能三天就清理得一干二净。 雨越下越大,这个时间是不可能开放校外人士入内,言书廖站在学校侧门的警卫室旁,他人面对坡道,背抵着米白色的砖墙,上头凸出的屋檐很窄,但能为他暂时遮蔽雨滴。 自从庄夏离开,念书的时候只要经过警卫室,他总是会快步通过,留在此地的感触太强烈,那天他无力的坐倒地面,痛哭失声的送走庄夏,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言书廖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跑快一些,如果那个早晨两人好好道别,是不是现在他们的关系就会有所改变? 是庄夏早些发现他是同志,厌恶的离开他,还是自己先受不了的摊牌,而男人再也不想理会他。他苦笑两声,怎么想都不会是幸福的两情相悦。 阵雨忽大忽小,淅淅沥沥的下着,他闭眼倾听。 雨声夹杂着不协调的音律,是车轮驶近的声音,他缓缓睁眼,看见男人冒着雨,小跑步的朝他而来。 即使西装发皱,即使发丝凌乱,即使白净的肌肤上有着沉沉的黑眼圈,男人依旧俊美的让他舍不得转移视线。 言书廖愣愣地望着对方,由远而近,直到庄夏站到面前,他也只是倾斜十五度角抬头看着。 一直到男人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颊,他才猛地转头,步伐向右方踏出半步,对方眼明手快的抓住他。 原本渐缓的雨势忽然转烈,不远处的山头被雨雾笼罩,身着单薄衣物的言书廖抖了下肩膀,男人顺势想搂过他的肩。 「不要……」拒绝的声音细微如飞蚊振翅,狭窄的此处只有两人,清楚的传进对方耳里。 庄夏没再有动作,站在檐下,他们望着相同的方向,手与手相连,肩与肩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宽。 言书廖告诉自己,他只是在避雨,等雨一停,他就会挣脱对方的手,马上离开。 耳边磅礴的雨声好似在与他作对,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很奇怪的感觉,相当诡异的情形,两天前才大吵一架,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凭着一口气发泄完了。 他以为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已经从被捧在云端的挚友打回互不相干的路人,甚至是男人打死不相往来的仇视对象。 怎么现在手心里的热度仍然如此真切、温暖? 大雨打在水泥地上,溅起此起彼落的水花,雨下个不停,时间缓慢的流逝。 过了许久,雨声转为滴滴答答,若这是阵雨稍缓的片刻,此刻便是离开的时机,然而言书廖的脚底像是上了胶,难移动半分。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迈步的勇气,男人却收紧手上的力度。 「我的母亲……是第三者。」 言书廖身子一僵,不动声色的侧耳听着。 「原本的庄夫人体弱多病,无法生育,傅夏琳为了进去那个家,把我生下来了。」 听见庄夏用全名称呼自己的生母,言书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顿异样的年夜饭。 男人扬起半边嘴角,那笑容里饱含的轻视,是源由于他的父亲,「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当她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软禁在自己的别墅里,又过了好几年,直到正妻病逝后,隔年庄世韩才娶她。」 「哼……」他不屑的笑,「以为从此终于得到那个男人,没想到不过才两年,这个家又多出另一位第三者。」 庄夏眼底刺骨寒心的冷,波澜不惊的口吻却依然镇定,「爱情,就是这样了。」 一张纸,随时可以注销的合约;一个誓言,何时都能背信的承诺。 那晚当严家予的来电铃声醒起,身下的男人满是泪水,却伸出颤抖的手想抓住他,那是乞求。 一瞬间,他想起他的母亲。曾经做为情妇的傅夏琳,总是在等待,在男人施舍的豪房里,像等着皇上临幸般卑微而不值。 他见过母亲的泪水,男人说那很美,庄夏想吐。 他无法原谅当年那场悲剧中,傅夏琳对他视而不见的背叛,另一方面,他也的确心疼过这个女人,毕竟在他曾经天真无邪的时光中,庄夏确实得到过母亲的爱。 只是等待的折磨,背叛的心痛,让美丽的女人熬不过漫长岁月,那颗温柔的心也在煎熬中变质。 他厌恶庄世韩,痛恨自己的父亲。 于是总有女人投怀送抱的庄夏,永远遵守着绝不劈腿的原则,他的爱情向来冷静,不允许不受控制的意外。直到与言书廖重逢,心里的平衡开始倾斜,情况逐渐失控,而庄夏依旧以“友情”之名撒着瞒天大谎。 这么多年过去,无意间自己却走上相同的道路,那一刻如果他上了言书廖,那么他对男人做的事情,和庄世韩对待傅夏琳的方式并没有两样。 即使只有一晚,即使有千百个理由,言书廖也将被冠上第三者的臭名,承受与他母亲同等的煎熬,就算做错的人是他。 所以他停下动作,他抽身离去,不是为了严家予。 庄夏用不到三分钟,说完儿时无法抹灭的伤痛,他没有告诉对方,傅夏琳对他趋于冷淡的过程,庄世韩对他全然漠视的态度,更没有提起在他心中留下沉痛阴影的那段回忆。 『爱情,就是这样了。』言书廖思考着这句话,双眼眨着,胸口沉闷,脑中混乱,他似乎知道庄夏想表达的意思。 咚、咚、咚,心脏重击着,他不敢开口,不敢多加猜测。 「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男人用冷静的口吻,许下山盟海誓的承诺。 言书廖听懂了。说好的一辈子,但是爱情的保存期限却太短。 有如求婚般的誓言,已经够让他过完一生,往后就是前往男人的婚礼,怀抱男人的孩子,他都能带着这句话,孤独的撑过去。 如果庄夏希望言书廖只是朋友,就这样子罢。 「对不起。」男人说。 言书廖轻轻点头,没关系,没有关系。 走到这地步还能做朋友,他是该谢天谢地了。 他想开口回话,可是连呼吸都一颤一颤,肩膀连着手臂,全不争气的发抖。 「言书廖,对不起。」庄夏又说。 对不起我自私的想维持现状,对不起我总是在欺骗自己,对不起现在才对你说…… 「我爱你。」 不是喜欢,是爱。 这份感情超越朋友的情谊,也无法以情人的恋慕一语蔽之。 封闭在层层大锁后方,冰冷凄清的角落,蒙上尘埃的老旧箱盒,十二年前男孩小心翼翼的将一样物品收藏其中。 十二年后,是言书廖走进无人能到达的心灵深处,让长大的男孩愿意牵着他的手,开启那刻意遗忘的宝箱。 这一刻,庄夏终于看清楚它的模样,温柔的让人落泪,美丽的舍不得别开眼,那是一种名为爱的存在。 言书廖抬起低垂的头,缓慢的转过去,他痴傻地望着对方,无法反应。 五秒钟前,他明明确定男人是在慎重的拒绝他,怎么这回好似都有了幻听。 庄夏的眼神好温柔,胜过融化冬雪的暖阳,在这冰冷的雨夜中,暖进他的心坎里。 拜托,如果这是梦,一辈子都别让他醒来。 他的左手连着庄夏的右手,掌心贴掌心,感觉到对方五指握紧的力道,看着男人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稍作犹豫,最后指尖停留在下颚,轻轻地托起他的下巴。 所有的画面在他眼中慢速播放,每一个动作都格外缓慢,连男人靠近他的时间,都像有十年那么久。 十年前,十年后,他从来没有期望,从来不敢奢求的关系。 庄夏淡薄的唇轻轻地碾上他的唇,从唇间传来的颤抖,是男人向前跨出一大步的决心。 那是一个相当青涩的吻,两名有过不少经验的成年男子,此刻竟然生怯又笨拙的诉说着情意。 不带银靡的性欲,只有纯粹、无暇的爱意。 就像年少初恋的第一个吻。 庄夏拉开些微距离,仔细的看看眼前的男人,眉宇间温柔的出水,那轻抵在下巴的手指,向上滑了过去,大掌覆上对方的脸颊。 吻落在额头、眼睑、耳廓、鼻子,蜻蜓点水般动作细腻而温柔。 他早就想这么做,他忌妒于敬在酒吧里对男人暧昧的接触,却没有制止的资格。 而对方在言书廖身上留下的吻痕,更是令他抓狂的想奋力啃咬颈脖,最好是在上头留下斑斑血迹,好让男人身上只有他的痕迹。 这怎么不是爱情?严家予说的对,他很奇怪;于敬也没说错,他的感情相当异常。 庄夏一次次,一遍又一遍的吻他,如今终于走到这一步,就绝不可能再放手。 聚雨下着,听雨声回荡在耳边。 唇瓣被点点细吻覆盖,都快不像他自己的唇,言书廖唯一的回应,只能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水珠一滴滴落下,他又看不清庄夏的表情。 085. 床头的闹钟大响,洁净的纯白棉被里抽出一只手,沿着枕头上方胡乱摸索,应该是抓住冰冷的物品,手指接触到的却是意想不到的温度。 赖床的那人一个轻颤,将露在被子外头的手臂迅速收回。 「早安。」铃声已经被停止,一身整洁的男人拿起沉沉的黑色闹钟。 躲在被窝里的他,不敢看坐在床沿的男人一眼。 「早餐做好了。」庄夏的掌心按在他的侧腰上方,柔软的棉被下陷,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举动。 言书廖还需要再一会儿的挣扎,才能正视那张昨晚他曾经啄吻过的薄唇。 瞧包裹成螺旋面包的男人动也不动,庄夏向着墙壁的方向坐得更深,朝背对他的那人伸出手,体温偏低的掌心覆盖在言书廖的额头上。 「不舒服吗?」昨晚风吹雨淋,虽然回家洗完澡后又是喝汤又是吃药,庄夏仍然担心他的健康状况。 「没……没有。」肢体接触来得突然,言书廖已经开始心跳加速。 庄夏的态度依旧,自然而不扭捏,让他忽然有了昨夜种种是一场梦境的错觉。 独自陷在不必要的纠结里,这时身体忽然被对方翻过来,他正面平躺着,对上男人黑黝的双眸。 呼唤他重回梦乡的瞌睡虫被驱赶的一干二净,言书廖咽下一口口水,睁大眼望着对方。 就看庄夏面无表情的伸手,食指轻轻碰触他干燥的唇,言书廖快速的眨眼,读不懂对方行为背后的意义,只是刮捎着唇瓣的指尖引来触电般的酥麻感,他情不自禁的伸舌轻舔。 舌尖才刚碰触到指头,庄夏马上抽回手,并且即刻起身。 「先吃早餐吧,吃完还是想睡,再继续休息。」 看着男人的背影,言书廖愣着,要不是庄夏仍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他都快怀疑对方生气了。 简单的洗漱完毕,言书廖和男人面对面的坐着,偏头瞧一眼客厅的时钟,瞬间睁大眼。 「庄夏!」 有别于他一脸惊诧,男人正悠闲的替他盛碗热汤,「怎么了?」 「公司啊!你不用上班吗?现在都……」都已经中午了。言书廖才要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庄夏一身轻便的服装,那套连希腊神话的纳西瑟斯都迷恋不已的完美正装,是上哪去了? 递上碗筷,男人理所当然的说:「我今天休假。」 先是头顶冒问号,没几秒他就想到一个可能,庄夏或许是为了配合请假三天的他。 言书廖不吭声的喝着玉米浓汤,温热的口感从喉间暖到胸口。 「你有想去哪吗?」用完早餐后,两名男人一左一右的站在洗碗槽前方,庄夏先开口问。 盯着沾满五指的泡沫,言书廖想起他预定的散心行程,最后一站似乎是前往T市热闹的商店街。 但是失恋之旅已经不必要了吧?他摇头回覆:「没有。」光是这么和男人待在家中混一整天,都是奢侈的幸福。 言书廖没有提出任何建议,庄夏也不打算另外安排,从书房里翻出过去乔凯硬塞过来的光碟,在一堆陈年老片中挑选看上去还算正常的片名。 故事刚开始五分钟,看两票人马穿着花衬衫,手持棍棒的排排对站,言书廖忍不住捂着嘴,掩饰浮上唇边的笑意。 这么江湖味的东西,真的很不适合时尚知性的男人啊。 「是乔凯给我的。」察觉身旁的人因忍笑引起的颤抖,庄夏决定替自己澄清。 「换一片吧。」虽然这么说,其他的似乎也大同小异。 男人自动的想切掉电源,言书廖笑着回应,「没关系,这很有趣啊。」 看桌上数量不少的光碟,他好奇的问:「乔凯是你在美国认识的朋友吗?」他想应该没有多少下属会强迫推销自己的爱好给上司。 「我们大学选同一门课。」庄夏靠着沙发说:「他是可以信赖的工作伙伴。」 朋友的这个词汇,比起恋人,他更不会轻易的套用在他人身上。 言书廖原本打算问下去,说是同龄的两人,际遇却是天差地远,那些关于庄夏在美国的种种事迹,他想知道却害怕对方冷漠的敷衍带过,一点细微的小事都有可能破坏此刻美好的气氛,所以他选择沉默。 继续观赏电影越发荒唐的剧情,在非假日的午后,难得悠闲的时光。 言书廖大概只撑到影片三分之一的部分,沉重的眼皮就禁不住疲劳的缓缓阖上,待他再次睁开双眼,电视萤幕已经是整面黑屏,身上多了一条轻薄的毯子,而他上半身的重量全交给对方。 身体舒服的斜躺在男人胸前,连双腿都平放在沙发上,不晓得是他睡昏头,还是对方替他调整的姿势。 086. 视线向上方移动,庄夏长长的睫毛像一对浓黑的羽扇,破皮淤血的嘴角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醒目,昨晚一直想关心的伤势,却找不到开口的时机,现在就近的瞧,明显是被人打伤的痕迹。 想不透是谁,又基于什么理由,竟然能在绝不吃亏的男人脸上留下伤痕。 言书廖看着看着,被那张温和的睡脸、好看的唇形所吸引,受到蛊惑般的靠上去。 轻轻地舔拭受伤的嘴角,都还来不及进一步动作,庄夏沉黑的双眸盯着他,眼神中有着难得的惊讶。 言书廖在相当近距离的情况下定格,「我……」 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解释,他迅速的准备起身,对方比他更快,扯过他的右手逼着人又跌向沙发,这回一屁股坐在庄夏的大腿上,言书廖全身僵硬的动弹不得。 「继续啊……」不晓得是不是刚睡醒,男人低哑的嗓音充满诱惑。 没想到庄夏会提出这种要求,心脏失序的跳动,这才强烈的意识到,昨晚的一切并不是自己脑内萌生的幻想。 对方淡色的唇瓣曾经吐出热切的爱语,甚至他知道那张看似冰冷的薄唇,能在他唇上点燃难耐的热度。 言书廖此刻是要命的心跳加速,伸在空中的手都在发抖,在男人暗黝的眼瞳下,他轻轻地捧着对方的侧脸,舌头颤抖的碰触。 庄夏不做任何表示的盯着他,光是被男人这么凝视着,下身便不争气的起了反应。 两腿悄悄的摩擦挪动,他极力压抑,无奈人在身上,一举一动都相当明显。 察觉对方的视线飘移到自己的下半身,双腿的肌肉霎时绷紧,庄夏默不吭声的反应让他想起那夜不堪的回忆。 一瞬间言书廖觉得男人依旧以观察生态的目光打量着他,但是自己身上的欲火却已经被挑起,甚至庄夏根本不需要任何动作。 「你有感觉了……」 庄夏确实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和女人接吻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眼前的男人光是舔他的唇角,就能感到兴奋?到底来说,这种像动物一般的行为又是怎么一回事? 先是睡梦中察觉到对方可爱的小举动,接着忽然兴起恶作剧的念头,以为言书廖会露出一贯困窘羞涩的表情,万万没料到对方真的做了。 那怯生生颤抖的舌头都让他觉得未免太过放荡,看惯矜持自持的言书廖,眼前大胆进攻的男人在他眼中像是别的人。 冷不防一个不光彩的念头浮上心头,庄夏竟然感到一丝愠怒。 羞耻的感受刺激欲望,在听见男人一句平静的疑问后,言书廖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尽管没有察觉到对方懊恼的情绪,却意识到两人情欲上的反差,他整张脸都涨红了,猛地撇开头,按着男人的腿直接就想起身。 这时庄夏却压住他的后脑杓,唇舌顺着他的唇型霸道的缠上来,轻而易举的攻入牙关,方才还微微颤抖的舌尖,正被人含在嘴里。 和昨晚点到为止的轻吻不同,唾液疯狂的交换,上身被卡在男人的臂弯中,他只能伸出双手抱拥对方宽阔的背。 言书廖下身肿胀得难受,没想过光是和庄夏接吻就有如此强烈的快感。 恋恋不舍的缠着对方,腹部突然接触到体温稍低的大掌,这时意识才回笼,他睁开眼,反射性的制止对方继续动作。 「我……」言书廖试着说些什么,就连他开口的时候,庄夏的唇都没完全离开。 「怎么了?」唇瓣轻轻开合,擦着他的唇。 男人这种催情的举动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他小幅度的偏过头,若带犹豫的说:「我……我没有胸部……」 就是太过理所当然的事情,言书廖还得亲口说出来,庄夏才觉得有些悲伤。 「我知道……」言书廖在意什么、害怕什么,他明确的了解。 「我知道你是男人。」表明自己的想法,庄夏一手扳着男人的下巴,让那张逃开的脸又回到他的视线里,另一手一股作气的将那件宽松的睡衣向上拉,浅褐色的乳头暴露在空气中。 言书廖来不及反抗,男人已经低头含住内侧的乳首,同时用指腹按压着右侧落单的肉粒。 颈部微微向后仰,「嗯……」泄出的呻吟马上让手背给堵住。 以往的性事里,他不是连乳头都有感觉的男人,此刻却像被开发了全新的性趣,偏偏还在他最想保持镇定的对象面前。 现在正玩弄他身体的男人,竟然是庄夏,光是意识到这点,就已经令他头皮发麻。 男人揉捏着挺立的乳头,吸吮的部位从胸前向上滑动,来到锁骨的位置,啃咬般的在洁净的肌肤上留下浅色的红痕,酥酥麻麻的快感,逼得言书廖想直接双手力行的将肿胀的欲望拿出来。 但是他不敢,不敢在庄夏的面前挑出每个男人都有的生殖器。 舔吻细腻而漫长,胸前和侧颈被吻得湿热,执着的行为类似动物划分地盘,言书廖平坦的胸膛似乎被标记上对方的名字。 黏腻的唇吐着温热的气息,感觉对方进行到敏感的颈脖,这时庄夏却停止动作,原本舒爽的感受突然中断,言书廖奇怪的低头瞧。 没看见庄夏的表情,身体先感觉到疼痛。 男人反覆吸吮的吻兽化般的转变,大口咬上平滑的脖子,搓揉乳头的手也下了手劲的向上拧。 「啊!」言书廖吓得大叫一声。 一双眼瞪得老大,更难堪的是,他都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必须马上离开男人双腿上的宝座。 谁让疼痛竟然令他禁不住的泄出一些。 这回庄夏没再拦他,空气中微微腥臊的气味,已经说明他的情况。 野兔从狮王的怀里挣脱以前,瞥见那一眼,庄夏竟然像在生气? 言书廖逃也似的躲进厕所,担心自己哪个地方做错,害怕哪个举动惹火对方,还是他压抑的呻吟太令人不快。 东想西想,胡思乱想,没能解放的欲望都变得萎靡不振。 待他平复好心情,走向客厅,庄夏却关在自己的书房里。 望着门缝里透出的亮光,在书房外发呆好一会儿,才又回到沙发上,坐在方才男人坐着的位置,看一眼桌上成堆的光碟,想起一开始美好的气氛。 知道不要开口乱问,怎么忘记不能得寸进尺。 如果一开始没有凑上去吻他就好了。言书廖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上想着,颈脖上的刺痛感仍未消退。 087. 幽静的房内,男人以沉思者的姿势坐在单人沙发上,没打开室内明亮的主光源,只有身后感应式的台灯透出微弱的光线。 要怪他记性太好,偏偏在对方乖巧的听从指示后,庄夏想起一名可憎的男人。 言书廖在宠物般舔吻的情况下甚至起了反应,难以置信的一幕变成愤怒的催化剂,促使心中的负面情绪在血液里翻腾。 那晚对方污蔑言书廖的话语怎么也忘不掉,庄夏曾经说服自己,那是钟宇超激怒人的手段,但男人毫无抗拒,甚至从中获取快感的模样,却成为最有力的证明。 想抓住言书廖的双肩用力摇晃,逼问他那个人渣究竟还对他做过什么。 想知道却又不想知道,有这么一位差劲的男人,难道就没有其他同等级,甚至是更加劣质的对象吗? 所以他忍下来,让未说出口的愠怒化为霸道狂猛的吻。这样就好,事到如今不需要再让对方回想起过往惨痛的情史。 想责怪言书廖不懂得善待自我,同时苛责自己的无能,即使庄夏清楚的明白,那些都是他未能触及的过去。 偏偏正巧看见颈脖上两道刺目的吻痕,忌妒、懊悔、愤怒,丑陋的情绪像说好了一般,强势的冒出头,让庄夏恼的顾不上其他,瞬间失去理性,化身一头凶狠的野兽。 他的血液里确实流淌着残暴的因子,每每遇上与言书廖相关的事情,就开始无法冷静的在体内作祟。 走向书桌,拉开抽屉,置于所有文件上方,一张破旧的难以分辨外观的卡片,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多瞧一眼,无论是谁都会毫不犹豫的丢进资源回收桶。 撕裂的纸张只能用胶带修补,晕染的字迹没有挽回的办法,庄夏拿在手中,正反面的来回翻动,此刻的心痛与不舍,只有他自己能明白。 尽管破破烂烂,也是勉强的把它拼凑回原来的模样。 卡片物归原位,轻轻地关上抽屉,没有摆放在显眼的位置,是怕让对方不小心瞧见。 多想乘着时光机,回到手里握着这份礼物的那一刻,至此以后,一直一直守护着那名男孩。 当然世界上不存在着小叮当,也没有发明时光机的博士,所以他只能继续向前走。 起码他们还有“未来”,从现在起,长长久久的陪伴着那名男人。 庄夏走出房间,脚步声传到客厅时,言书廖回头紧张的望他一眼,活像受惊的小动物。 才刚两相对视,男人又转身离开。 言书廖简直就快死心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连个方向都没给他,他只能拼命回想,最初的接吻庄夏还热情的回应,拉开上衣时男人的声音也相当温和,甚至鼓励着他。 他只顾着低头努力思考,这时上身突然笼罩在阴影下。 取来一盒医疗药品的庄夏,开着双腿坐在他正前方的桌面。 言书廖看着他,看他拿出棉签,倒出食盐水,取出优碘。 「你流血了。」庄夏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淡淡的说明一句。 言书廖第一个反应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乖顺的模样像等待饲主抚摸的宠物,眼里有困惑也有盼望,庄夏轻手轻脚的拉开他的衣领,沾湿的棉签碾上伤口。 身体小小的颤动,直到视线里出现染上血色的棉签,才知道该露出惊诧的表情。 他是觉得痛,没想到竟然到了见血的地步。 消毒的动作轻柔,男人的神情温和,人就在眼前,言书廖不免盯着瞧,谨慎的察言观色后,尽管对方的情绪难以捉摸,现在他觉得暴风雨似乎已经过去。 「你以前也有一次,拿医药箱给我。」言书廖决定先开口,如果对方之后愿意告诉他发怒的原因,他也好接着道歉。 「嗯。」庄夏也想起来了,但当时他可没好心到帮忙上药。 言书廖盯着被优碘染色的棉签,边想着碰到伤口会不会痛,边聊起遥远的过往,「那个时候我们会吵架,好像是因为……」 「你那时重的要命,还压在我身上。」庄夏插嘴的时机刚好,坦白说他不想听见男人提起那个名字。 被嫌胖,言书廖也认了,高一刚入学,他是有些营养过剩。 伤口不算深,即使涂抹上优碘,也没有太大的刺激,只有断断续续的轻微抽痛。 看庄夏开始整理棉签的外包装袋,言书廖感觉到,男人并不打算解释刚才突来的情绪发泄。 他只能朝自己预想的方向试探性的问,「不知道……」 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只能和我接吻,却还是受不了男人的身体?是不是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是曾经身为朋友的我,却贪婪的索求男人的体温,所以开始幻灭了? 「咳……」言书廖脑子发昏,有些晕眩,他清完嗓子才继续说:「如果高中时候的你,知道我们……现在这样……不知道……」勇气只够撑到一半,他低着头,没办法说下去。 到底庄夏在蒙蒙夜雨中给他的那三个字,是不是一时冲动,或者是情势所逼,还是气氛所至。 毕竟纵使退一百步,就算没有严家予,眼前的男人依旧不属于同性恋这圈子。 「不知道?不知道会做什么反应?」庄夏猜出对话的下半段内容。 「我想……他应该会痛扁高中的你,从此打死不相往来。」 喀的一声,医药箱阖上,他的心都碎了。 「但是,我会狠狠揍他一顿,告诉他,你会后悔一辈子。」 言书廖茫然的抬头,庄夏轻轻地勾起唇角,静静地凝望着他。 胸口闷闷的感觉,令他眼眶隐隐发酸。 「很痛吗?」庄夏手指自己的侧颈。 他摇头。 他理解后,点头。 「你跟于敬……」男人一脚踩上沙发,大剌剌的不雅坐姿和端坐在前方的言书廖相差甚远。 「我们……是朋友。」他知道对方的疑问,遂强调一句,「真的是朋友。」 「我们从来没有……上床……虽然他会亲我,但那是……他只是在闹着玩,我们不会接吻……不过……是有过一次。」言书廖是想好好解释,却似乎越描越黑,他不打算欺骗庄夏,所以努力回想接吻的次数,没注意到前方男人下沉的脸色。 「言书廖。」 「以前怎样,就算了。」过去就过去了,庄夏自己未尝不是和女人交往过,现在把话摊开来说,是避免哪天又不小心失控。 反省结束了,庄夏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弄伤言书廖。 「但是以后……就算是闹着玩,也不行。」 他抬头,从男人字正腔圆的话语中察觉一种名为吃醋的情绪反应。 吃醋!?因为他!?为了他这么平凡又不起眼的男人!? 庄夏另一脚也踏上去,言书廖臀部两侧的沙发下陷,他被无形的压迫感固定在男人的正前方。 「听到了?」 他乖巧的点头。 庄夏凑上前,又温柔的吻他。 言书廖闭上双眼,交往的第一天,他体会到和庄夏谈恋爱,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里搭乘云霄飞车,随时会出现三百六十度的无情翻转。 但为了这个幸福到快要落泪的吻,他甘愿接受一会儿飞上云端,不知何时又掉落谷底的考验。 088. 请假三天,早上刚进公司迎上老吴一张担心的脸,言书廖微愣,轻轻地笑了。 他没有太多说明,吴瑞闵也不会深入提问,只要人回来,打起精神,有什么事情以后都好商量。 上班还不到半小时,接踵而来的夺命连环call,尽管能够托人代理的业务都让老吴分发下去,言书廖手边的设计稿、亲自接洽的案子,都只有他本人能够处理。 一件接着一件,忙得头昏眼花,别说吃饭时间报销,就是连上个厕所都嫌浪费,压力大的简直快犯胃病。 不只是言书廖,庄夏那边也不轻松,只是男人有机灵的秘书、懂事的下属,外加忠心耿耿的粉丝团,午休时间一到,公司里外貌姣好的女职员还来不及争先恐后的送上便当,乔凯已经先一步买好午餐。 虽说做人下属和为人老板的命运大不同,但若是工作弄不完,都一样得加班。 言书廖先发送短讯,通知庄夏他今晚可能回不了家,是怕男人等他一起用晚餐。 不过一分钟,就收到对方回覆的三个字——“我也是”,这么简单的讯息也能让他心头甜滋滋的,好像只要庄夏有马上回覆,传什么都好。言书廖轻笑一声,爱情果然会让人变笨蛋。 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同事陆续离开,仅剩下寥寥几位战友。 在设计公司加班乃属天经地义,这种不成文的规定说是剥削劳工,受不了大可挥挥衣袖的走人,但是言书廖坚持下来,能够从事与兴趣相关的工作,他甘之如饴。 分针又走过一轮,言书廖收到一封简讯,是于敬的关心。 “如果还活着,来店里露个脸,要是被人干掉,记得托梦,我也好收尸,报仇可以从长计议” 他莞尔低笑,心想或许该过去一趟。 手机置于桌面,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约莫三十分钟后,桌上的咖啡罐见底,又收到一封简讯。 “如果仇人是庄大少爷,我可能无能为力,反正你们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委屈点吧” 拿他没辙的笑出声,言书廖终于起身,放着桌面凌乱的文件,走出公司大门。 越夜越美丽的酒吧街,经过三五成群的酒客,长长的街道上,闪烁着各式的霓虹灯,相形之下“Street Corner”的入口朴素许多。 店里没有举办派对的时候,酒吧有固定的表演歌手,不演唱时就轮到萨克斯风,或是钢琴演奏,蓝调的即兴旋律,将幽蓝的店内风格衬托的更加魅惑而醉人。 言书廖工作做到一半,只是溜出来想见好友一面,于敬不习惯短讯往来,更少有一晚内传到第二封简讯的时候,就算内容再怎么不正经,那也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 「太好了!看来我不需要继承家业了!」 屁股还没坐在属于他的位子上,吧台前的老板开心的冲着他笑。 「继承家业?」摸不透于敬的思维,他狐疑的问。 「要帮你报仇当然得先继承家业,不然我哪对付得了他啊!」 这种逻辑亏他想得出来,言书廖莞尔的说:「你不是无能为力?」 「那是一时手快打错,为了我们家廖书,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你少一句赴汤蹈火。」 「Sorry,这我没办法,我怕烫。」 一搭一唱的说着无聊的玩笑话,于敬把手中的摇杯推给店里的调酒师,只管弯着腰撑着脸,将所有的笑容与视线给了眼前的男人,不知情的客人,还以为是风流成性的老板,终于遇上真命天子。 「廖书,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手指在空中画圈,于敬直指对方脖子上显眼的包扎。 昨天让庄夏消毒后,他自己照完镜子,才发现这伤口实在太尴尬,蚊虫叮咬一般的吻痕也罢,偏偏是一个齿型清楚的牙印,ok绷的大小还遮不住。 晚上和男人一起上超市添购食材,结帐的店员眼神游移的偷瞄他们,那个好奇的视线看得他满脸通红,庄夏不晓得是没察觉,还是毫不在意,甚至在店里几次就随兴的拉起他的手。 不遮不妥,包起来又太醒目,几番挣扎后,今早他终于决定乖乖的盖上一小块方形纱布,怕尴尬,还是趁庄夏先出门之后才敢动手包扎。 于敬会挑出来说是意料中的事,但对方向来出其不意的举动,令他来不及防备。 男人手一抽,又快又准的撕下纱布。 言书廖都还没开口骂人,动手的那位倒愣住了,店里昏暗的采光让于敬以为自己看错,遂拉住对方的衣领,瞧个仔细。 「于敬!」 男人隔着吧台上身前趋,在言书廖的挣扎下放开手,笑声低回,「呵呵……」 「哈哈哈!你刚去了一趟南美洲啊?」最终还是演变成不知节制的大笑。 于敬的跳跃式发言总令他不明所以,身旁的客人好奇的眼珠子咕噜的转过来,言书廖不自然的伸手掩饰伤口。 「你是遇上食人族还是食人鱼?这也太吊了吧!」于敬没个消停的继续说:「所以呢,他那里有大吗?」 听见右侧的陌生男子毫不掩饰的轻笑,耳根红的发烫,他难堪的低下头。 对方却没打算放过他,「怎么,分享一下尺寸也不行?我都没问你们用了哪些姿势……」 唰的一声,他猛地从高脚椅上起身,关公一般的红面说是气结,还不如看作窘赧的涨红脸。 089. 「我们……没有做。」临走前还记得澄清一句。 「哎,我开玩笑的啊。」于敬伸手去拉,却连衣袖都没碰到,知道这人害羞过头,是会好一阵子不理人的,欺负完了就得赶快哄人。 男人快步的走出吧台,挡住言书廖前行的路,面对面的将人搂住,看的周围客人是好生羡慕,却也让言书廖更加困窘。 于敬是故意的,他的不甘心,好比自己饲养多年的宠物让人抢走,明明知道被更好的人家领养,心里虽然祝福,嘴巴还是忍不住调戏几句。 「怎么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男人好听的嗓音麻麻的刺激着右耳,柔软的唇若有似无的点吻。 温热的气息呼在耳廓上,惹得他敏感的甩头挣扎,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答应别人的承诺。 言书廖按着对方的肩膀推开男人,他的抗拒来得突然,于敬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那个……庄夏他,不会喜欢我们这样。」 他也真的是太习惯于敬的碰触,知道对方没有别的意思,寂寞的他藉此从男人身上摄取体温,这么多年来,习惯拥抱,习惯嘴唇以外的亲吻,习惯到就连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拒绝,说来都觉得有些愧疚。 于敬眉宇一扬,打趣的道:「他都还没让你碰,你就已经开始为他守身了?」 「唉——我的廖书竟然见色忘友。」 前一句话有哪里奇怪,他反驳不来,后一句话竟然真的让他感到抱歉。 多年来对方亲自用行为灌输的观念,让言书廖觉得于敬对他亲腻的举动,大抵上和女孩子间互相牵手的行为相差不远。 比一般人不正经、不知道收敛,又没有节操,却是他珍贵的朋友,他不想拒绝,也就潜移默化的接受于敬甜腻的“安慰”。 男人假惺惺的捂脸哀号,言书廖很认真的回应他,「对不起,但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惹他生气,而且换作是我,我也不希望他……」 「什么叫这种事情?调戏你可是我人生一大乐趣耶!」男人猛地抬头,蹙着眉用正经的表情诉说不正经的话。 言书廖登时一愣,看穿他根本没多在意。 「我要回去了。」转身迈步。 「别生气啦。」于敬缠功了得,几秒钟前言书廖说的话都成为耳边风,他依然故我的紧紧扒住对方不放。 「我没有生气,本来就只打算待一会儿,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之前太过依赖他,甚至打出危险的擦边球,言书廖觉得自己是该露个面让于敬放心。 哪知道男人兴头所至,竟然朝另一侧不带伤的脖子上迅速的一咬! 「啊!」言书廖不可置信的回望。 反射动作的压着可能已经红起来的颈子,他都傻了眼。 「放心,我咬得很轻,等一下就消了,谁叫你见色忘友,不能生气喔。」罪魁祸首在安慰他之馀,还趁机数落他一句。 言书廖很无奈,和于敬较真,他当你在开玩笑;对他生气,他还跟你闹着玩。 偶尔偶尔,会正经个一次,言书廖想想,是他被庄夏狠狠刺伤的时候。 这么一想,想到男人曾经陪他一起痛,和他一起悲伤,再看这张好看的迷人笑容,他叹了一口气,终是发不了火。 「生气了?」男人弯着上身,轻声问。 「明天如果痕迹还在,你……」言书廖发现,好像也不能对他怎样,又不是小学生,难不成还要切八断吗? 瞧他一副没辙的表情,于敬眯起眼,笑意更深,得寸进尺的在他眼角又留下一吻,「工作加油啊,上班族。」 言书廖低叹,肩膀无力的垂下,看来和男人提出保持适当的距离,根本是天方夜谭。 回程在巷口搭上计程车,他有些担忧的揉着侧颈,离开酒吧时忘记先去厕所照个镜子,好在今晚已经打算睡在公司,他也只能指望真的如于敬所说那般,等一下就消退了。 经过热闹的东区,繁华的夜生活甩在脑后,车外的人潮也变得稀稀落落,就快回到公司,这时外套口袋内的电话响起,看一眼手机萤幕,心脏心虚的猛跳一下。 刚接通来电,另一端的男人马上开口问:「你在哪?」 言书廖一愣,想也没想的就答:「我在公司。」 电话里静悄悄地沉默,男人又问:「你现在在哪?」 隐约察觉到什么,他的心跳得更快了,「我在……计程车上。」 「你回家了?」 「没有……我现在要回公司。」言书廖自己都知道他说话颠三倒四,先是传简讯表明要加班,电话里一会儿回答人在公司,一会儿又说在车上,讲白点,听在耳里的人都会觉得他是在撒谎。 「我……」他都还没解释,对方已经干脆的切线。 一个不安的想法闪过眼前,言书廖请计程车开快些,等熟悉的建筑物出现在视线范围,一楼门口旁停靠的进口轿车,吓得他心脏漏跳一拍。 090. 车上的人从后照镜瞧见他下车,也跟着一脚踏出驾驶座的车门,高瘦的男士带着优雅的笑容,手指大门的说:「庄先生等你一阵子了。」 复合式的办公大楼里,十五楼层的空间共有五间公司和一间休闲会馆,又因为各家公司接待不同类型的客户,出入复杂,老迈的管理员不时打困,根本没在注意进出的人员。 庄夏到来时,靠着一楼摆放的各楼层简介,没有任何阻碍的抵达目的地,只不过他虽然能走到公司门口,还是被需要识别证开启的电子锁挡在门外。 言书廖快速的朝关诗璟点头,飞奔的冲进电梯门内,望着每一层的数字变化都是煎熬。 他说谎了,他骗了庄夏,其实他真的没有做亏心事,但男人前一天才嘱咐的事情,他隔天就没有遵守。 两扇门敞开,言书廖恰好忆起脖子上的印记,想伸手去遮,正如于敬所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他又把手放下。 西装革履的男人,靠在“恒星创意整合有限公司”的招牌下,射过来的视线像刀光剑影,杀的言书廖声带重伤,说不出话。 「这么晚了,还需要出去跑业务?」 看那人百口莫辩的踌躇,庄夏再补一句,「你到底是在公司,还是在计程车上,连这都搞不清楚?」 被责怪的人低下头,刚才不过是一时口误,也被对方讲得像是别有居心,言书廖没不开心,他认为是自己有错在先,「我去找于敬了,只是去见他一面,马上就回公司,所以我搭计程车的时候……」 「呵。」 他还在说话,却让男人的笑声给打断。 冰冰冷冷的眯起眼眸,庄夏的笑容比三尺冰寒还冻,「这么巧,我也只是来见你一面。」 言书廖马上又发现自己说错话。 脸上虚伪的笑容转瞬消逝,庄夏走到一旁,单手翻开角落的垃圾桶盖,一直拿在手中的塑胶袋,直直的对准桶内。 「不要丢!」都还没搞清楚里头装的是什么,直觉认为是庄夏特地带给他的,步伐一跨就冲过去抢。 对方明明听见他的叫喊,还是松开手指,言书廖正好抓住袋子的一角,勉强的滑垒成功。 庄夏用眼角瞟他一眼,近距离下一道轻浅的痕迹入了眼,凛冽的眉登时一拧。 毫不留情的伸手用力扯,衣领的第一颗扣子应声爆开,露出侧边的肌肤,直到锁骨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颗无辜的钮扣在地上翻滚,言书廖吓着了,下一秒他便意识到对方看见什么。 于敬没有恶意,这真的不算什么,他也不是没向对方说清楚。 只是开玩笑。言书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如果庄夏身上有女人留下的记号,他或许不会生气,但他会难过。 那真的是很浅的咬痕,庄夏一看就明白是某位该死的混帐明目张胆的挑拨。 尽管如此,他还是气得想给眼前的男人一巴掌。 这时候另一侧已经止血的伤口,反倒成为一帖暂缓的镇定剂,所以纵使他眉头深锁、两侧太阳穴鼓动、抓紧的五指泛白,庄夏终是没有破口大骂,没有对言书廖动手。 用力的甩开皱巴巴的衣领,男人头也不回的走向电梯。 「庄夏……」他胆怯的伸手,手指抖颤的不敢随意碰触对方。 被呼唤的人没有停下脚步,按下按钮,正在待命的电梯左右敞开,言书廖望着男人挺拔的背影,他像被抛弃的孩子,不安的问:「你要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公司,庄夏也是工作到一半,忽然心血来潮的想为对方送上宵夜。 活到这个岁数,交往过这么多对象,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庄夏都觉得诡异,他连午餐都不会自己买,竟然想到为言书廖服务。 心里觉得不自在,在小吃店买面时却没什么抗拒,甚至有种幸福的感觉,没想到他满心期待的来,才发现本来应该是属于他的人,跑到别的男人身边不说,还大意的又让人留下痕迹。 这要他怎么不恼?庄夏走进电梯门内,和对方两两相望,即使言书廖的模样再可怜,还是压不住胸口排山倒海的怒意。 「去找女人。」完美的唇形微张,残忍的解答对方的疑问。 电梯门关上,看着庄夏离开,空洞的眼眸还盯着前方,言书廖愣愣地提着一袋食物,回到办公室。 出门前一起加班的同事不见人影,桌上使用到一半的杯子没有收妥,想必是去附近的馆子吃消夜。 他坐在位子上,打开塑胶袋,里头还有好几个透明的袋子装着各式小菜,其中一包是拌杂酱的乾面,言书廖拆开筷子,安静的夹起面条。 他又未尝不是第一次收到恋人的体贴,就连两情相悦的交往恐怕都是初体验。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庄夏特地为他买来宵夜的这件事情,大概足够让他回味半年以上,可是此刻他满脑子只有男人离去时那句冷漠的话语。自己先让对方失望,庄夏当然能用同样的方法回敬他。 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那样的条件,那样的男人有复数以上的对象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他做别人的床伴时,对方也不是只有他一位炮友。 言书廖心里难受,却不会说出口,一方面安慰自己庄夏只是不负责任的丢下气话,同时又忍不住悲观的开始各种想像。 不是不懂正确的观念,只是歪歪曲曲、泥泞不堪的爱情路走多了,别说连续剧里光鲜亮丽的恋爱,就连生活周遭微不足道的小情小爱,对他而言都是遥远而不切实际的童话。 那是别人上辈子烧香拜佛求来的东西,他不晓得前世造过什么孽,总没他的份。 091. 翻出塑胶袋里所有的食物,一间店的小菜种类大致上也就这些,看是全齐了吧。 这么一点小钱,料想对庄夏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心意比金重,对言书廖来说对方的举动着实窝心。 想来原本应该是两个人开开心心的一起吃消夜,现在却变成什么样子了。 言书廖垂下目光,大口大口的吞咽,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工作,偏偏在这时候他想起一件很重要,却被他遗忘,也不曾听男人提起的问题。 庄夏和严家予分手了吗? 对于想像力早已天马行空般暴冲奔驰的言书廖而言,这不是太奇怪的疑问。 不知道是谁率先扬起爱情是一对一的真爱旗帜,实际上这年头劈腿的人多的是,甚至还有一种人是不相爱,但可以做爱。 恋爱的规则并不受限于婚姻的法律制度,没人规定得先和原配分手,才能物色下一位,更何况他还是位男人,没办法生孩子的男人。 室内明明很温暖,手脚却冷的要命,他放下筷子,食欲全消。 这时候外头传来又急又重的步伐,视线被办公桌的隔板遮住,言书廖拉长脖子,看见意想不到的来客。 男人冷着一张脸,穿过开启的玻璃门,是言书廖进门后没有随手关上,才让庄夏不作停留的朝他笔直而来,怒气冲冲的表情没吓跑人,因为座位上的人还在状况外。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说要去找女人,你竟然继续工作!连通电话都不会打吗!?」 有没有人烙狠话走掉后,却自己走回来,庄夏气得咬牙切齿,还是得厚着脸皮的回头澄清。 没有办法,他怕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就这么当真了。 言书廖仰着头,和庄夏对望,短暂的沉默后,即使理清对方的想法,他还是没有话说。 “别看其他人,别找别的人”,现在的他还学不会将这些话语说出口。 就像家暴事件中的受害女性,即使往后再婚嫁到好人家,哪天先生一个发怒不小心摔破杯子,她仍会反射性的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习惯,是一种烙印在肌肤上的印记,即便硬是用雷射消去,留下的疤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才会逐渐淡去。 看见他试图逃避的目光,庄夏的眉头皱得更深,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发狠的将人从椅子上腾空拉起,言书廖还没来得及害怕,双唇便被强势的堵住。 近乎窒息的吻,舌头滑进口腔,粗暴的交缠搅动,言书廖的上衣被拉扯至变形,缺氧般双手挣扎着抓紧男人的臂弯,庄夏就是那片汪洋大海中唯一能够依靠的浮木。 好长一段时间的深吻,他被吻到半蹲的双腿发软,脸颊染成一片红霞,庄夏终于放过他,又使力的将人推回椅子上。 滚轮的办公椅因男人粗鲁的动作向后滑动,屁股终于坐在位子上,发抖的双腿也踏实的踩着地面,言书廖偷偷拭去嘴角的唾液,胆怯的瞄一眼站直身板的庄夏。 男人幽暗的双眸不快的盯着他。 「你……」你以前到底都跟什么样的男人交往? 庄夏欲言又止。 离开时留下的不过是气话,他一直在楼下,等着恋人上前追问,却连一通电话都没等到。 言书廖不会对他发脾气,更不懂得耍任性,但是如此逆来顺受的恋人,却让他感受不到情侣间交往的温度。 不安又敏感的言书廖像一只寄居蟹,外来的一点刺激都沉受不住,只懂得自我保护的向坚硬的壳里闪躲,不知道自己拥有对抗的权利。 这样的人,就是对他说一千万次“我爱你”,恐怕誓言都无法穿透迷宫般的旋螺盔甲。 庄夏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沉默。 拉来右侧的空椅子,大剌剌的坐在言书廖身旁,他望着他,他忐忑不安,他又未尝不是患得患失。 在迎接外来的挑战以前,悬殊的观念似乎已经问题重重,一般来说,庄夏根本不会去接触这么麻烦的类型,更别提视为恋爱对象。 他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明知前方是布满荆棘的道路,却怎么也没有抽身离去的打算。 庄夏垂着眼,瞥见凌乱的桌面,遂关心的问:「你晚上睡哪?公司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吗?」 听对方又恢复平常的口吻,言书廖心里如释重负,「我们老板在茶水间旁边设了一间休息厅,里面有沙发床。」 说完,他瞧一眼对方的脸色,想重新解释今晚的失误,「庄夏……于敬很担心我,所以我才会跑去见他,然后……你可能不相信,但是这个咬痕……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男人眉宇一扬,瞅着他说:「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想是他故意捉弄你,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庄夏才不管对方是无意还是有意,以他的观点,别的男人都不能随便碰触言书廖,遑论是这种过火的肢体接触。 「你打算继续让他这样对你吗?」 言书廖被对方的话堵得慌,于敬和他性格迥异,但言书廖却能体谅,那是他们长久以来磨合出的相处默契,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能说明清楚,更何况庄夏也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就算心里明白,也不代表就一定会接受。 「我会再好好跟他说,但是……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以后我们还是会见面……」 因为是生命中占据极大份量的友人,不可能因为和恋人交往,就决绝的推开对方,庄夏固然是他深爱的人,但于敬朋友的地位也不是轻易就能动摇。 092. 男人顶着一张阴沉的表情,略带愠怒的冷峻,他沉默着,将那些涌上喉间,乌漆抹黑的咒骂硬生生咽下肚。 暗晦的思绪中忽然浮现一个疯狂的画面,一对离婚的夫妻逼迫小孩在父母间做出选择,而嚎啕大哭的孩童变成言书廖,面前插腰排排站的两人竟然是…… 庄夏都快吐了,他可不想和于敬有任何瓜葛,偏偏言书廖又特别珍视那个人,搞得他自己跟个怨妇一样,不可能逼对方一刀两断,又做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天的这种事情尔后若再发生,老实说他没有自信能再忍过一次。 「言书廖,你不用先道歉吗?」打破承诺终是事实,就这点庄夏可不打算放他轻松过关。 「对不起。」几乎是庄夏一说完,他马上老实的接着道歉,速度其快听起来反而少了些诚意。 「就这样?」男人不以为意的挑眉。 「唔……真的很对不起……」言书廖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的以为,莫非需要他下跪以明志。 那张薄唇再次吐出冷淡的话语,「就这样?」似乎加重语气。 言书廖都慌了,料想庄夏不会对他如此苛薄,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是膝下有黄金那般的珍贵,但真要做到这种地步,未免太不留情面。 他不安的踌躇着,想到比起失去庄夏的心,这种事算的了什么,跪就跪吧。 言书廖准备动作,面前的男人却伸出手,勾起他的下巴,他顺着十五度微仰的角度看过去。 「你也太没有诚意……」 庄夏那双狭长的眸子,毫无避讳的视线里透露赤裸裸的欲望,说是调情,却又稍显无情了点,但是一旦被这样的眼神所捕获,身体最先遵循原始的动物本能,轻而易举的被挑动情欲。 言书廖中蛊般的靠上前,轻轻的双眼闭合,对男人释出他的“诚意”。 最初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吻,很快的他便发现这并不能满足庄夏。 高傲的男人不做回应,刻意的交给对方主导,他只是轻启双唇,让言书廖能将舌头伸进来,甚至他推吐舌尖,沉默的命令对方主动吸吮。 过程中言书廖数次停顿,显然内心也在挣扎抵抗,却依然无言的将行为持续下去。 双手垂放在椅子的把手上,庄夏只需要舒服的眯着眼,享受对方的服侍,这种类似国王发号施令的惩罚游戏,竟然能激起他一丝异样的欲望,实在不是一件太光彩的事。 尤其是在对方的公司做出这种事情,不难想像言书廖此刻心中的天人交战。 庄夏的唇舌沾上对方的唾水,从颈脖延伸至耳后的线条,也让言书廖细心的吸吮舔吻,甚至衬衫的扣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开到第三颗,那双游移的手挑逗似的在他双前轻轻拨撩。 若闭上双眼,或许会以为是风俗场所出身的女人,正卖力的以他的身体为舞台,表演一场春宫秀。 但他更乐于观察言书廖的一举一动,三分保守的矜持,七分放纵的浪荡,当这两种反差同时出现在一名身穿西装的男人身上,他应该要觉得恶心,却情不自禁的心神激荡。 庄夏尚能保持一丝冷静的沉默欣赏,反观言书廖似乎即将到达临界点。 不需要用手确认,言书廖双眼迷蒙,双颊泛红,不安的频繁挪移双腿,那张唇吐出湿热的气息,所有的反应都已经说明,昂扬的欲望呼之欲出。 庄夏想,也差不多该放过他,说时迟那时快,言书廖正好停止动作。 谁都以为惩罚游戏就此结束,事实上才正要开始。 言书廖清完嗓子,咽下口水,抬起低垂的视线,看着庄夏说:「接下来的……可以去厕所做吗?」 男人一阵头昏眼花,反射动作的蹙眉,庄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不是清纯少年,和女人的经验不多,但也不算少,可是他温文儒雅的恋人,似乎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言书廖光是看见眉心里那道川字皱纹,就开始疑惑自己又说错什么。 「去厕所做什么?」庄夏低声问。 听见男人冷酷的语气,言书廖顿时一怔。 「说啊……」 他不敢抬头看了,庄夏的声音很轻,他却感受到莫名的压力。 「不会说话了?」 言书廖确定自己又惹火对方。 「我……我用嘴帮你做……」他艰难的开口,同时隐隐觉得委屈。 言书廖不明白,事情明明就是庄夏先提起,他忠实的完成指令,怎么换来男人怪罪的口吻? 沉默的气氛里,高挂墙面的时钟滴答走动,偶尔马路上汽机车呼啸而过,引擎声从窗户边传来,夜深人静的办公室,连手脚挪动发出的衣料摩擦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言书廖等了好久,等到他开始分神,担心同事快要回来,担心楼下的关诗璟是不还在等待。 男人终于滑动办公椅,向他推近一步的距离,轻声细语的在他耳边说:「就在这里做吧。」 庄夏忽然想知道,这个男人能做到什么地步,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093. 言书廖收紧十指,在西装裤上扯出皱摺,他下意识的避开视线,国王已经下达命令,却好像超出他能承受的范围。 手臂因使力微乎其微的发颤,他犹豫不安、踌躇不前,最后手指终于放松舒展,言书廖伸出手,放上男人的大腿。 庄夏倒抽一口气,百味杂陈。 言书廖一颗心七上八下,因为太过紧张,光是扯开皮带、解开裤头,就花费不少时间,更别说他得提起多大的勇气,才能拉下正中央的拉链。 在公司做这种事,言书廖的下半身却起了反应,心头一阵惆怅,他忽然觉得自己品行差劲,而眼前包裹在衣料里的性器并没有太明显的鼓胀,这点也令他感到失落。 庄夏盯着面前的弱者,手指笨拙,双唇微抿,身躯颤抖,眼眸里似乎蒙上一层薄纱般的水雾,言书廖看起来委屈、卑微极了。 他必须承认,对这个文弱的男人施虐,确实能够获得卑劣的快感,但庄夏终究不是钟宇超,不是任何一位将言书廖的感情拿来糟蹋的男人。 在扭曲的欲望过后,他会心疼。 够了吧。庄夏低声轻叹。 一把握住对方犹豫徘徊的手,男人遵循信仰般的亲吻五指,动作温柔而繁复,神圣而虔诚。 言书廖傻了。 「在工作的场合要你做这种事情,也没有关系吗?」庄夏的问题,对方低首蹙眉的表情已经做出回答。 「你可以拒绝我。」男人凝视着他,温柔的口吻,严肃的态度。 「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做,你不用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就是不做晚饭,不等他回家,不学习忍耐,什么都不做,也没有关系。 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庄夏却必须像幼稚园的老师,一字一句的教他一遍。 言书廖仍然不知所措,他虽然觉得难堪,但因为对方是庄夏,他其实也是心甘情愿。 望着男人起身打理好凌乱的衣着,言书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扯对方的衣角,他开口问:「你不气了?」 庄夏回头,无奈的浅浅微笑,怜惜的看着他说:「我该走了,工作如果告一段落,就先休息吧。」 男人像抚摸动物一般,大手温柔的滑过他的侧脸,「别累坏了。」 用糖衣包裹的关怀,如此简单的举动,都让他深刻的感受到庄夏对他的宠爱。 言书廖眼巴巴的望着男人转身离去,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他喃喃自语,「你也是……早点休息。」可惜他慢了一步,没能让庄夏听见。 男人离开不久,外头闹哄哄的,酒足饭饱的同事陆续进门,言书廖从座位上起身,其中一位男士先看见他,拉开嗓门的说:「小廖!你刚刚去哪?我们本来还想找你一起吃消夜!」 「我出去了,有点事……」言书廖瞥见后方兴奋的女同事,七嘴八舌的热烈讨论着。 「怎么了吗?」他好奇的问。 「哦,刚才在楼下遇到一位帅哥,熊猫说什么她有在电视上见过,一定是电影明星。」男人手指一名身材丰腴的女同事,轻笑一声,似乎对八卦不以为意。 二十代横跨三十代的女性们,黄雀般你一言我一语,神采飞扬的好不开心。 言书廖猜到她们口中话题人物的真实身份,他只是勾勾唇角,又回头继续工作。 其实庄夏根本没必要因为他而防着于敬,言书廖黯然失笑,明明他才是那个需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吃醋忌妒的人。 094. 电视里一身橘红套装的女主播,对着镜头向观众行礼,二十四小时重覆播放的新闻台,又结束一个时段的报导,坐在沙发上收看的观众,百般无聊的切断电源。 深夜十二点钟,他的恋人还没有回家。 上回庄夏对他发脾气,已经过了好一段时日,言书廖没再去酒吧,自知办不到态度坚定的拒绝于敬,他采取很消极的做法。 工作忙碌的时候,言书廖也曾经一整个月都抽不出时间,而于敬本来就不是会主动连络的人,他也就这么拖过一天算一天了。 最近,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那天于敬在酒吧里对他说的话。 “他都还没让你碰,你就已经开始为他守身了?” 一开始当作是男人对他的调侃,仔细想想,他才明白话里别有寓意。 于敬似乎在暗示他,庄夏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即使拥抱、接吻,即使对方回应他的感情,他也不觉得庄夏已经可以抱男人了。 言书廖弯着腿,双手抱膝,过大的沙发、过于宽敞的客厅,一个人的夜晚,他又开始胡思乱想。 两个礼拜前听庄夏说来了一组日本客人,对方是合作公司的高层人士,庄夏必须亲自接待,男人还说暂时不用替他做晚饭。 言书廖表示明白,然而除了自己也要加班的日子以外,怕对方回家饿肚子,他一如往常的准备双人份晚餐。 原以为只是推迟返家时间,没想到其中几天,是太阳已经徐徐升起,庄夏前脚才刚踏进门。 第一次他在沙发上等到睡着,男人回来时天已经朦胧亮,那天言书廖从对方的发梢中嗅到烟酒的臭味,以及陌生的香水味。 此后,他将凌晨一点设为最后期限,不是他等不下去,是言书廖不想遇上白天回家的庄夏,因为他不想知道,那陌生的女用香水或许不只是暂时的意外。 和庄夏交往以来,算算今天正好是第三十个日子,言书廖没有向对方提起,他觉得像女人一样的在乎纪念日,或许会惹得对方厌烦,更何况这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事情。 心里这么想,实际上他还是做出比以往丰盛的佳肴,甚至他下定决心,今晚不管要等到几点,在庄夏进门以前,他都不会先睡。 言书廖自己做过接待,他知道会去哪些地方,上哪些类型的店,但是对于同性恋的他而言,那就只是工作上的应酬,诸不知对拥有优越条件的男人来说,是不是同样的一回事。 躺在沙发上,他阖上双眼,祈祷只有今晚也好,别让任何人在庄夏身上留下一丝足迹。 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装潢得气派奢华的店内,摆设皆以金黄色系为主,抛光石英砖的地板擦拭的一尘不染,连楼梯的把手都金光闪闪的发亮,美丽的年轻女子领着客人步入包厢,男男女女欢声笑语,身着清凉礼服的女人娇媚的讨好。 那些溢出酒杯的深红液体,刚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马上有专人轻手轻脚的跪地擦拭,满桌比市价高出好几倍的生鱼片乏人问津,衣装笔挺的三五男性,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搂着女人的腰,再看那些淡妆浅抹,气质天然的美女,大多是名牌大学出身,谈吐得宜且容貌极佳。 穷奢极侈的世界里,庄夏点燃今晚第九根烟,冷眼看世人。 男人相当厌恶夜晚的应酬,所有和法沃克集团合作的企业高层都明白,庄大总裁的饭局时间,永远只有太阳下山以前。 由此可知,这一场酒池肉林的聚会,必不是他心甘情愿。 同时身为沃尔集团的副总裁,庄世韩需要后继者,却不愿将权力下放于他,于是每当要应付国外投资者时,他这位在公司里挂名的大人物,便理所当然的被推上前线。 庄夏早已习惯这种场面,若是有所抵抗,便会换来一次无情无义的父子会面,那对他而言,比醉客的呕吐物更令人作恶。 然而这一趟接待,比起以往的经验都还要更冗长的日程,再加上身旁这位不应该在场的女人,男人了然于胸,这是庄世韩无言的下马威。 「你以前不是不抽烟?」女人轻声细语的说,周遭吵闹的喧嚣声盖过她的音量。 庄夏隐约注意到身侧的人对他说话,却不做反应,也没兴趣知道。 过了几秒,女人似乎忍无可忍,白嫩的玉手一伸,竟然抽走男人口中的烟。 「你抽太多了,对身体不好。」严家予倾身熄掉烟蒂,又回复端庄的坐姿。 对侧喝醉酒的日本人看见,用日语调侃她一句,「喔——老婆大人生气啦!」 严家予只是笑笑,没有解释也没翻译这句话。 虽说用人用身边的人,或许是家族企业的通病,但竟然让严家尊贵的千金小姐涉足这种场所,甚至当起随行翻译,那意图再明显不过。 庄夏早知道严家予曾私下与他的父亲会面,没想到他已经摆明分手的立场,对方竟然会以这种形式与他藕断丝连。 一口豪饮四十度的威士忌,庄夏起身,严家予也许是担心他要离开,竟然想跟上去,男人回头瞟她一眼,冷冷的说:「我去厕所。」 她愣在原地,双颊浮现羞赧的嫣红色,没听见的旁人以为庄夏说了什么,才让美人如此害躁,几位酒店小姐更藉机试图和她搭上话。 如果不是随行的一位日籍华裔的男士先告诉她们,眼前这位极品的高富帅可是名门有主,甚至女朋友还带在身边,她们早就饿虎扑羊的冲上去把男人扒个精光,就是免费倒贴也甘愿。 「严小姐,那是你男朋友?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和他很配呢,完全就是一对俊男美女。」 「真羡慕,也只有像严小姐这样的家世和外貌,才可以和那种男人交往吧!」 「严小姐是在国外念书吗?你日文说得真好!」 那些女人又是阿谀又是奉承,忙着把严家予捧上天,不管怎么说,能够结识上流阶级的女性,对于酒店小姐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机会。 严家予面带微笑,不做任何否认的提起“过去”的回忆。 095. 有别于吵闹的包厢,空无一人的化妆室格外安静,男人打开水龙头,任水流冲刷过他干净的手心。 这时另一名男性进门,随性的斜靠墙面,显然没有如厕的打算。 「严家予已经让她的司机先下班了。」后到的男人开口说。 庄夏低着头,盯着水柱打在贝壳纹的洗手台上,面无表情的回覆:「你载她回去,我搭计程车。」 得到指示,关诗璟便先行一步。 不知道浪费多少水源,庄夏终于锁上开关,又停住下属的脚步,「他们什么时候走?」 「后天,要送机吗?」 男人挑眉,冷酷的回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会问废话了?」 连续两周陪着这票无聊男人四处花天酒地,庄夏早就到达临界点,尤其今天他本来定好餐厅,打算和这些日子总是等待他下班的男人共进晚餐,结果一通电话就打乱他所有安排。 「让经理来结帐,看要带谁出场,叫他们马上决定。」用毛巾擦拭完手心,他暴躁的往桶子里扔。 那些衣装革履的男士在白昼下绅士而礼貌,夜晚来临几杯黄汤下肚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看着左手无名指上套着婚戒的男人们,左拥右抱的和年轻女人坐上计程车,庄夏不屑的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庄夏……」 身后轻柔的一声叫唤,他停下脚步,回首,一名貌美绝伦的女子深情款款的注视他。 「你不一起坐车吗?」 「不用了,我想马上回去。」男人伸手招来一辆计程车,他甚至没再看她。 「可以让关诗璟先送你回家,再绕到我家。」一台黄色的汽车停在面前,严家予赶紧说。 庄夏没有回应,保持沉默的打开车门,这时另一辆进口轿车驶近,驾驶座的男人下了车,庄夏看他一眼,点头道:「辛苦了。」 再回头对着女人说:「你也辛苦了。」 如果是一句温柔的“晚安”,她今晚或许还能暗自窃喜,但男人却清楚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眼巴巴的看对方一脚踏进车内,失去女友身分的她清楚自己的位置,她没有太大的反应,却也还未放弃,是因为男人的父亲给了她希望,严家予知道庄夏不会想对上那个人。 凌晨三点钟,沙发上的男人半眯着眼,再过几小时,就又得开始忙碌的一天,言书廖还在等待,即使他不知道会等到何时。 视线扫到置于桌角的烟灰缸,想起庄夏在阳台上抽烟的背影。 男人习惯在睡前抽烟,却没有拿烟灰缸的习惯,所以言书廖总在对方踏出阳台的几分钟后,贴心的随后递上遗漏的物品。 庄夏会为他熄掉烟蒂,从身后搂着他,望着地面闪烁的灯光,看着天上晦暗的星光,男人轻柔的蹭着他的颈子,偶尔庄夏会扳过他的脸,他们在阳台上接吻。 对言书廖而言,这已经是一种相当奢侈的幸福。 尽管任何需要脱衣服才能办到的事情,他们都还没有尝试过。 回想生活点滴,他轻轻勾起唇角,这时门锁发出声响,意识到谁回来了,他赶忙起身。 走到玄关处,大门正好敞开。 「你回来了!」言书廖很开心。 「你还没睡?」庄夏却拧起眉。 男人不太客气的口吻令他稍稍退怯,「嗯……你吃饭了吗?我做了一些菜,要不要帮你热?」 「我吃过了,东西我来收拾,你赶快睡吧。」庄夏推着他,不由分说的赶人进房。 言书廖什么话都来不及讲,男人已经走进浴室,他只能轻轻地掩上房门,把身子摔在床铺上,睁着眼,几分落寞,几分失措。 方才短暂的接触中,他又闻到男人身上那抹陌生的香水味。 096. 沐浴完的庄夏下身只围上一条深灰色的浴巾,以前是顾忌朋友在家,他才乖乖穿上睡衣,交往后也没通知一声,就自顾自的恢复裸睡习惯。 庄夏总是睡前洗澡,有几次让言书廖撞见他刚出浴的情形,毕竟不是全裸的走出来,他没有遮遮掩掩,倒害得对方不晓得该把眼睛摆哪里,对于如此不知所措的恋人,庄夏又起了一点作弄的心思,以往沐浴完便早早进房的他,总故意在对方面前闲晃几圈。 生活中一些琐碎的小事,只是因为多了一个人陪伴,平凡的黑白世界似乎也变得色彩缤纷。 经过言书廖的房门,想到对方本来就不多的睡眠时间又因为他而缩短,心里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明明早就说得很清楚,别等他回家。 打开瓦斯,他只把汤加热也吃得津津有味,其实庄夏根本还没用餐,酒店里奢靡的气氛让他失去食欲,昂贵的料理也比不上言书廖的清粥小菜更令他食指大动。 二月底,深夜的气温偏低,他伸手去拿空调的遥控器,想打开暖气,无意间瞥见桌上的烟灰缸。 想起自己在阳台抽烟时,一开始发现他的恋人会静悄悄的隔着落地窗凝望他,于是庄夏刻意落下烟灰缸,给言书廖一个走上前的理由,庄夏也没告诉对方,其实他想和他一起欣赏夜景。 将男人圈在臂弯中拥抱,他喜欢靠着言书廖的颈子宠溺的点吻,有时候男人耐不住痒,会发出细小微弱的笑声,每当庄夏从侧面看见对方扬起嘴角的笑容,就忍不住低头索吻。 对他来说,汲汲营营、忙忙碌碌了十个年头所得到的东西,都比不上那刻盈满胸口的幸福。 把食物装进保鲜盒,干净的清理完餐桌,庄夏提着一个富有质感的小纸袋,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 床上的男人呼吸平稳,侧着身似乎已经进入梦乡,庄夏将物品悄悄地搁在床头,弯腰低首,在言书廖闭合的眼睑上落吻,又退出门外。 来人离开不久,闭眼装睡的男人撑起上身,他打开床头的纸袋,取出做工精美的方盒,言书廖还没开启盒盖,就已经猜到一二。 那不是太华丽的男表,深褐色的鳄鱼皮表带,反射蓝宝石的水晶镜面,亮银色的不锈钢表壳,整体来说属于低调简单的设计。 然而位于表面正上方的双翼沙漏标志,已经足够说明它昂贵的价位,这种奢侈品他就是存到钱也从来没想过要去买,一支名表代表一位成功男士的身价,但他却不符合名牌的档次。 言书廖没有试戴,他打开床头灯,想将手表完完整整的收回盒中,这时候才发现腕表背面刻着一串烫金的英文字,原以为是品牌名称,看清楚后,一股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眼里朦胧,心乱如麻。 “The Thirtieth Day″ 手写的英文字体,料想是男人亲笔写下,再委托专人制作,不说要花多少钱,光是让享誉国际的名表公司愿意量身订制,那过程所费的心思才是真正无价。 手指抚过凹陷的金字,他是幸福的,明明应该是幸福的,为什么胸口还是那般疼痛。 其实他只要庄夏在这天陪他共进晚餐,只要男人别沾染上他人的香气,言书廖的心愿不过如此。 在这段爱情里他仍然走在没有防护的钢丝索上,亦步亦趋的向男人靠近,怕对方厌烦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敢问,他知道那不是庄夏的错,是他太习惯忍受。 如果哪天摔得粉身碎骨,也是他太过笨拙,但愿自己坠楼身亡的模样别太难看,好让他最后还能在对方心中保持形象,也就因为这么一点悲哀的心思,言书廖始终不会过问男人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那一桌丰盛的佳肴,言书廖花费三个夜晚的时间,用自己的胃消耗完毕。 冰过又加热的食物味道不佳,他很庆幸没让庄夏尝到超过保鲜期的料理。 收到礼物已经过了一周,言书廖没戴在身上,庄夏自然早已发现,好像东西送完就不干他的事,男人没开口询问。 庄夏的应酬仿佛无止无尽,返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正确的来说是直到天亮才回家,就连早晨珍贵的共餐时间,睡醒的言书廖经常看见的景像是空无一人的餐桌,桌上摆放着做好的早餐,以及一杯调好比例,只需要注入热水的咖啡。 他都有了错觉,自己和家政妇住在一块。 周五的例行会议,起码能在正常时间见上庄夏一面,言书廖是期待的。 然而意识到这个想法的同时,他怔忪的察觉,这和重逢时的心态有什么两样?因为短暂的会面而感到雀跃,这岂是正常情侣的交往模式。 眼前的男人一身浅灰色西装,独特的领袖气质于人群中显得出类拔萃,言书廖站在二十步远的距离外,在公司他们没有过多的接触,更不会刻意交谈。 他自行理解为庄夏想在人前和他保持距离,毕竟就算除去身份因素,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出柜的勇气,更何况是异性恋的庄夏。 言书廖静悄悄地退离当场,在等待老吴的时间里去了趟化妆室,他洗把脸让自己清醒,离开时正巧左方的女厕门口也步出一名女子。 不过是看一眼,不只是他,连那名女人都明显的僵住。 双方停下脚步,一时对视,两相沉默。 097. 「好久不见。」美丽的脸孔率先漾起一抹微笑。 他礼貌回应,「你好……」 「呵呵……」女人嫣然一笑,「怎么这么生疏?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 言书廖一时无语,他猜不透对方的想法,只知道他们的再会面,不该是像现在这样的轻松攀谈。 没得到任何反应,空气中只有冗长的尴尬,严家予识趣的说:「那……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他勉强勾起唇角,依旧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女人向左迈出步伐,言书廖低声吁气,悬起的心还来不及放下,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严家予怎么会出现在这? 此时本该远去的脚步声却由远而近,女人踏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走上回头路。 「对了!」严家予拉开声音说。 言书廖其实不想知道她是想起什么,竟然需要回头与他分享,但是基于礼貌,他无法转身离去。 「情人节那天,我很抱歉。」女人偏着头,一贯甜美的笑靥。 「把庄夏借走了,你不会介意吧?」 刚才他是走不开,现在却是走不了,言书廖张着嘴,发楞的表情让人以为他似是懵懂,于是女人耐心的再解说一句。 「我的司机十二点就下班了,所以情人节那天,庄夏得载我回家。」严家予笑笑,以不太在乎的口吻说:「不好意思喔小廖!」 达到目的后,女人一个优雅的转身,修长白皙的美腿跨着模特儿一般的走姿,合身的套装令她完美的身材曲线显露无遗,迷人的背影因拉开的距离而逐渐缩小、模糊。 直到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言书廖迟钝的回过神,他很意外严家予仍然以亲腻的小名称呼他,却不意外女人口中陈述的事实。 他记得那天,因为是情人节,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 言书廖没有奢望两人会有不同以往的浪漫节目,只是下班经过路边兜售花朵的小摊贩,他突然停下脚步,就让年轻的女孩替他选了一束玫瑰。 家里没有花瓶,他剪开宝特瓶应急,觉得和客厅的风格不搭,最后是厚着脸皮摆在餐桌上。 言书廖记得那天,因为庄夏很晚很晚才回家,男人的脸上充满疲惫,简单的几句对话里飘散浓沉的酒味,所以他什么也没说,他舍不得为了一点无聊小事烦他。 绽放过头的玫瑰,隔天就失去生气的垂着头,桌面掉落几片深红花瓣。 庄夏那天起得很晚,料想也是难得喝多了,言书廖出门前男人卧室的房门还安静的掩着,他看一眼餐桌上的玫瑰,突来的莫名感伤,驱使他动手将情人节的一点心意抹杀得一干二净。 他记得那天,原来原来,那晚他们在一起。 后来老吴在安静的廊下找到他,在这之前言书廖没移动半步,他望着玻璃和银色框架交织成的透明墙面,外头的阳光看来和煦温暖,耳边听见吴瑞闵在叫他,他也就跟过去了。 皮鞋后跟落地,接触光亮的地面,每一步都交击出扎实的声响,这时候女人那双华美的高跟鞋在脑海里一闪而逝,他遽然煞住脚步。 「老吴,你先走吧,我晚点自己搭车回去。」 「怎么了?」 「我忘了东西……你先回去吧!」 吴瑞闵似乎还在身后问他话,言书廖没听清楚,他已经往反方向奔跑。 他忘了一件事,忘记对男人说一句话。 双脚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加速的步伐发出更大的声响,在空旷的长廊回荡着,一心只想马上见到庄夏,穿着皮鞋大步奔跑,脚趾摩擦的有些发疼。 终于视线里出现那名总是一丝不苟的男人,他却想起下雨的夜晚,男人狼狈落魄的模样。 言书廖想,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愿意在深冬刺骨的寒风中,淋着冰冷的夜雨面对他走来。 庄夏在走廊尽头望着他,神情意外,却也向他跨出步伐。 万籁俱寂的廊上,一点欢声笑语都能放大数十倍,不远处传来难以理解的语言越发清晰,在男人身后,视线里出现那名沉鱼落雁的女子,她领着一群西装男士,言笑晏晏,抬头看见眼前的景况后霎时停止交谈。 终于听出对方使用哪一国的语言,虽然不懂内容,但那些男人指着他,言书廖知道他们正在询问他的身份。 他什么人都不是,不过是广告商的小小职员,他想,严家予也只能这么介绍他。 庄夏就站在前方,言书廖看着男人转过身,背着他和那些人说话,这时陌生人对他露出狐疑的目光,好奇或是怀疑的打量他。 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他却失去拉近距离的勇气。 言书廖恭敬的行礼,想必接下来将有一连串的行程等着庄夏,尽管他还来不及出场,此刻却是他应该离场的时间,这时忽然羡慕起严家予,那名女人连转身的动作都相当优雅。 他安静的退场,今晚如果庄夏来得及在一点以前回家,或许男人会问他,但言书廖想,他已经说不出口。 098. 踏上与来时相同的路程,他以为自己没期待对方会追上来,然而手臂被抓住的瞬间,胸口还是可耻的兴起一股希望。 「言先生,你走得真快。」男人放开手,礼貌的微笑。 言书廖抬头看着他,为自己一时的错认感到羞愧。 是他想得太专注还是男人的脚步无声无息,关诗璟真可谓神出鬼没。 「你的车已经走了吧,我送你回公司。」 言书廖的意见一句也没办法说,对方已经领着他前往地下停车场。 他在身后看着男人高挑的背影,关诗璟给人一种微妙的气氛,向来温和有礼,说的话也很得体,然而与这名男子交谈时,却总感觉到对方拉出一段距离、一条界线。 搭乘电梯来到B2楼层,言书廖忽然有了疑问,「请问……是庄夏让你过来的吗?」 正打开前座车门的关诗璟,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他,扬着单眉,有些无奈,发亮的双眸中还有一丝趣味的打量,让言书廖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不可思议的人。 「言先生,很抱歉请容许我说一句,你似乎……还在状况外?」 「什么……意思?」 男人低吟一声,「意思就是,在我看来,言先生明明是导演亲手选中的主角,却总以为自己是配角,而且还不知道争取一流演员的待遇。」 言书廖还想问,关诗璟眯起笑眼,向着远处说:「喔——导演来了。」 顺着对方的视线转头,他看见到来的男人神情有些着急,这倒真的出乎意料。 「钥匙给我。」 关诗璟关上车门,递上老板交代的东西后,干脆的转身走人。 「上车吧。」 望着庄夏一连串流畅的动作,言书廖的表情就像方才被人评论的那句,还在状况外。 男人甚至走过来,替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他只要把自己塞进去车里就能出发,但言书廖却关上门。 「你的工作呢?你怎么能离开那么久?」 「上车再说。」男人因他关门的动作不悦的皱眉。 他知道庄夏根本没有多馀的时间,对方愿意追上来的这个举动,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你赶快上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好手好脚的男人,何必执意要送他。 言书廖向后退一步,谢绝男人的好意,庄夏看他真的要走,直接伸手把人抓紧才是实在。 「你刚刚要说什么?」男人不容他退缩的问。 他张嘴,想好的台词一时竟然忘了。 此时单调的电话铃声突然作响,在安静的停车场低回不已,庄夏从西装口袋里挑出手机,快键转为震动模式后,不再理会。 「你不是有话要说?」男人没什么耐心的步步进逼,不晓得楼上的职员能用无聊的简报拖延多少时间。 时间在走,言书廖知道自己不能再延误对方宝贵的每分每秒,也知道不丢个问题出来,庄夏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他脑里糨糊,于是他抓住事发时间最近的一个疑问,「情人节那天,你和严家予在一起吗?」 男人顿时一愣,这时言书廖正好忆起想好的那句台词,所以他没有给庄夏辩解的时间,事实上他也不需要。 「庄夏……如果你想和女人交往……我……我没关系。」 言书廖很怕,这几个礼拜以来,他都在担心。 在爱情世界里他习惯做为别人的附属品,身为供人选择的备胎,最可怕的不是手中空无一物,而是给过你全世界,却绝情绝义的将它拿走。 胃口是会被养大的,吃过山珍海味后,即便能回头买路边摊,也总惦记着那一顿曾经美好的烛光晚餐。 以前觉得可以靠着回忆过一辈子,直到真正以恋人的身份被温柔的对待后,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一无所有的日子。 所以他一退再退,他可以作第二、第三,就是排到好后面,只要还在对方选择的名单内,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忍受。 所以他不需要庄夏的任何解释,只要男人仍然愿意回到的他身边。 言书廖不过是想告诉对方,他很爱他,爱他爱的可以退居其次。 庄夏却放开他,手腕失去束缚的力道,言书廖疑惑的抬头。 对侧的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些复杂的神色中包含惊诧、困惑,最后却全数转变为怒不可遏的一声低喝。 「混帐!!!」 「你到底在说什么!?」男人扬声咆哮,顺间崩塌的愤怒令他蹙着眉,咬着牙,气得再顾不上绅士的外皮。 庄夏像一只盛怒的猛兽冲着他吼,张牙舞爪的气势似要将他撕裂,他却还不明白缘由,「我只是……」 「呵,言书廖,是我搞错了吗?」 庄夏笑了,笑得轻蔑、不屑,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见全世界最不可思议的笑话,既愚蠢,又悲伤,而且直捣他心口,挑出熔岩般的愤怒。 「我以为我们在交往,难道不是吗?」 「还是,你们同性恋谈恋爱也跟一般人不一样?」 心一凛,言书廖收紧十指,庄夏却没注意到脱口而出的一句失言。 099.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一般人……是怎么样……」他的声音不争气的开始颤抖。 「也许……是我和一般人不一样。」 「我以为是恋人的对象,那个人和我上床……也可以和其他人上床……」言书廖清清嗓子,发出的声音依旧嘶哑,「不对……他应该是和别的人交往,只和我上床……」 「所以我只是……」想向对方倾诉他有多么不愿意失去他,眼眸却聚着水,喉咙也卡着刺,他怕下一句话,将会带着哭腔宣泄而出,于是他皱着眉别开脸,终于再也说不下去。 「言书廖,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受吗?」 这几个星期以来,庄夏身心疲惫,他的父亲频频动作,来访的客人一组接一组,几乎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他甚至知道严家即将与庄世韩合作新事业,那意味着将来会发生什么,他自然清楚。 庄夏需要更多时间,现实却已经追逼到脚边,他烂额焦头的努力想办法维系他与言书廖的可能,而他的恋人却成天想着哪一天会被他抛弃。 这种爱情,该怎么继续下去? 「我们已经交往一个月,我现在才知道,你竟然是一直抱持着这种想法和我在一起。」他抬手扶额,一种苍凉的无力感令他深深叹息。 这时的言书廖应该是心慌的,他却一反常态的思虑清晰,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要将自己的心意完完整整的传达给对方。 「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哪天你需要和女人结婚,我还是会在你身边。」 直到你厌倦了我,开口赶我走。 言书廖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这些匪夷所思的想法,都是句句诚恳的掏心掏肺,而庄夏即使不认同,也确实明白了。 好傻,这个男人真的傻得可怜,傻得他心都酸了。 做朋友的时候,言书廖让他感到安心;成为恋人后,言书廖却惹得他心疼。 「你啊……到底要让我有多后悔?」庄夏无奈的口吻里有着浓浓的怜惜,还有一种沉痛的自责。 这一刻,他是真的打从心底憎恨当年选择逃离的自己。 那一天,他远走高飞,在遥远的国度里开始他飞黄腾达的人生。 十二年,这么长的岁月里,要经过多少次痛彻心扉的爱情,才会造就今日的言书廖? 胆怯的不敢放手去爱,懦弱的害怕追求幸福,那些庄夏不知情的,不光彩的过去,所有心痛的回忆都由男人独自承受。 庄夏这句话,几乎令言书廖死心,他以为男人已经对这段爱情感到疲倦。 就在他沮丧的失去辩护的语言时,对方大步走向前,压着他的后脑杓,霸道的撞上他的唇。 一点也称不上体贴的吻,他觉得男人没打算轻柔的对待他,庄夏不时啃咬他的下唇,他想不至于见血,倒真的到了会痛的地步,接吻的过程中两人不停变换角度,他的发、他的脸颊都被粗暴的对待。 庄夏似乎在用他的唇泄愤,然而拥抱他的左手却像在爱抚着他,也就这么一点温柔,令他耐住了疼痛。 「庄夏……」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点空隙,言书廖抓紧机会说。 接吻中两具身体相贴,从对方腰间传来的震动令他替男人起了担忧,「手机……手机在响。」。 男人拉开些微距离,却无视他的提醒,「情人节那天,不是只有我和严家予,还有其他客户,关诗璟也在场,当然还有更多不相干的人。」 言书廖的腰部抵着车门,庄夏两手环着他,修长的双腿卡住他的下身,男人以极度暧昧的姿势继续说道:「言书廖,我没那么厉害,光你一个人就够我头痛了。」 男人将他的脸扳正,在几乎没有距离的情况下,薄唇擦着他红肿的唇,低声说:「我只有你而已……」 「我也只想要你。」所以别再说那些令人感伤的话。 蚕丝般细柔绵密的情话,将他掉落冰冷湖底的心包裹得严严实实,几周以来自虐割出的伤痛也被温柔的平抚。 成为某个人的唯一,这是言书廖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而庄夏给了他。 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这么想来才发现,他是不是太不相信庄夏了?或者说,他不相信的是自己。 男人好看的唇就在眼前,言书廖痴傻的望着,正在犹豫是不是能顺势讨到一个温柔的吻,就听见庄夏轻声笑着说:「你啊……一副想接吻的表情。」 言书廖倏然睁大眼,被点明心事的他两耳通红,把头扭开时不小心擦过男人的唇,他下意识的抬起一只手想遮住自己的脸。 男人却握住他的手腕,将那只手从他的脸上移开,「言书廖,你不吻我吗?」 庄夏说的话,听在他耳里好像有了催眠的力量,让他的行动轻易的被语言所暗示。 言书廖稍微倾身,便碰上男人的唇。 100. 男人的双手在他的后背来回抚摸,舌头缓慢的缠绕,双腿也若有似无的磨蹭,庄夏做得冗长又黏腻,动作既情色又性感。 「庄夏……会有人看到……」他终究是存在一些理智,想起这里可是公共区域,还是随时会有人经过的停车场。 男人听他这么说,忽然沉默的看他,而后轻轻地开启双唇。 「但是,你又勃起了。」 一句核爆等级的对白,炸得言书廖脑袋空白,庄夏凝视着他,那双黑黝暗沉的眼瞳有着勾魂的魅力。 庄夏确定言书廖会因为羞耻的情况而起反应,在感到愠怒的同时,他也觉得这样的言书廖很色情,于是突来脑充血的一股冲动,促使男人想要尝试一些事情。 男人打开后座车门,言书廖傻傻的让人推进车里都还不知道反抗。 躺在宽敞舒适的轿车皮椅上,缠绵的吻又覆盖他的唇,吻得太过舒服,吻得头脑发昏,连扎进裤头的衬衫被人撩开都没有知觉,偏偏皮带拉扯的细微声响清楚的进入耳中,言书廖一惊,握住来到他腰间的那双手。 一上一下的两名男人安静的对视,言书廖清醒了些,他愕然发现车门竟然没关,他的脚还在门外,庄夏则是一脚跪在他两腿间,一脚踩在车内。 「怎么了?」男人竟然平静的问。 「门……」这只是言书廖最先意识到的问题。 庄夏向后瞟一眼,两手卡着他的腋下,言书廖的上半身被稍稍托起,整个人向上挪移,男人将他安置好后,回头关门。 碰的一声,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庄夏继续专心的解他的皮带。 「庄夏!」言书廖吓得坐起来,男人眼明手快的护住他的头,否则头顶就要和车顶来着痛快的亲密接触。 「怎么了?」男人虽然好声好气的问,该做的事情还是在继续。 「等……等一下!」言书廖彻底的慌乱。 他死死扒住裤档上得寸进尺的那双手,庄夏也真的停下来,向后退开几公分的距离。 他端详自己的皮带扣已经被打开,上衣也皱得乱七八糟,面对面坐着的男人却一身衣装笔挺,言书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不好意思,还是得自己动手整理凌乱的衣着,他手脚僵硬的扣起上衣的钮扣,谁知对侧的男人又开始有了动作。 好像从被打断的阶段开始,庄夏卷土重来的脱起他的西装裤。 「庄夏!!!」 男人抬头瞧他一眼,「我已经“等”过了。」 言书廖整个人呆住了,眼皮眨了几下后,才消化完对方的回应。 裤头全开,短小的黑色四角裤露出一个角落,言书廖突然发力的紧紧扣住男人的手腕,他整张脸都涨红了,不晓得是因为羞赧、困窘,或者是其他因素。 他想,男人一定又会问他那一句…… 「怎么了?」果不其然,庄夏的口吻依旧波澜不惊。 「我……」言书廖却难以切齿,他不晓得是什么原因驱使庄夏突来的壮举,他只是在乎,男人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 「我下面……有东西,你会吓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忍不住低下头。 烦恼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实在太过愚蠢,事实上庄夏曾经对着他的身体说出的那一句“恶心”,即使在他神智混乱的当下,也早让他牢牢的记在脑海里。 像刀子在心上刻下一个符号,标榜同性恋的丑陋印记。 男人先是一愣,慢慢的唇角勾起微弯的幅度,无奈,又有些怜惜的说:「你如果下面没有东西,我才会吓到。」 言书廖猛地抬头,面对面的男人正好对上他的唇,轻柔的点吻。 内裤的上缘让人扳开,微微勃发的性器一落入对方手中,便精神抖擞的在掌心中颤动,然而一想到是谁正握着他的荫净,言书廖是真的害怕的哭了。 只要庄夏一个轻微的皱眉,就能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底端。 他拒绝观看,一只手抵着庄夏的肩膀做最后的挣扎,一只手遮着自己的眼逃避现实,原本肿胀的下体也因为纠结的思绪而变得萎靡不振。 「言书廖。」男人再一次停止动作,「你如果真的讨厌这样,就用两手推开我。」 「我不会生气。」庄夏用温柔而严肃的口吻,缓慢的安抚着脆弱的男人。 「如果你不讨厌,就把手放下来,看着我。」 「唔……」言书廖咬住下唇,将喉头一声低鸣咽下,他决定相信男人不会再伤害他。 两只手无力的颤抖,慢慢的从男人的肩上移开,眼前也恢复光明。 庄夏吻上他未干的一道泪痕,他听见甜蜜的令人心碎的嗓音,「你怎么哭了?」 言书廖好想告诉眼前的男人,他有多么爱他,就有多么害怕失去他。 但他只是呼吸难以平复的望着庄夏,看着男人温柔的对他笑,看着男人同样也解开裤头,露出已经不太妙的性器。 「怎么了?只有你能有反应?」男人扬起眉,轻挑的说。 这个雅痞的笑容有着极大的杀伤力,让言书廖被那张勾起的唇勾去了魂。 他呆滞的望着男人坐下,看着庄夏朝他微笑。 「过来。」男人低声说。 101. 朦朦胧胧、昏昏沉沉,他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言书廖的头侧趴在男人的肩上,两人面对面的坐着,他乏力的喘着气,一手五指紧捏庄夏垂落在座椅上的外套一角,另一手来回套弄着两人贴合的性器。 「唔嗯……」脆弱的部位让男人玩耍般的揉捏,言书廖差点没叫出声。 「嘘……」庄夏的唇贴着他的耳,在一张一合间有意无意的轻触,「太大声会有人过来看。」 身为老板,他很清楚这个时间带没有多少人需要取车,更别说这辆轿车从外头根本无法窥见内部情况,庄夏只是享受着对方因他一言一语而动摇的快感。 然而浑然不知的言书廖,听见男人的说词,感受着男人喷吐在耳边的气息,他只觉得全身都酥麻的不对劲。 庄夏一手和他交叉动作,一手伸进衬衫里,抚摸他的背,早已到达临界点的荫净,不用多久就射出一股白浊的液体,射经的同时,言书廖是咬着下唇才没有痛快的喊出声,但实在是太过舒服,让他晕眩的将身体靠在男人身上,眯着双眼喘气。 很快的,庄夏持续动作的手又让他疲软的下身再次恢复精神,言书廖才发现对方尚未高朝,他静悄悄地移动上半身,偷偷朝两人紧靠的下体瞧一眼。 射出的液体喷在男人的手上,庄夏没有停手去擦,两人勃发的性器沾上自己的经验,看着对方比他还要粗长的荫净,向上挺立的深色肉柱不时抖动,这么银靡的一幕入了眼,他觉得自己似乎又要射了。 「看什么?」庄夏配合他低头的视线,也微微偏着头。 望着恋人一张几乎可以滴出血的脸庞,男人忍不住隐隐低笑,揶揄着说:「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色……」 这顶帽子可扣得大了,言书廖不知道对方正手口并用的调戏他,他因为窘迫而面红耳赤,都没想过他们本来就在进行情色的行为。 言书廖羞愧的恢复原来的姿势,把头死死的压在庄夏肩上,这回还腾出一只手拥抱住男人。 恋人如此主动的投怀送抱,男人自然是非常欢迎,于是庄夏变本加厉的舔吮那人的耳廓,听着对方发出压抑的呻吟。 男人右侧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言书廖却再抽不出心思为庄夏担心。 时间分秒走过,言书廖维持两腿大张的姿势夹着男人的腰,裤子早让对方丢在前座的皮椅上,光滑的两腿内侧摩擦着西装布料,上衣的扣子勉强剩下一颗尽到钮扣的功用,他的模样狼狈,庄夏却依旧衣装整齐的不容污蔑。 在这个时间点,这种地方,他觉得自己是太不知羞耻,才会兴奋的一次又一次达到高朝。 吐在耳边的喘息声逐渐加重,背上的手停止抚摸,对方单手使力结实的搂住他,言书廖感觉到男人即将高朝,而他早已舒服的停下任何动作,只有双手抱紧对方,感受着庄夏的气息。 恍惚中任由庄夏撑直他的上身,霸道的吻又强硬的堵住他的唇,舌头伸进口中,不厌其烦的与他交缠。 男人下肢的肌肉明显一阵紧绷,随之而来的是荫净上温热的触感,庄夏也射了,而言书廖早就被吻到眼神迷离,抢在对方之前就射了两回。 以为就到此为止,但他低头瞧见两人贴合的荫净沾满黏稠的液体,顺着对方射经后形状仍相当漂亮的性器缓缓流下,弄脏男人修长的手指,看到这一幕,他又开始心跳加速。 「言书廖,你如果还要继续,我可能没时间再帮你弄了。」男人意有所指的盯着他的下体。 他脸皮薄,马上又难堪的撇开视线,却听见庄夏一声轻笑,言书廖有些气恼,在同性的情事上他应该是个前辈,结果男人不过用手就让他丢了魂,整个过程太过舒服,他连对方口头上的调戏都无力招架。 庄夏没再继续为难他,取来车里的卫生纸盒,贴心的为他服务,因为擦拭得太过细心,他都快怀疑庄夏是不是在闹着他玩,禁不住爱抚的言书廖最后尴尬的主张自己动手。 早些打理好衣着的庄夏正悠闲的观察着他的恋人,对方脖子上两颗显眼的草莓,是相拥时自己耐心留下的痕迹,言书廖那张刚才憋得通红的脸还未退去血色,再看那件几乎快被他脱下的衬衫,庄夏还想到失踪的西装裤可让他丢到前座去了。 很糟糕的,看着看着他竟然又有了冲动,男人咳了一声,装没事的拿出手机。 未接来电二十三通。庄夏眉宇一扬,他终于记起自己是什么人。 「我该走了。」不知为何,庄夏此时有种预感,打开车门后他会看见一位意料中的人物。 果不其然,前脚刚踏出车门,在不远处等待的高瘦男子即刻迎面而来。 「楼上已经水深火热,乔凯在电话里急得都快哭了……」关诗璟还是一贯平淡的口吻,短暂的停顿后突然口气一转,「总要有个限度吧,庄夏。」 被点名的那人拉长尾音的喔了一声,半是打趣半是思量的看着对方。真难得,这个男人竟然生气了? 102. 关诗璟没在怕老板会对他发飙,庄夏也不会小心眼的跟他计较,他们两人本来就不是绝对的上对下关系。 「我载他回去吧。」如果再让庄夏做一回接驳司机,在电话里向他求救的男人就真的要崩溃了。 关诗璟只是随意的向车里瞅一眼,以他的角度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庄夏却已经严实的挡住门口。 「不用了,你先回去,我马上过去。」 看看这种宝贝到家的态度,关诗璟一想到同事因老板的任性所受的罪,就忍不住糗他一句,「还好比我想像的还快,以这个时间……应该没做到最后吧。」 此话一出,车里的男人惊慌的又是撞到头,又是掉东西,弄出一堆不大不小的声响。 庄夏听见了,于是某人的语气更差了些,「你可以上去了。」 关诗璟当然懂得见好就收,要是让里头那位在意起他的感受,那可就真的自讨没趣的牵扯进男人无聊的忌妒里。 待嚣张的秘书离开后,庄夏才向车里探头,「你在里面做什么?」 男人无奈的轻笑,「撞到了?」 「没事……」言书廖不好意思的捎捎头,方才他正要起身穿裤子时,听见关诗璟一句直白的调侃,急忙的就想赶紧整好衣装,却完全忘记车顶的存在。 一阵手忙脚乱后,他终于恢复人模人样的上班族。 庄夏看他穿戴整齐,递上钥匙说:「你把车子开回公司吧,晚点我让关诗璟去取车。」 「没关系,这样太麻烦了,我可以搭计程车。」 男人手中的那串车钥匙僵在半空中,言书廖的拒绝合情合理,理智上庄夏知道世上没那么多计程车之狼,真要遇上的机率或许跟中乐透有得拼,更不用说他的恋人是位成年男子,还有现在可不是深夜时间,也不需担心劫财的问题。 明明思绪清晰得很,他却觉得言书廖红着脸,眼里聚着水光的模样相当美味可口,而颈脖上的吻痕非但没有起到警示效果,在白色衬衫下若隐若现的反差,反而更诱人犯罪。 在他看来,被他蹂躏得红肿的唇也是一大问题。 仔细观察完后,庄夏将上身探进车里,手指抵着言书廖的下巴,又反覆的碾吻几回。 「我会打电话去你们公司,说我有事留住你,你不用急着回去。」尽情的品尝完对方的滋味,庄夏开始交代正事。 言书廖一听,马上又接着拒绝,「不用,我真的没关系啊。」要是让庄总裁亲自致电,不知道老板会怎么惊慌失措。 「我该走了。」 庄夏将钥匙放在他腿边,显然没打算接纳他的意见。 暴风雨经过后又趋于平静,言书廖在原地目送对方走进透明的电梯室,耳边仿佛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他胸口一热,对着庄夏喊:「晚上……早点回来!」 言书廖的音量大了些,连他自己都吓到,所幸四下无人。 电梯门阖上前,他看见庄夏望着他,温柔的笑了。 庄大总裁离奇失踪几十分钟,再回来时满面春风。 平日专业的营业用笑脸竟然多了几分柔情,进出会议室的女职员们各个交头接耳,有人大胆臆测是私会情人去了,但老板的女朋友不也跟她们一起苦等周郎现身吗? 办公室里八卦八卦我牵挂,最厉害的是四处乱窜的流言蜚语,总能闪子弹一般奇迹似的划过当事人耳边。 庄夏一扫几周以来连续加班累积的怨气,但即使恢复好心情,该清算的事他一件也不会忘。 其实用不着老板出马,他只需吩咐一声,就会有人替他处理妥当,庄夏不过是想一会这位胆敢吃里扒外的员工。 「周小姐,这次的日文翻译,是你请的吗?」 老板亲自从五十八楼下来问话,秘书室群起骚动,一半的人等着看好戏,一半的人忙着去厕所排队补妆。 面前的男人明明用轻飘飘的语气对她说话,被问话的女职员却像待宰的鸡瑟瑟发抖,可怜她什么也不知情,身旁的女人还对她咬牙切齿的忌妒加羡慕。 周小姐心想,她可是有男友的人,这种胆颤心惊的艳遇看谁要请尽管拿去。 演完丰富的内心戏,她到底是经过层层面试考进来的正式职员,她停下手边工作,恭敬的起身说:「是乔凯推荐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一句话,一路好走。 「喔,对啊,是我找严家予的,怎么了?」不知大难临头的某人,正开心的品尝搭乘日亚航班机飞来的土产。 庄夏本来已经做好裁员的准备,庄世韩要请谁当翻译他管不着,但自己的公司竟然用了同一位人物,更何况严家千金本职又不是口译人员,这要怎么不让人怀疑? 严家予出现在办公大楼里连他这位老板都大感意外,他一时傻眼,偏偏选在言书廖前来开会的周五,出奇不意的将他一军,庄夏以为父亲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公司内部,没想到……捅他一刀的竟然是自己钦点的下属…… 「怎么了?她做得不好吗?我记得她日文很好啊,因为这次时间太紧,我想说直接找她,又快又方便……」以为严家予搞砸了会议,乔凯紧张的解释。 看男人嘴边沾上巧克力的黑渍,一脸担心的蠢样,庄夏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老大……好歹她也是你女朋友,不要太苛啦!」 乔凯不知死活的再补一句,庄夏扬起眉宇,瞬间无言的压迫感笼罩整个秘书室。 女人的心思终究细密了点,周小姐不晓得老板和美女发生什么事,不过本能告诉她,乔同事踩到地雷了。 她在庄夏身后拼命对乔凯比着噤口的手势,女人暗示了老半天,比不上男人的行动力。 「庄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和乔凯还有其他工作。」关诗璟从开会现场返回秘书室,看见如此隆重的排场就已经猜到一二,老板可是最先问他口译人员是由谁负责。 庄夏瞟他一眼,再看还摸不着头绪的乔凯,最后目光放远至整个秘书室,他绅士微笑,杀伤力破百,「没什么事……打扰你们工作,辛苦了。」 后面几位在厕所补妆的小姐们来不及展示自己的美貌,老板已经回到他五十八楼的云端。 103. 寒风吹过人烟稀少的街道,卷起人行道上片片落叶,凌晨四点钟,连夜店都熄灯的这个时间,目送完尊贵的客户,一男一女伫立于街角。 男人点起一根烟,正准备转身离去的他,似是察觉什么异状,停下脚步问:「你的司机呢?」 「走了,他早就下班了。」 男人皱起眉头,「刚刚为什么不说?」 「你要我和那群醉鬼挤同一台车?」女人侧面凹凸有致的身形,挺直背梁的立于大街上,寒风吹起她即膝的排扣风衣,别有一番风味的画面犹如名牌的新装宣传海报。 男人却没有欣赏的雅致,只抽了两口的烟,让庄夏烦躁的熄灭。 关诗璟刚载走三位客户,安顿完不讲理的醉鬼,再回来怕是两小时后,他基于礼仪,断不该让女性在深夜里单独搭乘计程车,更何况是一位貌美且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弱女子。 知道他的为难,严家予维持高傲的站姿,头也不回的说:「我们这几天都待到凌晨才走,有差送我这一趟吗?」 庄夏沉默,他从来不会随便让女性坐上他的副驾驶座,那大概是他的习惯,给予恋人的特殊虚荣。 严家予轻声冷笑,踩了一整天的高跟鞋,那双脚其实已经疼得她必须不断变化站姿,一天又一天的交际应酬,是女人的骄傲支撑着她重覆这些无意义的行为,不想等到对方开口拒绝,她伸出手,试图拦下计程车。 男人却拉下她的手,语气不善的说:「你是故意的吗?」 她的唇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倔强,「既然知道,你还问?」 大马路上一对俊男美女僵持着,没有路人经过,否则恐怕将引来不少好奇人士的围观。 庄夏锁着眉心,深深的低叹,终于,手一扯,将女人拉回明亮的店门口,「在这里等。」 男人离开不过几分钟后,一台黑亮的Audi从远处驶近,大剌剌的停在女人面前,没有摇下车窗,也没有打开车门。 严家予知道庄夏在发怒,她也知道自己很无赖,靠这种无聊的小把戏硬拗对方送她回家,一想到曾经相爱的恋人如今却已对她生厌,一种愤怒和悲伤夹杂的委屈,让她不愿放低身段妥协。 女人再次高举纤细的手,早在她孤单的立于门口等待时,不远处就有计程车司机正在待命,凌晨能够载一位美丽的客人做为一天的结尾,也是生活的一点小乐事。 就在计程车掉头转弯的同时,男人下了车,拉着她的手,不悦的为女士开门。 然而严家予不想进去了,她甩开手腕上的束缚,紧咬着下唇。 「你到底想怎样?」一整晚的应酬,大家都累了,庄夏容忍她的任性,一半是看在曾经交往的情分上,一半是基于男士的风度,不该让女性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听见对方不客气的口吻,她紧绷的情绪瞬间崩垮,没能忍住眼泪,晶莹的水珠斗大的直直落。 庄夏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真的……很过分……」涂抹口红的唇无力的开合,她哽咽着,「差劲……差劲的男人,你太过分了……」她可以以爱之名说出伤人的谎言,名媛的教养却令她无法像泼妇般破口大骂,尤其是对着她深爱的人。 严家予伸出两手,牵起对方垂落在身侧的手,她拉着他,在他的手心里掩面流泪。 庄夏只能任由女人的泪水打湿掌心,无法安慰她,更不能拥抱她。 严家予哭了好久,哭到呼吸变成一抽一抽的颤抖,累了,她才乖巧的坐进车里。 回程的路上没人说话,即使抵达女人的家门口,庄夏也没有出声赶人,两人又在车里无言的坐了一会儿,冷静后的严家予才解开安全带。 这时庄夏缓缓的开了口,「我是真的想……和你好聚好散。」 女人扯扯嘴角,似乎还有未完的话语,最后却连一声晚安都说不出口,踏着她酸痛的脚,沉默的离去。 凌晨五点钟,空荡荡的客厅,冷冰冰的卧房,宽敞的床面上,男人躬着背沉沉的坠入梦乡。 两个小时前,言书廖按照约定等着对方,尽管庄夏依旧传了一封要他早睡早起的简讯,他还是想在睡前见那人一面。 等待的过程实在无事可做,不想看电视也无心打电脑,万般无聊的他在书房随手翻阅,经过庄夏的房门时,他忽然起了一丝好奇心。 基于同居的互相尊重,除了被强硬带来的那天他曾经睡在主卧室,其馀的数十个夜晚,他不曾再踏入房里。 如今和庄夏的关系大有进展,言书廖想,他只看一眼,应该不算太失礼的事情。 打开房门,黑色的落地窗帘即使质料轻薄,在月光躲避于云层之后的夜晚,还是连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 言书廖没有开灯,凭藉走廊上微弱的灯光步入卧室,室内的空气冷的他手足发凉,他悄悄地坐上床缘,想像男人睡在如此宽敞的床铺上,不知是否曾经有过其他人,在室温偏低的这间房温暖了男人。 他轻轻地躺下,没有掀开被单,他只是想暂时感受残留在房里的,属于庄夏的气息。 倏然发现这个房间比起客厅,比起他的睡房都还要冷多了,庄夏怎么受的了呢? 言书廖思考着无关紧要的问题,静静地阖上眼。 104. 秒针滴答走,昏昏暗暗的走廊上,不想吵醒早已入睡的恋人,庄夏凌晨返家时,总将脚步放得很轻。 他脱下西装外套,扯开领带,走向卧室时才意外发现,本该关起门的卧房让人打开来,而从来只有他独享的那张豪华的双人床上,竟然有着恋人的身影。 这可真是一个不得了的惊喜。 庄夏不晓得男人和男人交往,是不是都和他们一样,在他看来,言书廖是不会撒娇的恋人,也不是期望对方像小女人般娇声娇气的依偎在身边,如果言书廖真的这么做,他还不确定能不能接受。 只不过一个多月以来,除了趁他睡着时偷吻他的那一回,其他的肢体接触,不是由他主动,就是他得开口暗示。 还记得在停车场里言书廖提起过去的经历,所谓上床但没有交往,讲白点不就是炮友。庄夏没有深入追问,并不表示他就没听清楚了。 对于言书廖以前的总总经验,他多少能够猜到一二,既然言书廖在这方面有需求,那自己就会满足对方,庄夏一开始明明是抱着这种献身的心态。 过往对爱情保持着某种程度的洁癖,同时也反应到他在性事上不冷不热的态度,更不曾有过像今天这种不分场合,随便就扒光对方,就近在车里寻求发泄的事情。 曾经以为,只要言书廖留在他身边,偶尔将体温分享给他便已然足够,然而今天意外的擦枪走火,如果不是没有任何准备,如果不是怕弄痛那个男人,当下他或许会依循本能的兽欲,不理会楼上有多少人在等他,也不管言书廖还得返回公司,直接就在车里将对方生吞活剥。 做为“恋人”的喜欢一旦越来越多,身为“朋友”的馀裕也就越来越少。 庄夏点亮距离床头最远的一盏台灯,床铺下陷,他在床缘凝视着那张熟睡的脸。 他情不自禁的拨弄对方垂落的发丝,言书廖可没像女人对头发的爱惜,每天要润丝,三不五时还请专人保养,那普通的发质摸起来的手感自然是不怎么样,庄夏却上瘾般的爱不释手。 他不只想让五指缠绕着对方的发丝,还想将自己的舌头伸进恋人的口中,甚至,庄夏想吵醒男人,将性器狠狠埋进对方的体内,好让两具躯体不再有任何空隙。 如此蛮横粗野的想法凭空窜出,他一时愕然。 尽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几乎天天接受他人爱恋目光的洗礼,但庄夏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货色,甚至他认同严家予对他的评论,他确实是差劲的男人。 送走严家予,庄夏其实也不好受,不是对她有所依恋,只是看见她哭得那么悲怆,那么痛心,而他却置身事外,甚至已经忘记当年交往的理由。 为什么会这样呢?庄夏对于自己的无情感到心寒,他们明明曾是一对恋人。 想来他也曾经抛下言书廖远走高飞,在出现那份企划案以前,甚至没想过要找寻对方。 一思及此,按在床面上的手一个微颤,他神色复杂的轻抚恋人的侧脸,而后习惯性的在那人眼角落吻。 只有言书廖,但愿,自己不会伤害这个男人。 没有信仰的他,如此祈祷着。 言书廖梦见他的恋人结婚了。男人一身素白的西装,走过铺满成千上万朵白玫瑰的步道,那些花朵即使让男人践踏而过,也分毫未伤的维持原本的美丽,于是他知道,眼前总总不过梦里蝴蝶。 在男人站定位以后,新娘踩着一双银白丝绸绑带的高跟鞋,鱼尾裙设计的婚纱,随着她优雅的步伐翩翩起舞。 这时音乐奏起,掌声响起,所有人起身为这对天造地设的爱侣欢呼祝福。 言书廖也不由自主的离开座椅,受周遭的气氛影响,那双垂落身侧的手慢慢举起,他哀戚的掌声一时淹没在人群之中。 『庄夏。』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花台前的男人却似心有灵犀,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了。 明明清楚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但新郎的笑容实在太过幸福,于是他哭了。 言书廖是被吵醒的,在连绵不断的细吻中他睁开双眼,盈满水光的眸子在眼皮一开一合间淌下更多泪水。 而庄夏正不厌其烦的舔吻他脸上的泪痕。 待言书廖分辨出眼前的男人,掌握目前的状况,他受到惊吓的身体向后退缩,同时惊慌失措的抬手遮掩脸上脆弱的证据。 只不过他所有仓皇的反应,都让男人用拥抱所停止。 庄夏两手揽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在他颈边呢喃的道声早安。 105. 关于在梦里遭受的总总委屈,男人什么也没过问。有趣的是,和梦境相比,置身云端般幸福的现实反而更像南柯一梦。 发现身上盖着自己房里的纯白棉被,而属于这间房的墨色双人被单正压在身下,言书廖这才想起昨晚在恋人的床上小憩,没想到一觉到天亮,对方不但没把人叫醒,还搬来另一套寝具,就为了不吵醒他。 胸口泛暖,言书廖也想问声早,最好是像那些,拿男人宽大的衬衫当睡衣穿的小女人,在甜腻的嬉闹间来一句比蜜糖还黏稠的爱语。 幻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他意识到自己干涩的喉咙恐怕只能发出嘶哑的嗓音,所以他不动声色的一次次咽下口水,好让早晨哭泣过后的第一句话别太吓人。 既然暂时发不出声音,言书廖双手圈上恋人的背,用拥抱回应拥抱。 掌心接触到光滑的肌肤,这才发现情况不太对劲,言书廖不敢再碰了,庄夏竟然光裸着上身。 察觉到怀里的身体明显的僵直,庄夏将脸埋在他的肩上,恶作剧得逞般的低低轻笑。 这一笑真让言书廖恼了,他冲动的想往后拉开距离,但身体本来就已经退到床边,再往后,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要倒头栽。 当然庄夏没让危险发生,男人哪可能给他逃离的机会,圈在腰际的手臂说有多紧就有多紧,躲开的只有不断被骚扰的颈脖,然而稍微拉开距离后,眼前便是一片肌理分明的胸膛,言书廖根本没有向下确认的勇气。 昨天在车里大胆的抚慰,他完全让庄夏牵着鼻子走,如果不是对方先有动作,言书廖依然不敢主动冒犯那具对他而言太过神圣的躯体。 身为一名正常的成年男子,早晨总有些不方便的时候,所以他悄悄地将臀部往后挪,好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你不跟我说早安吗?」庄夏直拗的要恋人开口,性感的嗓音里竟带了些撒娇的成分。 言书廖清了一声嗓,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也因为如此,没有事先察觉男人发亮的眸子里饱含着危险。 「早……」他只开口吐出一个字,庄夏马上堵住他半开的唇,男人的舌在口腔里肆意搅乱,吞下他抗议的呻吟。 庄夏吻到尽兴才给他大口呼吸的机会,在几乎没有距离的情况下,男人又轻声的说:「刚才没听清楚,再说一次。」 言书廖已经搞不清楚状况,男人叫他做什么,他也没有抵触的照办,只不过这次同上回的情形,他又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马上让对方吻得脑袋发昏。 在冗长的接吻中,庄夏一脚卡进他的两腿间,大掌捏着他的臀,用力朝自己的方向扣,在睡裤里勃起的性器紧贴着对方同样精神的下体,言书廖又开始惊慌的挣扎。 庄夏爱上了作弄他的这件事,言书廖却还无法习惯,毕竟大多数的时候,他经历的是单方面粗暴的强制性爱,这种盈满爱意的性骚扰自然是陌生的情趣。 更别提和恋人滚着被单迎接早晨,是多么梦寐以求的幸福。 他们侧着身双腿交缠,舌头也搅在一块,庄夏有时稍稍退开,啃咬他的下唇,舔吮他的下颚,心情愉悦的发出低哑的笑声,而言书廖一次一次为男人专宠的笑容倾倒。 仿佛徘徊在现实与梦境间,他在对方绵密的挑逗下就快泄了精,庄夏却突然静止所有动作。 「舒服吗?」男人露出得意的坏笑。 他顿时清醒,却微微皱起眉头,似是沉思的静默不语。 庄夏以为他终于是被惹火,没想到言书廖忽然像打地鼠的游戏机,不过眨眼的功夫,露在外头的上身快速的缩进被窝里。 脱下男人合身的黑色四角裤,因为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在昏暗的棉被中敌明我暗的自我安慰,让他放胆的进攻。 在唇瓣吻上半勃起的性器时,庄夏倒抽一口气。 言书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礼尚往来的替对方做些什么,而这便是拧着眉思考后所得到的答案。 「唔!」庄夏忍不住伸手揪住那颗在跨间前后摆动的脑袋。 「嗯……言书廖……」男人原想叫他起身,却也舍不得。 上方传来舒服的低吟,鼓励言书廖更加卖力的动作,将身子压得更低,从男人垂落的阴囊仔细的往上舔,连中间的细缝都没有一丝遗漏的舔吻。 庄夏没和男人上过床,对于和言书廖做爱的这档事,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心里想着两人还有很长的时间,他想像珍惜恋人一样的宝贝他,所以此刻言书廖正在努力的方向,其实是他本来想为对方效劳的事情。 上一次粗暴的射在对方口中,庄夏并没有忘记,就算世界倒转男人的经验也不可能变得美味,明明吞下的是言书廖,却成为他的阴影。 深怕重蹈覆辙,庄夏一把翻开棉被,不打算让言书廖继续,然而被子下的光景却太过刺激。 他肿胀的肉柱让对方上下套弄,言书廖张口含住整个硅头,被温暖的包裹在口中的同时,舌头还不忘记在性器前端打绕着圈,满是唾液的嘴吸吮出银靡的声响。 着火般的眼瞳眨也不眨的锁着伏在他跨间的男人,言书廖专心的伺候他,不晓得是没发现棉被让人掀开来,或者是已经没有理会的闲情逸致。 替男人口交还能做到如此忘情的,言书廖绝对是他见过的第一人。 106. 庄夏靠着意志力硬撑,不让自己野蛮的在对方口中进出,但他发出的喘息声越沉,越是泄露他即将失控的自制力。 透明的液体沿着嘴角淌下,言书廖终于暂时把头移开,擦去自己的唾液后,又继续卖力。 庄夏都不晓得言书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技巧,在触感已经快令他发狂的同时,对方竟然握着他巨硕的荫净,摩擦着自己的脸。 言书廖的肤色称不上白皙,但男人深红色的性器贴在脸上,还是有一种悖德的快感,先是划过他闭合的眼睑、鼻梁、口唇,最后似是享受的伸出舌头沿着柱身舔吮。 不看还好,如此腥膻情色的一幕入了眼,男人再无法克制。 庄夏坐起上身,先是迅速粗暴的拉起他,又按下他的肩膀,不过两秒钟的时间,他的主导权便让对方轻易的夺走。 言书廖睁大眼,男人压制着他的双手,位于正上方一动也不动的盯着他,两个人从直躺在床上变成横着躺,幸好床够大,否则让他们这般大动作,怕是双双滚落到床底下去。 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里,那双眼眸如黑曜石般闪着光芒,男人觉得自己快疯了,想要小心翼翼的宠爱,又忍不住残暴狠毒的掠夺。 庄夏放开禁锢他的双手,却扯下他的睡裤,言书廖露出大半的屁股,冷空气让他不由自主的绷紧身体,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事,他失去的理性才适时挽回。 「庄夏……等一下……」 男人此刻可没有上回和他开玩笑的馀裕,庄夏俯身吻他,抬起他一条腿,好方便手指的深入扩张。 原本的意乱情迷在后茓被侵入的那刻,瞬间消失的荡然无存。 「等……不要!」言书廖推开缠绵的吻,明确的拒绝。 庄夏却没有就此打住,他俯首啃咬着位于身下的颈脖,在柔软的嫩肉包裹手指的同时,他更加期待与言书廖结合。 「别这样……」 推挤在胸前的手轻微的颤抖,庄夏这才察觉他的抗拒是真心不愿意,男人抬起头,发现恋人的眼中竟然充满恐惧。 这时候如果还将拒绝当作情趣,就真的太不懂得察言观色。 「你……」庄夏挫败极了,从来只有女人主动爬上他的床,怎么轮的到别人拒绝他,更何况眼前的“别人”可是他两情相悦的恋人。 男人吐出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问:「今天是星期六,你又要加班?」 言书廖摇头说:「不用……」 「你怕……我会弄痛你?」这句简直就是怀疑男人的能力,但庄夏为了搞清楚缘由,还是问了。 言书廖甩头否认。 他拒绝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没有事先灌肠,也没有让后茓扩张的柔软,此外当初搬家时,怕庄夏无意间发现会有所疑问,所以润滑油也扔了。 所有的事前准备一项都没有完成,这样的性爱无法让对方尽兴。 言书廖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但这是庄夏与男人的初次经验,无论如何都想让对方留下美好的感受,担心他的身体无法满足庄夏,他对此在意的不得了。 事实上灌肠并非必要,如果一号愿意体贴零号,就可以省去这一道可能会对受方造成身体伤害的程序。 但是这么多年来,言书廖从来没有偷懒,即使他曾经因为不当的方式造成直肠壁发炎,为了避免发生破坏气氛的突发状况,他总是自愿牺牲,或许也是因为他没有遇上一位将心比心的恋人。 撑在上方的男人和他僵持着,他怕庄夏会直接问他“为什么”,毕竟他不可能直白的说出原因,那两个字太难以切齿,言书廖甚至不想让对方知道,同志间的床事竟然还得经过这么尴尬的程序。 在庄夏的视野里,言书廖的瞳孔黑得发亮,一副饱受惊吓的恐惧模样,男人心疼的同时也觉得他实在可爱的紧。 性爱这回事,不想做就是不想做,不一定非得有确切的理由,当然庄夏已经有了个底,他知道对方无非又是在纠结他原为“直男”的身份,看来是他还没能让言书廖放心。 男人将两手伸进棉被与身体的缝隙间圈住他,他们面对面拥抱,庄夏爱怜的亲吻他的右耳,而后翻下身子,回到言书廖侧边的位置。 知道庄夏没有要继续,但男人的下半身恐怕还精神抖擞,于是他向对方建议,「要我……继续吗?」言书廖犹豫的抬起手,手指唇边示意。 庄夏觉得这人的思维实在奇妙,明明自己就不给他碰,然而对于为他服务的这件事不但没有排斥,还意外的很主动。 男人轻挑的说:「好啊,那你把腿跨上来,我也可以一起帮你。」 言书廖一听,庄夏竟然对他提出六九式的火辣邀请,又想到对方“帮”他的画面,霎时脑袋负荷不能,像蒸气火车冒烟一般什么想法都给冲上天。 那些精采的脑内幻想,呈现在外的,只有红透的脸庞和呆滞的嘴脸。 「呵……你脸皮怎么这么薄?」庄夏立着手肘撑住头部,侧着身打量他。 「真的不要吗?」男人刻意压低嗓音的问。 「不……不用……」他实在没勇气将跨下对准那张俊美的脸。 「你刚才做的事明明就色多了,还有什么好介意的?」言书廖一直躲避视线,但他越是不敢看对方,庄夏就越爱闹他。 男人压低上身,朝他耳里吹气,骚扰着说:「言书廖……你有试过吗?」 充血的脸皮一路涨红到两耳,几秒后,尽管只是一点微乎其微的动作,言书廖也确实点头了。 男人在口头上占便宜,不过想让困窘的恋人露出更加羞赧的表情,没想到却吃了一记闷亏,庄夏随便问,怎知道这人竟诚实的给他答案。 107. 言书廖压根儿没意识到“不想对庄夏说谎”的想法,是多么危险的念头。 「喔?」男人扬起单眉,语气冷了几分,「你跟“别人”做过?」 一想到恋人那么煽情的模样都让人看光,而自己却被拒于门外,庄夏此时的心情还真不是滋味。 言书廖当然听出那不甚愉快的语气,他却无法确定男人是嫌他脏,还是单纯的吃醋。 「对……」他想道歉,又觉得道歉很奇怪,毕竟事发的时间点在与庄夏重逢以前。 于是那一字肯定入了耳,庄夏好气又好笑的说:「言书廖,你也太老实了。」他掀开棉被,单脚落地,不过是要冲个冷水澡让欲望消停。 言书廖以为庄夏气的要走人,当下心一急,马上冲过去揽住男人的腰。 头顶撞上脊椎,害的庄夏差点没站稳,回头一看,那名熊抱他的罪魁祸首,惶恐不安的想法全写在脸上。 要比伤人,言书廖还会是他的对手吗?随便谈起与女人的情史,庄夏就能赏这个自卑的男人一记沉重的打击。 但是爱情并不是一场竞赛,没有必要拼出输赢,更何况他可以不开心,却舍不得让对方伤心。 庄夏无奈的笑了,他觉得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其实自己已经沦为输家,是他爱的比较多,而且心甘情愿。 拼命阻止对方离开的手让人扳开来,言书廖猛地抬头,试图为他没有做错的行为做解释,庄夏却弯腰吻他。 「我没有在生气……」男人稍作停顿,又说:「就算有,也不是对你。」 这话让言书廖听得一头雾水,其实庄夏的意思不过就是表明自己在吃醋。 「不然……我们来做吧……」言书廖怯弱的提议,他本来的坚持马上因为男人的反应而做出让步。 望着对方犹豫的表情,庄夏知道言书廖只是在配合他,那委屈的模样令他忍不住低叹,「做到最后也没关系吗?」 绕了一圈问题又回到最初,言书廖现在却无法拒绝,更不敢说好,那一副为了达成恋人的要求而伤透脑筋的模样,着实的叫庄夏心疼又满足。 男人抱着他,埋首磨蹭颈间,勾起唇温柔的唤他:「言书廖……」 呼出的气体温温的刺激他敏感的肌肤,情话如蜂毒般致命,「怎么办……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 震颤之馀,他腰肢酥软的跪坐在床边,任由庄夏宠爱的拥抱他。 他才是喜欢他喜欢的可以抛弃自我,但言书廖是无法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男人,最后只能紧紧的回抱庄夏,用尽力气的留住他的人,但愿也能一直留住男人的心。 庄夏不忍心勉强他,这场未遂的性事以洗冷水澡告终,虽说正值冬末春初,透心凉的水流冲在肌肤上,也足够让人冷静。 难得悠闲的假日,两人无时无刻不腻在一块,在厨房里烧饭,在客厅里看电视,在阳台上聊天,许多时候庄夏习惯从身后拥抱他,像是在昭告着怀里的人是自己的所有物。 甚至因为太过舒服,在沙发上的时候,言书廖就把庄夏两腿间的位子当作宝座,躺着男人的胸膛悄悄地睡去。 这两天庄夏刻意将手机关机,总是二十四小时保持联系的电话转往语音信箱,拒接的意图明显易懂,自然是没人敢打来家里打扰。 外头阳光明媚,天空蓝的不可思议,庄夏抱着熟睡的恋人,俯首亲吻对方的后颈,而后轻轻的将头靠上言书廖的肩,他闭上眼。 在阒寂无声的室内,他想起树荫下的花园,吹进微风的教室,以及那间宁静的双人寝室。 春天即将来临,他想山坡道上的那棵樱花树也快绽放,哪天找时间回去看看吧,和言书廖一起。 圈在对方腰上的双手又靠拢几分,将恋人搂得更紧,他要的幸福其实很简单。 108. 春雷乍响,已是三月底。 两个礼拜前,恒星破天荒受到享誉国际的珠宝名牌Anneli指名,有幸与另一间老字号的设计公司共同竞争,这个等级不亚于法渥克集团的大型委托,让公司全体同仁忙得鸡飞狗跳。 新品发表会预计于七月初举办,深受上流人士钟爱的Anneli,此次大举进攻T式,不但在时尚界掀起话题,更受到设计产业的高度关注,大胆的创意中保留严谨的传统工艺,作品既创新又不失高贵优雅的大气,如此引领风潮的品牌,究竟会由哪间公司拿下发表会的形象企划,自是众所瞩目。 历史称不上悠久的Anneli,算是后生崛起的品牌,它独具一格的设计概念,再加上背后有着规模庞大的集团撑腰,不出十年就在纽约第五街杀出一条血路,近年更成为好莱坞星光大道上的新宠。 言书廖在收集品牌资料时,对“集团”两字异常敏感,不需要爬太多网页,他便明白恒星为何有幸受到青睐。 要进入上流圈,由上流人士带领自然是最为便捷的道路,Anneli并不隶属于任何公司,但受惠于沃尔集团有力的金源投资,不仅快速打响品牌名气,更让想攀关系的名媛绅士甘愿洒钱卖人情。 网际网路真是可怕的科技产物,傅夏琳结婚时的文字报导都被刊载于创始人的介绍页面,然而不晓得是消息封锁,或是狗仔的触角没胆伸向沃尔集团,关于他们不幸的婚姻是只字未提,所有的资料都将两人包装成羡煞鸳鸯神仙的登对夫妻。 查到品牌名称是使用创始人在出生地的小名,言书廖盯着电脑萤幕,照片里女人精致的五官、成熟优雅的气质,明明是一个月前的采访,竟然和他十二年前见到的那张脸相差无几。 简直可谓怪物级别,但如今科技发达,美容医学日新月异,只要有钱,想永保青春不再是不可能的任务,不过再想想家里的男人,那张干净白皙的脸皮也是十年如一日,遗传真可怕,言书廖不由得感叹,老天爷不公平啊。 知道Anneli将恒星列于选择名单内,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以为让别人负责,不要见面就相安无事,他确实想得太简单。 古铜色系的陈设打造出低调奢华的展场,立于珠宝柜后方的墙垣,刻以果树藤蔓的雕刻作品,立体而栩栩如生,仔细看现场提供的高脚杯,杯身亦攀附着树藤的艺术装饰,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细节都是大师经手的巨作。 这是一场没有发函通知媒体的招待酒会,作为VIP独享的抢先发表,Anneli不需要宣传,拒绝闪烁刺眼的镁光灯,诚挚邀请有能力的消费阶层。 如此嚣张的行径最初曾遭到同业挞伐,然而随着品牌打出知名度,不需应付媒体,也不用担心来宾的身份鱼目混珠,此种封闭的行销手段竟然形成一种上流圈的另类聚会。 伫立在墙角的男士,正自嘲的想,如果让他在网路上分享自己曾经参加过酒会,也许路人甲乙丙会跳出来骂声骗子,或者开始有人怀疑Anneli的来宾素质。 当言书廖从老板手中接过邀请函时,他没有多问原因,只觉得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信封里两张不具名的精美硬卡纸,无言的赐予他选择的机会,不知为何言书廖稍加揣测对方的意图后,另一位受邀者的名称便呼之欲出,但他却刻意忽视脑子里的答案。 「小廖啊,这个场面我都不好意思把名片拿出来了。」老吴喝下一口酒,同他一起在墙边罚站。 言书廖淡淡的微笑,他以公司的名义邀请自己的上司与会,吴瑞闵总有办法在紧张的情况下缓和气氛,他想若是遇上什么难堪的场面,也不至于太狼狈。 「对了,你最近是不是交新男友了?」 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在眼前走动,晃动的衣角、摇曳的裙摆有如花儿随风飞舞,而他们是陪衬的绿叶。 言书廖腼腆一笑,老吴向来观察入微,却不会太过干涉他的私生活。 「我就说嘛!」吴瑞闵豪气的道:「这样很好!不管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可以定下来最好。」 「说实在话,我还真的有点担心你,以前看你三不五时就鼻青脸肿……」男人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小廖啊,你个性太老实,有什么事都习惯闷着,做人不需要这么压抑,知道吗?」 言书廖扯扯嘴角,将话题导向老吴近来打得火热的新女友身上。 心里想着其实他也没多老实,自己可是从严家予手中抢走庄夏。言书廖和吴瑞闵闲谈着无关紧要的琐事,在名媛齐聚的此处,他祈祷别再遇上那名玫瑰般美丽却多刺的女人。 109. 一名正值知命之年的绅士,已经伫立于黑色轿车前好一段时间,当视野中出现他的目标对象,他庄重得体的九十度鞠躬,却让远远而来的男子微蹙眉端。 「既然来了,怎么不上去?」庄夏不晓得这人等了多久,但见到那张为难的礼貌笑容,心里似乎已经猜到对方的来意。 「少爷,庄先生请你过去一趟。」 庄夏对他的双亲素来冷漠,却从来不曾亏待季叔,大概就是抓住他这点想法,庄世韩的传唤每每都由季叔出马。 而庄夏也知道,如果他不去,恐怕这名无辜的管家将在大楼前罚站整天整夜,只为了将小少爷带到父亲的面前。 多么卑鄙的人。他冷冽的笑,让关诗璟牵来自用轿车,傍晚的行程早有预定,庄夏选择独自前往,早去早走。 沃尔集团并没有将T市做为重要的贸易据点,公司的规模自然不比庄夏投入心血的办公大厦,但相较于其他国内企业,三栋大楼合并的集团分社也足够气派。 庄夏一路通行无阻,预约见面时间、通报高层,一概不需要,那张毫无表情的冷峻脸庞即是万能的通行证。 步出电梯,应该在位子上迎接的秘书不见人影,庄夏瞥一眼空荡的单人座位,美丽的鲜花、Versace的经典咖啡杯,CHANEL的名牌包随意搁着,Mont Blanc的钢笔忘记阖上盖子。 他勾起唇角,眼神冷漠。平心而论,这名公司职员真他妈的有钱,或者说,真是受到老板钟爱的秘书。 既然无人招呼,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无视门内传出娇声嗲气的笑声,庄夏粗鲁的推门而入。 两扇门忽然左右大开,弯腰趴在桌面的女人明显受到惊吓,赶忙挺直背梁,将抱在怀中的文件搁下后,低着头快步离开。 擦身而过的瞬间,女人由下而上的视线暧昧的向男人发动电眼攻势,可惜庄夏简直将她视为无物,热情的光波让坚硬的墙壁反射回去。 待大门让退出的秘书关上,埋首于办公桌的男人还未抬头望一眼来人。 庄夏大剌剌的站在正前方,也没打算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既然他人来了,就已经完成季叔的任务,那双亮黑的皮鞋转了一百八十度的方向,竟然已经打算离开。 「下个礼拜,你带严家予的父母四处逛逛。」手边的工作似乎告一段落,男人这才缓缓开口。 那张脸有着同样出色的五官,深邃狭长的眼眸冰冷无情,明明已经是一名成年男子的父亲,那包裹在西装下的好身材,以及桀傲不逊的王者气质,使他光是严肃的坐在那,便散发出浑然天成的男性魅力。 庄夏已经转身,听见那人说话,他只能做到暂时停住脚步,连一个简单的回头都不愿给。 「他们打算等你们结婚再签约,订婚宴结束后你和严家予先回纽约,婚礼也已经决定在华盛顿的国家大教堂举行,详细的日程过几天会寄去你公司。」 庄世韩举起咖啡杯,和秘书桌上的款式成双成对,那冷酷的口吻宛如对着下属发话,「把六月的行程空下来。」 庄夏不作回应的沉默,他清楚了解这个男人不会接纳异己的意见,更不可能容许他有反抗的行为。 庄夏只能拖延时间,这么多年来他企图拉拢董事会的成员,利用合作的中小企业挂名收购集团股份,聚沙成塔的力量不容小觑,这也是他坚持不与沃尔集团相关企业合作的原则,以小搏大,他选择敢冲敢赌,勇于挑战的青年企业家并肩作战。 当年创业的艰辛,他回收成果的时间已经比常人快上许多,但庄夏还需要更多时间,当法渥克稳若磐石、无坚不摧,那时他才能真正无后患之忧的脱离父亲掌心的控制。 他踏出步伐,以无视嘲讽那人的自说自话。 「庄夏,结婚后你想怎么过,我没兴趣。」男人优雅的放下杯子,随手把玩桌上的钢笔,如同准备离开的人始终拿背对着他,庄世韩自始自终也没瞧一眼自己的孩子。 「但是这场婚姻的决定权不在你身上,记住,别让我还得为了一个小小的设计公司出马。」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煞住脚步,一语不发,十指紧握的拳却暗暗发抖,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巨大的愤怒和憎恶,忍住回头冲上前赏对方一拳的震怒。 尽管他对男人的恨已经足以促使他罔顾人伦的谋杀生父,但庄夏依然在忍受,他一忍再忍,亲情没有因为岁月累积而推叠,仇恨却如针山般无情的刮刨他的身,年复一年的在血肉上留下无法抹灭的伤痛。 如果庄世韩彻底放弃他,他还能当作世上没有这人存在,偏偏在他成长过程中全然缺席的父亲,却理所当然的向他索取养育的回报,甚至将亲骨肉看作交易筹码,妻子与孩子,都是庄世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 他恨煞这个人,恨的想杀了他,但庄夏却必须为他工作,让他所用,甚至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沦为对方唾手可得的一步棋。 110. 忘记他是怎么回到大厅,怎么进到一楼的男厕,又为什么要反覆的洗手,胸前失序的起伏,下唇咬出的伤口渗出血,滴落洗手台,化在水流中。 那一抹被冲进排水孔的鲜红,似乎在提醒他认清自己的身分,他不只继承父亲的姓氏,也流着对方的血。 终于有一些疼痛的知觉,但远远不足以麻痹他巨涛般的负面情绪,庄夏抬起拳头,发狠的朝坚硬的陶瓷重击,那反弹回来的伤害令他握紧的拳打着颤,关节处的红肿显示出身体所承受的伤害。 双手撑在瓷盆边缘,似要将它拆卸而下,苍白的指尖死死的扣住洗手台,微弯的身躯克制不住的剧烈颤栗着。 想吐。光是听那个男人说话,都令他作恶不已。 过了好一段时间,絮乱的呼吸才逐渐归于平静,他抬头看见镜中那张难看的表情,苍凉的笑了。 抹去嘴边淡淡的腥红,整理稍稍凌乱的发型,他按压手指关节,发狂的兽又回复人模人样的绅士。 离去前瞥一眼洁亮的镜面,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大多数的显性基因都来自于母亲,否则恐怕连这张脸他都不想拥有。 酒会开始的十五分钟后,会场灯光转暗,身材姣好的模特儿化身铜像,少到不能再少的布料只能遮蔽重要部位,金铜色的诱人曲线,将价值连城的珠宝衬托的更加光彩夺目。 古铜的延伸舞台上闪烁着银辉光芒,走秀的女模特儿连头发都剪得极短,活像是人体模型,缓慢慵懒的仪态中有一种颓丧的另类美。 待最后一位女模回到舞台后方,会场的灯光倏然大亮,没料到那生动逼真的墙垣竟是一整面的印刷布料,当它唰的一声落地,言书廖不自觉的看直了眼。 Anneli的首席设计师,同时也是品牌的创始者,一件今年春季最流行的摩纳哥蓝,雅致又不失活力的斜肩小礼服,穿在有些年纪的女人身上,竟全然没有一丝违和感。 在伸展台上接受来宾赞叹的掌声,傅夏琳落落大方,这是属于她的舞台。 和前方几位贵宾打过招呼,在轻声细语的谈笑间,女人已经朝他走近,言书廖没有避开,倒是老吴有些意外。 「你好。」 言书廖看向递上前的那只充满骨感的手,虽说女人天生就有着男人不及的娇柔,但也不该是这般仿佛一折就断的纤细。 他是应该握手回礼,却忽然莫名胆怯,长大后见多识广,这才发现傅夏琳的美貌有多惊人,不知为何令他联想到曼珠沙华,血红色的妖异花办诡谲而华艳,细长不见叶的枝干别有病态的美。 言书廖在思考间,已经完成握手的礼仪。 「可以请你等我半个小时吗?我还有一些客人……」傅夏琳看向一旁,招来一位戴眼镜的知性女士,「这位是徐小姐,等一下她会带你到别的房间,我想和你聊聊。」 似乎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女人的笑容一直是那般美丽,波光粼粼的眼眸中却有着深海般的难以捉摸。 傅夏琳离去后,老吴难掩惊讶的看着他,言书廖知道他的上司在等他一句解释,其实不说也行,只要他像以往那样欲言又止,吴瑞闵不会逼他。 只是也不晓得自己哪根筋不对劲,就算这段关系无法公诸于世,多让一个人知道也好,他竟然忽然有了这种想法。 「她是庄夏的母亲,我现在……」言书廖微微停顿,抬起视线看着等他说下去的老吴,「刚刚说的男朋友,就是庄夏。」 这回吴瑞闵当真没形象的嘴巴开开。男人左思右想,忽然脑里灵光一点,兴奋的说:「小廖!你太强了!你真的太强了!这样算是钓到金龟婿吧!不对……是麻雀变凤凰?好像也有点奇怪……」 老吴依然是那张令他放心的笑容,「小廖啊!庄夏很好啊,他对你不错吧!」 从他微扬的语气中,言书廖彷佛可以感受到这人发自内心的喜悦,吴瑞闵乐观直率的个性,为此时的他注入一股勇气。 「你没有话想问我吗?」心情放松许多,他舒坦的说。 「嗯……我还是不要问,等你想聊的时候,再跟我说吧!」男人拍拍他的后背,笑容却突然凝结,「等一下,刚才那个女人是庄夏他妈?那她找你谈话不会有事吧?」 「还有庄夏不是有女朋友吗?他该不会脚踏两条船?他不是喜欢女人,你跟他交往没问题吧?」 看吴瑞闵紧张兮兮的问,男人话语中的担忧却令他心头泛暖,进恒星的这几年,言书廖是真的很感谢这位善良大度的老好人。 误会言书廖浅笑背后的深意,老吴尴尬的说:「抱歉啊,我刚刚才说等你想讲的时候再讲,结果马上就问一堆。」 他轻轻摇头,「别道歉啊,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说吧!」 如果这段感情走得够久,如果庄夏的爱不是昙花一现,但愿有一天,他能分享这份喜悦。 111. 远离人潮聚集的会场,在徐小姐的带领下,言书廖走出主场的建筑物,来到一间花篮拥簇的休息室。 「喝咖啡好吗?」她面带微笑的说。 言书廖点头,就看女人走出透明的玻璃墙外,在花坛前播打电话,他左看右看,发现周围的花篮来自于世界各地,上头书写的祝贺文字有中文、日语、英文,以及一些读不懂的欧美语言。 女人轻手轻脚的推开玻璃门,察觉言书廖的视线,她大方的点头一笑,「咖啡等下就送来了。」 也许是等待的时间枯燥乏味,徐小姐随意的与他攀谈,「傅女士她以前在T市住过几年,对于这次能回国开设新据点,她费了很大的心血。」 「真的很感谢你们的投资,Anneli绝不会让你们失望。」她的笑容自信而美丽。 言书廖却一头雾水。 见对方迟迟没有接话,她才察觉自己的失误,「抱歉……我以为你是赞助商代表。」 「不会。」他笑着摆脱尴尬,两人却陷入一阵无语的微妙气氛中。 是徐小姐先笑着说:「言先生的穿着很有品味,所以让我误会了。」用称赞掩饰自己的失言,不愧是傅夏琳的助手。 她微微欠身离去,言书廖低头检视自己的衣装,今天从头到脚的行头,除了狠下心购买的GUCCI镜框以外,一身名牌全来自于他的恋人。 手表是满月的纪念,西装是白色情人节的礼物,皮鞋是几天前庄夏硬塞给他,说和西装很搭,二话不说的强迫他收下。 掌心滑过袖口,触摸着上好的质料,回想起三月十四日的夜晚,庄夏提早回家,提着雾面的大纸袋,怀里抱着一束白玫瑰。 言书廖当下的第一个念头,以为是不知名的女人对庄夏献出爱意。 他也没有多问,花束递到眼前,庄夏连花瓶都买了,言书廖接过两样物品,拆开丝绸缎带,将白玫瑰装饰在器皿中,明明是情敌送的礼物,他还是怕弄掉一片花瓣的小心对待。 他记得庄夏一边解开领带一边告诉他。 男人说玫瑰能活一个星期,别像上回那样隔天就扔了,多可惜。 他还记得庄夏笑着对他抱怨。 男人问那是送他的情人节礼物吧,怎么没经过他的允许就擅自丢掉。 言书廖不太记得自己做出什么反应,如此薄弱的记忆,他想自己大概是捧着插上玫瑰的花瓶一脸呆滞。 但是男人温柔的眼神,朝他走来时脸上那抹宠溺的笑容,他却能在脑海中反覆重播。 二月十四日他孤单寂寞,三月十四日他却获得甜美到简直绞心的吻。 原来他买的花不只让庄夏看见,还让庄夏放在心上。 那束白玫瑰只活了六天,望着枯萎的花冠,他心里不舍。 好可惜好可惜。 他不晓得明年庄夏还会不会买花送他,也不晓得明年,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 事情的发展常常出乎意料,就像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穿出门的昂贵西装,却遇上今天这种最佳场合。 事实上确认过内容物后,这成套的西装曾经一度尘封在礼盒中,和LONGINES的名表放在一块。 光是拥有这些前所未见的奢侈品,他便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改变,和庄夏在一起后,是不是总有一天他也必须慢慢去习惯,那些严家予能够完美应对的派对飨宴。 不过说到底,庄夏根本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将他带在身边,脸上自嘲的笑容几分凄凉,觉得自己未免自作多情。 「抱歉,让你久等了。」 思绪被打断,延着声音看过去,女人肩上多了一件做工精致的纯白蕾丝披肩,亲切的笑容瞬间让冷艳的脸孔柔和许多。 眼前的女士令他回想起,在杂草丛生的男校中,那朵孤高绽放的美丽鲜花,岁月虽然让男孩成长为魅力更胜往昔的成熟男性,但不容置疑的,高中时期的庄夏真的和母亲很像。 明明预想对方不会说出什么好听话,在见到这张神韵相似的笑容后,他却已经放下戒心。 112. 在傅夏琳到来后,徐小姐恰好端着两杯咖啡进门,走在前方的女人听闻声响回过头,从下属手中接过物品。 言书廖反应过来,马上起身为女士服务,傅夏琳却露出浅浅的笑容:「你坐着吧!」 他不是被虐狂,没人想听一顿训话,但庄夏的母亲摆出如此和蔼的态度,反而更令他惶恐不已。 盯着连杯盖都被体贴打开的现冲咖啡,言书廖很难伸手拿起它。 「怎么了?你不喜欢喝咖啡?」 「没有……」他赶紧举杯咽下,喝得又急又快,一口咖啡呛的他不停咳嗽。 傅夏琳见状递上面纸,而后掩嘴笑了,「和我单独见面的男人通常都会很紧张,不过……我想你的原因应该不同吧?」 他耳根一红,傅夏琳的自信对比他的自卑,如果庄夏的母亲打算让他难堪,言书廖是绝对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男孩子真的长得很快呢,上次见面时还那么小,现在完全是个男人了。」 言书廖惊讶的抬头,对上女人露骨的视线,傅夏琳继续慢条斯理的说:「像我这样有钱又恶毒的老女人,如果是电视剧,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把咖啡泼在你身上呢?」 女人漫不经心的笑,他上身反射性的向后退,眼前的笑容却依旧优雅而迷人,言书廖都搞不懂了,傅夏琳到底打算对他做什么? 「你不用紧张,我并不讨厌你,我对同性恋也没有意见。」她直白的说。 「傅女士……」他欲言又止。 「叫我伯母吧,以前都见过面了,不用那么生疏。」 傅夏琳自顾自的说着,「毕竟,你是庄夏介绍给我的第一位朋友。」 但他们已经不只是朋友。言书廖的心跳在加速,这句话从恋人的母亲口中说出,似乎别有意味,他甚至有了一些罪恶感,好像他背叛傅夏琳的信任。 「虽然想好好的跟你聊天,不过晚点我约了赞助商,所以可能没有多少时间……」 知道女人正偏着头看他,言书廖只能假装喝咖啡,又不能真的将杯中物饮尽,否则就再没有举杯的理由。 他的紧张明显可见,傅夏琳勾勾唇角,语气还是那么的柔和,「言书廖,如果庄夏选择结婚,你可以支持他吗?」 停在空中的手顿时一僵,因为太过错愕,言书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你知道庄夏大学时,曾经有过想要结婚的对象吗?」女人望着玻璃墙外的远处,缓缓道来:「那个女孩子是位艺术家,因为必须自己付学费,所以同时兼差平面模特儿的工作,收她画作的老板和我有一些交情,有一次刚好在店里遇上了,我第一次看到她,就很喜欢她。」 傅夏琳带着微笑说:「虽然不是非常漂亮的女孩,但气质很好,她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后来我们常常碰面,聊了几次后,才知道她男朋友到处牵线,帮助她的艺术事业。」 「不过,那个女孩说她其实很讨厌她的男朋友这么做,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可以感觉到,她在抱怨的时候是很幸福的。」傅夏琳轻声一笑,稍作停顿的意图在于观察对侧男士的反应。 因为并不是太意外的事情,言书廖只是静静的听着,即使胸口空空荡荡的,他依然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的男朋友和她一起去看婚戒……」女人浅酌一口咖啡,「她说虽然还没被求婚,不过她想,他们应该会结婚。」 咖啡置于桌面,红褐色的指甲划过杯口,女人的脸上已经没有开始的笑容,「我再遇见她的时候,她的样子很狼狈,和以前开朗自信的她完全不同……我不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不过……她一开口就向我借了一大笔钱。」 「她说她完全连络不上她的男朋友,还说她也不想找他了,所以我给她钱,告诉她不用还我,让她和贫穷的家人一起离开纽约,我想到最后她都不知道我其实是她男友的母亲。」 故事说完,傅夏琳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又恢复保持微笑的脸孔。 言书廖想起与庄夏重逢时,男人脸上疏离客套的陌生笑容,他顿时恍神,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那……庄夏呢?」 「那个女孩和我借钱的那阵子,他正好出国了,不过只有一个星期,因为世韩……因为他父亲的安排。」 「那……」言书廖还想问,傅夏琳似乎已经看穿他的疑问。 「回国后庄夏当然知道他父亲做了什么,但是那时候的他刚创业,已经受到很大的压力,根本就没有馀力为了这件事情和他父亲对上。」 「或者说……女人,并不值得他这么做。」 言书廖瞬间明了了,傅夏琳最初说的话并不是请求他的协助,而是对他的忠告,或者是一种怜悯。 “庄夏不会为了你而牺牲”他仿佛听见女人的耳语。 慌张、不安,突然袭来一股堵塞的感受令他下意识的握住手腕,却碰触到坚硬的物体,言书廖低头看,是庄夏送他的腕表。 113. 这一瞬间,男人对他的种种温柔,那些生活中细小的体贴,此刻全历历在目的浮现眼前。 加班时收到的宵夜,下雨的夜晚在公司一楼等待的轿车,超市店员好奇的目光,餐桌上美味的早餐,两个人一起洗净的碗盘,灯光闪烁的夜景,来自身后的温暖拥抱。 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两人的回忆,男人对他的心意,都已经累积了好多好多。 「庄夏不会那样对我。」 他不是自信,而是他想试着去相信。 相信那位将他一点小举动记在心上,无时无刻不宠爱他的男人。 傅夏琳一时间难掩惊诧,她先是一愣,再微微的拧起眉,接着的表情更加耐人寻味,她扯扯嘴角,说不上是笑,那一抹轻浅的忧伤却格外令人心疼。 「富人是很贪心的,已经拥有许多,却总想要更多,尤其是有钱有势的男人,他们很自私,情人不过是高压生活的调剂品,一旦需要做出选择,爱情永远是他们最先抛弃的选项。」 总算是从女人淡薄的口吻中听见一丝情绪波动,他想他知道原因。言书廖垂下眼帘,他甚至开始同情眼前美丽的女子,「伯母,我不会阻止庄夏结婚,但是我也不会主动提出分手。」 这是一个赌注,或许有一天他也会相信女人所相信的理论,但此时此刻的他不是为了赌一口气,言书廖的想法从开始就没有改变。 「不管庄夏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他。」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女人不自觉的收紧十指,尽管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早已千万翻腾。 最初傅夏琳就没打算和他争锋相对,也不想拿出母亲的身份羞辱他,也许是因为管家的多番美言,或者是总想到记忆里男孩礼貌的模样,但最重要的因素,应该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悯令她舍不得下手伤人。 在越来越偏离的主题中,她都快忘记自己一开始拟好的草稿。 「呵……呵呵……」短促的凄凉笑声,致过去同样痴情不悔的自我。 两排密而浓的睫毛垂着,傅夏琳幽幽的说:「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样的人……」 「言书廖,你知道庄夏小时候的梦想吗?」女人轻笑一声,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怀念,「以前我和庄夏还住在德国时,对面楼下刚好有一间面包店,那时候被家人断绝关系,生活过得很辛苦,偶尔会拜托店员把剩下的面包给我们。」 傅夏琳低下头,轻浅的微笑中不可思议的温柔,「当时连买一条法国吐司都觉得很开心,所以庄夏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开一间面包店,他觉得这样就有吃不完的面包了。」 言书廖安静的听着,鼻头却一阵酸楚,这个女人和方才在台上众星拱月的女人全然不同,眼前的傅夏琳无疑是一位慈爱的母亲。 他觉得庄夏明明是被爱着的,为什么如今却弄得形同陌路? 「那时候他还很小,或许庄夏早忘了,但他从来都不想继承父亲的公司,当年他却为了你不得不向他父亲低头。」傅夏琳凝视着空杯子,那双眼眸转瞬间恢复难以捉模的神情,「所以我很感谢你,因为我也希望他这么做。」 只有她的儿子继承家业,她才有可能保持在庄家的身份与地位,也只有如此,才能留在心爱的男人身边。 言书廖坐在对侧,再也说不出话,胸口的苦涩更胜方才。 后来徐小姐敲门进来,提醒傅夏琳下一个行程的时间,于是女人对他说“很高兴今天能和你见面”,而他同样抱持客套的微笑,回握纤细白皙的手。 和庄夏的母亲挥别后,缓步踏在空无一人的廊下,回想几分钟前的对话。傅夏琳没有羞辱他,还好,知道庄夏曾经有想结婚的对象,也算是珍贵的情报,甚至得知庄夏童年的梦想,实在幸运。 他止住步伐,应该要高兴吧,但心中那抹越发沉重的失落感却没办法抑止。 高跟鞋清脆的脚步声从身后由远而近,时机抓得如此巧合,言书廖想她大概已等候多时。 严家予今天难得裤装,一身中性打扮别有知性的洗链感,马甲背心的抽绳装饰束紧她纤细的腰身,修长的美腿藏在厚实的布料下,高腰的合身版型彰显三七分的完美身材比例。 这个女人的外表实在出色的很难令人生厌,如果不是那张唇经常对他吐出刻薄的话语,言书廖也不至于躲避她。 两人一时对望,对言书廖而言,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如果严家予对他还有什么意见,那他愿意承受对方的发泄。 女人明明有话要说,看了他几眼,却与他擦身而过。 只是向前走出几步,犹豫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住,「你知道庄夏他……每年的母亲节都会委托季叔送傅女士礼物吗?」 「他们明明处得不好,但其实庄夏并没有他自己认为的那么无情。」 先是侧着脸说,而后女人转过身面对他,「一旦有了家庭……还有孩子,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这些道理言书廖当然明白,天真无邪的孩童能够留住人心,尤其是对于从小缺乏亲情的男人而言,家庭或许意外是庄夏防不胜防的罩门。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让他一直装作不知情,对严家予不是比较有利吗? 女人勾起唇角,笑得勉强,「我也不晓得……」 望着美丽的女子,对于条件这么好的严家予,他有好多不解。 为什么非庄夏不可?明明拥有更多选择,何必执着一位不爱自己的男人? 但是爱情并不是比较级,恨一个人需要理由,爱一个人却不一定会有原因。 聪明绝顶的严家予或许也只是被爱冲昏头的傻女孩。 言书廖也笑得不痛不快,他不是赢家,不到最后谁输谁赢都还是未知数,但是现在的他终于能够挺起胸膛的对严家予说:「我很爱他,所以我不会主动退出。」 女人的表情没有改变,她无意识的点头,没有多大意义的举动,言书廖轻声说句“再见”,这一次由他先离开。 严家予的身影因距离变得模糊不清,手机在上衣口袋里震动,他看也没看就接起来,还在为沉痛而忧愁,电话那头恰好是他烦恼的源头。 「你在哪?」 114. 言书廖一愣,喉咙不由自主的发紧,「我在外面跑业务。」 另一端突然安静无声,将手机拿远确认是否还保持连线,恰好又贴回耳边时,男人低沉的嗓音宛如正站在面前对他训话。 「言书廖,不要说谎。」 谎言被人拆穿的滋味不好受,他只是不想让庄夏担心,不过想证明他也是可以独自处理问题的成年人。 言书廖紧握着手机,斜阳透过镂空的墙垣照在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走廊上一道一道金黄的璀璨光辉,对照他背光的身影,看来那么寂寞。 电话里传来一声低叹,「你还在里面吧?现在马上出来。」 男人迳自挂上电话,言书廖心脏剧烈跳动,他加快脚步。 远远看见徘徊在门口三五成群的贵宾,四周此起彼落的赞叹声,朝那些人的视线看过去,庄夏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所在。 而那名出色的男人正在看他,只看着他。 言书廖穿过门口逐渐聚集的人潮,向着靠在轿车旁的男人走去。 终于拉近距离,最先注意到的,是嘴角暗红色的伤口,「怎么受伤了?」他担忧的问。 伸手指着男人的唇,并没有触碰的打算,庄夏却抓住他的手,暧昧的举动僵持在半空中,言书廖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背后正有无数双注目的眼睛。 他想将手抽走,庄夏却握得更紧,同时男人倾身向他靠近,那张淡粉色的薄唇凑上来,庄夏正打算吻他。 这实在是太意外的发展,言书廖吓着了,一想到有多少人正在注视他们,身体自然而然的做出推拒的反应。 不能让别人看见,他们的关系一旦摊在阳光下,对庄夏绝不是件好事。 没有受束缚的左手抵在男人的胸前,成功的保持手臂长的距离,言书廖惶惶的左右张望,完全没发现男人眼中的阴霾,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如果不用心去看,心意也无法相通。 庄夏粗暴的捏紧掌心,让对方因为疼痛拉回注意力,男人冰冷的口吻接近命令,「上车。」 车内播放的专辑与前天晚上相同,言书廖想起下班特地来接他的庄夏,那晚男人替他系上安全带,修长的五指抚摸他的颈脖,扯过他的脸霸道的吻他。 同样的旋律,曾经听来惹火的煽情,如今却只剩下回忆还美好,不过是两天前的事情。 言书廖知道庄夏在生气,而他必须试着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什么都不说。」 男人看着前方道路,「我在等你告诉我,但是你一直不说,就是到今天早上,我都还在等你。」 意思就是,他什么都知道了。庄夏早知道他的母亲邀请言书廖,也知道Anneli委托恒星的案子,可是他希望这些事情言书廖能主动告知,别让他还得开口追问。 「既然你不打算告诉我,那我就自己过来了。」 对此言书廖无话可说,他望着前方,胸口盘旋着一股无头闷气,心里想自己也没做亏心事。 信号亮起红灯,庄夏停下车子,转头打量着他,「这套西装很适合你。」 男人的掌心沿着他的胸口缓慢的下滑,言书廖想这只是在确认质料的手感,但庄夏锐利的视线和隔着布料若有似无的触感,都令人心痒难耐。 他可能是太久没和人上床,忍耐力当真是越来越差。言书廖不自然的抬手,摸着颈子以隔绝男人的骚扰,「西装的料子好过头了,好像没穿衣服一样,有点不习惯……」 他讪笑着摆脱来得不合时宜的欲望,没想到对方接下来的话不只浇熄突来的欲火,还令言书廖瞬间冷到心坎里。 男人冷酷无情的口吻是一把伤人于无形的利剑。 「那就习惯它。」 习惯他的社交圈,习惯他身边的世界,习惯路人的视线。 「还有,不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庄夏并不喜欢恋人方才躲开接吻的举动。 虽然是两码子事,偶尔言书廖犹疑的反应会令他感到不是很舒坦,如果一点勇气都拿不出来,万一有天必须舍弃更多,那么这人是不是也一样选择逃避。 男人这种唯我独尊的口吻,有时候听来格外伤人。言书廖没有回应,并不代表他认可对方的想法。 信号恢复通行的绿灯,轿车继续前进。 「以后傅夏琳的约你都不需要去,别人怎么说我们你也不用在意。」 如果什么事都要放在心上,总有一天两人会再无法走下去。庄夏希望言书廖能够明白这点,却忘记他们的个性极端的不同。 言书廖侧过脸对着窗外,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庄夏直呼母亲的名字,同时他也明白那个家庭藏着太多难解的秘密,也因为这种疏离感,让他意识到庄夏还有另一个归属,而在那个世界里他没有存在的必要。 「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小小的反抗在狭窄的车内分外清楚。 庄夏可没有心情推敲对方的想法,他因为父亲的逼迫烦透了,又气言书廖对他隐瞒,甚至不惜对他说谎。 两个人并排坐在车里,气氛弄得很僵,不过是步武之间的距离,却都无法率先为对方跨出和好的一步。 115. 庄夏原本打算带他上餐厅吃顿美好的晚餐,好抚慰因为父子会面造成的称得上心灵创伤的后遗症,却无意识的在话语中夹杂那些不快的情绪,连带发泄到言书廖身上。 将轿车停在路旁,实在不想继续这种冷飕飕的气氛,男人随口问:「你不用回公司吧?」 言书廖侧着脸摇头。竟然粗心的直到车子都已经开远才问他,未免太不像往常的庄夏。 这么说来,庄夏已经很久没有用方才那种独裁的命令口吻对他说话,似乎真的有哪里不太对劲。 言书廖转头面对驾驶座,男人早就已经在等他。 「你终于转过来了。」 庄夏深幽的目光中,有太多不确定的情绪,言书廖知道彼此都藏着不愿分享的烦恼,最重要的是他那么想见他,这种僵持真的没有意思。 「要去哪里?」闹别扭也该适可而止。 「你还没吃饭吧?」庄夏浅浅的微笑,心里想着同一件事。 难得两人都有空,还不如把握时间来场约会。 庄夏选的地点正好适合今天的穿着打扮,那是一间附属于五星级饭店内的西餐厅,客人在用餐的同时,可以一边欣赏室内喷泉的水舞,还能聆听优美的钢琴演奏。 他们被安排至角落的座位,白色的桌巾上方摆放着玫瑰花束,待两人入座后,服务生取走花瓶,换上一盏三叉式的烛台,灯光美气氛佳,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客人实在太多了。 放眼望去几乎全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虽然他和庄夏也是一对恋人,但不同的是,在场只有他们是两名男士同桌吃饭。 言书廖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却忍不住在意不时投射而来的目光,那些路人最初并不是好奇他们的关系,而是注意到角落坐着一名好看的男人,从对他的关注进而延伸到对侧的伴侣。 就算一个人只有瞧一眼,十个人就有十对眼睛,直到最后一道甜点上桌,言书廖都没有好好享受美食的滋味。 他也想习惯,不是害怕陌生人的视线,而是他知道在别人眼中他们有多么不般配。 好不容易熬过这一顿晚餐,言书廖以为时间已经差不多,庄夏却从饭店柜台取来一把钥匙。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左后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明明在车上还没有冷着一张脸,一顿饭吃下来,庄夏的心情却变得不是很好。 话说回来,从餐厅经理熟络的态度,男人对店内路线熟悉的程度,很明显的,庄夏不是第一次来这间饭店。 就连需要事前预定的抢手房间,竟然都能当天安排入住,不是常客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言书廖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前,俯视号称T式最浪漫的夜景,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美誉,是眼前恰好形成爱心的交错马路,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华灯炫彩的辉煌闪烁。 不过是几个礼拜前的事情,女同事拿着旅游情报志,兴高采烈的讨论情人节特辑的介绍,他还记得熟识的女同事开玩笑的拿来问他的意见,当时摆在眼前的跨页印刷就是面前这副景色。 不过多少有些不同吧,他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像爱心,杂志的照片恐怕动过手脚修图,或者是特别选了相像的角度。 那些怎样都好,他忽然意识到庄夏虽然是去年年尾正式回到T市,但这几年来男人势必经常往返于两地之间。 却从来没有找过他。 一些小事情真要计较起来,怕是会没完没了,望着在门口和服务人员谈话的庄夏,他开始有些沮丧。 别想了吧。言书廖笑着面对回头的男人,庄夏一手拿着两个高脚杯,一手握着一瓶红酒。 美味的料理、绚烂的夜景、高价的红酒、一晚难求的房间,这么老套的手段,能全套做齐的男人却不在多数。 坐在窗前的沙发椅,优雅的小酌,言书廖的酒量不好,他今晚倒是特别想喝醉。 「言书廖,你父亲……知道你喜欢男人吗?」男人徐徐地摇着酒杯。 突来的问题令他有些意外,「……他不知道。」 男人稍作停顿,「那你公司的同事,只有老吴知情?」 「嗯……」对于庄夏的疑问,他还在小心的揣测。 男人短促的笑声既浅且淡,扬起的嘴角趋于平复后,那张俊容瞬间冷到了谷底,言书廖什么都来不及问,庄夏扯着他的后脑杓,隔着桌面吻他。 说是吻,还不如用啃来形容还贴切些,庄夏舔弄着他的舌,只要舌头被卷出来一些些,一让男人逮到机会,就是毫不留情的咬住。 被粗暴对待个几次,言书廖的忍耐也有限度,他吃痛的后退,略带埋怨的望着对方。 不过眨眼的瞬间,他让男人拉着手臂,半推半甩的摔倒在床铺上。 喝完红酒后就是上床吗?这也算中规中矩,他比较意外的是跳过洗澡的步骤。 打从进门开始,言书廖就看出庄夏的打算,他今天当然也没有做准备,相信这种五星级饭店不会在抽屉里摆罐润滑油,更别提什么浣肠的物品,他恶质的想着,干脆出糗算了,如此一来若是分手后庄夏带其他人来,不免又忆起那么难忘的画面。 明明早先才决定要相信对方,明明那么想共度美好的第一次,怎么开始自暴自弃了?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不喜欢这间房,不喜欢庄夏这么熟络的态度,也不喜欢这种能够轻易让女人沉沦的手段。 倘若与傅夏琳会面以前,他不会如此钻牛角尖的在意,他自己也是有过去的人,只是两人决定性的不同在于言书廖做为被选择的对象,而庄夏向来是选择的一方。 几个小时前的忠告言犹在耳,他无法不想起,那些可以随意抛弃的女人,那名也许曾是庄夏未婚妻的可怜女子。 「你在想什么?」上衣已经被敞开,男人两手撑在他头部两侧,语气不善的问。 言书廖伸出手,轻轻触碰对方嘴边的伤口,「为什么受伤了?」是谁在你唇边留下伤口? 庄夏眉头皱得更深,「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并不想再提起那段恼人的会面。 「如果我不回答,你是不是也不回答我?」 一种无言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男人盯着他一会儿,从他身上翻身坐着,言书廖也撑起上身,两个人都彻底冷掉了。 「你不打算说吗?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庄夏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言书廖面露疑惑,为什么今晚一直紧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如果你的同事、你爸……他们知道了会怎样?」 「你在说什么!?」他难掩惊愕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庄夏还是那一声云淡风轻的冷笑,「我的意思是,其实你也没有做好和我在一起的心理准备吧!」 男人从床边起身,理理衣领,抽走椅子上的西装外套,瞟一眼半杯红酒,搁下钥匙说:「钱已经付了,你住一晚再走吧。」 言书廖知道庄夏并不是会在意这点小钱的男人,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在说,现在不想和他在一起。 他倏然起身,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侧着脸瞥他一眼,薄唇吐出意外的话语,「言书廖,我们做朋友,会不会比较好?」 庄夏一句话就令他的世界山崩地裂,毫无预警的打击所造成的伤害,远胜过他今天受到的任何刺激。 怎么能说得如此轻巧?他不懂,这难道是在问他的意见!? 像被抛弃的孩子,不知所措的呆站着,庄夏在他面前关上门,言书廖想大叫,却喊不出声,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没有发泄的出口,还不敢置信,连眼泪都没有反应,只有无尽的错愕。 116. 回程路上,庄夏独自在车里思考,他知道要对方为他抛弃工作与亲人,是一种非常自私的想法,但现阶段的他,确实拿庄世韩没办法,他有信心保住自己的公司,却没有保握让言书廖可以过上和现在一样的生活。 他可以养他一辈子,但那绝不是言书廖希望的方式,只要是男人,只要有一点向上的企图心,就不会窝囊的接受包养,他也知道那个人有多么喜欢自己的工作,那甚至不是他能够介入的领域。 没有办法停止心中的负面思考,言书廖太在意外人的目光,更别提那人根本就没有勇气出柜,如果这一切被迫摊在阳光下,或者在更多舆论的暴力伤害下,言书廖是否也会像曾经离开他的女人一样,选择逃离他的身边。 轿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他在车里待了一会儿,几次犹豫想回转饭店,最后还是拔下车钥匙。 从一楼大厅的柜台取走信件,他刚经过沙发座椅,等候多时的女人连忙起身迎接。 对于意外的访客,庄夏没有太惊讶,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拨出五秒钟的时间,对方迟迟未表明来意,他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这要给你的。」当男人快走过她身边,两人的距离缩短些,她才从纸袋中拿出绑上蝴蝶结的酒瓶。 庄夏瞥一眼,淡然的说:「我没有理由收。」 「就当作是朋友的礼物,分手了,还是可以做朋友。」严家予厚着脸皮说:「你那些前女友,还是有继续当朋友的吧?也有偶尔会打来连络的不是吗?」 「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接。」男人的语气更加冷漠。 严家予知道庄夏现在对她的耐心已经不多,她心一急脱口而出,「那当酒友总可以吧?」 「酒友送你酒,可以收了吧?我今天在会场看到这支酒,知道你喜欢这个牌子,它的年份又很好,我也是拜托别人才拿到的,又没有要你做什么,你就安静的收下不行吗!?」严家予一口作气的越讲越激动,说到最后好像是男人害她受尽委屈。 面对这么强势的前女友,庄夏登时一愣,简直哭笑不得,这是他认识的严家予吗? 都已经被拒绝到这个份上,竟然还锲而不舍的越挫越勇,甚至冒出“酒友”这种无赖的说法,庄夏觉得眼前的女人荒谬极了,但也因为实在太不可思议,他忍不住笑了。 「呵……你真的有够莫名其妙。」男人勾起唇角,浅浅的无奈。 严家予一时懵懂,庄夏的眼里没有冷漠与不屑,只是眯起狭长的笑眼,她傻傻的望着久违的笑容,安静的淌下泪水。 低哑的笑声倏然停住,男人刹那间拧起眉,严家予望着他瞬间转变的表情,无奈的抬手擦拭湿润的脸颊。 「你好久没对我笑了,怎么马上就摆臭脸。」弯弯的眼睛保持笑容,眼泪还是滴下来。 男人深深的叹息,「……别哭了。」分手后,庄夏才明白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她,一直以为严家予坚强而独立,没想过她明明知道不被爱,还坚持要做他的妻子,也不晓得她还有这种无理取闹,这么脆弱敏感的一面。 严家予吸吸鼻子,觉得自己泪腺太发达了些,微微一笑,又将那瓶红酒递上前,「所以你愿意收下了吗?」 庄夏看了一眼,不过就一瓶酒,似乎也没有非得坚持的理由,他单手接过酒瓶,随口说:「要送人礼物,连个纸袋都没有啊……」 意外听见他难得的调侃,只要庄夏不摆脸色,这种玩笑般的对应严家予可是非常欢迎,「纸袋里面还有我的东西,反正你家就在楼上,就这样直接拿上去吧。」 庄夏的个性吃软不吃硬,两人交往的时间算不上长,但这点了解她还是明白的。 之前是她太心急,才会碰了一鼻子的灰,慢慢来吧,她有的是时间。 收下红酒后,男人视线放远,向外头看过去,严家予马上领会这个举动的意义。 走到尽头的情侣,回到交往前的相处模式,竟格外的有默契。 「我今天可是有自备司机,不会再麻烦你了。」她调皮的笑,毫不避讳谈论之前的行为。 庄夏勾勾唇角,没再多表示,严家予识趣的挥着小手,甜甜的对男人说声“掰掰”,识相的维持朋友般的适当距离。 坐在陌生的床铺上发呆,言书廖最后还是退了房,在饭店门口招来一辆计程车,就算回家得看对方的脸色,他觉得那都好过避而不见。 折腾了一天,又是母亲又是前女友,最后本人还当面隔空赏了他一巴掌,经历一连串让人心力憔悴的疲劳轰炸后,最后迎接他的是桌上醒目的红酒。 红褐色的丝绒缎带,穿过一张四方形的卡片,他鬼使神差的伸手解开,取出信封里精致的小卡,上头端正的字迹倾诉赠礼人的愿望,右下方清楚的留下属名的证据。 “让我们从朋友开始好吗?” 工整的字迹将字体写得瘦瘦长长。 117. 刚看见这一行字的当下他心情平静,几秒后难受的窒息感慢慢涌现,再过几分钟后是迟来的愤怒。 他和庄夏以前也是朋友,现在严家予用同样的方式对他,他没有责备对方的资格,正因为三位当事人都明白这点,他才更无法接受男人收下这份礼物。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女人正躺在那间主卧室里,等待着沐浴中的男人。 浮上心头的思绪如沥青般焦稠浓黑,即使如此,他也沉默的吞回体内,待起伏的情绪趋于平缓,空洞的眸子盯着那一行字,他认为这时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收回卡片,打上蝴蝶结,让这瓶红酒恢复原来的面貌,而他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言书廖却反其道而行,他打开木栓,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擅自倒满一杯酒,却只喝完一半,卡片大剌剌的摊在桌上,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无理取闹的行为算是什么,或许只能归类于无言的抗议吧。 洗完澡的庄夏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景象,接触空气几小时内就会氧化的红酒,竟然没塞上木栓,掉落地面的丝绒缎带原本是瓶身上雅致的蝴蝶结,高脚杯里还残留不少红酒,而那张尚未确认过内容的卡片,已经擅自被拆开。 男人没有整理桌面,转而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轻轻的推开门,透过门外的光线确认房内的情况,平躺在床上的人背对着门口,藏在棉被下的身体只露出半颗头。 言书廖以为对方马上会离开,没想到他空隙不多的床边缓缓下沉,庄夏正坐在身后。 男人轻柔的抚摸他的发丝,一想到对方洗完澡的习惯,言书廖闭着眼,眼睑止不住的轻颤,身体不自然的绷直,在安静的夜里他感受着手指的触感。 自认没有做出对不起恋人的行为,庄夏不打算多作解释,只有尽到告知的义务,「她只是在楼下拿酒给我。」 即使已被对方看穿,言书廖仍然继续装睡,关闭视觉的情况下,贴近侧脸的耳语份外清晰,在敏感的右耳回荡不已。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就这一点,不要忘记了。」无论未来他做出任何决定,言书廖都会是唯一的考量。 庄夏亲吻他的耳廓,动作轻柔的宛如骑士,在主人手背上留下宣誓效忠的吻。 言书廖却无法再继续装作不知情,在下陷的床铺恢复原状后他睁开眼,心乱如麻,千头万绪闷在胸口,一体两面的许诺是一种安慰,同时也是预设立场。 别说这种话,好像你已经知道将来会让我伤心。 这一刻,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冲破临界点,他猛地起身,抓住男人的手腕,言书廖半跪在床边,单脚落地,微光中他的眼神困顿无助,微微开启的唇欲言又止。 『没有关系喔,你就和她结婚吧。』 『我也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你。』 他可以对着傅夏琳说,对着严家予说,也曾经对庄夏这么说,如今他却没办法了,说不出口了。 以前明明可以的。什么时候开始,男人的温柔,竟然令他变得更胆小,也更贪求。 背着光线的庄夏拉住他伸出来的手腕,而后牵住他的手,柔声的问:「怎么了?」 庄夏在等待,言书廖也明白,但没有母亲的他在父权意识的教育下,尽管爱上男性,他一直是不擅于表达自我的男人。 他又一次垂下目光,一如他对待那些在他生命中来来去去的过客。 「你在想什么?」庄夏的语气多了几分强硬,「把你现在脑子里想的东西,全部说出来。」 「言书廖,如果你不说,我不会知道。」 他身子一颤,握住他的那只手握得更紧,结实的力道不再允许他逃跑。 眨眼之间,委屈涌上心头,悲鸣冲上喉间,他仰着头,声音那么哀戚,「这十二年来,你都没有想起我吗?就算是一次也好,为什么都不来找我?伯母说你以前和女朋友一起挑婚戒,你们都已经打算结婚,她被逼走了,你就这样算了?」 言书廖是真的不想提,在意过去的事情,跟对着恋人翻旧帐有什么两样?憋着的话一口气爆出来,自己都觉得太娘娘腔,太歇斯底里了。 但是这些想法,不说,庄夏真的不可能知道。 男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以当事人的身份缓缓道出当年的事实,「婚戒?我只记得……戒指是她想要的生日礼物,那个时候,我不可能结婚。」 「至于理由,结果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他自嘲的笑。 「她离开纽约后……我打听过她的消息,后来也去看过她,虽然没有见面……」庄夏淡薄的说,带着回忆的口吻,却没有怀念,「她一直都很坚强,没有我,还是可以过得更好……就像你一样……」 言书廖凝望着那张冷峻的脸,试图从暗沉黑润的眼眸中探出男人的情绪波动,但庄夏总是不温不火的态度,抽离情感般冷静的阐述。 「高中那时候,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不是吗?」 「其实庄世韩早就调查过你……」庄夏从来不会为了一个人去求另一个人,还是他那么深恶痛绝的对象,也因为如此,引起那个男人的高度关注。 「所以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这辈子……不要再见面了。」 将回忆封印在浅意识里,将思念遗留在夜深人静时分,到底是真的无情,还是太多情,恐怕连庄夏自己都说不明白。 男人腾出一只手,轻轻的触摸他的脸颊,「没有我,你才不会遇上麻烦……」 胸口堵塞得难受,言书廖微张着唇,好像不这么做就会窒息一样。 118. 「但是后来看到你的作品,十年了……我以为,我们还能再做朋友。」当时一个顺水推舟的举动,庄夏也有所期待,或许这将是重舍友谊的机会。 男人的心态一直都很矛盾,想要又不敢要,再加上后来林林总总的变故,才让庄夏花费好一段时间终于正视自己的心情。 覆在他脸上的五指爱怜的划过耳际,深邃的眼眸中多了些黯然的落寞,「你只要见一面就好?」 「我可能没办法,见过一次,就想见第二次,呵……刚分别,马上又期待下一次的见面,明知道你在躲我,还是忍不住去找你……」 庄夏轻盈的笑,云淡风轻的说,都不晓得这些话对言书廖而言是多大的震撼弹,字字句句明摆着腻人的告白。 男人说的是那段猫捉老鼠的过往,一开始言书廖总是逃避,但庄夏依然追上来,奋而不懈的修补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的隔阂。 他想起来了,是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迂回的时光,兜了好几个圈子后,他们走过来了。 后脑杓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引导言书廖靠在胸前,感受着光裸的肌肤温度,男人微微低首,呼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有想过你……」在仰望星空的时候,在下厨的时候,在望着那张卡片,在压力大到想放弃的时候,在无数个夜里。 一点一滴,温柔绵密的话语织成一张网,在坠落谷前以前,安全稳固的保护他,千织的网中有男人的强韧,还有意想不到的脆弱。 「这些事情……你不说,我也不会知道啊!」言书廖小小声的抱怨,带着一点凄楚的颤抖。 庄夏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按着他的肩头,让两副身体死死的贴紧,牵着的那一双手没人舍得放开。 如果没有那一份企划、那一次机会,或许他会和那些不曾相爱的男人,继续浑浑噩噩的维持肉体关系,但工作会是他的骄傲,他和同事相处融洽,于敬这位老朋友总适时的给予安慰,家乡的父亲也永远欢迎他。 言书廖可以过下去的,寂寞死不了人,他还有成就感,还有朋友,但是在社会上失去立足之地,失去家人的依靠,甚至成为恋人的包袱,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也许不见面,真的比较好。但是庄夏已经来到他面前,不需要为他付出,就让言书廖愿意死心蹋地的男人,却为他做了那么多,这要他怎么不沉沦,又怎么能离开。 腾出一只手回抱对方,感受胸膛的热度,「你说要做朋友……是真的在问我的意见?」 「嗯……但那有一半,是气话……」庄夏松开他,单膝落地,以相同的高度凝视他。 「所以你不打算听我的回答吗?」淡笑一声,轻的分不出快乐悲伤。 男人登时一怔,如果言书廖真的打算恢复过去的关系,庄夏恐怕只能暂时退居于朋友的身份,就怕这位朋友会管过头,管他要去见谁,还管他要不要加班,有没有吃饭。 「咳……」男人尴尬的咳嗽,没料到会作茧自缚。 烦恼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会儿,言书廖上身前倾,目光深情,凝望这辈子最珍贵的存在。 轻轻的覆上对方的唇,他好喜欢与庄夏十指相连的感觉,总让他想起学生时代的片段记忆,那令他疼痛又无比心动的回忆。 意识渐渐迷蒙,是庄夏加深了这个吻,执着的缠绕着他的舌,在舌根处打绕,几乎要吞食他。 那张不够宽敞的单人床躺着两个人,言书廖仰望着男人,庄夏对他温柔的微笑。 连另一只手都十指相扣,他们不停接吻,不断缠绵,他的眼、鼻、唇、耳,一直到颈脖、锁骨,都留下男人的气息。 是不是四肢交缠厮磨,复杂交错的感情就能从此缠绵;会不会身体水乳交融,惴惴不安的心便能融在一块。 言书廖想接受庄夏的进入,他张开双臂拥住男人,撑在他头部两侧的手臂打弯,庄夏的重量几乎全放在他身上,上身传来男人肌肤的热度,下腹紧贴着对方,围在腰际的浴巾就快松脱,男人修长的腿顺势卡进他的腿间,双唇持续贪婪的吸吮。 在张口呼吸的片刻停顿,言书廖翻过身子,朝床头柜摸索,庄夏似乎也明白他在找什么,虽然没有多问,却不停的骚扰恋人。 接吻时已经被解开衣扣,男人的手在平坦的胸前游移,言书廖背对着庄夏,掌心温热的触感让他一时难耐的停下动作,还在受到胸口酥麻的搔痒感折磨,这时候下体突来的侵略,令他失声大叫。 「啊!」手一滑,柜子里的瓶瓶罐罐乒乒砰砰的翻倒在地,四肢瞬间僵硬的绷紧。 「没事吧?」 身后传来男人四平八稳的关怀,股间那一指无礼的侵犯好像不关他的事。 言书廖还在惊叹,裤子什么时候被脱掉了? 脸埋在枕头中,对于庄夏大胆的进攻无力招架,原以为还得花上好一段时间做足前戏,才能让对方慢慢适应男人间的性爱,没想到现在反倒是他需要尽快调整好心情,好配合庄夏的进度。 言书廖一动也不动,左手维持高举圣杯的姿势握着润滑液,身后那人很自然的取走蓝白色外包装的KY,事实上庄夏的房里也有一罐,还是加大容量的尺寸。 一个多月前,那场未遂的性爱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购买了相同的物品,庄夏甚至忍着强烈的呕吐感,对着电脑萤幕做足功课,假使言书廖知情,势必会受宠若惊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说来也奇怪,无论是健壮的古铜色肌肉,还是纤弱的白皙肌肤,GV里交叠缠绵的肉体都令庄夏作恶不已,然而身下这副平凡的的身躯却能轻而易举的撩动情欲。 119. 庄夏抽出手指,打开床边的台灯,褪下言书廖身上仅剩的衣料,将光裸的背翻过来,好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言书廖本来还打算下床将房门掩上,以隔绝门外一点光线,没想到暖黄色的灯光在最近的距离亮起,无法遮蔽对方的视线,他只能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来逃避正在进行的画面。 庄夏也没阻止他,将全新的KT拆封,倒在自己手上,让液体顺着食指流进接触的洞口。 不过侵入一个指关节,言书廖立即禁不住刺激的喊出一个单音节:「啊!」 他的神经反应过度,触觉异常敏感,这都是因为庄夏,他甚至快忘记上回自己是怎么和其他男人做这档事。 随着后茓里流进更多液体,男人的指头越发侵入,直到食指完全的深入其中,已经花费好一段时间,为他扩充的动作做得既长且缓,一方面注意着他的反应,只要腿部的肌肉不自觉的紧绷,侵略的食指就会暂缓攻势,如此体贴入微的爱抚,让他深刻的感受到庄夏对他的珍惜。 「嗯……」一声细小的欢愉偷偷的溜出嘴边,捂着眼的言书廖耳根一红,对方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啊,唔……」后茓感觉到更饱满的肿胀感,他知道男人又插入第二根手指。 这时庄夏抬起他的臀部,以跪姿用膝盖顶着言书廖的后背,在两人之间塞进柔软的枕头,身体最私密的部位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他人面前。 屁股被朝天的抬高,他不用看也知道在庄夏的视线前方会出现什么,宁静的夜里耳边传来唧唧的水声,音量不大,但随着肛穴里不时搅弄的手指,声音似乎也越发清晰。 「庄夏……」 他微弱的求饶换来男人依旧温柔的回应,「嗯?」 以羞耻的姿势感受对方尽心的服务,听着来自后茓的银秽声响,言书廖实在受不了了,「庄夏,我……我自己来吧!」 终于把手拿开,这一看真让他炸红了脸,自己的下体正对着男人刀刻的下巴,庄夏靠近他臀部的距离比他想像中的更近许多。 罢手看着恋人自慰,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但庄夏没接受对方煽情的提议,男人勾起好看的唇,像按摩师对待客人那般体恤的问:「还好吗?这个姿势会痛吗?」 已经加垫枕头,也没有过分的曲折身体,庄夏当然知道这不是太勉强的动作,但他仍然故意的问,他知道自己越绅士、越体贴,言书廖就越拿他没辙,如此一来才能好好享受这场等待已久的性爱。 平稳冷静的语调,让言书廖都有了进入SPA会馆的错觉,他茫然的眨着眼,庄夏又趁虚而入的塞进第三根手指头,没有忘记面带微笑。 「啊!嗯……唔……」男人修长的手指轻巧的抠弄着肠壁,他不由自主的躬起背,因为听见自己羞耻的呻吟,又想伸手掩面。 「言书廖……看着我。」 他吐出一口气,脸色红润。 「别把脸遮起来,这样我怎么知道自己在跟谁做。」普天之大,和男人同样带把还能光着身体躺在身下的,不过就他一人,庄夏的藉口拙劣至极,也只有恍惚的言书廖反驳不能。 看着对方隐忍的侧脸,庄夏的笑容更加魅惑,天知道昂藏的下体早就藏不住男人的欲望,可惜以言书廖的姿势根本看不见。 空出来的双手抓紧床单,男人无微不至的动作到最后成了一种难耐的折磨,言书廖眼里朦胧,脸颊让情欲染红,他无力的喘息。 庄夏轻声道:「如果可以了,就告诉我……」 不停搅弄的手指已经让肠壁变得柔软还一阵阵的收缩,前端也早就勃发肿胀,他张口吁气,恳求的说:「快点……」 得到指示,庄夏确实加快速度,但却不是言书廖所期望的方式,手指进出的动作更为猛烈,明明知道不是那个意思,却故意不给对方一个痛快。 男人在床上折磨他,言书廖难受的要命,「唔……庄夏,够了……」光是手指已经无法满足。 「不要了?」男人停下动作,无辜的问。 弯起来的背重回平躺的稳定姿势,后茓的肌肉敏感的收缩,挤出一些透明的润滑液,下身搔痒的感觉等待男人填满,他喘着气,那么无助。 「快点,进来……」 「进来什么?」 这才终于听出话语中的戏弄,言书廖憋着一口气抿唇不语,想来也奇怪,他宁可主动骑上去,也说不出露骨的字眼。 看看身下那人忍耐着,一副任人鱼肉的委屈模样,男人无奈的轻笑,庄夏当然也憋得难受,没有直接提枪冲刺,是想多瞧瞧这人在床上的各种姿态,那些别人见过而他从不知道的言书廖。 120. 精练的胸膛欺上去,庄夏再次覆上他的双唇,舌头伸进张合喘息的嘴里品尝,言书廖被吻得手脚发软,揪住床单的十指渐渐松开,放任自己沉溺在深长的热吻中。 在漫长的交缠里,依稀意识到左腿让人抬起,有什么正挤进自己的下身,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动令他情不自禁的两手环抱男人,手指陷在对方柔软的发中,胸前起伏的速度快了些,呼吸也趋于凌乱。 雄伟的性器不过挺进前端,就陷入进退不能的局面,以为手指已经充分扩张,相较之下男人的尺寸还是大的多,庄夏撑起上半身,确认两人交合的部位。 男人蹙着眉,一滴汗水沿着额角滴下,滑落在两片结实的胸肌上,要命的性感,看得言书廖心头一颤,后茓夹得更紧。 「嗯……」庄夏沉着气,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那双深邃的俊眸好似波光粼粼。 不想弄痛对方,庄夏爱抚似的啄吻身下光裸的肌肤,轻柔的挑弄两点突起的肉粒,舌头打湿肉肤色的乳首,言书廖自知男人和女人不同,即使舔吮那两处也不会有太大的快感,但男人湿热的舌不倦的刺激,开始觉得痒,慢慢的也被一股陌生的愉悦弄得双双挺立。 注意力转往别处,庄夏又亲吻他的额发,玩耍般舔拭他的下颌,饱满爱意的前戏不只让身体放松,因为知道这个男人疼他,心底也格外充实。 酥酥麻麻的,他半眯着眼,环住男人的背,言书廖勾起双腿,轻推着对方的臀部,用动作取代语言。 庄夏进入的很慢,靠着意志力硬撑的他,额角的太阳穴鼓动,胸膛聚着几滴汗珠,前端顺利的插入后,柱身马上感受到内壁的紧致柔软,男人低喘一声,肿胀的欲望长驱直入,深深的埋进对方体内。 「啊——!」只是一个重重的插入,就让言书廖早就濒临极限的性器吐出透白色的液体。 庄夏不由得一愣,射出的稀薄液体留在腹部上,因为拥抱的姿势,也同时打湿他的腹肌,男人伸手抹过,和浓稠的经验不同,是肛穴受到刺激排出的前列腺液。 男人扬起一抹厌足的微笑,「很舒服?」 沉稳的嗓音配合缓慢的抽插,言书廖还沉浮在前列腺高朝的馀韵中,两腿因对方的进犯左右大张,肉壁包裹着粗长的荫净,以为已经被撑到极致,硬挺的肉器又在体内胀大几分。 「嗯……啊……啊……」肉回里那一处一点一点的被摩擦,下体酸酸麻麻的,荫净前端汇聚一股热流,想射经却总差那么一步,他眼神迷蒙的夹紧双腿,断断续续的呻吟。 男人俯身啃咬他的颈脖,挺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完成在对方身上留下印记的愿望后,庄夏一把将他的腿抬到肩上,不再慢条斯里的抽插,而是每一下都抵到深处的用力操干。 「唔……嗯……啊……啊……」他仰着头,拉长脖子的线条,斑红的吻痕醒目的摆在眼前,诱使对方更加使劲的顶弄。 直肠被男人的性器塞满,分不出是自身分泌的肠液还是润滑液,随着庄夏插入、退出的动作唧唧作响,粗硬的毛发一阵一阵的擦过他的穴口,把吞吐男人肉器的部位弄得又肿又红。 「嗯……」庄夏的低吟像是叹息,肉茎在温暖的后茓里持续又稳定的挺动,感觉到即将到来的高朝,男人加快抽插的速度,撞击的力道也越大。 男人低喘着,这时脑里才闪过一个迟来的念头,他竟然没戴套!?都已经到达最后一步,还得恢复理智的停止动作,这该是多折磨人的一件事。 但庄夏还是刻意放慢速度,他知道内射对承受的一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言书廖,所有可以避免的身体伤害他都尽量小心,包括零号灌肠清洗的举动,庄夏都不希望让对方经历。 可笑的是,他满心为那人着想,言书廖却一心想满足他。 察觉男人暂缓冲刺的力道,言书廖露出疑惑的眼神,庄夏望着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情况有点好笑,「我没戴套……」什么时候竟然猴急到连这种事都给忘了。 庄夏靠在脸边低低的笑着说话,热气呼进敏感的左耳里,他心跳加速,小腿成了一个V字型紧紧的扣住男人的腰。 「没关系……你就……射在里面吧。」 言书廖根本不想庄夏抽出体外,想让体内都彻底充满男人的东西,沾染上对方浓沉的气味,或许只是一种短暂的自爽心态,但也就这么一位他心心念念,无法忘怀的男人,能让言书廖不顾一切的包容对方。 庄夏乾哑的挤出回应:「那样子……对你不好。」 他闭上眼,声音细如蚊呐,「我想要你,射在里面。」 开阖的唇瓣不经意的擦过庄夏的侧脸,一丁点微弱的挑逗,都像是星火燎原般烧毁男人仅存的理智。 大腿精练的肌肉瞬间都绷紧了,原本缓下来的性器又开始大力的抽动,甚至更快更狠的冲刺着,腰部前后挺动,庄夏双手环抱着他,手背因使力而扶起青筋,硌的他身体有些疼。 自己勃起的性器也在男人腹部的摩擦下隐隐抖动,后茓又胀又满,感受肉帮狂猛的力道,前列腺处不断的被撞击,射经的欲望已经直冲脑门。 感觉到体内灼热的肉茎一跳一跳的颤动,知道对方要射了,他却没办法有任何反应,腰肢酥麻的厉害,腿都夹不紧身上的男人,言书廖张着口,口角淌下一丝唾水。 埋在肩头的男人抬起脸看他,庄夏一双狭长的眸有如两潭湖水般深而幽,唇擦过唇,分不清是谁先按耐不住的伸出舌头。 在冗长的接吻中,男人低吟着,随着下身一个猛烈的撞击,肉壁被射出的经验喷打,一股一股烫的他几乎晕眩。 言书廖倏然的收紧十指,原来在背上的抓痕,不一定是为了刻意留下痕迹,有时候是真的情难自禁。 荫净还埋在体内,交合处紧紧的结合,两人粗喘着气对视,在沉默中的吻点到为止般的轻柔。 121. 稍微缓过神后,腹部黏稠的触感令庄夏低头瞧一眼,方才稀稀水水的液体混合着白浊的经验,言书廖不晓得何时也射了,就射在两人密合的身上。 敞开的大腿让汗水弄得湿漉漉,括约肌被撑到紧致,会阴处磨擦得红肿,含在小穴里的肉器不过向外退出一些,浓稠的经验就跟着流下。 仅看这么一眼,原本半胀的分身立刻又充血硬挺。 一把抬起身下瘫软的双腿,言书廖的身体意外的柔软,男人将他打了个折,大腿压向胸腹,脚丫子在空中晃着,腰椎垫着枕头,还没从上一波的高朝中清醒,男人坚硬的阳具已经重新进入体内。 「啊,唔……嗯……」言书廖是被捅得缓过神。 庄夏虚坐在他的臀部上方,每一下都是直直的插入到最深处,再迅速的抽出至穴口,结实的大腿发力的一下下打着两团臀瓣,肉体的撞击声因湿润的汗水更加清晰,在阒寂的夜里啪啪作响。 男人的性器打桩一般凶悍的进出他的体内,由上而下激烈的贯穿他,言书廖被操得缺氧般合不冗嘴,一股电流从尾椎传到四肢百骸,令他不自觉的卷起脚指头,肉壁也被强烈的快感刺激的阵阵蠕动。 肉茎被湿滑的甬道包裹,庄夏粗喘着气,俯首望着身下那人陷入情欲中的痴态,意识到自己正在操干的人曾经是他的高中同学,眼前这位无可取代的朋友,此刻正用后茓承接男人原始的欲望,突来的一股背德的快感几乎快淹没他,庄夏眉宇一拧,压着那人的腿恶狠狠的抽插。 「啊……啊……哈……啊……」言书廖红着脸,双目里饱含水气,男人的力道太过勇猛,疯狂的性爱令他险险失去自我,恐惧的感觉也油然而生。 「庄夏……庄夏……啊……」他乏力的伸出手想抓住对方,或许是察觉他的不安,庄夏立刻腾出一只手与他十指交握。 男人扎实的坐在他的臀部上方,下压上半身,吻着言书廖淌下泪水的眼角,似在安抚他。 后方的小口完完整整的含着巨硕的性器,只留下两个囊袋露在外头,不只后茓发胀,连荫净都挺立着,心里想着要和对方一起高朝,言书廖不敢去碰,却因为男人结实的腹肌突来的摩擦而可怜兮兮的发抖。 「庄夏……」他动情的喊,水雾的眼眸些许失焦。 男人同样双眼迷离,汗水打湿前发,肌理分明的胸膛上几滴汗珠,空气中散发着雄性的气息。 一度短暂停下动作的腰杆再次发力的挺进,男人用身体的重量撑开他的双腿,一手按在床铺上,一手握住他等待刺激的荫净,温热的大掌上下爱抚着柱身,精悍有力的腰杆重重的进出后茓。 前后同时迎接强烈的快感,言书廖揪着床单,小腹一紧,浓稠的液体从顶端的小孔喷发,痉挛的肉壁环环包围男人粗胀的阳具,紧紧的绞着濒临爆发的性器。 庄夏压抑着低吼一声,火热的肉茎阵阵抖颤,滚烫的热流霎时灌满温暖的小穴,男人没有马上抽出,还深埋在对方体内,持续的射经。 言书廖感受着对方的脉动,在他上方的男人粗喘着气,那张清冷的薄唇,那对黑润的眼眸,那结实却不过分张扬的肌肉,庄夏的一切全都无与伦比的性感。 这个唯我独尊的男人因他而动情,因他而失序,在身体被充满的同时,心灵上的满足温暖着他曾经伤痕累累的心。 好舒服,全身放松的有如徜徉在林野间,随着清净的溪流漂浮,肌肤舒软的像包裹在轻柔的棉絮中,和两情相悦的对象做爱,竟然是如此美妙的一回事。 木制的单人床上,他们互相拥抱,将最无防备的一面呈现在对方眼前,那是一种全心全意的信赖。 122. 空气中弥漫着黏腻的湿热感,一道刺目的阳光洒入,来自寝室正中央的窗户。 室内温度节节攀升,言书廖脱下短袖上衣,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求取一点艳夏中难得的凉快。 偏偏是到了越热的时候,空调才老是出问题,这已经是今年夏天的第三次故障。 一早被热醒,室友简单的梳洗完毕后,便一声不吭的躲进图书馆里,即使没有特别知会,言书廖也相当了解对方的行为模式。 室内静悄悄,他还在想那人用过中餐了没,自己在楼下的便利商店买了沙拉和加量的凉面,尽管闷热的天气让食欲大减,高中男生的食量依旧不容小觑。 满足口腹之欲后,将小圆桌移置角落,他在地上翻滚,任凭沉重的眼皮缓缓闭阖,享受假日的慵懒。 也没在意睡了多久,外头吹进徐徐的微风,拨弄着他垂落的发,脸上的搔痒感惹的他伸手朝自己的脸上乱抹,身体左右翻转,平躺的他睁开刚睡醒的眼,米白色的窗帘在上方轻卷飘扬。 霸道强势的烈阳收敛光芒,温柔安祥的暮色洒入橘红夕阳,依循那道璀璨的光线,言书廖偏过头,看见身侧和他同样躺在地板上的室友。 柔光落在长而浓的睫毛上,馀晖染红那张五官分明的脸庞,暖风吹起细柔的发丝,像一幅画。 言书廖移不开视线,那人似乎也被风吹得恼了,双睫一颤一颤的微动,庄夏终于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看傻的眸瞳。 少年先是一愣,而后淡雅的笑了,薄唇划出轻浅的幅度,美的不可思议。 闹钟铃铃大响,硬生生将他从睡梦中唤回。 言书廖皱着脸,肌肉传来酸麻的疼痛。 「嗯……」一声低吟,他伸长手臂舒展,高举的手正巧摸到床头的闹钟,按下停止按钮的同时,一只手刚好不偏不移的压在他的手背上。 言书廖睁开眼,和他面对面的男人也清醒过来。 他呆滞的眼神就是刚睡醒的模样,傻傻的还有些糊涂,而庄夏的笑容堪比当年,甚至更甚以往的温柔,看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 「早安。」庄夏圈住他的腰,在他唇上留下甜蜜的一吻。 「早……」他好像被猫咬掉了舌头,说话都不利索。 言书廖没有想过前一晚那么激烈的缠绵后,和对方一起迎接早晨竟然是这么害臊的一件事,他想拉紧棉被盖住自己的头,又觉得一个大男人也不是没做过这档事,如此未免过于矫情。 他脸上精彩多变的表情,带笑的那人好好的欣赏完毕后,看出他的心思,庄夏扬起嘴角,将身体靠得更拢。 身为男人,大清早总有些难以切齿的不便,对方往他的方向挤过来,言书廖只好向后退,退没两下背脊便抵到坚硬的墙壁。 「庄夏……」睡在内侧的言书廖动弹不得,没什么作用力的手掌阻隔在中间,这张单人床容纳两名成年男子,是嫌窄了点。 「你再推,我就要掉下去了。」男人提出正当的理由,一掌捏着对方的臀,毫不客气的扣向自己。 同样精神的两根肉棍贴合着,只有言书廖觉得尴尬,庄夏倒是很享受这样的情形。 亲吻都像爱抚那般柔软绵密,男人单手撑起他后缩的下颌,孜孜不倦的在他脸上点啄,到了言书廖有些困窘的程度,最后才移至他的唇。 「……舌头伸出来。」庄夏沙哑的嗓音中,和着温热的吐息。 言书廖根本无从反抗,张嘴,肉粉色的舌尖怯生生的轻颤,男人含住他的舌,随心所欲的吸取对方口中的津液,喉结上下滚动,咽下分不出你我的唾水。 他滴酒未沾,却觉得整个人都醉了,像泡在浓纯的奶酒中,甜腻的令他头脑发昏,四肢乏力。 侧着身,被吻得气喘吁吁,对方默不作声的挪移,大腿根部的肌肤给人掌握在手心里,庄夏抬起他一只腿,将早晨勃发的分身缓缓挤入。 昨晚在言书廖还保有清楚的意识以前,庄夏已经在他体内射经三次,记得后来自己不受控制的呻吟喘息,甚至不知廉耻的喊出低俗的叫声,最后两人彻底让情欲湮灭理性,仔细回想起来,大致上做了四回。 留在体内的经验没有即时排出,反倒成为现成的润滑剂,被欺负了一晚的后茓红红肿肿的,松软的穴口却让男人进入得顺畅无比。 「嗯……嗯……」随着男人小幅度的抽插,从他嘴边溢出的低吟让庄夏吮去,言书廖眯着眼,双手不由自主的攀上对方宽阔的背。 没有夜里狂风暴雨般的放纵激昂,早晨的这一场性爱进行得相当缓慢,男人确实在他体内动作,却比较像是用肉柱按摩着内壁,温柔体贴的找寻敏感的那一处,循序渐进的使他高朝。 言书廖嗯嗯啊啊的说不清话,这种爱抚式的缓慢性爱,是另一种充满愉悦感的亲密接触,在庄夏持续的亲吻中,几乎连身体都要融化。 123. 折腾一整晚,睁开眼后又做了一回,言书廖爬下床时,两条腿不争气的颤抖,要不是庄夏动作迅速的拉住他,光裸的膝盖直直的跪在地板上,怕是平白无故多出两道伤。 好在刚好选在不用上班的周末,否则他这副合不拢腿的模样,任谁看见了,都很难不胡思乱想。 被对方扶进浴室,小心翼翼的安顿在浴缸里头,男人其实打算负起责任,替他从里到外的清洗干净,谁让言书廖死活不肯,庄夏也只好无奈的掩上门,担心若是有个万一,男人一直在门外守候。 不知情的言书廖好好的泡了一个通体舒畅的热水澡,体内的残留物又花费他不少清理的时间,待他洗出一身芬芳的绿茶香气,扶着墙壁走出浴室时,庄夏都怀疑他在里头晕过去。 慵懒的趴在沙发上,等待男人下厨,今天的菜单既简单又清淡,早上清粥一碗、腌黄瓜一叠,中午换成地瓜粥,晚餐是没有皮蛋的瘦肉粥。 言书廖怀疑对方根本没有调味,但看着庄夏陪他一起吃,也不好再罗嗦什么。 不晓得是不是起床时差点摔跤的举动吓到对方,庄夏一整天都将他当作需要看护的病人,不让他洗衣服,煮饭也别提了,更别说是洗碗,就连想去书房拿本书消磨时间,庄夏都抢先为他效劳,甚至他不过舒展筋骨的四处走走,那人都无语的跟前跟后。 言书廖其实很想告诉对方,他没有那么纤细,但是让恋人捧在手心的滋味太过美好,他舍不得说实话。 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大萤幕播放着欧美影集,言书廖没专心看内容,他枕着男人的大腿,晚风从落地窗的开口吹进室内,电视的音量很小,他舒服的打盹。 庄夏不动声色的俯视他,那张昏昏欲睡、懒洋洋的侧脸,触动心底深处的柔软,男人不由得漾起微笑,手掌爱怜的在他背上来回抚摸。 像顺着猫咪的毛,自然而不带欲念的触摸,言书廖舒服的闭上眼,男人却开始觉得上衣有些碍事。 庄夏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掌心甫接触到光滑的肌肤,侧躺的身躯反射性的一个打颤,停留在半睡半醒之间的言书廖马上唤回精神,却不敢乱动。 他慢慢的将正面朝下,把脸埋起来,声音不清不楚的说:「庄夏……那个……我今天可能没办法再做了……」 背上的手掌一个停顿,室内只有正在播放的片尾曲,以及男人愉快的笑声,「我只是想摸你而已……」 「还是……你又有感觉了?」 「言书廖,我以前碰你的时候,你也都这么敏感吗?」 被接二连三刺激羞耻心的他依然深埋着头,耳根和后颈露出的肤色一片通红,庄夏本来没打算做什么,看他这样,反倒升起一股不怎么光明磊落的心思。 干脆就在这张沙发上,把这人翻来又覆去的办了吧。想是这么想,也知道已经太过勉强言书廖。 他像死鱼一般动也不动,男人另一只闲着的手开始在他衣领上东拉西扯,完全没顾及对方的感受,庄夏慢条斯理的仔细检查昨晚留下的战果。 脖子和肩膀,处处都有斑红的痕迹,不仅如此,庄夏知道藏在衣物里的部位还有更多更多,红的紫的,身上哪一片肌肤没让他啃咬过。 验收完成果后,还留在上衣里骚扰的那只手,一下一下规律的拍着他的背,哄孩子那般的疼爱他。 庄夏压低上身,在他后颈中央落下轻柔的吻。 倦意再次悄悄袭来,言书廖向内侧翻,睡意朦胧间,隐隐约约听见男人对他说话,三个音节的字句,没来得及听清楚,因为无上的满足他轻轻地阖眼。 或许在梦里,他会感动落泪。 124. 上了年纪的男人,不是顶着啤酒肚,就是面临中年秃的危机,大多难逃身材走型、外表衰老的命运,但还是有少部分的男人,他们事业成功的同时也管理外貌。 严政武年逾半百,脸部刚毅的线条十足的男人味,同样高挺的鼻梁,相似的一对黑浓如墨的眉目,放在女人脸上,就成为美艳绝伦的国色天香。 严氏父女走在外头,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反倒是朴素的母亲稍嫌路人了点。 排行在严家予上头的大姊同样遗传到父亲的优良基因,素有出水芙蓉美誉的严家长女,嫁了一位脱光衣服还颇像只猪的丈夫,唯一的优点是口袋无比的深,而且愿意让老婆无止尽的掏空。 尽管如此,身为岳母大人的苏女士对这位女婿依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于是当严家予假装偶遇的将庄夏介绍给双亲时,苏妍茗自然是对他欣赏的不得了。 向来过份热情的女人,突然转变为不冷不热的态度,理由似乎也不难猜。 庄夏带领两位长年旅居国外的长辈观摩市容,从严政武拜访的景点与人物来看,男人正准备在这片土地上大刀阔斧。 在陌生的办公大厅,等待董事下楼接见的三人,围绕着他们的只有桌上瓷器轻碰的不协调音律。 庄夏对着玻璃墙外的景色放空,上一回三人聚在一块时,身旁还有一名娇小玲珑的窈窕淑女。 事到如今,基于道义,他有亲口对两人交代的责任。 「严先生,我和家予已经分手了。」没有开场白,事实上也找不到合适的润饰词汇。 严政武一张严肃的扑克脸,说出来的话却让庄夏彻底震慑,「这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男人一副那又怎样的语气,视线穿过庄夏肩后,不远处浩浩荡荡的走来五位西装笔挺的男士,严政武起身,远离贵宾等待席,比起女儿的幸福,似乎眼前的工作还重要的多。 超出理解范围外的状况,这一代的长辈都疯了吧,庄夏心里揶揄,面无表情的咽下无糖无奶精的黑咖啡。 不只一次觉得严家予和他相像,交往的那些日子里,偶尔听见女友无奈的抱怨,庄夏总有照着镜子的错觉,差只差在他的感情强烈许多,也更为负面。 对侧的女人微弱的叹息,力道与音量都掌握得恰到好处,让对方无法漏听又不至于反感。 身为女人,她欣赏庄夏卓越的能力与出众的外貌;作为母亲,她怨怼在宝贝女儿的心口划下一道情伤的未来女婿。 「她都跟我们说过了……我知道两家的男人都希望你们可以结婚,但家予如果真的不愿意,我也不会答应。」 「庄夏,你的父亲是什么个性的人,我想你最清楚,如果家予不肯,你还是得结婚,到时候娶的太太也许就不是这么漂亮,还愿意替你着想的人了。」 人的胳膊都是向内弯的,苏妍茗只在乎自己当作掌上明珠般疼爱的小女儿,其馀的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她真的是为了你……」女人惆怅的抿唇,又艰难的开口:「看在她这么爱你的份上,对她好一点吧。」 扬起单边嘴角,尽管没有出声,庄夏也没有克制住脸上不屑的冷笑,以为终于出现可以沟通的人物,原来也不是多正常。 苏妍茗有她自己的底线,对于女儿的委曲求全已经不满意到了极点,现在还让年轻人给瞧不起,苍白的脸色更显惨白,「为什么……什么人不要,偏偏跟个男人?」要是传出去,她的女儿有多难堪。 言书廖的事情,还是庄世韩大方的提供情报,将这场婚姻的风险提前曝光,是让严家有个心理准备,也是表明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 母亲的震怒没能打消严家予的念头,一家之主的男人也不打算停止这场交易,于是婚姻成立了,或许除了运筹帷幄的两名棋士,谁也没能开心。 她慈母的形象霎时崩裂,说出来的话礼数尽失,「那个人也未免不要脸,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怎么敢死缠着不放!?」 想想苏妍茗也曾对他热情款待,方才无礼的笑声确实太轻率,庄夏是打算耐着心听完,却发现他听不下去了。 一声清脆响亮,瓷器相撞的声音。 咖啡翻倒,庄夏优雅的拿起桌面的擦手巾,回归应酬式的笑容,他无所谓的说着:「苏女士误会了,不是他缠着我不放,是我死不让他离开……」 「所以,不要脸的人是我。」 纯白的棉布染上褐色的污渍,庄夏起身,由上而下的视线冷漠而锐利,「失礼了。」 瞅一眼摊开的手心,上头留下四个明显的指痕,看在过去的份上,他已经忍耐过了。 暗流在他血液里涌动,一种很难形容的情绪。 他只知道,现在就想见到那个人,将言书廖拥进怀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125. 『你回来啦。』 想像进门时恋人脸上和煦的笑容,面对静寂的室内,庄夏伫立于玄关前,期盼的对象没有如期的在门口迎接,这才记起前一晚两人在客厅的对话。 昨天夜里,言书廖不时若有所思的望着手机萤幕,庄夏默不作声的将对方的犹豫尽收眼底,不想过于束缚那人,他耐着性子,等言书廖主动坦白。 终于在阳台上抽完烟后,他才得以解惑,从对方的话里掌握“于敬”这个关键字,庄夏反射性的蹙眉。 言书廖说,于敬获得国际调酒大赛的金赏,邀请自己作为新酒上市的第一位客人。 庄夏心里明白,品尝美酒是一回事,祝贺也不急于一时,重点是他们很久不见。 “不准、别去”,男人摆出绅士微笑,要言书廖别太晚回家,对着恋人,他拿出基本的尊重与风度,尽管脑子里另一个他正任性的发着脾气。 仰起头靠躺在沙发上,应该早已习惯的孤独夜晚,这一刻才发现,那一句欢迎回家有多珍贵。 深夜十点钟,都会的夜生活正要开始。 在客厅小睡的庄夏,被开门的声响吵醒。 「你回来啦。」站在门口的那人带着浅浅的微笑,抢走理应是庄夏的台词。 男人一瞬也不瞬的注视他,从意外的神情转变为深沉的目光,「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言书廖摸摸鼻子,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下班后他直接搭计程车去酒吧,尚未营业的“Street Corner”没有喧闹的人群,只有先来开店的老板,暖色的室内光线取代营业使用的深蓝灯光,比起慵懒糜烂的氛围,他更喜欢开业前宽敞明亮的酒吧。 和久违的于敬聊天,没忘记祝贺男人在兴趣上的成就,却发现自己开口闭口都是庄夏,还让对方调侃几句。 于敬又对他道声恭喜,伸手摸摸他的侧颈,难得没有吻他。 言书廖提早回家,说不出是因为三句不离庄夏,让对方糗一顿后红着脸逃走了。 走向沙发上的男人,距离近到膝盖快碰上,对方伸手抓住他,不是和他握手,而是将他的五指都包在掌心中,这算是庄夏独特的习惯。 男人仰头望着他,「玩得开心吗?」 言书廖轻应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开不开心,和朋友见面,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是肯定的答案吧。 「吃饭了吗?」他比较关心庄夏的作息。 对方沉默着,一手揽过他的腰,言书廖没来得及站稳,单膝跪上沙发,庄夏又得寸进尺的勾起他脚踩地板的腿,终于整个人跨在男人前方,往下坐就是一双结实的腿,可惜言书廖没勇气尝试。 暧昧的姿势,担心重心不稳的上身会往后倒,言书廖保持平衡的向前倾,男人顺势吻住他主动靠上来的胸膛。 唾水打湿衬衫,将胸前突起的形状显露出来,庄夏不时轻咬挺立的乳头,一手撩起他的上衣,延着背部的线条,向下延伸至股沟。 「嗯……」他总是对男人的爱抚没有抵抗力,几秒前还觉得姿势尴尬,如今却腰肢酥软的坐在对方腿上。 富有的磁性的嗓音,沉稳的说:「我们去德国吧。」 就这样什么也不管,抛弃所有,远走高飞,他赚的钱只要不过分奢侈,已经足够他们花上一辈子。 「我在海德堡买了一栋房子,那里空气很好,街景也很美,从三楼窗户可以看见内喀尔河……」 庄夏一时停止啃吻,仰着视角问:「你知道内喀尔河吗?」 言书廖迷茫的点头,微微一顿后又摇头,男人的手指抵在穴口不轻不重的刮搔,让他很难打起精神思考。 「它是莱茵河的三大支流,莱茵河你知道吧?那里还有一座两百年历史的古桥,附近是德国著名的圣灵教堂。」嘴里学问的冷静讲解,开启的唇却抵着光裸的肌肤,那一双手放肆的侵略。 恍恍惚惚中,想像自己和庄夏漫步于中古世纪的浪漫街道,讯息终于在脑内消耗完毕,言书廖低吟着说:「嗯……十月……可以吗?年底会很忙,可能没办法……我还有七天年假……加上周末,最多九天……」 庄夏微一愣,同时感觉到男人的停顿,言书廖望着对方,斟酌一会儿又说:「是不是太长了?你工作那么忙,应该也不能去太多天吧。」 男人凝视着他,扬起优雅的笑容,黝黑的眼瞳是深不见底的夜海。 「去洗澡吧。」庄夏没再提一句关于德国的事情。 126. 言书廖哪里晓得男人的心思,默默决定秋季的工作量要想办法提早动工,水流哗啦的从头顶淋下,他闭上眼,想着沐浴完后那人会不会继续刚才的事情,这时浴室的门突然打开,把他吓了一跳。 「庄夏!?」在如此明亮,又毫无遮蔽物的情况下,他慌忙的背对来人。 还在猜对方是进浴室取什么物品,却听见稀稀疏疏的声响,他向后偷瞄,看见男人解开衣扣,将褪下的衬衫丢进门口的洗衣篮。 拉开皮带,修长的腿从裤管里抽出来,低腰的子弹内裤突显性器的形状,男人在他面前慢条斯理的脱衣,他的心脏快窜出体内。 做爱和一起洗澡,对言书廖而言是全然不同的尺度,上礼拜才刚跨过水乳交融的门槛,这星期就要挑战更高阶的情趣,他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的男人一丝不挂的走近,既然言书廖没打算转过身来,庄夏就从背后抱住他。 温热的水气弥漫室内,男人一手在他胸前来回抚摸,另一手在胯间游移,却刻意忽略他颤抖的分身。 臀部中央抵着一根肉棍,热烫的阳具在他股缝间缓慢的摩擦,庄夏吮吻着他的颈脖,旧的痕迹尚未消退,这回又烙下新的印记。 背贴着湿热的胸膛,身体无一处不感受到绵密的爱抚,偏偏就是越来越精神的性器被对方冷落,言书廖终于难以忍耐,意乱情迷的握住挺立的荫净,开始上下撸动。 「唔……啊……」他半眯着眼,圆浑的臀主动磨蹭相贴的肉柱,后茓感到空虚,收缩着期待男人的进入。 什么事都还没开始以前,他的反应总是少年一般的羞涩,一旦性事进行到途中,庄夏就会发现,言书廖绝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甚至还有更多等待挖掘的一面。 有时候庄夏忍不住暗自腹诽,是否曾有哪个男人,造成言书廖在床上过于本能的表现。 「你跟别人……也有做过这种事吧?」 男人指的是一起洗澡,言书廖脑袋一时没转过来,想的是做爱这回事,心里只觉得奇怪,又有些忐忑。 当然庄夏自己清楚答案,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感觉,他其实也没有发火,唇抵着对方的耳窝,执着于无意义的问题,「有吗?嗯?」 言书廖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只好沉默,连寻求快感的手都停下动作。 看他垂着头的模样竟然像是在罚站,庄夏不再多说,让言书廖转过身面对面,打开自己带进来搁在架上的润滑液,瓶口贴着背部中央的脊椎线条,液体倾倒而下,流向股缝间。 指尖进入柔软的甬道中,顺势将润滑液带入,这回的扩充稍快了些,抽出埋在体内的两根手指,庄夏捏着他的大腿肉,左腿向上抬高,硬挺的肉柱自下方捅了进来。 「啊!」言书廖差点没站稳,突来的刺激带着一点疼痛,即使身体还没完全适应,紧窒的肉壁还是马上包裹住男人勃发的欲望。 怒张的荫净在体内一上一下的推送,由浅至深,男人用硕大的阳具开拓狭小的肉径,直至点吻般撞击前列腺那一处,换来声声舒爽的低鸣,坚挺的性器才开始狂肆的在他体内进出。 疼痛被快感所取代,淹没在情欲中的他无法自我施力,抬起的腿每每因为重量而慢慢下沉时,庄夏便用手臂勾着他的膝窝,发力撑起他的左腿,好方便进得更深。 小腿在空中乏力的晃着,支撑重量的右脚止不住颤抖,手臂无力的攀住男人的颈子,怕身体向侧边跌去,只能依靠眼前那一片宽阔的胸膛。 「嗯……啊……啊……」体内的肉茎缓慢的退出,又重重的顶入,他难耐的喘息,忍不住用脸颊去蹭男人的脸,心里期盼一个湿热的吻,却迟迟没有得到满足。 被情欲渲染的眼眸迷蒙的望着对方,庄夏的眼神却异常的冷静,言书廖心头一颤,瑟缩的问:「怎么……了?」 男人只是微笑,压下唇,舌头交缠的搅动,胯部抽插的速度更快更猛,随着每一回直捣深处的操干,连囊袋都一下下打着两瓣臀肉。 浴室内散发着热气,镜面、墙砖,四周一片白茫,交合的身躯汗水淋漓,低吟的喘息在情欲的催化下越发性感。 不用多久,言书廖便无法再冷静的思考,于是那一闪而逝的不安,也被遗忘在冗长的情事里。 127. 春末夏初,气温不算高,室内的冷气却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运转,惧热又畏寒的男人将自己包裹在柔软的被窝中,早上九点钟,是他刚入睡的时间。 电话铃声响起,一声两声,响到无声,那一团隆起的棉被动也不动,没有起床的迹象。 五分钟后,换成室内话机铃铃作响,音量是手机铃声的两倍之多,没有间断的吵嘈,没有尽头的打扰,终于让床上那人翻了三个滚,滚下低矮的床铺。 卷成睡袋形状的棉被,随着男人舒展筋骨的动作在地毯上凌乱的敞开,那人以面朝下的姿势从床上赖到地板。 修长的四肢几乎没有多馀的脂肪,如女人般白皙的肌肤,背部的线条也相当漂亮,身上只着一件贴身的四角内裤,遮住重点部位的美好春光。 电话持续响着,他没有起身去接,伸手在床边的矮桌上摸索,意外的手指接触柔软的布料,他拿近一看,竟然是一件黄色的男用三角裤。 有趣的是,裤档的开口处插着一张纸条,上头标记一组电话号码,于敬忍不住笑了,这么有创意,确实勾起他一点兴趣。 但也只有指缝屑的程度,一夜情之所以为一夜情,就是因为没有第二晚,比起连长相都记不清的对象,他其实更好奇没穿内裤上街的滋味如何。 随手揉成一团,往垃圾桶的方向扔,手掌继续沿着桌面扫荡,终于摸到他想要的东西,于敬按下一号快播键,室内的电话铃声也随后停止。 「小鱼啊!你去哪了?昨天一直打你电话,怎么都不接呢?妈不是跟你说过,做晚上的工作没关系,还是要好好的回家睡觉啊!」 一播通电话就是连环炮,低血压的男人还没睡满一小时硬生生被吵醒,那情绪可想而知,但于敬不过轻轻应了一声,连解释都懒,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女人的声音有些年纪,语气却像小女孩撒娇一般,「小鱼最近怎么都没回来?爸爸说你在调酒比赛拿奖了,为什么没叫我们去看?」 年满三十岁的男人有幸在正规的国际大赛上脱颖而出,让杜瑶茜诠释出来,好比刚念小学的儿子在才艺比赛中获奖。 男人莞尔一笑,翻身面对天花板,终于问出重点,「妈,你打电话给我,就为了说这个?」 「这件事很重要啊!以后不可以这样,一定要先告诉妈,知道吗?」 于敬心想,就怕他事先通知比赛日期,孩子宝的老妈会带着亲友团出席,甚至老爸还会买通裁判,如此一来参赛还有意义吗。 「对了,妈是要跟你说,下礼拜你带一位高小姐代表我们于家出席晚宴,她是你爸公司客户的女儿,对人家客气一点,知道吗?」 打了一个哈欠,他理所当然的推托:「我晚上还要开店。」怎么会不懂老妈的心思。 结婚几年,好不容易留下子嗣的夫妻俩任凭宝贝独子予取予求,不只物质上尽全力满足,在教育上更是从来舍不得打骂。当年撞见于敬与男人厮混,杜瑶茜抱着老公哭泣一整夜,不是悲叹孩子成了同性恋,而是难过宝贝长大,要离开父母了。 后来,杜瑶茜竟然开始物色品学兼优的学龄男子,莫名其妙的让于敬交上朋友,大概是担心同志圈太复杂,怕于敬吃亏,选了一些乖巧的孩子作伴,没想到最后自己的儿子还开发了别人的新世界。 又经过几年,大学时让老妈知道女人也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于是年轻貌美、家世优良的女孩藉由各种宴席的机会成为于敬的女伴。 说来神奇,从小没让人管教过的纨裤子弟,长大后不曾搞大女人的肚子,不会对父母发脾气,没有沾染上万恶的毒品,更不曾犯下吃上官司的罪案。也许根本的原因是他太怕麻烦,或者是因为不知从何时起,看见他过得太放荡,发现他冷落亲人,总有个人欲言又止、点到为止的提醒他。 「店长不用天天都在吧!小鱼,妈给你三张邀请函,你可以找书廖一起去。」 「你们还有在连络吧?他过得好吗?」乖巧懂事,礼貌温和的言书廖,从高中开始就给杜瑶茜留下极佳的印象,甚至做妈的还曾经心血来潮,当起红娘想把人凑一对。 于敬轻笑一声,开玩笑的说:「找他去?妈你不是想把那个女人介绍给我,难道目标是我朋友吗?」 「哎呦,妈哪有要介绍女生给你。」企图被看穿,女人打哈哈的说:「你们都是校友啊,书廖以前……我记得他们不是朋友吗?十几年了,很久没见面,去叙叙旧也好啊!」 脸上轻浅的笑容一闪而逝,他半晌无语。 「……谁?」 「庄夏啊!他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吧,庄先生不是还曾经为了书廖的事情出面吗?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方家的小少爷……」 电话那端努力回忆,于敬难得心急的打断,「跟庄夏有什么关系?」 女人低声笑着,似乎觉得孩子的问题傻得可爱,她仔仔细细的讲解,「所以说……庄夏要结婚了,下礼拜本来是庄世韩和严政武这两位男人,要宣布他们两家的跨界合作,然后呢……这可是妈偷听来的,当天晚宴的高朝是秘密进行的订婚典礼,妈是因为认识饭店的经理,不然这件事可没有多少人知道喔!」 「说起来……书廖出事的时候你还叫妈帮忙出住院费,记得吗?」女人轻盈的笑着,怀念起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当年庄家卖了这么大的面子,书廖跟他的感情一定很好,庄夏搬去纽约也好几年了吧,他们还有连络吗?」 杜瑶茜莺声燕语的笑谈过去,话语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穿过于敬的耳,却没有听进多少,他握着手机,维持平躺的姿势。 本该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却有一处明显的色差,仔细瞧甚至有鹅黄色的图样,那是言书廖的杰作。 刚买下这间房时,基于无聊、好玩,他尝试自己动手将墙面焕然一新,当然越是枯燥乏味的工作越要做得有乐趣。 将下班回家,累得半死的朋友拖下水,那人带来的油漆却是相差一号的乳白色号,两个人背对背各从底端出发,碰在一块的时候才察觉这个大乌龙。 当时两人相视而笑,将那一道界线分得更清楚,利用剩下的油漆,言书廖心血来潮的混合明黄色的颜料,就在色差的分界线上画出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歪扭星星。 那个人对他开怀的笑,说是报复他使唤自己来做工。 脸上沾着白色的油漆,露出一排贝齿,看了好多年的那张笑容,竟令他一瞬间闪了神,若不是他们坐在折叠梯上方,也许于敬会做些什么,也许就轮不到庄夏的出场。 一阵突来的苦闷,闷的他拒绝言谈。 「小鱼?你又睡着啦?」 「……妈,我晚点再打给你……」 草草挂上电话,于敬传送一封简讯,致他男人运极差的朋友。 “亲爱的,你现在幸福吗?” 几分钟后,萤幕亮起,他接收对方简短的回应。 “嗯。” 后方接着内建的笑脸图案。 于敬高举手机,盯着意外的符号,他想这个俗气的图示一定是言书廖晚回的原因,那个人想必是加了又删,删了又加的拿不定主意。 轻轻的勾勾唇角,将手机搁在胸前,放任自己回到非现实的睡梦中。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执着,所以他希望那名过于执着的男人能够获得幸福,他衷心的如此期盼。 夜晚,他向母亲要了两张邀请函,推托言书廖工作忙碌,不克前往。 亲眼看着心爱的恋人和别的女人接受祝福,未免太残忍。 128. 高贵典雅的厅堂,银黑的冷色调风格搭配简约式的现代装潢,视线所及皆是精致完美的陈设,说是低调却也奢华的很。 醇酒美馔,政商名流汇聚,宾客举杯谈笑,厚重的玻璃门隔绝场内的言谈应酬,阳台的区域安静的像是遗世独立。 距离五步之遥,严家予凝望对方的背影,今晚她精心打扮,心仪的对象却对此毫不关心。 「庄夏……」向前踏出半步,轻清柔美的嗓音中充满担忧,「你不进去吗?伯母好像在找你……」 「你知道今天是……」她抿抿唇,清一声嗓,假装不在意,却站妥刚好的角度,从侧后方观察对方的表情。 「等一下上台后……主持人会请你致词,你如果不想说话……起码也要感谢宾客的到来,毕竟……今天是我们的订婚典礼……你知道吧?」虽然预想男人应该早已听见风声,但她依然忐忑不安,连带的连话都说得语无伦次。 被询问的那人只是靠着护栏,沉默的仰望天边星辰。 女人又走近几步,终于到达触手可及的距离,镶满水钻的水晶指甲在黑夜里闪烁光芒,掌心试探性的碰触,对方没有拒绝的反应鼓舞她进一步动作。 「不要讨厌我……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不要恨我……拜托你……」软香温玉的胸口贴着男人宽阔的背,她张开双臂寻求温暖。 有多久没有如此贴近他。庄夏身上的香气依旧是他钟爱的清雅麝香,严家予沉醉的闭上眼,心跳加速到无以复加,身体每一处细胞都想要这个男人。 幸福只有短暂的瞬间,环抱的双手被迫松开,庄夏转过身,两人保持一步的距离,那一双迷人的眼眸在黑夜中波光潋滟,说不上是冷情,还不如看作怜悯。 「现在结婚,几年后又离婚……严家予,你告诉我,这场婚姻到底有什么意义?」 上一回庄夏喊她的全名,是还没交往以前的事,那时候她讨厌这个男人,相信对方也不喜欢她,如今回到最初,她可以感觉到前男友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 「没有意义……但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她凄楚的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过几年公司更稳定,股票的市值涨得更高,合作的产业越多,等到你觉得“可以了”,到时候……你就要对庄世韩反击?」 「所以现在和我结婚……你的公司不会有危机,那个人……言书廖也不会有事了……对不对?」这些本来就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妥协,庄夏还是能和言书廖保持交往的关系,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既然要利用我!就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别对她冷眼相待,她受不了。 严家予悲恸的嘶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出门前她告诉过自己,今晚是重要的大日子,怎么也不许落泪。 表面上只有她受尽委屈,事实上一旦有了婚姻之实,在任何公开场合上,势必会形影不离,而那段不光彩的同性恋情,将被迫转为地下恋,甚至随时可能背负骂名。 如果两人之间存在隔阂,空有爱情,又能走多久?或许用“责任”维系起来的牵绊,还更为长远。 严家予发誓,婚后她一定会想尽办法生下这个男人的孩子,不计任何手段与代价。 到时言书廖未必斗得赢她,健全的家族和价值观迥异的男同志,严家予的胜算怎么想都不会小。 她泪眼婆娑的仰头凝望对方,既然拿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去赌,她就没打算沦落输家。 敲门声打破窒息的空间,饭店经理礼貌的行礼,特地来通知行程时间,察觉不寻常的气氛,完成交代后便识相的快步离开。 「我们进去吧……」严家予深呼吸的稳定情绪,伸出手,想替男人整理领带,动作那么自然而不扭捏。 庄夏却快一步捉住停留空中的手,他优雅的错开身子,留下女人独处。 早上出门前,他的领带是言书廖打的,提出要求的还是他本人,庄夏特别喜欢戏弄西装笔挺的言书廖,对方脸上分不清是开心还是羞赧的表情怎么也看不腻。 于是大清早,上班以前,脱序的行为火辣辣的在玄关上演。 速战速决的情况下,彼此都在对方的掌心中达到高朝,分开前没忘记缠绵的接吻,依依不舍的道声再见。 明明知道晚上要发生什么事,却只字不提,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遗传到父亲卑劣的个性。 就因为他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认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言书廖不受到任何迫害,基于恋人不会因此而离开的自信,庄夏才能擅自做出决定,心里明白自己并不爱严家予,庄夏理直气壮,婚姻之于他,不过是和女人签订一份注记保存期限的合约。 然而他自作主张的与严家予达成协议,却浑然不觉自己正在消费言书廖那份深情不悔的爱。 129. 前往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两扇实木大门如高山般不可动摇的耸立眼前,场内已经开始一连串的致词,此起彼落的掌声一波波淹没台上虚与委蛇的阿谀奉承。 庄夏伫立于大门后方,那些谄媚的言语透过麦克风传进耳里,像无数头小蛇缠绕他的四肢,甚至化为细小的虫蛊,试图钻进他的体内。 「呦!」一声轻快的招呼,意外打破孤独的黑色世界,男人悠哉的向他走近。 今天这种场合,于敬的到场也算是意料之中,侧脸不过偏了十五度,庄夏冷漠的瞅一眼。 「好久不见。」于敬优雅的笑,毫不在意他的无礼。 「这里不能进去。」只想打发对方离开,坦白说以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实在不想再应付这个难缠的对手。 「嗯,我知道。」可惜男人既不是迷路,也不是来找他叙旧。 「恭喜你,严家予和你很配。」于敬面带微笑,丢下引爆战争的炮弹,「比言书廖还要适合多了。」 皮鞋黑亮的前端指向左侧,终于庄夏转身看他,脸色明显的下沉,浑身散发出令人畏惧的寒意。 空气中充满浓烈的烟硝味,向来洞悉世事的那双眸子,此刻却反应迟钝的接收不到警告讯号,「我妈原本还要我带他过来,说什么叙叙旧……呵呵……你说廖书在台下会是什么感觉?」 于敬笑得开心,轻飘飘的笑声在庄夏耳里分外刺耳。 大概也是明白于敬再怎么没有分寸,都不可能带言书廖前来,眼看进场的时间一分一秒的逼近,庄夏做出不再理会的反应,心头却好似有细小的针在扎。 言书廖会是什么感觉?只要稍加揣测对方的想法,就很难再装作若无其事。 看庄夏没怎么搭理他,于敬勾勾唇角,懒的继续自讨没趣,随口却又是一句危险的挑衅,「总之,祝你婚后的生活幸福美满。」 临走前于敬再次回头,看见身后的男人站姿端正的像一座雕像,侧脸的五官俊美的超凡脱俗,气质冷冽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知道这人将一辈子占据言书廖的心,倏然的他收敛笑容,心情怎么也无法舒坦。 「庄夏。」他又朝那人走近几步。 「关于你的结婚礼物,我已经想好要送什么了。」 庄夏眉头深锁,耐心所剩不多,会对这名男子容忍,纯粹是看在言书廖的面子上。 于敬以随意的步伐缓缓接近,他即使没有面带微笑,脸部的线条依然柔和,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那张微扬的唇所吐出的话,有时尖锐如利剑。 「婚宴当晚,作为结婚礼物,我要上他,就当是替你好好安慰,所以你放心的去结婚吧。」 男人顿时一怔,到底听见什么了,连自己都怀疑,下一秒,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庄夏恶狠狠的揪住对方的衣领。 就算明白于敬正刻意的惹怒他,听见那样的发言,他也只能落入圈套。 气得咬牙切齿,牙关咯咯响着,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理性千钧一发的压抑住挥拳的冲动。 他不要这人有任何机会对言书廖诉苦。 「我话都还没说完啊。」于敬不只要拔下老虎的胡须,他还敢触动龙的逆鳞,「你放心,我技术很好,一定让他舒服到没东西可射。」 语毕,强劲的拳头夹带风声,来势凶猛,于敬大概也是讨打,竟然没有减轻伤害的打算。 「呀——!!!」突然,失控的场面让女人尖锐的叫声一时停止。 饭店的女职员依照流程来为准新郎做安排,却撞见意外的修罗场。 两人顿时一愣,「你好。」于敬先朝女人微笑,视眼前紧握的拳于无物。 松开揪住衣领的手,似乎看穿对方的意图,于敬不躲不避,自己又怎能如他所愿。 这人简直是一场暴风雨,毫无预警的到来,风雨交加的扰乱他人的情绪,尽管时间极短,呼啸而过后也只剩下一片残骸。 再次恶毒的道贺,朝那名陌生女子眨眨眼,于敬终于满足的离开。 庄夏瞥一眼台风离境的方向,男人在几步之遥外停下脚步,回头,唇瓣微微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他来了喔。』 看是看到了,却因为那人刻意放低的音量什么也没能听见,料想也不会是什么中听的话,庄夏不再将心思放在那人身上。 阖上双眼他深呼吸,抑制反胃的感受。 端庄得体的礼宾人员替他在胸前别上一朵精巧的纯银玫瑰,庄夏被动静惹的睁眼,女人在近距离的接触下羞红了脸,无奈男人的视线只固定在银制的胸针上。 莫名想到恋人细心照料的白玫瑰,生命短暂的不过一周期,价格低廉的上不了台面,即便如此,在那人眼中都成为难以衡量的无价之宝。 回去该怎么说明呢。无法想像对方会歇斯底里的要求分手,也不觉得男人可能对他施展眼泪攻势,他想,言书廖会露出一个令人心疼的笑容,却始终不会责备他。 紧闭的门扉左右大敞,踏上奢华的玫瑰步道,纯白的花瓣在他脚下凋零,突然切身的体会到自己有多残忍。 130. 穿上那套唯一的名牌西装,搭配LONGINES的经典男表,将外貌提升至最佳状态,言书廖站在角落一处,放眼望去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在少数,叫不出名字的或许只是他孤陋寡闻。 一早进公司被老板叫去,米白色的烫金信封像烫手山芋,那名素未谋面的男人透过电话亲自点名,他连声音都没听见却不被容许说出拒绝,这张能够在黑市卖出好价格的邀请函,言书廖一点也不想拿。 饮下气泡式香槟,馀光瞟见他的恋人和女人出双入对的穿梭在会场间,女伴的美丽脸孔他太过熟悉,言书廖下意识的避开两人,对方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周遭充满欣羡的赞叹,很快的他从陌生人的口中掌握状况,明明他才是男人的恋人,却跟个路人没两样。 今天出门以前,生活还甜美的像一场梦,或许真是镜花水月,他以为的现实原来不堪一击。 明明已经尽量远离人群,自体发光的杰出男女老是喜欢出现在他眼前,偏偏他一双眼睛总忍不住飘过去自找虐受。 看见庄夏推门走出阳台,严家予马上跟在后头,偏僻的室外男女独处,他想以女人奔放的个性,少不了积极的主动献身。 胸口疼痛,他在远处隔着玻璃墙门遥望那一对俊男美女,让走动的宾客遮住视线也没有移动位置,他搞不懂自己是真的想看,还是根本不想看。 像蜡像一样身体僵硬的站着,肩膀忽然被人向后拉扯。 「你怎么在这里!?」 言书廖回过神,眼前的男人身着素白西装,一双修长的腿让视觉上看来更高挑,平常像猫毛一样松软的秀发难得整齐,脸还是那张俊秀的面孔,他却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认错人。 西装是一种让男人加分的备战服,但纯白的西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穿得起来,要能完美的驾驭,素质就必须要有一定的水准。眼前的男人就算不是第一,也是足以作为教材的优良范本。 「于敬?」上一次看这人穿得这么正式,记不得是多久以前的事。 「你为什么……」 虽然这人成年后鲜少参加大排场的晚宴,但仔细想想这本来就是属于于敬的世界,没什么好意外。 下一秒忽然意识到于敬或许早就知情,却也同庄夏的做法,什么也没告诉他,言书廖自嘲一笑,被瞒在谷底的他还真滑稽。 「廖书……」于敬拉起他的手,那样的笑容太令人难受,「你怎么来了?是谁找你来的?」 其实答案并不难猜,问出口的同时脑里已经浮现最有可能的人选。 言书廖不说话,于敬有点怕这样的他,生气、难过,都好过沉默。 「我们回店里,晚上我找一些人过来,大家开心的玩,好不好?」 他只是摇头。 「不然……今晚把酒吧关了,就我们两个?嗯?」 「于敬……」抬起一潭死水般的眸子,他笑了笑说:「我没事。」 知道自己一张摆明有事的脸,是没办法让人信服,但言书廖确实没有想像中的打击,不晓得是因为还不到最伤的那一刻,还是因为浅意识里总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视线从男人的肩上穿过,看见阳台上的两人挨得极近,以他的距离分不清楚他们是否正在拥抱。 察觉他的心不在焉,于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时候庄夏已经回到会场,敞开的玻璃门外是女人的背影。 男人以身体挡住他的视线,「走吧。」再怎么坚强,都没有必要受这种罪。 他忽然庆幸还好于敬来了,有个人替他难过才不至于太悲惨。 庄夏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言书廖也没必要再追着那道身影,他勾勾唇,发自内心的说:「我想看到最后。」 就是从钢索上跌落,让狂涛淹没,起码要知道自己是如何身亡。 「于先生。」女人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看向左侧,身穿浅蓝色礼服的女子端庄的站在那,言书廖一下就理解过来,「那是你的女伴吧?怎么把人丢着不管?」 于敬想拉他的手,言书廖却拍拍对方的肩膀,「去吧,不要让女人等。」 「我没事。」他扯扯笑容。 从言书廖的眼神中看见一点迷蒙的哀伤,于敬忆起当年庄夏的离开,想为朋友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猛地双手环抱对方,言书廖竟然也有所回应,心一凛,于敬搂得更紧,即使如此,他也没办法带这个人走。 因为比任何人都还明白,言书廖要的不是他。 131. 晚宴流程井然有序的进行,两名同样出色的企业家站在台上,剪开象征性的红色丝绒带,镁光灯刺眼的闪烁,记录这历史性的一刻。 致词相当简短,庄世韩确实有种威严的魅力,比庄夏更少在镁光灯前亮相的男人,他头一次见到本尊,就觉得这样的男人很难不让人记在心上。 台下无数对眼睛注视,里头有多少女人曾经躺在庄世韩的枕边,然而无论纠缠的时间长短,没人能够搂着男人的臂弯走在灯光下,唯有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使拥抱过的女人来来去去,在对外的场合上,庄世韩从来没有让傅夏琳的地位动摇过。 处处留情的男人都能做到这种地步,更何况是从小看着母亲受尽伤害的庄夏,即便不爱严家予,一旦有了夫妻的名份,又怎么会让妻子在外人面前丢脸。 待轮番的致词结束,眼看宴会即将告一段落,现场的灯光一度转暗,从四方的入口涌进身着正装的男男女女,列队般迅速整齐的行进,不过眨眼的功夫,上方的字幅被撤下,古板的讲台换成流线条的后现代主义风格,会场中央的红地毯被鲜花铺满,一路延伸至底端的入口处,那一片壮观的白玫瑰简直穷奢极侈。 饭店职员点燃走道一整排蜡烛,香气弥漫室内,烛火摇曳,染红纯白无瑕的玫瑰。 两道灯光分别打在平行的两处对角,四位礼宾人员同时拉开大门,门后的准新郎与准新娘一步步前行,直至中央的交会处,严家予漾起甜美的笑容,娇滴滴的勾住男人的手臂。 言书廖一时恍惚,定神凝望被践踏过后的玫瑰,残破的花瓣尽碎,那般可怜与无助却没有人在乎,周围的目光皆投注在那一对才子佳人身上,多么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恶梦,却怎么也无法从残酷的现实中清醒过来。 言书廖一声哽咽,他用力捂住嘴,竟然差一点没喊叫出声。 『住手——!!!』 谁都好,停止这一切。 站在几排人群身后,从他人错开的间隙中看见庄夏经过面前,他钟爱的男人依旧完美的不像话,自己却只能在昏暗的阴影下注视那张他无比眷恋的侧脸。 全身都在发抖,以为不会在意,以为能够笑着祝福,原来他一直都太高估自己。 男人和女人肩挨着肩,从步上台阶开始,此起彼落的闪光灯打亮会场,待两人在台前站定,灯光也转为橘黄色的暖光,部分宾客未被提前告知这段安排,全场观众从屏息的惊叹中回神,掌声霎时欢声雷动。 言书廖落寞的站在人群中,巨幅的投影布幕开始播放剪辑精美的影片,讲述两人是如何相遇,又是怎么进展到相知相爱,一张张他从未见过的亲密合照在眼前播放,强暴式的逼迫他观赏。 突然,眼前一片黑,视线让一只手遮蔽,耳边传来那人颤抖的嗓音,「别看了……」 回过头,不晓得是不是灯光使然,于敬的眼眶看来有些泛红,总是保持笑容的脸孔那么哀伤,言书廖愣愣地望着对方,而后淡然的微笑。 有人陪着自己一起痛,似乎连伤害都能分担一些。 不晓得是谁开始嚷嚷的叫喊,台下传来催促两人接吻的起哄,言书廖又转过头,看见台上的女人羞涩的小动作挥手,言不由衷的示意他们停止,他想那些人应该是严家予的朋友。 一个人起了头,就有更多人跟进,幼稚的吵闹在这个盛大的场合上是有些不成体统,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个性,宾客们也只是笑笑,甚至有人附和着吹起口哨。 气氛一度炒热,主持人也趁机调侃几句,打趣的让两人靠近些,台下台上拱了老半天,气氛却越来越冷。 准新郎不但没有那个意思,还顶着一张被倒会几千万的臭脸,别说来宾看傻了眼,连言书廖都惊讶的说不出话。 场内一阵尴尬无声,女人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视线集中在男人身上,一声悠然的轻笑,庄夏勾勾唇角,笑着指示礼宾人员进行典礼。 「怎么了?继续啊。」一张让女人倾心的迷人脸孔,一张成功签下无数合约的职业笑容,庄夏戴着这顶面具许多年,回到T市后他一度卸下,现在又再次挂上。 主持人还搞不清楚状况,被准新郎的魅力电了两下,说不出这一对佳偶有哪里不对劲,清清嗓子赶紧主持流程,下意识的转移话题。 看穿男人毫不掩饰的虚伪笑容,不时显露出心不在焉的态度,言书廖望着台上那人,想起庄夏曾经的嘱咐。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庄夏要他别忘,他却没有好好记住。 没关系。他想男人依然将他放在心上,或许是有什么理由,逼迫庄夏做出结婚的决定。 他没事。明白对方终究没和他提出分手,也许是身不由己,才让庄夏允许女人的介入。 在胸口注入强心针,就算这些可能都只是藉口与自我安慰,他也说服自己必须要相信。 哪怕心口酸得发疼,喉头涩得乾哑,连呼吸都轻微的发窒,他也还是挺直背梁,目光瞬也不瞬的将男人的一举一动映入眼底。 谁让他在十年前就赔上了真心。 132. 突发事件过后,庄夏始终挂着笑容,一开始转瞬而逝的冷漠虽然震撼不少人,但随着典礼进行,切下九层超豪华的订婚蛋糕,于从天而降的花雨中彼此朗诵誓言,一场场精心设计的环节顺利完成,流程被时间推着走,台上忙碌台下专注,很快的便没人记得准新郎曾经不自然的反应。 主持人浮夸的称赞两人有多相配,向台下的观众讨要赞成的掌声,于敬站在他身侧一语不发,言书廖听着大厅里缭绕的回响,一种诡谲的既视感唤醒些许模糊不清的影像。 那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梦境,没那么简单在现实中回忆,但言书廖却下意识的开始恐惧。 想观礼至最后,却不想对方发现他。 尽管在人群中他一点也不显眼,但为了不成为标新立异的存在,言书廖选择做出一样的举动。 他抬手,与在场宾客一同鼓掌,祝贺这一对真的真的令他羡慕不已的未婚夫妻。 典礼接近尾声,主持人向庄夏递出麦克风,按照预定让准新郎简短的致词后结束晚宴。 男人伸手接过,在台上他扮演温文儒雅的好情人,柔和的笑容,得体的言谈,诸不知神经早已被麻痹,连情绪都死水般的无波无澜。 不过是一个不经意的视线,要怪只能怪那一身纯白的西装实在太过抢眼,从上方放眼望去,最先发现的是站在后头的于敬。 下一秒,注意到身旁那位不起眼的男人。 瞬间,他的世界倾倒,滞留的感情卷起凶狠的浪涛,悲痛滔滔不绝,气势如虹的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令他苍凉的下跪。 今晚的时间在这一刻开始流动,并且是以残暴的方式逼迫他面对。 尽管神智剧烈动摇,庄夏也只是站在那,眸子眨也不眨,好像连魂都让人勾走,手里握着麦克风,眼中注视角落暗处的那人。 对方站在落地的巨幅窗帘侧边,躲避在人群身后,他其实看不清面部表情,事实上连五官都不是那么确定,但他却准确的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挚爱的恋人为他鼓掌,为了他和别的女人。 都还来不及思考对方出现的原因,最先想到的是,约莫一小时的订婚典礼,这人到底参与多少? 从准新人入场开始,为了准确的控管受邀媒体,会场大门强制性的关闭,没有人员进出的情况下答案简单明了。 就是要时空倒流,也不想让言书廖亲眼目睹这一切,偏偏所有恩爱甜蜜的环节在他高超的演技下完美的进行。 太残忍了。他光是试着揣摩言书廖的心情,就已经临界崩溃,那人到底是如何压抑自我,才能挺直了背,忍受凌迟般的折磨。 主持人暗示性的在一旁小声提醒,庄夏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噬骨的寒意从脚尖直窜而上,遍布四肢百骸,冷的他动弹不得。 这时候似乎察觉露骨的视线,言书廖先是往更角落退后,犹豫一会儿后突然向前几步,站在明亮的灯光下,终于庄夏得以清楚看见对方的表情。 言书廖笑了。温柔的不得了,朦胧的眼里是全心全意的爱恋。 他的心活生生的被撕裂。 那人遵守承诺,允许他残忍的决定,甚至用笑容原谅他给予的伤害,那么他的誓言呢?说了只要言书廖,没有别人,却让前女友踏近两人世界里。 几乎要高声嘶吼,从紧涩的喉间发出的音量却虚弱无力,「我……」只成功挤出一个异常沙哑的单音节,庄夏撇开视线,他无法直视对方深情的双眼。 长时间的沉默引起台下窃窃私语,最靠近舞台的绝佳位置,坐的是不久后将结为亲家的两对年长夫妇。 男人的手指敲击桌面,似在催促,庄世韩感到不耐时总习惯做出这样的举动。 庄夏站在台上看的一清二楚。第一次发现父亲这种不友善的动作,是在十二年前,将朋友送进医院后,他在冰冷的石英地板上跪了整整一晚,向他毕生最痛恨的对象求取一句原谅,原谅他对父亲的不敬,对家族事业的莫不关心。 明明他没有错,明明他什么也不要,为了言书廖,庄夏忍气吞声的咽下奇耻大辱。 于是高中毕业那年,雏鹰自枯木一跃而下,在失去双亲庇护的劣境中强迫自己飞翔。 他亟欲摆脱男人的控制,为了事业几次不择手段,没日没夜的埋首工作,为的不就是取得足以独当一面的力量,弥补十二年前他没能亲自守护的遗憾。 从话筒传出庄夏一声凄凉的笑。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当年被庄世韩掌握在手心里的男孩。 133. 心里明白怎么做对言书廖最好,怎么样两人才能走得更长远,即使是现在,庄夏也不认为这个决定下得太轻率。 然而明明最不想伤害言书廖的人是他,偏偏伤人最深的总是他。 庄夏抬起视线,遥望远处那人。这样就好,他可以告诉对方,他没有将爱分给任何人,即使和女人结婚,他们之间并不会结束。 明明知道这对两人都好,他都清楚,所以庄夏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也许,不过想证明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他;或许,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人在梦里流泪。 那张好看的薄唇轻启,他说:「很抱歉……浪费各位的时间,事实上我和严家予,已经分手了。」 男人透过麦克风,道出匪夷所思的告白,瞬间台下鸦雀无声,喜气洋洋的订婚宴比灵堂更死寂。 「家予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是很好的女人,是我对不起她。」纵使无济于事,庄夏唯一可以负责的只有将过错全数揽下。 宾客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尽是错愕,没人晓得发生什么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做为旁观者的记者,「庄先生,请问你们为什么分手?」专门以爆料闻名的某杂志特派员,勇气可嘉的率先打破沉默,却犯下大多数记者经常犯的错,因为紧张而提出蠢问题。 没让同行鄙视一番,台上的男人已经坦荡荡的表示:「我有了更在乎的对象。」 毋须多馀的解释,他爽快承认,语毕,庄夏将麦克风递给石化的主持人,走向一旁双眼泛红、全身僵直的严家予,他伸出手,给予女人一个保持距离的拥抱。 只有肩膀轻微的接触,连胸口都没有相贴,一如他们无法心意相通的关系。 男人轻声说起耳语,「你要恨我、报复我都没有关系,但我希望你能忘了我。」唯有放下过去,才能迎接一段新的恋情,别再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她殷殷期盼的拥抱,竟然得到了最后一刻才能拥有,甚至没给她依偎在男人胸膛里的时间。 庄夏纵身自台上一跃而下,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在万众瞩目,白光疯狂闪烁的背景下,他笔直的朝那人走去。 「庄夏——!!!」身后传来一声怒吼般的喊叫,是庄世韩最后的警告。 苏妍茗冲上舞台,紧紧抱住宝贝女儿,母亲心疼不已,严家予只是悄然地阖上双眼,早已决定今晚不哭,她不要刺眼的闪光灯影响她的泪腺。 高脚杯从桌面掉落,因为男人大动作的起身在地面飞散成雪花,庄世韩怒不可遏,大步跨出,手腕却突然被向后拉扯,回过头,妻子美丽的容颜让泪水打湿,宛如十几年的枯井重新注入水流,傅夏琳朦胧的双眸里有着决绝的坚毅。 女人死死抓牢他的手,从相连的肌肤传递她脆弱的颤抖,「已经……够了吧。」就连温柔的嗓音都嘶哑着,面对这样陌生的妻子,男人竟然一时怔忪。 那些恩恩怨怨、或悲或喜,全让庄夏抛诸身后,男人只是带着笑容,凝视着远处的恋人,一步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 言书廖什么也看不清,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道泪痕,他没有伸手去擦,他动弹不得,还不敢置信。 身体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剧颤,无法停止流泪,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心脏让人用红线紧紧系着,线的另一端是他深爱的男人,每秒的跳动都受到对方的一举一动所牵引。 这是梦吗?他已经快分不出现实与梦境。 望着朝他们走近的庄夏,于敬再瞧一眼言书廖,那人脸上的泪水向来都是由他止住,用他的吻,但是今后再也办不到了吧。 于敬勾勾唇角,他伸出手,在言书廖的背上轻轻一推,亲手将自己别具意义的存在交付于他人。 他也许不是世上最爱他的男人,但他一定是最希望言书廖能够获得幸福的人。 完全凭藉意志力挺直身板的言书廖,让人从背后来个这么一手,他脚下跄踉,在面部和地板亲密接触以前,庄夏快一步抱住他。 上身被人撑起,像等身大的布偶无力的靠着男人的胸膛,感受对方双手环过他的背与腰,嗅着男人颈间好闻的熟悉香味。 会场传出几声女人的惊叫,窃窃私语的猜测演变成明目张胆的讨论,耳边闹哄哄的,几句难听的谩骂入了耳,言书廖却什么也不在乎了。 134. 远离纷纷扰扰的世界,他让男人牵着手离去,坐在轿车的副驾驶座上,静悄悄的环境里被掏空的脑袋才开始运转。 不要紧吗?真的可以吗?公司怎么办?那么多人看见了,对庄夏没有负面影响吗? 他想问的不得了,却也不敢开口。他怕庄夏已经开始后悔,怕男人冷静下来后对他说声抱歉,也怕看见对方犹豫,或是困扰的表情。 然而行驶中每每遇上红灯,庄夏便会握住他的手,掌心覆在手背上,给予他一种平静稳当的安定感,有时候手指绕进他的手心里,爱抚式的搓揉。 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向上直窜,明明还放不下心,却已经开始可耻的为男人心跳加速,他不敢看庄夏,怕是瞧一眼对方温柔的笑容,他就想要了。 自下车起到搭乘电梯,沉默一直延续着,十指相扣的手从没有松开,一种难耐的急躁围绕在两人之间,直到打开住家大门,直到在玄关落下门锁,冷静与自持霎时被抛到九霄云外。 庄夏将他抵在门上疯狂的亲吻,舌头钻进口腔,在湿热的包裹中搅动着,连牙床都让对方灵巧的舌轻轻刷过,腰肢酥软的向后靠,男人便搂住他的腰,让两具躯体紧紧相贴。 衣物成为碍事的存在,玄关到客厅,再由客厅到卧房,从对方身上扒下来的布料散落一地,无言的说明欲望早已迫不及待。 当两人一前一后的扑倒在宽敞的床铺时,言书廖全身只剩一件遮蔽重要部位的四角裤,反观庄夏只有半裸上身,下身除了皮带失踪以外,西装裤还好好的穿着。 他在黑暗中仰视对方,忍不住伸手解开男人的裤头,庄夏却将他压回床面,比他笨拙的手指更利索的褪下仅剩的两件衣物,而言书廖身上轻薄的内裤也让男人粗蛮的扒下。 赤裸的身体覆了上来,胸蹭着胸,腰贴着腰,双腿难耐的厮磨,在没有真正插入的情况下,光是肢体的缠绵就已经令两人获得至高的快感。 庄夏紧紧拥抱他,到了骨肉相撞的程度,硌的他生疼,修长的腿卡进他的两腿之间,性器一下下的被磨擦,又痛又爽的讯号传至脑神经,言书廖低吟一声,用更重的力道回应男人。 十指在对方背上留下痕迹,他情难自禁的咬住眼前光裸的肩头,粗暴的举动没能控制好力道,听见庄夏倒抽了一口气,同时他竟然尝到一丝绣铁的滋味。 言书廖自己都吓着了,他愣愣地望着身上同样惊讶的男人,无言对视了一秒、两秒。 「噗……哈哈哈!」分不清是谁先笑出声,简直就像初尝性爱的毛头小子,不知分寸又毫无技巧的一心只想和对方深深结合,都已经是几岁的人了。 什么时候渴望对方到了这种无可救药的地步呢? 两人相视而笑,鼻尖碰鼻尖,望着男人宠溺的笑容,他的胸口好暖好暖,全身像泡在糖罐子里,甜蜜的他都要融化。 明天会怎样,又有谁在乎呢? 135. 朝阳穿透轻薄的落地窗帘,在冷色调的室内染上和煦的色彩,床上的男人眯着眼,纵欲过度的结果,一夜过后仍觉得对方的分身还埋在体内,言书廖揉揉眼,神智逐渐清醒,下身的异物侵入感也越来越强烈。 曲起的腿才稍稍打直,括约肌紧绷的感受清楚的告诉他,原来不是错觉,后茓是真的还承受着男人的性器。 困窘的他轻挪臀部,想让体内仍然硬挺的肉棍退出来,但身后的男人两手环抱他,言书廖很尴尬,想起昨晚对方在自己体内射经后,他舒服又疲倦的晕了过去,没想到早上醒来会是这种状态。 一点一点的向上抽离,右手撑着床铺,另一只手按照自然的姿势是该推拒男人的腰,借力使力的将后茓的侵入物退出,但就怕吵醒对方,怎么也不好意思和庄夏一起面对此情此景。 折腾了好一会儿,肉径里的荫净露出三分之一的肉身,他才停下来喘口气,身后的男人突然搂住他的肩膀,下身一个向上挺动,再次连根没入,只剩下两个囊袋抵在洞口处,努力许久的成果就这么白费。 「啊!」前列腺处突然的让人用力一顶,顶得他浑身颤了一下。 「呵……」男人轻咬他的耳,早晨低哑的笑声别有催情的效果。 「想去哪?」庄夏缓慢的推送腰部,粗长的肉茎开始磨擦湿滑的内壁。 「嗯……啊……」感受埋在体内的肉柱慢条斯理的挺进、抽退,微弱的呻吟从嘴边溢出,言书廖抓着对方环抱胸膛的手臂,动情的喊:「庄夏……」 男人突然放开禁锢的双手,翻身压在他上方,单手拉开他的左脚,就着正面插入的姿势重新开始律动。 经历几次性爱,他了解到庄夏喜欢以面对面的体位做爱。不论是哪个男人,在射经那刻都是呈现无防备的状态,对方愿意分享这样的自我,是一种对伴侣的信任。 不是讨厌后背体位,但比起脸被压在床上,像母狗一样让人从后方插入,言书廖的确更享受看着男人的脸高朝。 庄夏一手握着他的脚腕,抬高他一条腿,让性器进出后茓的画面清楚可见,那一双深邃的眼目光如炬,盯着两人交合的部位。 粗黑的耻毛被各种液体打湿,狭窄的穴口吞吐他巨硕的阳具,随着每一次退后都带出黏稠的经验,庄夏腾出一只手刮搔过那一片狼藉,沾染指尖的不晓得是自己的东西,还是言书廖体内的分泌物。 「唔……嗯……嗯……」言书廖断断续续的呻吟,双手抵着男人进攻的下腹,看似抗拒的动作其实不过是想触摸对方的肌肤,那一片被汗水打亮的腹肌实在太诱人,如果不是张腿让男人糙着,他甚至想舔去滴落的水珠。 黑黝的眼瞳从上方俯视,看见恋人一双漆黑的眸子迷蒙的失焦,显然已淹没在情欲之中。 曾经庄夏不在意两人之间以什么样的形式延续关系,只要言书廖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 但抱过对方后,当晚,他再无法允许任何人看见这样的言书廖,甚至过去每一任曾在男人肌肤上留下热度的情人,他都想亲手抹杀。 忌妒和独占欲,活到快三十岁,这才真正切身体会。 将沾满银液的手指插进一张一合的口中,「呜……」言书廖先是发出微弱的低鸣,下一秒便出于本能的舔拭翻弄着舌头的手指。 望着动情的恋人,男人下腹一紧,手指陷在大腿根部施力,捏出五指的红印,将言书廖的腿向上按压,庄夏一脚跨过他的大腿,踩在腰侧,改变抽插的角度让性器进得更深,同时肉柱在后茓一进一出的景象也让对方能够清楚看见。 怒张的荫净沾上白浊的液体,是他昨晚射在对方体内的残留物,在发力的抽送之间密合处不时挤出一些,沿着会阴部滴落于黑色床单上,一种情色的感官刺激让男人红了眼,加重捣干的力道。 「你看……里面都是我的东西……」 男人在性事进行中的嗓音性感的要命,被经验和唾液弄脏的手指滑至恋人的侧脸,一种偏执的占有欲促使他病态的想让对方染上更多属于他的气味。 滋滋的水声、肉体交击的拍打声,庄夏粗喘着气,手一松,身下那人大张的腿乏力的垂落,男人顺势将胸膛欺了上去,连唇都毫无间隙的黏腻吮吻。 庄夏在他身上加快律动,双手插进身体与床铺间的隙缝,几乎要将他揉进骨髓般的紧紧抱拥。 将后茓撑至紧绷的肉柱在体内颤动着,越发失序的抽送让透白的经验在穴口起泡,言书廖被干得脚趾抽筋,无法停止喘息的他像缺氧的金鱼呼吸困难的张着口,偏偏男人不时堵住他的唇,又舔又啃的蹂躏唇瓣。 在快要溺死的高朝中,他听见庄夏一声压抑的低吟,迅速进出甬道的肉茎煞住进犯的动作,耻毛与下身紧紧贴合,只有阴囊外露在会阴处,性器整根没入体内,在肿胀的肉壁里射出一股又一股白浊的经验。 那片结实的胸膛淌下汗水,和麝香混合成性感的催情剂,性事后野性十足的男人,深邃的眼眸却散发出冷峻内敛的气质。 言书廖垂着眼帘,他在男人身下乏力的吐息,双手还挂在对方的颈脖上,历经昨晚折腾一夜,在早晨的激烈运动后再次失去意识,双手疲倦的垂下,庄夏及时握住,断断续续的亲吻指头。 生理心理都让男人用爱充实,厌足的他放松全身,双眼渐渐对不上焦距,男人低沉的笑声在耳边轻飘飘的拨扰,他在温暖的臂弯中沉入梦乡。 136. 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令他舍不得睁眼,言书廖少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工作天不是被闹钟强硬的挖起,就是在假日,常年的生理时钟也会阻止他睡懒觉,所以当他迷迷糊糊的望着窗外一片暗蓝天色时,很自然的便以为是凌晨时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见过窗帘被光线打亮的景象,意识模糊的他在床上伸直手臂舒活筋骨,肌肉酸酸麻麻的。 躺在国王尺寸的豪华大床上,沾染各式液体的衣物已经换成干净舒适的睡衣,身上还散发着清爽的香味,空调维持在二十五度舒适温的室内,有人为他平整的盖上棉被,言书廖习惯性的找寻时钟,他翻了一个身看向角落的电子闹钟,赫然发现液晶萤幕显示十九二二四个数字。 瞬间从床铺弹起,不敢置信的睁大眼,原本还准备赖床的意愿马上打消,人都给吓醒了。 屋子里很安静,客厅只有一盏灯透着微弱的光线,在阒寂的室内清楚听见男人的谈话声,以及键盘高速敲打的声响。 循着声音的来源处往书房里探头,椅背正对门口,桌面堆积着凌乱的文件,男人正与电话中的对象交代事宜。 「媒体不用管,他丢不下这个脸,严政武也不可能让他女儿因为这种事登上版面。」 「想解约的公司,就按照契约收取违约金,不用再跟他们废话,所有的规定都照流程走,这还需要我说吗?」 言书廖站在门边,男人从办公椅上起身,他只是安静的望着庄夏的背影,即使看不见表情,从不耐的语气中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烦躁。 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预测的到将发生些什么,却无法替对方分担一丝一毫的辛劳,这种时候就会强烈的意识到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股市短期内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让精算部门去烦恼,你今天把机票订好,下礼拜先回总公司……」随着转身的动作,在男人的视线中映入一抹人影。 庄夏神情略微一愣,又定下神说:「我晚点打给你。」 仅是挂上电话的数秒内,便换了一张温柔的笑颜,「早啊。」 「……不早了。」他垂下眼帘,胸口不知怎地,有那么一些酸楚。 不知道庄夏什么时候起床,也不晓得男人为了工作烦恼多少,他自己是让对方伺候得舒舒服服,连澡都洗过,一觉到天黑。 庄夏真的很疼他,而自己究竟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男人淡雅的微笑,手心顺着他的脸颊滑过后颈,给他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起床吻。 「饿了吗?」庄夏顺手将房门半掩,甚至关了灯领着言书廖去客厅,但黑暗的书房里电脑仍旧继续运作,从门缝透出一道显眼的蓝光。 言书廖瞥了一眼,没有追根究柢的询问,是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并不想让他担心,所以装作不知情也是一种恋人的体贴吧。 但是如此一来,站在朋友的角度来说,他的表现实在不及格,无法替对方分忧解劳,甚至他才是男人烦恼的泉源。 「怎么了?」庄夏轻笑着说:「就算家里没什么食材,你也用不着这么难过吧?」 言书廖一愣,这才看向开启的冰箱内部,他刚才竟然在恍神,听庄夏的说法,他似乎还顶着一张脸色不佳的脸庞。 「我是不是……辞职会比较好?」 话题跳跃得太过,庄夏却没有太意外的表情,甚至牛头不对马尾的向他回抛问题,「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有点不明状况,摇了摇头,庄夏却开玩笑的糗自己一句,「我是不是做过头了?」 男人笑得有如三月春风,在那张好看的脸上简直是神来一笔的锦上添花,言书廖却正巧回想起对方在他身上动情喘息的模样,他脸一红,撇开了视线。 「要出去吃饭吗?」庄夏担心昨晚到早上要过头,连出门都怕累着他。 而言书廖确实也有些懒,最后播了一通电话,便利的速食料理不到半小时由专人送达,使用纯白烛台装饰的餐桌上,放着炸鸡桶和薯条,家庭号的可乐用高脚杯盛着,两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事实上这还是庄夏出的主意,他原本想起码点个Pizza也不至于太突兀,不知怎地就是觉得这种速成的油炸食物不在男人愿意品尝的选项内。 「我觉得……看你吃这种东西,真的很奇怪。」望着对面的男人用手抓着鸡腿,他笑着说。 庄夏倒不以为意的回他一句,「会吗?你好像忘了……不知道是谁请我吃过泡面?」 言书廖愣了愣,油亮亮的手指头一个不注意,颇有份量的炸鸡从手中滑落,正好掉进面前的玉米浓汤,扑通一声溅起几滴汤汁。 他惨叫一声,手忙脚乱的想拿工具把肉块打捞上来,庄夏很干脆的帮他把汤扔了,顺便将同样油腻腻的指头洗干净。 「你不吃了?」 他才抬头问,对方就伸手替他擦去脸上一滴汤汁,弄脏的大拇指最后在男人自己的舌上快速的抹过。 看见如此亲腻的自然举动,言书廖微微低下头,他当然记得自己以前做过的蠢事,说起来那时候的他绝对料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137. 解决口腹之欲后,两人舒适的坐躺在沙发椅上,这才轮到工作的问题,「为什么想辞职?」 言书廖的神情里几分意外,他以为庄夏知道原因,不应该这么问。 「你不想做设计了?」 「没有……」虽然最初是因为庄夏称赞他的画,说他有这方面的才能,言书廖才在升学时做出选择,但他对设计的热诚是发自内心,豪无虚假的。 「和同事处不好?还是主管太机车?」 他摇头。公司的同事并非全都好相处,但同一部门的感情总是比较融洽,他们在熬夜革命中建立共患难的战友精神,于客户数不清的抱怨中培养同病相怜的同僚爱,更别说身为上司的老吴有多照顾他。 很多东西都是用时间堆砌而成的,社会经验、同事间的情谊、对工作的适应,他很清楚是这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愿意帮助他,他才能有所成长。 就是珍惜出社会后如此得来不易的缘分,他才更是不想连累那些好人,用别人的牺牲成就他的爱情,言书廖何以承担。 他沉默不语,庄夏勾勾唇角,淡然的问:「你后悔了?」搞清楚言书廖不是想换工作,而是不能再继续工作,那原因便明朗了。 这才慌张的抬头,明明是昨晚自己在烦恼的问题,没说出口的话,现在发问的对象却颠倒过来。 「我没有……后悔。」只是有些害怕。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男人轻描淡写的说:「刚开始可能会辛苦一点,但总有办法撑过去。」 「相信我,好吗?」 什么是“辛苦一点”,言书廖毫无头绪,但庄夏要他相信,他便决定不去怀疑,因为上一回男人没让他失望。 沙发上两人互相依偎,身体挨着,肌肤相连,再经过几小时,日历即将撕下一页,即使是虚度光阴,也是平静的幸福。 言书廖相信庄夏,他的同事不会遭到无妄之灾,却没有掌握住男人口中所谓的“一点”是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周一,约莫是所有上班族最艰辛的一天,无关工作份量,只是心情上难以从周末的愉快时光中调适过来。 通常来说恒星的员工连假日都要加班,甚至必须在公司过夜,做这行的就得将人生大多数的时间都奉献给工作,所以星期一的早晨,办公室的气氛总是死气沉沉,大抵上得等到过了中午,同事间才会开始谈笑风生。 十点半进公司,今天有别于往常,经常是下午才出现的员工早已坐在电脑桌前,几位业务人手一支话筒,急忙向各处连络,办公室里有人小跑步的来来去去,连招呼都忘了打。 言书廖神经一绷,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看见老吴从不远处走来,他正想开口询问。 「说过多少次了!!!」 他还没踏出步伐,就让对方难得的怒吼震住脚步。 「要你们一定要签约!都把我的话当作放屁!现在好了,对方说不想做,印刷厂都已经开工了,你们自己想办法!」 不晓得多久没看到吴瑞闵怒气腾腾的模样,上一回是因为某位同事不负责任的留下烂摊子,擅自离职还让工作差点开天窗,向来和气的上司才找到对方家里,把人骂了一顿。 言书廖很快掌握状况,事实上恒星接的案子除了法渥克的那笔重量级委托,其馀大多是中小型企业,甚至是比较个人化的平面设计案,尽管这两年公司开始宣导员工接案时要与委托人签订合约,但习惯难改,又加上顾及客户的感受以及作业的即时性,真正遵守规定的员工其实只占少数。 做了几年,言书廖也是偶尔会偷懒的人,主要因为鲜少有人会没事对设计公司乱发案,一旦开始作业,其实不太会遇上客户中途喊停的状况。 这么歹运的事情却在同一间公司,同一天内连续发生好几起,只要有点脑子都明白其中必有古怪。 言书廖伫立门口动弹不得,望着同事们各个愁容满面,甚至还有熟识的女职员委屈的哭出来,老吴一边教训人,一边向他走来,他突然想转身逃跑。 「小廖!」 皮鞋都来不及移动半分,就让人逮个正着。 「你赶快跟你客人连络!公司整个乱套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堆神经病都说要解约!」 「有签约的也就算了,可以要点赔偿金,问题是你看熊猫那票人没有一个照公司规定走!真的是被他们气死!」 「小廖!你都有记得签吧!?」 言书廖目光呆滞,半句话都回不上来,「我……」 「你也没签!?」老吴瞪大眼珠子,看他的反应以为是点到痛处了。 言书廖确实是心虚,但他的问题比吴瑞闵想像的还要更加复杂、严重。 老吴深深的长叹,拍了拍他的肩,「快去……赶快跟客人连络,也许你运气好没事……快去打电话吧。」 言书廖浑浑噩噩的走到自己的座位,右侧的女同事任期才刚满三个月,哭哭啼啼的模样让人心有不忍。 他递出桌上一整包的卫生纸,女孩看他一眼,哽咽的说声谢谢,勉强撑起笑容。 罪恶感更重,他想告诉对方,别对他道谢,他没那个资格接受。 138. 言书廖简单的收拾抽屉里的物品,三年来在公司过夜的次数早已数不清,生活物品都堆在桌面下方,他看了看,判断是一天之内带不走的份量,又想了想,其中的薄毯还挺干净,也许能留给同事。 不过谁想使用叛徒的东西呢?凄凉的勾起唇角,他神情黯然,即使并非本意,拖累这么多人,真相一旦东窗事发,别说没脸回公司,怕是走在街头都得躲着昔日的伙伴。 取出2TB的大容量随身硬碟,一口气备份电脑里所有与工作相关的资料夹,他不晓得自己还能对公司有什么贡献,起码未来若有机会偿还这份天大的债务,他必在所不辞。 复制的读取条龟速进行中,完成和客户的连络,确认所有案子的后续工作,再细心的将资料分类,整理成谁都看得懂、找得到的方式,剩馀的一点时间,他走过每一处角落。 专门供女职员聊八卦的茶水间、传说凌晨四点钟会自动关门的男厕,面对大马路,能够欣赏街景的五人座小圆桌,每到中午用餐时间就比谁抵达的动作快些;会议室是脑力激荡的场所,他记得曾经和同事有过几次良性的竞争;休息厅的床铺上遗留昨晚过夜的员工尚未收妥的被单,这是言书廖的工作场所,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待在公司的时间却远远超过住处。 他以为可以在这间公司做更久,久到或许有一天,不只升上更高的职位,还能拥有自己的组员。 「小廖?」来收舍床铺的职员,是叫作熊猫的女同事。 「怎么啦?站在这?」双眼像白兔一样红通通,还顶着小丑的红鼻子,一看便知刚大哭一场。 同样在老吴的团队里打拼,好相处的言书廖经常是女同事倾诉的对象,再加上熊猫开朗的个性,两人感情不错,世人口中不可能的异性纯友谊,他们做到了。 「还好吗……」喉咙干涩,这种时候,每一声关怀都令他自我厌恶。 「怎么可能会好……辛苦这么久,什么都没了……你呢?你的案子都没事吗?」女人嘟囔着说。 言书廖苦涩的撑起嘴角,他想还是尽快离开吧。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公司到底是惹到谁,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我昨晚啊……还留在公司加班耶,结果一大早……就接到电话……我……」她越说越伤心,最后捂着唇,泪珠又斗大的直直落。 言书廖陪在她身边,外头依然吵闹,休息厅只有女人的啜泣声,他连一句安慰都说不出口。 过了几分钟,女人哭累、哭够了,又坚强的打起精神,熊猫说是自己没按照公司规定,发生事情才找不到求偿的方法,她反省完,还是忍不住咒骂对方几句。 有的时候女人出乎意料的坚强,哭到嗓子有些哑的她,竟然不忘安慰他别太介意,新的案子一定会再找上门。 言书廖勉强抱以微笑,「嗯……以后不要再忘记签约了。」他相信只要自己离开,这些人就能得救。 踏出公司大门,忽然不晓得该往何处去,知道要走一趟沃尔集团在T市的总部,却很难提起面对那名男人的勇气,思考有什么办法让对方知道他已经离职,唯一的管道竟然是庄夏。 因为是父子,再怎么不合,一定还是有对方的手机号码。 突然一个念头飞快闪逝,身处车水马龙的办公区,望着轿车驶过,背脊发凉,什么事情都尚未确认,他已经开始脚软。 如果问他这辈子最不想辜负的人,言书廖会斩钉截铁的回答,是他的父亲。 电话的应答声像一世纪那么长,他的世界有如绷紧的弦,随时可能应声断裂。 终于另一端传来总机小姐亲切的公式问候。 「请问……海外业务部的……言章文先生,在吗?」声音抖得厉害,心脏快窜出体内。 女人用清脆悦耳的嗓音,告知晴天霹雳的事实,「先生很抱歉,这位员工已经离职喽。」 他没再听下去,手一滑,智慧型手机撞击地面应声碎裂,后壳盖分离,电池飞得老远,言书廖盯着柏油路好一会儿,缓慢的蹲下。 捡起手机,白色的壳盖弹得有些远,他应该要起身走过去,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唤。 对不起,对不起…… 「爸……」发出的嗓音夹带哽咽的哭腔,这一招太狠毒,深可见骨,煞时令他血肉模糊。 139. 膝盖无法打直,最后放弃挺直身板的挣扎,眼眶聚着泪水,已经不在乎路人的目光,他根本腾不出心思去管,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言书廖弯下腰,仿佛再一个风吹草动便能击溃他,脆弱的不堪一击。 这时一只纤白的玉手横入他的视野中,对方亲切的替他捡起手机零件,「言先生,能耽误你一些时间吗?」 带他上车的女人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徐亚,在与庄世韩见面以前,庄夏的母亲先找上门。 轿车平稳的行进中,他抽空心思,静悄悄地凝视窗外,外头一家三口走过十字路口,男人右手提着沉重的购物袋,左手和妻子同时牵着孩子,个子矮小的男孩走在爸妈中间,漾起纯真无邪的笑容。 思绪飘向遥远的过去,母亲辞世后,父亲工作繁忙,少有时间陪伴他,或许是个性加上环境使然,在单亲家庭中成长的言书廖,比同年孩子更乖巧也更独立。 车祸后的那段时光曾经对父亲抱持没由来的恐惧感,他害怕被丢弃、被厌恶,于是受伤的童心终日战战兢兢,小小的脑袋瓜里总有个声音时刻提醒自己,是他夺走父亲挚爱的伴侣。 男人在女人冰冷的尸身前悲恸的无声跪下,那一幕像魔咒般束缚着年幼的他。 直到有一天父亲难得休假,明明是最需要休息的人却买了两张游乐园的门票,言章文一个大男人陪他玩遍孩童的游戏设施,毫无疲惫的始终抱持笑容。 他还记得那天夕阳西下,父亲牵着他的右手,向来有所依赖的左手变得空荡荡,小男孩敏感的垂下头,收敛笑声,年幼的孩童拖着无精打采的步伐,那模样格外令人心疼。 突然前方视野笼罩在阴影下,言章文蹲下身子,递给他动物图案的气球,摸了摸他的头。 左手和右手都承载着父亲满满的爱,从那刻起,言书廖知道自己不能让这名男人失望。 不够聪明就比别人花更多时间认真学习,缺少母亲的存在就由他挑起家务的重担,料理比女人拿手,家事比职业妇女熟练,所以他打死不出柜,甚至曾经试图与女人交往,就怕辜负了父亲对他的期望。 言书廖想,他终究还是让那个人失望了。 嘴唇颤抖着,他悲痛的吐息,在怆然泪下以前轻轻地阖上眼,将泪水留在眼眶,连致电关心的勇气都没有,只有沉郁的自责。 轿车穿过郁郁葱葱的山林小道,视野中出现遗世独立的白色洋房,巨幅的雕花铁门缓缓开启,绕过中庭一座喷水池,车子停在树荫下方,在徐小姐的带领下,他走进城堡般豪华的别墅里。 花团锦簇的温室中央,女人身着凡尔赛风格的图腾洋装,置身于花丛之中,猜不出年龄的陶瓷肌肤,精致的五官蕴含东方人的细腻与西方人的深邃,光是傅夏琳本身的存在即是一件令人赞叹的艺术品。 「你好。」女人看他几眼,笑了笑,轻柔地说:「好像不怎么好?」 放下手边的花器,傅夏琳向温室中央的白色桌椅走近,「坐啊。」 言书廖却仍站在原地,「我会向公司辞职,所以……请您转告庄先生,我已经和恒星没有关系了。」 领人进门的徐亚神情意外的瞧他一眼,遣词用字虽然说得合乎礼数,但他字字句句用足力气,显然已经动怒。 女人抬起眸目望他一眼,视线最后落在后方的助理身上,「小亚,帮我倒两杯拿铁。」 「坐着吧,言书廖。」相较于他动荡的情绪波动,傅夏琳仍然保持平稳和缓的态度。 总是温文有礼的言书廖,这一次再也做不到唯唯诺诺的应和,「我爸他……那个工作他做了二十几年,他一直都很努力,假日几乎都在加班,这么多年来不知道为公司奉献了多少时间和心力,他什么事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话未落,他咽下喉间一声哽咽,却无法再开口,怕下一句更是失态。 傅夏琳没再请他落坐,直接从座位上起身,「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自己爱上的对象,并不是一般的男人。」 女人冷静的说,却令他浑身一颤,明明是春末夏初,身体却感觉到一股寒意,他的确是看得太简单,以为两个人相爱就已经是世界的全部,真正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才切身体会这段爱情有多沉重。 「言书廖,你曾经说过……你不会主动退出,现在,你还是这么想吗?」 透明的玻璃温室房,朝阳洒进采光通明的室内,唯独他站定的位置受到摆饰遮蔽,没有阳光温暖。 言书廖僵硬的开了开口,「我会拜托庄夏和严家予成婚,如果需要生小孩我也会劝他……但是请让我的父亲复职,他跟这些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人能够明白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在爱人与亲人间做抉择,是多么残酷的逼迫。 傅夏琳神情微动,开启的唇似乎想说些什么,言书廖却还有未尽的话语,「但是……在庄夏提出分手以前,我也不会离开他。」 一直以为不能没有对方的人是他,曾几何时,深入庄夏的生活后,言书廖开始产生一种堪称离奇的想法。 或许,庄夏同样需要他。 140.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办不到牺牲亲朋好友,更无法背叛庄夏,毕竟当男人不畏责难、不怕流言蜚语,笔直的朝他走来的那一刻起,甚至是在更早以前,掌握爱情效期的决定权就已不在他手中,因为他深深明白,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 站在眼前的男人,一直让傅夏琳产生错觉,曾经她也站在那个位子,忍受过原配的怒骂和长辈的苛责,但是当年却没有任何人向她伸手救援的手,而她义无反顾爱上的男人,只让她学会忍耐与等待。 「……我其实很羡慕你。」音量极小,连嘴唇的开合都难以察觉,更何况让对方听见。 在言书廖面前的女人只是移开视线,垂下眼帘,这才发现对方一直和他平身站着,原因或许是他始终不愿意坐下,第二次的单独会面,傅夏琳依旧以礼相待,言书廖收了收十指,他一开始的态度确实是有些迁怒。 向前走近几步,他拉开椅子,顿了顿才说:「伯母……你请坐吧。」 瞧见言书廖一脸愧疚,傅夏琳反倒笑了,「呵……你真的是很普通的人呢。」 「待人客气有礼貌,还有一些同理心,但是绝对没办法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 先是把话说得褒贬参半难以界定,接着才道出真正的后话,女人的嗓音轻轻柔柔,「但是庄夏……大概就是需要像你这样的普通人吧。」 门口传来敲门声,徐亚端着两杯咖啡,短暂的中场休息正好让两人得以平复心情。 待助理离开,傅夏琳优雅的捧起杯组,盯着拉花的图样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她缓缓开口:「你其实不需要辞职,世韩他啊……不管你在不在那间公司他都不会罢手,庄夏没告诉你吗?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法渥克吗?」女人微微一笑,「那些小公司的委托要接几百件才比得上啊,只要让恒星包下法渥克的设计案,公司的营收肯定会比现在更可观,我相信庄夏也一定是这么打算。」 「意思是……要我靠关系吗?」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呵!」未料,傅夏琳竟然放声大笑,「呵呵……哈哈哈!」 言书廖呆滞的望着对方,他不觉得自己说出什么有趣的言论。 「那不是你的公司吧?」女人笑声一停,毫不留情的让他认清立场,「你觉得对不起公司的人所以想辞职?如果真的感到抱歉,那就更应该抱着歉意和他们一起奋斗下去,靠关系又怎么样?那也要你们有那个实力啊!法渥克招待的VIP都是很挑的客人,若是品味不足,就算庄夏愿意,客户也不会买单。」 「在谈理想以前,要先面对现实。」傅夏琳勾勾唇角,又说:「再说恒星也还有一个机会,不是吗?」 「公司已经落到这个地步,Anneli的设计案,才更是要拿到手啊。」 言书廖被堵得无话可说,同时也意识到在教训的言论中,包含了女人独特的激励。 「至于你父亲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如果不敢打电话回去,那就问庄夏吧。」这场父子间的角力赛,做为妻子同时也身为母亲的傅夏琳,自然有她掌握状况的管道。 他想傅夏琳并没有恶意,甚至隐约在鼓励他,如此预料外的进展反倒令人不知所措,「请问……为什么要找我过来呢?」如果不是为了下马威,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这栋别墅是不是很漂亮?」 女人问得莫名其妙,他只有诚实的点头回应。 「但是我很讨厌这个地方……庄夏更不喜欢,甚至是到了厌恶的地步,很久以前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事,那时候他才念小学……」 她欲言又止,稍作停顿后省略最重要的部分,「总之……后来庄夏宁可以自己生活,也不愿意继续待在这栋房子里,搬出去的时候他才刚升国中。」 「所以我想知道,他会不会为了你再踏进外头那扇大门。」 眼前这一双漆黑的眼瞳究竟看见多少沉重的过往,言书廖无从得知,一如庄夏同样有不可告人的过去,或许傅夏琳真的告诉他了,他也不敢听。 「关诗璟应该早告诉他我找你过来了,庄夏也实在是……让那么珍贵的人才当私人保镳,太浪费了。」女人呵呵一笑。 「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吗?」他不懂这件事情究竟能证明什么,傅夏琳不会真的伤害他,庄夏并无非来不可的理由,更何况法渥克此时的情况想必也是水深火热,哪里管得上他。 「我只是在打赌而已,因为赌注太昂贵,让他稍微奉陪我的游戏也不为过吧。」 141. 「咖啡冷掉就不好喝了。」女人微笑着提醒,举杯轻啜一口。 室内没有时钟,他也不好拿出手机在对方面前查看时间,陶瓷杯中香浓的拿铁见了底,言书廖如坐针毡,反观对面的傅夏琳似在享受悠闲的时光。 是该由他主动提出道别,还是继续无止尽的等待,言书廖陷入挣扎,连开口的时机都很难掌握。 有趣的是,在冗长的沉默中,他竟然慢慢融入温室里绿意盎然的林木气息,甚至习惯阳光的温暖与空气中微湿的舒适感,明明恋人的母亲就坐在眼前,傅夏琳的存在渐渐不再让他感到压迫,即使两人没有交谈,室内却围绕着祥和的气氛。 是徐小姐的脚步声打乱平静的氛围,同一时刻,在高跟鞋之后,伴随着踩得又急又重的皮鞋声。 「庄先生!请您等一下!」 女人着急的叫唤从门外传来,言书廖回过头,看见男人从翠绿的灌木林那端快步走来。 庄夏的脸色相当难看,若不是望着他的眼神迅速的收敛戾气,他还真以为对方是怒气冲冲的冲着他而来。 「走了。」男人直接抓住他的手臂。 言书廖起身时撞到桌缘,还险些翻倒椅子,几乎是让对方拖拉着离开位置上。 他回头看几眼仍然端坐着的女人,又望了望男人端正的侧脸。 相似的轮廓,或许连付出爱情的方式都极为雷同,甚至他觉得,也许连个性都相去不远。 突然一个闪神,言书廖停下脚步,受到拉扯的作用力,让对方一时松手。 在庄夏回头的同时,傅夏琳站了起来,「庄夏,那孩子打算辞职喽,你没好好和他沟通吗?」 男人锐利的扫他一眼,视线接着转移到女人身上,庄夏冷冷的笑了,「我不知道你和他说了什么,不过……傅女士,事到如今你才想摆出母亲的姿态,不觉得太迟了点吗?」 「庄夏!」言书廖都吓着了,知道他们感情不好,却不晓得庄夏会如此苛薄的和自己的生母说话。 当事人倒像是已经习惯,傅夏琳对此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她仍是慢条斯理的说:「庄夏,你不怕吗?」 「如果一无所有,还谈什么恋爱呢?你真的不怕将来有一天会后悔吗?」 正打算离开的庄夏停住脚步,那对幽深的眸子却是看着他,言书廖不明所以,然而傅夏琳的质问亦是他的疑问。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因为他收下那些东西,现在为了他还回去……」 庄夏望着他,眼底那么温柔,「十年前我没有后悔,以后也不会。」 唯一让男人懊悔的只有当年提早抽身离去,留下言书廖一人再不联络,至于双肩背负的超龄的重担,庄夏欣然承受。 他明明就不是爱哭的人,怎么又开始红了眼眶。言书廖任由对方牵起他的手,听见男人潇洒的说:「如果法渥克撑不下去,那代表我不过只有这么一点能耐。」 掌心连掌心,庄夏牵着他扬长而去,突然有种错觉,好像男人又带着他越过一个险恶难行的十字路口。 想起年轻时候的他们,那天庄夏在暗巷找到他,拉着他穿梭在车流间,男孩说“相信他”,言书廖信了,一直到现在。 回头再看一眼,傅夏琳的身影因距离而模糊,女人的表情像是在笑,艳阳洒落她美丽的容颜,却好似有水光闪耀。 「抱歉……是我没想到他动作会那么快,但公司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你们老板连络过,以后外包的企划案都交由恒星负责。」 轿车停在红灯前,庄夏瞥他一眼,「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是就算把案子发包给恒星,最后的结果还是得靠你们自己的实力,客户的喜好也会直接反应在评价上,这部分不是我能够掌控的。」 庄夏难得多话,即使摆着一张扑克脸,言书廖还是听出他的慌张。 副驾驶座的恋人一直沉默,男人以为自己的说词无法让对方宽心,偏偏绿灯亮起,只能重新踩下油门。 大概是傅夏琳事先替他打了预防针,言书廖并没有太排斥,他倒是介意起这一对母子的关系。 明明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就连这些话都说得相差无几,却为什么两人的相处宛如瞎子摸象,谁也不了解对方。 望向窗外,他陷入思考,傅夏琳所谓的“赌注”究竟是什么? 「言书廖……」轻叹一声,男人将车子停靠路边。 「你……是不是在气我?」 将侧脸转回,想到对方那一句无悔的承诺,言书廖撑起微笑,「没有。」走到这个地步,纵使遍体鳞伤,他同样不后悔。 142. 只是他愿意承受伤害,却无法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亲人受到连累。 「……庄夏,我爸他……是不是被裁员了?」 好像他提出的问题有多不可思议,男人顿时一愣,「你父亲上周就退休了,他没告诉你?」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开始上班后,言章文知道他工作忙碌,除了每月第一个礼拜的定期问候,父子间鲜少连络,按照两人相处的步调,推算下个月初他的父亲才会告知退休的消息。 然而亲生儿子不晓得的事,做为恋人的庄夏答得倒顺口,他不用问也明白,想必这人早就事先做好调查,恒星此时的惨状大概也已经是将伤害减到最低的情况。 「你爸他……真的是自愿办理退休,而且已经是上礼拜的事。」以为言书廖不相信,庄夏慎重的再次强调。 他望向对方,开始思考男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着手所有事宜。 大概是自己过度被爱后彻底昏睡的那一天吧。早明白这人不会事先知会他,就像他想隐瞒和傅夏琳的会面,他们都一样吧。 不坦率,却都想为对方做些什么,但两人的差别在于,庄夏确实拥有改变的力量,而他顶多只能做为承受的一方,无能为恋人付出实际的作为。 「言书廖……」庄夏伸手,掌心覆盖他的侧脸。 瞧瞧对方脸上阴郁的神情,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不安,在这世上没有太多人能让这名杰出的男人如此忐忑,甚至可能不曾有过。 言书廖疲倦的笑了笑,一早发生太多变故,他有点累,轻轻阖上眼皮,左脸颊还留有男人手心的热度。 「送我回公司好吗?」再睁开双眼,他能够做到的,恐怕只有坚守自己的本份,同时相信庄夏。 这一天,即使知道没有希望,言书廖还是跑了三间公司,老吴更是到处登门拜访,就别提其他同事有多么辛劳。 然而生活不容易,最终仍是一个案子也没救回来,晚上七点钟,陆续返回办公室的同僚各个心力憔悴,言书廖自挑腰包定了日式料理,生鱼片和精致的餐点摆满交谊厅的桌面,所以人都当他中乐透,不然就是压力太大终于崩溃,那一顿花了他几个月的薪水,言书廖始终没说明原因。 既然避无可避,那他便不再逃避,从今以后他将拥抱这份不能说出口的罪恶感,继续和恒星的伙伴们并肩作战。 两天后,法渥克的订单便下来了,一度停摆的设计部门再次动了起来,言书廖又开始加班的生活。 时间飞快的过,等到当他稍稍喘口气的时候,赫然发现已经五天没有和恋人见面。 庄夏在饭店和公司间往返,甚至一周之内出国三次,即使是短程航线,也足够疲惫。 他不懂股票,却从老吴口中得知法渥克的股价在短暂的时间内滑跌,他几次电话联络,手机另一端总是忙碌的占线中。 人要是真的焦头烂额的忙起来,光是睡眠不足就已经够让人烦躁,哪还能腾出心思关心其他。 一个礼拜过去,言书廖只接到几封简讯,内容很简单,不过是提醒他记得吃饭。 思念的心情一天一天堆叠,走在深夜的路灯下,十点钟,他才刚步出公司大门,这时候馀光瞥见一辆黑色宾士,如果细心留意,会发现这一周以来,每当夜深人静,无论加班的时间到多晚,总会遇上同一台停靠在公司附近的进口轿车。 突然想起几天以前和傅夏琳的会面,对方告知他一个自己过去不曾留意的现象,他抱持八分确信与两分猜疑,轻敲副驾驶座的车门。 车窗缓缓下沉,他向车内探头,看见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朝他优雅的微笑,一如他的推测。 「庄夏他……很忙吗?」这问题是问得有点蠢了。 关诗璟扬起唇角,从内侧替他打开车门,「言先生怎么不亲自确认?」 顺其自然的坐进车内后,言书廖才想到一些作为成年人的顾忌,「他还在工作吗?我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 这是第二个不怎么聪明的问题,又不是结婚多年逃避家庭的老公,既然有家归不得,自然是忙到天昏地暗,但关诗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庄先生再不下班,下面的人会先崩溃。」 他“啊”了一声,同样做人下属,自然明白有一位太勤奋的老板并不是轻松的事。 143. 不用多久时间,充满设计感的现代建筑由远而近、由小而大进入视线范围内,轿车驶进地下停车场,心跳没由来的加速,原来只不过几天没见到那个人,也能唤回初恋的悸动。 到达五十八楼顶层,主办公室外尚有一间坪数适中,可容纳四人的办公桌椅,在透明的墙面另一侧,从桌面凌乱的文件可猜测出职员们历经的辛劳,座位上空无一人却徒留未洗净的马克杯,甚至是刚用完晚餐的种种证据,同样是加班经验者,言书廖一看便知道位子的主人尚未访家。 再向前走去,宽敞的沙发椅上坐着一名熟睡的男子,在接待外宾的桌椅左侧,是一整排拉紧窗帘的透明玻璃,由外观推测应为一间占地宽广的办公室。 经历为期一周的腥风血雨,七天的睡眠总时数不超过二十四小时,那还是乔凯懂得保握每个等待的段落,挤出宝贵的分秒补眠。 一如十五分钟前,提前完成任务的乔凯没有直接入内,将手机的闹钟调成震动模式,大剌剌的在老板的办公室门口趁机睡个小觉,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大概也只有他做的出来。 黑发轻微的晃动,上身倾斜,沉重的脑袋瓜向左前方越点越低,眼看即将重力加速度的倒地,男人大步流星的前行,千钧一发的停住那颗缓缓下墬的头。 关诗璟单手捧着乔凯的侧脸,动作轻柔的不可思议,言书廖愣了愣,他并不是那种因为自己是同志,就把全天下男人都当同志的类型,但眼前的景象还是给他难以言喻的感受。 睡得死沉的乔凯只有闭着眼轻微的拧拧眉,关诗璟让他向后靠躺着沙发,同时将随时可能不安分晃动的脑袋瓜放在自己肩上。 言书廖不自觉的发出一声疑惑,终于男人这才想到他的存在,一贯的绅士微笑后手指房门,示意他进入。 将怪异的猜测暂时搁下,步入主办公室后,言书廖发现里头还有两个房间,房内的布局宛如饭店的格局,只是摆放正中央的不是洁白的床,而是深褐色的原木桌椅。 背对他的男人听见开门声响,一边审阅文件的同时开口询问:「他下班了?」 干涩低哑的嗓音,像有东西卡在喉头,又听见男人清了一声嗓,言书廖知道,庄夏兴许是感冒了。 但向来身壮力健的男人怎么偏偏在夏初时节受了风寒,那无非是因为没日没夜的不规律作息,加上沉重的压力让人体的免疫系统变得脆弱。 这么想好像连他的胸口都开始酸酸涩涩,庄夏选择入住饭店,一方面是为了交通上的便利,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他看见状况不佳的自己,又开始不必要的担忧。 久久没有回应,男人才疑惑的回头,眼前却是一周不见的恋人,庄夏登时一愣。 顷刻间,双双无语。 向来整洁的一丝不苟的男人卷起白衬衫的衣袖,领口开了三颗钮扣露出结实的胸膛,前发随意的散落,深邃的双眸多了几分忧郁迷人的眼神,颇有成熟男人潇洒不羁的性感。 然而言书廖看得心都酸了,他甚至想问一句“值得吗”,如此的他,真的值得庄夏这样的男人为他 依然是无法坦率的挑明内心话,站在不远处对望,明明那么想见面,真见到了面,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这显而易见的尴尬反让男人扬起嘴角,轻声一笑,「怎么来了?是关诗璟让你过来的?」 他点点头,又惊觉不妥的摇头:「不是,是我自己……」 庄夏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倒是他绷紧神经的模样,使两人间产生几分微妙的疏离感。 男人勾勾唇,突然没头没尾的说:「我可以吻你吗?」 「什么!?」他一时惊讶的睁大眼。 「什……为什么……」先不说以他们的关系,这种事情并不需要先徵得对方同意,重点是怎么思考飞跃才能跳到这个进展上。 「我刚刚,忽然想到刚见面的时候。」男人朝他走近,「在酒吧的那一个晚上,你好像也很紧张。」 「言书廖,你那个时候到底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 他呆滞的两眼瞪得圆滚滚。有必要这时候才翻旧帐吗!?事到如今? 「唔……我……」眨了眨眼,言书廖支支吾吾,他这么关心庄夏的身体健康,还怕自己成为阻碍对方事业发展的毒瘤,怎么这人是一派轻松,还有馀裕对他调情。 距离仅剩一步之遥,男人搂住他的腰,那张令他眷恋不已的俊容在面前放大,庄夏的确不需要他的允许,理所当然的吻住他的唇。 暌违七日的肌肤相亲,从双唇轻柔的碾磨,到舌尖狂热的交缠,被爱的感受传遍四肢百骸,仅是接吻已令他难以招架。 缠绵持续了三分钟之久,没注意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上衣也和对方一样凌乱。 男人修长的手指从衣物与背脊间爱抚式的滑过,两人拉开一些距离,庄夏沉默的端详他一会儿,五指搔着他的耳后,又低下头吮吻他的颈脖。 细腻的举动带着一种执着,在恋人的肌肤上烙下属于自己的证明,终于依依不舍的收手,男人低声对他说:「我送你回去。」 「那你呢?」几乎用不到一秒钟,他开口问。 你感冒了吧?是不是还没吃饭?是不是都没有休息?尽管言书廖的眼底写满担忧,他只不过拉着对方的手臂,迟钝的张口:「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所以一起回家,好吗? 「不用了。」男人迅速的拒绝。 言书廖一脸失望。 「已经很晚了,你煮一碗泡面给我就好。」庄夏笑了笑,转身取来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小山一般堆积起来的工作没再入男人的眼。 关上办公室大门,谁也劝不走的庄大总裁,让平凡的小职员用一句话给领回家。 144.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难得脱下雪纺的名牌外衣,套上简朴的围裙,扎起马尾,脸上脂粉未施的站在厨师专用的大型烤箱前,白皙纤细的手沾满面粉,料理台上一片狼藉。 套上隔热手套,拉出热腾腾的烤盘,用手背拭去汗滴,望着动物图案的手做饼干,女人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的生活圈相当狭隘,刚来到T市时既没有工作,亲朋好友亦远在天边,每天在豪华的洋房里等待日出日落,等待深爱的男人到来,那即是她生活的重心。 世上有为了孩子而忍气吞声的女人,就有为了得到男人而养育孩子的女人。 曾经那么讨厌幼儿的女孩,约莫在十来岁的时候,自己也是小小年纪,却觉得孩童是一种让人烦躁的存在。 然而撇开婴儿时期不谈,她的孩子乖巧的像洋娃娃,明明是男孩,却有着一张比左邻右舍的姐姐妹妹还要更可人的脸庞。 孩子的父亲为男孩命名“庄夏”,她相当喜欢,因为自己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夏”字,那会让她觉得冷漠的恋人或许有将她放在心上。 女人对孩子的爱好比童年时期母亲买给她的泰迪熊,她其实是念旧的人,那只和五岁小女孩等身大的熊玩偶,即使破损至棉花露出,她都一针一线的缝好。 但无论怎么珍惜,都是一件物品。 对她而言,孩子是她留在男人身边最不择手段的方法,为此她不惜成为家庭的第三者,罔顾母亲的反对,甚至和父亲断绝关系,远渡重洋的来到陌生的国度。 她怀抱满腔爱意,带着一颗痴情无悔的心,等待男人专属于她的那一天。 然而时间是残酷的利刃,世人的责备经年累月,字字句句刮刨她的血与肉,傅夏琳是痛醒的,当女人终于明白她爱的男人永远不如她爱他的深,回首,愕然惊觉,她真正拥有的,竟然只有当年为了留下男人的那名孩子。 于是庄夏之于她,终于有了血脉相连的意义。然而越是将孩子放在心上,傅夏琳的情绪也就越复杂,深爱庄夏的同时亦存在一种暗晦的想法,称不上是恨,但也绝不是母亲对孩子应有的负面情感。 谁让在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她总能看见男人的影子。 于是她开始若有似无的疏远,那是傅夏琳保护庄夏的方式,保护她的孩子不受到自己一时失控的伤害。 烤盘上形状不是太完美的香草饼干是她初次尝试的作品,上过一堂甜品的烹饪课程,傅夏琳迫不急待的验收成果。 座落于绿色草皮上的欧式凉亭,用精致的茶具与小巧可爱的餐盘布置桌面,庭院种植玫瑰花圃,宛如一座精巧的小庄园。 傅夏琳用水蓝色的餐巾纸盛着动物饼干,容器是细长平扁的竹篮,万事皆备,唯独受邀的主角还未收到通知。 女人悠然的穿过走廊,她其实有些期待庄夏开心的表情。 耀眼的阳光穿透廊下一面面五角玻璃,空气中有青草的香味,风声里偶有鸟儿清脆的鸣叫,如此风和日丽的午间时光,一声痛苦的叫喊划破梦境一般美好的景象。 男孩用尚未变声的嗓音发出尖锐的求救,她无法止住身体的颤抖,在她最爱的温室里,在灌木林之后,透过叶缝她看见永生难忘的恶梦。 柔弱的男孩让魁梧高大的男人压制在地面,衣衫不整,双手挣扎的在空中奋力的挥动。 傅夏琳认识那名施暴的男子,她甚至需要对方的帮助,以至于她无从反抗,没有身份的女人无法得罪庄氏家族的任何一位成员。 震惊、错愕、悲痛、愤怒,激烈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发狂的捶打她的胸口。 下一个瞬间,她做出决定,傅夏琳转身离去。 身子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晃晃,越是心急就越是无法冷静的加快脚步,甚至几次跄踉,险险在空无一物的道路上跌倒。 眼里聚着泪水,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在庄世韩赐予的城堡里,只有一个人能够帮助她。 「政诚!!!」声音悲怆的接近痛哭,终于在对方面前她无力的双膝落地。 向来温文儒雅、冷静聪慧的男人第一次顾不上自己的主子,连扶她起身都没有,季政诚与她擦肩而过,奔跑在异常安静的走廊上。 步伐蹒跚的回到事发现场,不过是几分钟后的事,傅夏琳失神跌坐地面的时间,却让她产生跨越一世纪的错觉。 只有绿与白的温室被斑斑血迹染红,季政诚先一步叫了救护车,男人倒卧地面,血液从朝地的脑袋瓜里不停冒出,凶器还留在一旁,可笑的是,阻止悲剧发生的竟然是犯人自己需求的烟灰缸。 男孩让管家小心翼翼的圈在怀中,小小的身子在发抖,傅夏琳鬼使神差的靠了过去,只是想摸摸他的头,想抱抱他。 啪—— 一声响亮,手指轻微的疼痛,胸口剧烈的伤痛,男孩使劲挥开她的手,漆黑的一对眼眸死死瞪着她。 怎么会在自己的孩子眼中看见了恨? 145. 「夏……」 女人轻声呢喃,双眼重见天明,从梦境回到现实,侧躺的床铺是洗链风格的几何图形,室内装潢同样简单而落落大方。 她早已不在那间梦幻的白色洋房里过夜,大概是几天以前重回旧地,才让她又梦见过往。 如今宽敞的床铺由她一人独享,曾经同床共枕的丈夫,早已不知和多少女人行过夫妻之实。 那一年,傅夏琳走出那栋空有奢华外表的豪宅,一开始她打着庄世韩的名义扩展交际圈,到后来单是傅夏琳这三字便已拥有足够的份量。 她不再是为了爱人牺牲奉献的天真女孩。 那一天起,傅夏琳没再拥抱过自己的孩子,连一个不经意的触碰都没有,但只要庄夏捅出娄子,她二话不说的即刻解决,再麻烦的纠纷都能轻松摆平。 明白裂痕已经无法弥补,当庄夏受到侵害的当下,她确实犹豫了,没有破门而入,并不单纯是因为恐惧。 当女人将权力地位与儿子的幸福放在同一个天秤上时,她其实已经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傅夏琳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位好妈妈,过去做不成,现在更是为时已晚,但这么多年来她依旧是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庄夏。 早晨一杯脱脂鲜奶,是当年为了哄讨厌乳制品的庄夏,说是要一起长高,水果切片、生菜沙拉、全麦的无糖贝果,曾经她一起咽下称不上美味的早餐,全是考虑到孩子的健康。 好多生产完后才养成的习惯,成人后的庄夏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傅夏琳仍然持续过去的饮食习惯,这么多年来一如既往。 餐桌的另一头空无一人,只有窗边洒落的辉阳陪伴她优雅的早晨。 换上黑色的连身套装,近几年来她对服装的爱好也有了显着的改变,从雪纺蕾丝的浪漫风格,转为极简的素色服装。 步出高级住宅的接待大厅,看见男人准时的在一楼等候,对方微微欠身,十年如一日的礼仪。 「他们还在斗吗?」傅夏琳坐在轿车后座,手指滑着智慧型手机,漫不经心的说。 「是……」前座的男人似乎还有难以启齿的后话。 「我拜托你的东西,拿到了吗?」还是她了解对方,早一步点破。 季叔从置物箱中取出一只牛皮纸袋,即使东西已经拿在手上,他依然是稍做犹豫才递出物品。 「是不是我没问,你就不打算拿出来了?」女人笑了笑,取出内容物,「就算你不给我,我自己也可以去领啊。」 盯着条列式的协议书,两排浓而长的睫毛低垂着,她喃喃自语的说:「就这么几张薄薄的纸啊……」 「夫人……」 「怎么了?」傅夏琳将牛皮纸袋回复原状,连着她自己带着的文件夹放在一块,她抬起头说:「你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吗?」 男人不晓得该如何回话,不管怎么说都不对,站在哪一方都是得罪。 「政诚,你如果告诉我,我这个决定是错误的,那我就不做。」 这种事情怎么能由他做主。季叔双手紧握方向盘,他可以说是看着庄夏长大,陪着傅夏琳一起渡过无数个等待的日子,庄世韩在这个家庭里缺席的每一个重要的时间点,都由他做填补。 然而他终究只是管家,即使和他们走得再近,介入得再深,季政诚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夫人,你是为了少爷吗?」男人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傅夏琳扬起唇角,迷人的笑,「不是喔……我是为了我自己。」。 「走吧,我已经等够久了。」 二十多个年头,庄世韩给她的等待期,实在太漫长,以至于女人相信,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得到。 146. 总裁的大老婆难得亲临,气氛多少有些微妙,职员关上门在茶水间窃窃私语,这一星期以来公司开了两次股东会议,副总裁的职位一旦空出来,下面的人难免蠢蠢欲动,再加上庄夏多年来埋下的暗椿,让董事会两位呼声最高的后继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斗争。 谁都知道一周以前发生什么事,哪怕新闻没报出来,高层甚至下达封口令,在这个八卦八卦我牵挂的世界里,锁住媒体的消息,却关不住散播谣言的嘴。 庄先生这几天总是臭着一张脸,公司上下都得看他的脸色,甚至是最得宠的贴身秘书也不敢随便打扰,如今连不管事的大老婆都接着登场,风波恐怕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傅夏琳瞅一眼办公室外的年轻秘书,对方恭恭敬敬的对她行礼,忽然想起上一位秘书还曾经在外头对她冷嘲热讽了一番,身为总裁夫人她倒懒的向男人表示些什么,没想到这么快就换了一位懂事又礼貌的职员,虽然这名貌美的女性依旧是庄世韩喜欢的类型。 发现桌上的名牌对杯,她轻笑一声,如此眼熟,不就是男人曾经送她的礼物吗。 “风格和家里的摆饰不合”,当时她以如此高傲的理由给退了回去,没想到之后是沦落到情妇手中。 无需经过通报,她大剌剌的推门而入。 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因为外来的打扰显露厌烦不耐的情绪,待看清来人后,他舒展眉心,恢复原来的面无表情。 庄世韩放下笔杆,等待她的开口。 「听说你最近都加班到很晚?」傅夏琳顺手拉了一旁的椅子坐在对侧。 即使是结婚二十几年的夫妻,他们依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经常有所质疑,自己到底是爱上男人的哪个地方。 这几年来两人分居,见面的时间锐减,即使碰面了也是相敬如冰,庄世韩自然明白她不过是无聊的一句调侃,并不需要认真回应。 「再过五分钟,我要开会,你有事吗?」男人看一眼腕表,冷漠的下达逐客令…… 「五分钟啊……也够了……」女人勾勾唇角,一张张白底黑字的文件自牛皮纸袋里取出。 “离婚协议书”五字用标楷体写着,大剌剌的摆在男人眼前,庄世韩低头瞟一眼,语气更冷,「你是为了庄夏?」 傅夏琳笑了,「你真的觉得我是因为他?」 男人下意识的手指敲击桌面,「夏琳,二十年了,你一直都守着作为庄家夫人的本分,现在你要和我离婚,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呵……呵呵呵……」好像对方说出多么愚蠢的话,以至于她觉得自己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要举凡理由,太多太多了,光是外头那名女人的存在,就已经是数不清的罪状中现成的证据之一。 可眼前的男人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过错,更别提会有一丝罪恶感让他稍稍反省。 「世韩……我啊,是真的爱过你,因为爱你,所以抛弃一切,不顾家人和朋友的反对,离乡背井,即使让父母伤透了心,也要留在你身边。」她垂着眼帘,一字一句,缓慢的述说。 「我也知道,你其实不喜欢小孩,和你前妻结婚也是你爸爸的意思,所以那时要不是我怀孕,就算她死了,你根本也没打算娶我,对不对?」 庄世韩冷笑一声,还在将她的离婚当作玩笑,「你现在,是要和我翻旧帐?傅夏琳,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之于爱情,她从来没有如此思虑清晰,彻底的清醒,「做你的情妇,总担心哪天会被你抛弃,好不容易你的妻子过世,当了你的太太,我又开始烦恼什么时候会被你厌倦。」 「你问我还有什么原因?世韩……」女人的声音终于泄露出一丝颤抖,「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也许是她语气里充满决绝的意志,终于让对方意识到她认真的程度,庄世韩拧起双眉,收紧拳头。 「签名吧,最后让我们好聚好散。」 她语方落,毫不留情,响亮而刺耳的声响,对方当着她的面高举那份离婚协议书,纸张在眼前一分为二。 无论是结婚或是离婚,庄世韩都不会给她做决定的权力。 可这回,傅夏琳是有备而来,她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再次从自己准备许久的文件里拿出最后的杀手。 照片里一对对的男男女女,不同面孔的女人,却都和同一名男人亲密的依偎,这不过是近几个月来的成果,在傅夏琳寝室的抽屉里,存在更多男人外遇的证据。 隔着一张桌子,庄世韩坐在对侧,紧握双拳压抑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愤怒,就算他叫不出照片中另一位的姓名,看自己的穿着也明白这不是一天两天的跟拍。 「我知道你很在乎面子,这些东西如果交到媒体手中,应该可以成为一般人茶馀饭后不错的消遣。」 「你找人跟踪我?」万万没想到,乖巧忠心的妻子也有窝里反的一天。 「傅夏琳,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做这种事就能扳倒我?」哪一间不怕死的杂志社敢做这篇报导,就是专门挖八卦的狗仔队都要再三思量,庄世韩根本不担心家丑外扬,他无法容忍的是女人的背叛。 「离婚不过是一个开始。」鲜艳的红唇轻启,「几年前你弟经商失败,当时你不愿意帮忙,后来是我出手拉他一把,还记得吗?」 当年她无所不用其极,连曾经试图染指自己儿子的人渣都帮了,为了不过是有一天,或许需要一个全身而退的后路,「你父亲留给他的股份那时就过到我名下,我想这件事情你也知道……」 「另外……到了今天,你应该已经发现,庄夏手中也握了不少沃尔集团的股份……」 男人不屑的笑,桌上的相片在他掌心揉成一团,未能摧毁的部分被他一手挥落地面,连同咖啡杯一起。 玻璃应声破裂,深褐色的液体溅了满地。 147.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怎么,你忽然想做好母亲了?」 听见男人说得那般讽刺,她扬起嘴角,「结果……你还是不懂……」傅夏琳优雅的起身,模特儿的身段,自信的站姿,她不想在这个人面前示弱。 「二十年,我早已忘记当初爱你的感觉……但那天……看着那孩子,我却忽然想起从前……」 「世韩,他叫做言书廖,就像以前的我一样,就算受到委屈也愿意忍气吞声。」 两排睫毛扇了扇,心里想自己实在太不争气,视线已经逐渐朦胧,「我啊……是为了当年的我。」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不会选择你……」鼻头发酸,她必须尽快离开,不想活到这个年纪还在人前落泪,更不愿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没料到傅夏琳会将话说得这么绝,在商场上叱吒风云的庄世韩竟然一时还不了口。 女人僵硬的扯扯嘴角,她尽力保持冷静的形象,「虽然……可能没多少人敢报沃尔集团总裁的八卦,不过……你应该不希望我手中的股份也流到庄夏手中吧。」 「当然,更糟的情况是……我们两人的股份都卖转给现在股东会上,那些拼命想卡位的人。」 这赤裸裸的威胁从妻子的口中说出,对庄世韩而言就像被自己养的狗凶猛的咬下一口肉,还是二十几年来忠心耿耿守候身边的良伴,那震怒可想而知。 男人咬着牙关,因为压抑愤怒的情绪而浑身颤抖,傅夏琳要让他体会的,即是这般狠狠重击真心的背叛,一如很久很久以前,男人留给她的一次次撕心撕肺的痛楚。 「不用给我赡养费,我不想再从你身上拿半毛钱。」 「但是……看在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只拜托你,让庄夏走吧。」傅夏琳轻声说,她美丽的眼像阳光照射清澈的湖面,闪着水波晶莹的光芒。 「我并不是想做好妈妈,世韩……你和我,都没有资格以他的父母自居。」 「如果你想要让自己的小孩继承,那……外头多的是女人愿意替你生一个,用不着一定要庄夏吧?」 「傅夏琳!!!」他不说话,倒让人当作是哑巴了。 「你说够了没有!?」男人凶狠的咆哮。庄世韩难得忍耐,直到听见妻子说出如此荒谬的建言,终于再难以忍受。 说来这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一回事,男人在外头打野食,却不曾留下种,就连年少的庄夏叛逆的不得了,老爸似乎也没想过另外生个庄夏的弟妹,好取代第一继承者的地位。 被这名男人当着面吼,没有多少人可以继续保持冷静,更别说是像她这般还不忘温柔的微笑。 「世韩,放我们离开吧,如果这些年来,你还有那么一些在乎我……我不想到最后,闹上法庭、搞出新闻,那样就真的太难看了。」 到底是想让男人干脆的放手,还是藕断丝连的维持有名无实的婚姻关系,都走到这一步死棋,内心仍然存在着矛盾。 傅夏琳从座位上起身,是时候该离开,继续面对庄世韩,她怕自己会动摇。 站立的位置不过隔张长桌,心的距离却像长城从头走到底,费时费力不说,那条不够宽敞的道路上,还挤满了太多在两人婚姻中到此一游的观光客。 努力了二十几个年头,她真的尽了全力,但有些事情,付出和成果永远不会成正比。 她想该是结束的时候,明明下定决心,男人却在关键时刻拉住她的手腕,傅夏琳回过头,其实只要一句话,庄世韩只要说出女人期盼的那一句话,哪怕明知是谎言,她也甘愿再爱一回。 「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就是到这种时候,庄世韩依然残忍。 多可悲,最后竟然是威胁吗。不知怎地,她突然开始断断续续的发笑,为自己的痴傻笑到简直快落泪。 「我总算是可以死心了。」 「再见……」就此别过,纠缠她半辈子的虐爱。 抽回被禁锢的右手,她挺直背梁离开房间,坚强而自信的傅夏琳,搭乘电梯,从高处下坠,高跟鞋在安静的走廊上敲击出规律的中低音,她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自豪,但为何胸口总无法舒坦。 出口的那一端,是尽忠职守的男人,原以为季政诚已经离开,这一刻她其实不想面对这名男子。 傅夏琳停住脚步,不痛不快的扯扯嘴角说:「世韩应该会找你回去吧,以后……我就不是“夫人”了,你也不需要再帮我做事。」 男人顿了顿,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夫人,这么多年来……真的辛苦你了。」 傅夏琳登时一愣。 都说不是庄夫人了。她想开口,两瓣红唇却不争气的发抖,于是她抿抿唇,表持缄默。 季政诚慎重的弯腰行礼,突然景象交叠,忆起当年踏入庄家大门时,饱受排挤孤苦无依的她,也就这名男人把身为情妇的她当作正室礼遇。 霎时,胸口那股无以名状的苦涩,冲破冷静自持的外壳宣泄而出,一步两步,她缓缓走向对方,眼泪一滴两滴,泪水是斗大晶透的雨珠,她的世界正下着一场豪大雨。 没有想过会是由她先放手。 结束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比想像中简单,这么多年来都舍不得割舍的感情,竟然只需要十分钟,她半生的努力便瞬间归零。 女人最璀璨的黄金岁月,最宝贵的美丽青春,那些千金难买,一去不复返的存在,当年她豪赌一般的挥洒,如今又毅然决然的离去。 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 突然全身乏力,步伐蹒跚,傅夏琳甚至想干脆席地而坐,她太累了。 季政诚赶忙向前搀扶,抓紧她双肩的手似乎也在颤抖,她从男人眼中看见和她一样心痛的悲伤。 哭出来也好,如果能让眼泪洗净铅华,她想再一次回归纯朴的自我,不再妒忌,不再计较得失,不再勾心斗角,回到那名爱上庄世韩以前,纯真知足的她。 148. 橄榄油在热锅里噼哩啪啦的响,厨房里男人卷起衣袖,烧了一桌丰盛的好菜,今早终于拿到中小企业的委托案,距离上回公司惨赔,已经过了三周,恒星复苏的速度比想像中还要快的多,言书廖准时回家,期待与恋人同庆。 门口传来声响,他赶忙放下手边忙碌,「回来啦。」 言书廖眉开眼笑的向前迎接,正在脱鞋的男人抬起视线,轻声回应,「嗯。」 他主动提起对方放置地板的公事包,还弯腰收了鞋子,庄夏瞟他一眼,笑容不由自主的爬上嘴角,虽然言书廖向来做得顺手,但今晚却更像等着领赏的大型犬,显得有些兴奋。 「怎么了?」兴许是发生什么好事。 「今天有新的案子进来了!」自从被封锁进路后,还是第一次提案成功。 言书廖拔高音量的说,以为庄夏会和他一样喜悦,没想到男人是略微一愣,扬扬唇角,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他探不出的心事。 相处的时间分秒累积,他越来越懂得读对方的脸色,也不晓得是好是坏,毕竟言书廖的个性依旧,不问不深入探究。 这一顿晚餐吃得有些乏味,可惜了那尾新鲜的豆酥鳕鱼,那可是他研究过好几种食谱后才做出来的成品。 收拾完碗盘后,言书廖独自坐在沙发上,无聊的切换频道,萤幕闪着光,电视里的人物不停变换,他有些疲倦的眯起双眼。 浴室里水声刚停,已经是二十分钟后,言书廖是因为大腿上突然附加的重量而惊醒,只穿一件长裤,还裸着上身的男人大大方方的枕着他的腿。 他赶紧拉来一旁的薄被,体贴的怕恋人在冷气房里着凉了。 小心翼翼的摸着对方柔软的发丝,他多么喜欢男人对他撒娇,庄夏像一只孤傲的猫,大多数的时候他猜不透男人的想法,尽管能够分辨出真心的笑容与应付的虚笑,言书廖还是无法得知对方正经历着什么。 所以庄夏偶尔的示弱,能令他感到安心,那会让他觉得这名比天高、比海深的男人其实也是平凡人。 突然,骚扰对方的手被拉了下来,停留在温热的双唇上方,庄夏闭着眼,吻着他的手背。 轻柔的吻慢慢转变为湿热的舔吻,男人睁开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禁不住对方刻意的挑逗,意识到鼠蹊部兴起尴尬的酥麻感,言书廖脸一红,罪魁祸首还躺在大腿上,实在不是太安全的姿势。 庄夏就喜欢逗他,比起在床上赤裸裸的水乳交融,这种用小动作宠爱对方的举动更令人心痒。 在避无可避的视线里,他只能撇开头以掩饰不争气的心跳加速。 「言书廖……」男人握住他的那只手又紧了紧。 「他们……要离婚了。」 不需要点名谁与谁,言书廖瞬间猜出话中的主角人物,他睁大眼,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午后和季叔的会面,从对方若有似无的暗示中,庄夏得知关于两人的消息。 已经不是需要依靠双亲养育的孩童,更何况在庄夏的成长过程中,父母的角色根本无足轻重,离婚,对他可谓无关紧要。 只是好多事情庄夏始终弄不明白,可以诬赖她红杏出墙、不守妇道,用各式各样的罪名加诸于她,甚至是拉垮傅夏琳的事业,让她在上流社会里失去立足之地,这些庄世韩惯用的恶劣手段,却一件事也没发生。 最不可思议的,连带对他的报复行动,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身结束。 聪明如他,也有难以释怀的谜题。 他不懂既然深爱一个人,怎么狠的下心背叛对方,又怎么能将心分割成无数份,滥情的挥霍却将伤害都留给深情守候的女人。 越想越难解,竟然有了奇怪的想法,或许……对庄世韩而言,一颗真心从来都没有切割过。 那对庄夏而言,却是更加的匪夷所思。 伸手抚摸恋人的侧脸,从言书廖的眼中看见满满的担忧,他扯扯嘴角,想告诉对方他一点也不介意,却没有顺利的发出声音。 猜想傅夏琳在那名男人面前替自己争取,才换来这场战争的提前结束,一时之间幼年时期总是笑脸迎人的温柔母亲,似乎又在记忆里复苏。 到底冷酷无情挂着假面笑容的女人是真正的傅夏琳,还是就连他都从来没看透自己的生母? 「言书廖……」庄夏开了口,却拉着对方的颈脖,将之按下。 关于他的父亲和母亲,庄夏永远也不懂他们的情与爱,但他深刻的明白,自己不会走上那条失败的道路。 决定和谁厮守终身,说出口的誓言,效期便是一辈子。 『我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吧。』 缠绵式的接吻,舌头交缠,双唇相贴,冗长的令人晕眩,没有说出口的爱语,他一直都是用行动表示。 149. 酷热的炎夏远去,渡过落叶纷飞的秋天,路上的行人也随着季节转变,套上一件件厚重的外套。 和庄夏重逢后,已经过了一年,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和对方玩着言不由衷的躲猫猫,拒绝男人释出的好意,逃避内心深处的想望。 如今却能名正言顺的播通电话给对方,想来自己也是一路艰难的走过,虽然不能说是光明正大,但总算是可以和对方并肩而行。 路边商家高挂着闪烁灯光的装饰,动作稍慢的店家还没拆下圣诞节的布置,十二月三十一日,刚结束上午的外务。 下半年恒星顺利完成法渥克的设计案,还拿下Anneli的独家委托,公司海捞一笔,成天眉开眼笑的老板特地选在跨年夜,让全体同仁放半天假,提早放风去。 庄世韩收手后,发生太多事情,记得几个月前于渡假村的VIP招待会上,他在台下和台上的男人共享荣耀,这是促成两人重逢的关键,能够交出完美的成绩单,对他而言自然是别具意义。 那天赞助厂商请来享誉国际的名模站台,台上俊男美女好不吸引镁光灯,一如严家予所言,在男人身边总有出色的对象相继流连,尤其在庄夏高调出柜后,不只女性,连男性都加入战局。 言书廖只能相信对方,对越来越常在报章杂志上看见的八卦视而不见,他依然是隐忍温吞的男人。 只是偶尔偶尔,他也会有失去信心,感到疲惫的时候。 偏偏庄夏总有心电感应,在他最落寞的时刻来一剂强心健体的安心针,就像那天站在舞台上,似乎是怕世人遗忘庄大总裁有这么一位重要的男性恋人,庄夏直接连名带姓的把人点上台,慎重的介绍不怎么重要的设计厂商。 最后还当众牵起他的手,把名模当壁花,闪瞎在场所有人的眼。 最神奇的是,也许是庄夏暗中施压,关于言书廖的身分绝不见报,只不过大部分的上流人士,加上大小媒体,都明白法渥克集团的总裁不只有一位同性恋人,还意外的很专情。 大概也就这种见不得人好的忌妒心态,让媒体更爱关注庄夏的花边新闻,以至于后半年男人的见报率大为提升,至于言书廖不知何时起,在杂志里的代号成了Y先生。 再后来,应征上婚姻介绍所的姑妈,开启事业第二春的她突然发奋当起红娘,一张张相亲照片像传单一般陆续飞来,言书廖难以招架,对于父亲的亲妹,他根本开不了口拒绝。 刚开始他偷偷摸摸的赴约,用各种理由搪塞,到最后是庄夏开口点破,问他和对方聊得愉快吗,还是选在条件最好的相亲对象那天,这让言书廖惊觉,也许自己的行程一直都在对方的掌握中。 东窗事发他尴尬的不知该如何灭火,说些好听话也许就能让庄夏开心,偏偏他就是没那种甜言蜜语的口才。 当天晚上,言书廖在床上被翻来覆去的做了好几回,到最后痛楚都凌驾于快感之上,而事后总会体贴的为他清理身体的男人,那晚却背对着他倒头大睡。 尽管庄夏的不满显而易见,他仍旧无法对亲人坦白。 之后更严重的造成两人分居的事由,是源于姑妈带上来T市求职的小儿子,拜托他让借住一星期,言书廖自知纸包不住火,才提出搬家的要求。 事实上那阵子恰巧碰上尖牙利嘴的女人,自以为情敌的对他尖酸刻薄了一番,影响言书廖一些想法,让他自许别太依赖庄夏,亲戚的来访不过是逼他提前做出决定。 因为事出突然,房子还是庄夏靠关系替他找的,举凡搬家公司、清洁工人,都是对方迅速的为他张罗完毕。 搬出去的前一晚,家里堆满大大小小的纸箱,只有半年的时间,也囤积不少属于他的物品。 那几天以来庄夏总是很沉默,连他离开前两人最后的晚餐都没有太多交谈,终于言书廖忍不住问他一句:「你是不是……在生气?」 连自己都觉得有点白目的问题,果不其然庄夏放下碗筷,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几秒后,男人笑得相当无奈,庄夏一开口竟然是向他道歉,说前几天做得太过头,要惨了他。 结果对于这一连串的相亲活动,对方都以最大度的宽容原谅他。 最后言书廖受不住骚扰,告诉姑妈有在交往的女友,热心的大妈才开怀的要他早早娶回家,让父亲抱孙子,言书廖只能苦笑,能瞒一时算一时吧。 150.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在路口呆站的他回过神,匆忙的挑出电话。 「有人像你这样,站在路边发呆?」 才刚接通,对方像跟踪狂一样报告他的行踪,言书廖东张西望,在身后发现缓缓驶进的黑色Audi。 车窗拉下,都还没看清里头坐的人是谁,直接大方的一脚踩进副驾驶座。 「会议这么早就结束了?」约好下午碰面,虽然知道身为老板的庄夏可以自由运用时间,但大多数时候,对方的行程其实比他还满。 「想早一点见面,提前开会了。」男人看着前方,漫不经心的随口一句。 分居后庄夏似乎更懂得甜言蜜语,原来就很会宠人的男人,再加上言语攻势,言书廖除了脸红心跳以外,根本没有抵抗的办法。 尤其表弟寄住的那一周,本来不怎么用电话连络的两人却每晚煲电话粥,偏偏也没什么话好聊,最后连放着手机做自己的事情都好。 好像对方正在身旁。 事实上搬家的第二天,言书廖已经开始想念家中宽敞的半开放式厨房,互相依偎的阳台,以及两人老爱腻在上头的客厅沙发。 只不过男人总有一些奇怪的理由,碍于自尊还是什么需要独立的鬼藉口,让他开不了口。 望着对方线条完美的侧脸,他情不自禁的凑上前,柔软的唇点到为止的按压,言书廖又退回来。 男人踩下刹车,紧急将车子停在路旁。 「因为……是跨年夜……所以那个……」言书廖支支吾吾的说,他承认是太突然。 庄夏笑了。单手压着右侧的车窗,侧身吻他。 被吻到晕头转向后,他还沉浸在粉红色的泡泡世界里,轿车不知不觉开进人烟稀少的郊区,窗外单一色系的绿终于让他回神。 「庄夏!」他突然叫嚷。 「怎么了?」 「我忘了准备伯母的生日礼物!」 自从傅夏琳和庄世韩摊牌后,言书廖经常受到邀请,说是邀请,半强迫的意味还是挺浓厚,毕竟哪一次不是季叔直接在公司或是住家门口堵人,让他想推拒都很困难。 起初有些尴尬,久了他竟然也习惯这样的会面,傅夏琳和她的儿子一样,话不多,相处的时间稍稍拉长,便没有最初的压迫感,他甚至觉得和对方共处一室,在美景衬托下喝杯香醇的咖啡,是一种另类的享受。 庄夏的干涉也只有一开始,渐渐的对于两人的会面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但是言书廖知道庄夏并没有因此对母亲敞开心房,就好像默认自己和于敬些许暧昧的关系一样,庄夏不喜欢,却基于尊重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知道傅夏琳的生日,是季叔告知的情报,他以为像女人这样的身份和社会地位,没有举办盛大的宴会,也该有亲朋好友陪伴。 但傅夏琳每年都过得相当低调,尽管贺礼堆满大厅,祝福的电话响个不停,身为主角的本人却意兴阑珊。 言书廖知情后,突然有了替对方过生日的想法,尤其是要带上庄夏,也不管是不是自作多情,痛失母爱的他,单纯的希望两人能够尽释前嫌。 「怎么办……这附近有店吗?」两手空空实在不好看,更何况是拜访长辈。 庄夏看他紧张兮兮的,实在很想回他一句没那个必要,却还是将车子调头。 十分钟后,他们在山下经过一间面包店,说是面包,还真的是发酵面包的专卖店,没有华丽的色素,只有健康的天然酵母,这让他连买一个大蛋糕都办不到。 庄夏用托盘夹了三条法国面包,干脆的结帐去,言书廖接过时惊讶的不得了,傅夏琳是什么样的人,竟然想用这种东西轻松打发? 「她缺的你买不起,你买再贵的东西,她也不需要。」庄夏的论点也不无道理。 言书廖虽然被说服,抱着三条法式长棍,还是觉得自己拿不出手,男人却不晓得哪来的自信,淡淡地说了一句“她会喜欢”。 庄夏偶尔会当专属司机载他来别墅,却从来没有和自己的母亲打声招呼,宁可在轿车里等待,也不愿走进大门,哪怕是母亲的生日,依然没有改变原则。 独自走过长廊,怀中抱着难登大雅之堂的礼物,在门口来回踱步,想起男人还在外头等他,只好鼓起勇气速战速决。 「你来啦。」最近傅夏琳对他的招呼是越来越亲切了。 「伯母……生日快乐。」东西拿在手里,果然提不起丢人现眼的勇气。 可惜长纸袋包装的物品,怎么样都很吸引注意力,「嗯?那是什么?」女人好奇的问。 「这个是……我跟庄夏买的……」这时候把儿子搬出来,不晓得能不能少扣一些印象分数。 「他说……你会喜欢。」 傅夏琳从他手中接过,打开松垮的牛皮纸袋,寒酸的食物让女人登时一愣。 「那个……这不是生日礼物,就是刚好经过面包店,下车买的。」 「最近都在加班,礼物之后……」 「我很喜欢。」 言书廖还在想办法掩饰失误,对方插话打断他。 「你不需要送我礼物,言书廖……我很高兴你愿意过来,这个……」她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对我也是个惊喜。」 「没想到他还记得……」女人低声呢喃。 「帮我跟庄夏说声谢谢,好吗?」 「好……」 女人对他温柔的笑,母亲一般慈蔼的笑,突然间他想起小小年纪的庄夏,或许男孩想成为面包师傅的梦想,是为了母亲也不一定。 大概也是知道庄夏在外头等待,傅夏琳开口推托有其他预定,请他先行离开。 女主人一路送他到大门,白色的铁门外侧停靠一辆黑色轿车,庄夏倚着车门,远远看见两人走来,熄掉手中的烟。 「告诉他抽烟要适可而止,对身体不好。」女人小声提醒,言书廖点头示意。 庄夏走回左侧位置,手停在车门的把手上方,五秒钟的犹豫后,开口说:「生日快乐。」 受到祝福的傅夏琳明显的一愣,一时当机的大脑回路重新连结后,这才眯起笑眼,露出灿烂的笑容。 151.终幕 此时另一辆黑色轿车进入视线范围内,庄夏馀光瞟一眼,催促他上车,「走了。」 在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时,透过挡风玻璃,他看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手持大把花束,从车内步出。 「好漂亮……」淡紫蓝的色泽,由数片锯齿状的花瓣形成小巧可爱的花朵,男人抱着数量可观的花束,他不由得赞叹。 「庄夏,那是什么花?我第一次看到。」好像怕对方没发现,他刻意提问。 倒车中的男人转头瞅一眼,淡然的说:「那是矢车菊,德国的国花。」 言书廖喔了一声,偷偷瞄着后照镜,观察那一对外貌相衬的夫妻。 「他们……会离婚吗?」越来越遥远的距离,他努力盯着镜中小小的身影,看见女人收下花束,分不清傅夏琳的表情是开心还是哀伤。 「不晓得……」 距离傅夏琳递出离婚协议书,已经有半年之久,庄世韩那方却迟迟没有下文,以至于东西压在男方手中,无法进行后续作业。 「大概离不了了吧。」庄夏也瞥一眼后照镜。 有着“幸福”花语的矢车菊,曾经是傅夏琳的最爱,对她而言,那亦代表故乡。 庄夏看见母亲埋首花束,用双手拥抱二十几年来不曾收过的礼物,其实女人要的不过是一种心意的证明,而不是男人挥霍金钱赠送的奢侈品。 将视线放回前方,庄夏继续专心驾驶,关于庄世韩和傅夏琳之间的故事,从来都不是他能介入。 但两人失败的婚姻时刻提醒他,不做后悔的事,不会像那名男人一样犯下愚蠢的过错。 就算想尽办法弥补,伤害也已经深深烙印,痛过一次,就会懂得自我防卫,更何况是痛了二十几年的女人,要让她再次敞开心房,谈何容易。 做儿子的不怎么在乎,身为外人的言书廖倒是关心的很,他猛盯着后照镜瞧,只差没打开车窗探出头看个仔细。 庄夏腾出一只手,伸进后颈和椅背的隙缝中,将他侧扭的头扳了回来,「不是会晕车吗?别看了。」 自知表现得太露骨,言书廖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再看一副置身事外的男人,深深体会到这一家子实在莫测高深。 「晚餐想吃什么?」庄夏顺其自然的转移话题,将父母的爱恨纠葛搁在脑后,眼前再也没有比陪伴恋人更重要的事情。 为了值得庆祝的这天,庄夏一个月前已经订妥三间餐厅当作备案,但依照近几个月来的模式,言书廖势必会一一否决。 以往由庄夏买单的食材费,自从分居后,大多数的时间他们必须各自解决晚餐,如此便多出一笔开销,导致言书廖开始对小钱斤斤计较,又因为碍于男性面子,即便是难得的约会,他依然是坚持五五分帐。 米其林三星餐厅让他望而生怯,五星级酒店令他食不下咽,难得的一顿晚餐,竟然是在桌面油腻腻的小餐馆里头简单的解决口腹之欲。 庄夏那一套价格昂贵的订制西装,成了油渍味的牺牲品。 「怎么样?好不好吃?」言书廖漆黑的瞳孔圆滚滚的,几乎是发亮的程度。 庄夏低头轻笑,怎么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男孩递上一碗打着蛋的泡面,兴高采烈的与他分享。 「很好吃。」男人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颊,其实还想做更多亲密接触,无奈恋人的脸皮实在太薄,作弄只能到此为止。 原本的计划是在高级餐厅用完晚餐,再前往事先预定的五星级酒店,在最佳视野的总统套房里欣赏一年一度的烟火美景。 结果晚餐是便宜的家庭餐馆,甚至连订好的房间都被嫌弃浪费,庄夏虽然无奈,却也甘愿迁就对方的意愿。 两人并排坐在车内,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好去处。 男人噗哧一声,没形象的笑了,「哈哈哈!」从来没有过计划全盘被否定,和恋人在一块,还这么寒酸的庆祝节日。 「怎……怎么了!?」言书廖被突然笑得东倒西歪的庄夏吓得不轻。 差不多半年以前的他,大概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即使想拒绝,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现在懂得表达意见,是不是代表畏畏缩缩的言书廖,已经拥有更多自信。 庄夏两手压着方向盘,偏头看他。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男人坏笑的问:「还是干脆回我家,在床上跨年?」 「什……!?」言书廖差点咬到舌头。 庄夏偶尔会用那张好看的脸,说出不知廉耻的话,而每一次他都只能吃着闷亏。 还来不及表达意见,男人已经踩下油门,外头天色已暗,路上却越是热闹。 灯火通明的商店街,三五成群的亲朋好友,成双成对的爱侣眷属,好像全T市的居民都跑到街上来,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自然是挤满人潮。 男人说有想买的红酒,距离跨年夜的道路管制时间仅剩下两小时,商店街附近开始出现塞车现象,斑马线被车辆占据,穿越马路的人们只能从车阵中找寻缝隙。 所幸庄夏有先见之明,将车子停得很远,但也因此他们需要走更长的路。 不长眼睛的路人几次从两人中间横过,言书廖每次都被挤退一两步,尽管庄夏依然在视线范围内,彼此间的距离却逐渐拉大。 想要走得近些,他低下头认真闪躲一双双快步疾走的鞋,突然撞上一面墙,他抬头看。 「我发现,你很容易不见。」男人笑着说。 他想反驳他们也没逛过几次街吧,却忽然意识到,对方指的大概是更久以前的事。 这时前方绿灯闪烁,庄夏看着他,轻声问:「言书廖,你现在还会怕吗?」 不怕了,早就不怕了。十年前,是庄夏给他面对的勇气,是庄夏在呼啸而过的车流中,始终没放开他。 当年青涩的少年们,一段来不及理清的感情,这么多年来,庄夏在无形中伤害了许多女人,而言书廖也在爱情里受了许多伤。 经过那么多错误,绕了一大圈,走过好几个年头,他们分离又聚首,伤害又相爱,直到终于坚定的执起对方的手。 朋友也好,恋人也罢,好久好久以前,在彼此的心中,早已是无可取代。 言书廖笑了笑,凝视着他曾经的初恋,如今的恋人。 十指交扣,庄夏牵起他的手。 ——正文完—— 番外:爱情是患得患失 1. 「庄先生,请问……可以和你跳一支舞吗?」婀娜多姿的女人柔声问。 男人停住举起的高脚杯,带着笑容,礼貌,却不容许第二句话的拒绝,「很抱歉,我不想跳舞。」 竖起耳朵,前方距离约五步远的男人得意微笑。 恭喜老大再创新高,打破上个月一夜六连杀的记录,这位名媛美女正好是今晚第七位。 站在前方,背对着他们的乔凯,手中的盘子放满甜食,其实他比较肖想对面餐桌上的海鲜拼盘,但乔凯说做人要有义气,他绝对不会为了龙虾背叛人在远方的朋友。 一名高挑的男人承载着四周爱慕的视线,远远走来。 「拿去。」嫌弃的瞟一眼甜腻腻的蛋糕小山,关诗璟递上色泽鲜美的生鱼片。 「我要吃龙虾。」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概就是说他这种人。 乔凯连盘子都不想接,好像对方理应为他服务。 「在下面。」男人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喜好。 他一听,将厚切的生鱼片翻起来,看见思念一晚的生鲜食物,乔凯露出古怪的表情说:「你干嘛用鲑鱼帮它盖被子啊?」 「你才在干嘛,吃蛋糕吃了一小时,也不怕肥死。」男人半抱怨的说。 「怎样,我吃成猪了,你就不想理我?」乔凯扬起眉,将餐具放下,大有回答不让他满意,等着铁拳伺候的意味。 「放心吧,我会非常努力……」关诗璟微微弯下腰,在对方耳边低语,「每晚不眠不休的,陪你做运动。」 他的声音和气息都好似包围着自己,乔凯耳根瞬间涨红,「姓关的!」 捂住双耳向后退,这才惊觉自己忘记什么,赶紧回头瞧。 后方已经空无一人。 「他回去了。」男人先一步解答他的疑惑。 「你怎么知道?」该不会是跟哪个女人离开了? 关诗璟看他一眼,语气颇为无奈,「你就是爱管闲事,才常常在扫到台风尾,以前某人不是天天在说,老大很有义气,现在不相信他了?」 乔凯顿时难以反驳。 「他们都在一起这么久,要分早就分了。」 这一句他可是不赞同,「哪里久?七年都可以痒了,两年为什么不行!?」 「哦?」男人眉宇一扬,口吻中隐隐透露出危险,「所以你也痒了?」 「关……关我什么事?」他赶紧拿起盘子,食物拼命往嘴里塞。 「哼。」关诗璟冷笑,两人站在长桌后方,拖地的桌巾挡住下半身,男人长腿一伸,卡进对方的两腿之间,若有似无的磨蹭。 「姓关的……」乔凯这句明显喊得中气不足。 盘子都拿不稳,对方还恶质的低声说:「我很担心啊,看你这么禁不起碰……」 「!!!」乔凯的羞耻心到达极限时,就会演变成轻微的暴力。 一拳打在对方俊秀的脸上,看那人勾起唇角,自信的笑容更添几分男人味,而动手打人的那方,反而难堪的快步离去。 关诗璟带着笑容,乖乖的跟在后头哄人去了。 当年庄大总裁惊天地、泣鬼神的出柜后,名媛望族哀声凄凄。 世界上的好男人都跑去当Gay啦!这个话题困扰着美女们的下午茶时光长达半年之久,如今偶尔有人提起,也不免再无奈一声叹,原本满心期待谁能够击败女神般的严家予,没想到竟然是个带把的!? 轰轰烈烈的那一晚,甚至差点登上新闻版面,在各家媒体犹豫是该归类在财经、社会、国际还是娱乐时,风波已经悄悄的在台面下被平息。 下个月就分,再下下个月,再等半年,年底一定分,明年年中绝对分! 于是在众多美丽女人的诅咒下,庄夏和言书廖,携手迈向第三年。 三年前的他,绝对无法想像自己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早安。」 男人卷起白衬衫的袖口,窄版的西装背心,俐落的剪裁突显高挑的身材线条,外加免费赠送足以融化冬雪的温柔笑容,奢侈过头的早晨。 言书廖睡眼惺忪,他的公司离得近些,起床的时间自然晚,再加上公司上班不打卡,毕竟是责任制,只要不过分迟到,上级不会有太多意见。 怕刚做好的早餐冷掉,他没有刷牙洗脸,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在餐桌前坐下,和对侧衣装笔挺的那人形成强烈对比。 「早安……」言书廖拿起汤匙,昨晚忽然闹肚子疼,今天一早对方特地为他熬了粥。 「老吴有跟你说他婚礼的日期了吗?」 「嗯,他昨天有拿喜帖给我。」庄夏取走对方手中的胡椒粉。 言书廖放下汤匙,对这碗白到发亮的清粥颇有微词,「没有味道……」 「这样吃就好。」 看看自己的碗,再瞧一眼对面的盘中飧,言书廖想掠夺看来相当美味可口的炒蛋,还有些迷糊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 男人轻笑一声,舀起一小口没沾到酱料的部分,汤匙停在空中。 上身微微向前倾,味蕾终于尝到美食的滋味,病人这才乖乖的继续吃那碗清淡无味的粥。 刚开始做起来害躁的事情,现在也习惯成自然。 「老吴说他这次婚礼开销很大,盼望庄大老板发发善心,赞助赞助。」他模仿对方的口吻,忠实呈现吴瑞闵的请托。 知道那人在开玩笑,庄夏淡笑不语。 「他还说,如果有需要,可以提供开销的金额明细给你。」小小的一碗粥,不用花他太多时间,碗里扫得一干二净,言书廖眼巴巴的看对面那人享用丰盛的早餐。 他小狗般的眼神惹得男人好笑,「这是最后了。」庄夏又递上一口金黄色的炒蛋。 「我那天要开会,没办法去,不过你告诉他,他还是会拿到两包礼金,不用担心。」 如果是中小型会议,言书廖相信男人一定会推迟时间,毕竟是朋友的婚礼,更何况老吴也算是将他们凑成一对的半个邱比特。 起码最初当他抗拒与庄夏联系的那些日子里,是吴瑞闵默默地搭起两人的桥梁。 既然抽不出时间,那就不是普通规模的会议。 「真可惜……」言书廖的感叹声微乎其微,失望的表情却显露无疑,对侧的男人都看在眼里。 「对了,他太太怀孕了,你知道吗?」 「先上车,后补票?还满像他会做的事。」男人优雅的喝着黑咖啡。 言书廖笑了笑,「孩子如果长得像舒小姐,应该会很可爱吧!」 「你喜欢小孩?」 庄夏这一句问得突然,他略微停顿,才说:「嗯……算喜欢吧。」 「是吗。」对方应得简单,言书廖都掌握不着男人话语中的情绪。 「那……你呢?你喜欢小孩吗?」 他是认真的在问,庄夏却丢给他荒谬的反问,「你要帮我生吗?」 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他觉得自己被巧妙的敷衍了。 看时间也差不多,是该为出门做准备,言书廖叠起碗筷,顺便替对方收拾。 以为这个突兀的话题已经结束,男人却回头提起,「你如果真的想要有小孩,我们可以领养,我能让手续过得顺利些,至于其他的……就不可能了。」 言下之意,让女人生?别做梦了! 听出弦外之音,他有些意外,「我……我喜欢男人……」 「我喜欢女人。」他甚至排斥同性恋,但最后却选择同为男性的伴侣。 再也没有比庄夏本人更有力的反证。言书廖扯扯嘴角,「说的也是……」 感情的世界太多变数,每一个交叉口都会通往不一样的结局,如果那时候言书廖没有住进这间屋子,如果庄夏没有斩断他们的友情,如果下大雨的那晚男人没有来找他…… 好多的如果,任何一个不同的抉择,都有可能让他们无法走到至今,一想到此,言书廖忍不住感慨。 爱情是世上最多变数的人生游戏,一如人心难测。 交往的第三年,偶尔,他还是会觉得不安。 「下个月二十二号的行程全部取消。」法渥克集团的最高负责人,不负责任的说。 正在整理文件的关诗璟,头也没抬,干脆的回答:「那天有股东大会,我以为你记得。」就是因为太重要,他不用翻日程,也晓得当天的预定。 庄夏当然没有忘记,却依然不说二话,「空下来。」 男人一句话,下面的人得花上多少时间处理后续,行事历都已经排到下下个月,他必须想办法更动繁忙的工作日程,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尚需配合所有关系人士的时间做安排,并非易事。 心情不佳的时候,他不是会忍气吞声的类型,关诗璟勾起唇角,一副了然于胸的说:「如果是为了言先生,不觉得太夸张了?」 他笃定的口吻,好像这世上,就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够改变庄夏的预定。 庄夏大方的承认,回他一声理所当然的轻笑,「哪里夸张?」 「我相信如果是三年前的你,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关诗璟丢下一句结论,离开办公室忙碌去了。 庄夏向来工作第一,记得某年某位女友生日,男人还飞到国外出差,因为时差,连通电话都没打。 虽然事后做足弥补,似乎也证明这个男人的时间只属于自己,做不到分享给他人,就连情人也没有共享的资格。 宽广的室内,留下男人独自沉思。 正式交往的后半年,言书廖曾经从他的家中搬离,他们没有任何争吵,他了解对方的想法,即使成为恋人,言书廖也不像他过往的任何一位女人,赖着他、依赖他。 他的恋人是男人,这点经常困扰他,因为庄夏无法再以对待女性的方法去疼他。 分居后的第二个月,他才惊觉两人已经好一阵子没有见面。 尔后不知道延迟多少次会议,堆掉多少场应酬,因为言书廖一样忙碌,经常是他有空,对方没空,等到对方休假,他又要飞国外,如果一方不做出妥协,恐怕半年都见不上一次面。 只是一位是做人下属,一位是顶头上司,所以改变行程的往往是庄夏。 尽管如此还是觉得不够,于是生日那天,他开口向对方要了一个相当厚脸皮的礼物。 言书廖又搬回他的家,这次开始男人会付他房租,说好按照市价,庄夏报的数字不到一半的一半。 同居后起码每天能一起迎接早晨,回家的时间再晚,言书廖也会在客厅等他,想到对方撑着疲惫的身体在沙发上小睡,庄夏加班的次数锐减,甚至直接将成堆的工作带回家,也要让男人早点休息。 庄夏当然知道,他正在改变,他为了那个男人,做出许多连过去的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没有办法,偶尔想起过往那些失败的爱情,因忙碌造成对方的不安,因距离衍生的隔阂,庄夏也不免开始紧张。 他可以错过无数个爱他的女人,却没办法对这个男人放手。 交往的第三年,有时,他需要更谨慎的思考。 2. 屋里一片黑漆漆,只有客厅的位置闪着光,室内的光线全仰赖液晶电视墙播放的影片,黑底白字的画面跑出一串工作人员列表,悠闲的乡村曲风是配合电影的片尾曲,故事刚刚结束,男人已经睡着好久。 「言书廖。」庄夏轻推对方,那人靠着他的肩头,迷蒙的睁开眼。 「去房间睡吧。」按下灯光的控制键,室内恢复明亮。 言书廖揉揉眼,瞳孔还未能适应突来的光线,「演完了?」 男人看他醒来,才离开沙发取出放映机里的光碟。 「好看吗?」他觉得对庄夏有些抱歉。 影片是他选的,听说是一部励志作品,公司的女同事大力推荐,但连续加班三天,他实在太过疲劳,以至于电影开始二十分钟后就进入睡眠状态。 「还不错。」庄夏工作回来就陪他看片,连澡都还没洗,无非是不想让对方等待。 「假日再看吗?」 如此一来男人不就得重看同样的内容,对方如此善解人意,言书廖更觉得愧疚。 「没关系,已经逾期了,还是先拿去还吧。」接过片子,他忽然想为对方做些什么,才发现连放洗澡水的工作都不需要他动手。 男人解开衬衫的钮扣,朝浴室走去,忽然想到什么的停下脚步说:「老吴的婚礼,我会去。」 言书廖一听,马上知道庄夏又再配合他了。 站在走廊另一端,明明感到欣喜,同时也觉得抱歉,是对庄夏,也是对男人的下属,他的好朋友。 「乔凯又有得烦恼了吧。」他轻声的自言自语,却把对方引过来了。 「你跟他感情真好。」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语气,庄夏的手指轻轻掠过他的耳后,若有似无的碰触,「我以为你会开心。」 他怎么会不高兴?知道男人总是以他为重,以他的安排为安排,所以他才更害怕,会不会有一天,庄夏对于这种单方面的付出感到疲惫? 言书廖心一懔,勾着对方的后颈,动作有些急促,力道也偏重,实际上碰触到男人的薄唇时,却又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一个点到为止的吻。 「我……」我其实很开心。 那拙于开口的模样,换来一个更深的吻,庄夏搂住他的腰,一手托高他的下颚,侧着脸将舌头送进对方口中。 都已经吻过多少次,每一次的接吻还是令他舒服的颤栗,言书廖只能环住男人的后背,放松力气,将身体全数交给对方。 口中温热的舌头退出,紧贴的上身也拉开距离,神情还恍恍惚惚,耳边又喷上男人的气息,庄夏沿着他的耳廓轻舔。 这阵子两人特别忙碌,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性行为,情欲轻易的被挑拨,也不管他们人还站在走廊,庄夏都还没沐浴,言书廖伸手就想解对方的皮带。 谁知道男人轻轻制止,将他的手举到唇边,宠溺的亲吻五指。 「早点睡吧……」 庄夏声音低哑,言书廖觉得男人明明也已经动情,却还是压抑住欲望,知道对方是为他好,明天一早得到外县市跑业务,如此是有些不妥,但他也不是纸糊的娃娃,这么禁不起碰。 言书廖抽回右手,短暂犹豫,手指又扣上男人的裤头,「我……我想做……」 尽管说不出爱语,在这方面却意外的大胆。 他垂着眼,主动的性爱邀请让他失去抬头的勇气,男人拉住他的手腕,不发一语的走向卧房。 即使已经交往三年,他们依然不同房,庄夏进的是言书廖的房间,他才站在床边,宽松的睡裤轻易的被拉下。 已经勃起的下体,刚接触到湿热的触感,他腰一软,坐倒在床上。 「庄夏……」言书廖喘着气,男人正在下方用嘴替他纾解,光是视觉冲击就已经快让他射经。 他乏力的连上身都平躺在床铺上头,分身涌起一股酥麻的异样感,不由自主的勾起腿,双脚离开地面,呈现两腿大张的姿势。 已经快达到顶点的快感忽然落空,庄夏停止动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房间没有开灯,只能仰赖门外微弱的灯光,室内昏暗,男人的眸子却似猎豹一般令人心颤。 3. 言书廖看着对方解开皮带,敞开衬衫全部的钮扣,庄夏修长的手指拉下链头,那些简单的动作,在他眼里充满催情效果。 他情不自禁的用手刺激自己已经勃发的肉茎,贪溺的舌头划过下唇,向来温文含蓄的男人,这时候却浪荡的让他的恋人又爱又恨。 庄夏拉开他的手,强硬的按在头部两侧,身子也压上来,狂暴的吻着他。 面对面的两人分身贴在一块,男人稍稍挪动身体,不轻不重的刺激让他更加难耐,偏偏双手被制住,他只能扭动下身,增加荫净间的摩擦。 「嗯……」被身下那人着急的动作挑逗,庄夏发出暗哑的低吟,离开对方口中的舌,牵出一条透亮的细丝。 言书廖眼神涣散,双腿却勾上对方腰际,磨蹭的举动像是在催促,看着恋人情色的举动,男人却拧起眉。 身体被翻过来,圆形的大靠枕塞在腰下,他的下半身被高高抬起。 庄夏并没有插入,从后方以股间性交的姿势,荫净在他的两腿之间磨擦着,柱身下方的阴囊拍打着臀部,发出银靡的声响。 对方都没有要求,言书廖被本能驱使,手伸到跨下,抚摸两人的性器前端,他心急的搓揉着,男人更加快抽送的速度。 这时庄夏单手撩起他的上衣,一手握住两人勃发的分身,身后一阵热烫,感觉到胸膛压上背脊,被男人骑在身上,最脆弱的部分也被掌握在手中,言书廖舒爽的似乎连理智都不翼而飞。 「舒服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听着庄夏要命的性感嗓音,他已经忍到极限。 两个人两只手,不同方式的刺激着荫净,言书廖腿间的肌肉稍加紧绷,正急着要释放,码眼却被死死按住。 「啊!」他全身都绷紧了,好像血液全汇聚在下方一点上。 「不……要……唔……」言书廖侧着头哀求的看着身后的男人,对方亲吻他的后颈,臀部仍然没有停下推送的动作。 「乖……再忍一会……」只有在床上,男人才会像哄小孩一样的对他说话。 粗重的喘息声,强而有力的律动,即使没有真枪实弹的插入,他也舒服的快晕过去。 抱着他的人是他这辈子最初的悸动,原以为失之交臂的男人,如今不只重新挽回逝去的情谊,甚至以他过去绝对不敢想像的形式深深连系。 恋人,这个名词美好的令人落泪。 被抑制住射经的言书廖,眼里都是水光,神智迷离的承受着男人越发狂猛的撞击。 庄夏大幅度的将荫净向前推进,享受着大腿间因摩擦与情欲所攀升的热度,在射经的前一刻松开姆指,手掌维持包裹着两人的性器前端,两道白浊的液体喷在手心与腿间。 「啊……啊……」欲望终于得以舒缓,只感觉到大腿内侧一阵温热,言书廖整个人失去支撑的力量,趴在床上,双腿还微微抖着。 男人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他闭上眼,感受着对方胸膛的一起一伏。 庄夏贴着他的耳边喘息,在高朝后的馀韵里缓缓回神,轻柔吮着身下那人的耳后、颈部,这种宠爱的举动,让言书廖觉得自己被人珍惜的捧在手心里。 他还失神的躺着,庄夏暂时离开房里,耳边听见水流的声音,男人又走进来,感觉到两腿微微被撑开,言书廖等待着。 预想中的刺激没有到来,男人竟是取来几张卫生纸,温柔的替他擦拭沾上些许经验的下体,弄脏的靠枕也被移走,言书廖不解的偏头看他。 察觉到视线,庄夏单膝跪上床铺,低头给他一个吻,「晚安。」 他愣着,直到男人体贴的为他盖上棉被,看着房门被人掩上,他才惊觉,已经结束了!? 其实也无须太过讶异,这种不插入的性交方式对他们而言并不是第一次,只有在隔天休假的情况下,庄夏才会真的要他。 知道男人是担心他隔天的状况,他都知道,只是有时候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想,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或者男人只是配合他,最终还是觉得和女人做爱比较好? 毕竟刚开始确立彼此感情的时候,庄夏曾经一晚要他好几次,甚至不分场所,出门前压着他在玄关就做起来,如今相隔快一个月的性爱,竟然如此简短的结束,当时的激情似乎一去不复返。 明白庄夏依然爱他,只是这种逐渐流于家人的模式让他害怕。 稀稀落落的流水声,男人粗喘着,靠着洁白的墙面呼吸凌乱,手中是刚在浴室里泄出的液体。 放着自己的爱人不用,竟然拿右手做伴侣,他也是情非得已。 最初碰言书廖的几个礼拜,他就知道自己比他想像的陷得还要深,一场场过头的性爱他做得快意淋漓,却把后续的负担都留给对方。 直到一通老吴打来的电话,他在急诊室看见病床上睡着的男人,那一刻心跳差点没停止。 言书廖曾经累倒过,那阵子公司一连接下四、五个大案子,几乎所有的职员都忙到必须睡在公司里,做这行的就是如此,曾有一位大学时代的学长不明原因的猝死,说是过劳死也不意外,梦想和现实残忍的相抵触。 其实庄夏没有节制的性爱,或许只是累垮他的十个理由之中的一个,但那也足够让男人自责不已。 那天过后,除非隔日休假,他一定不碰对方,偶尔情欲鼓胀,也以不插入体内的方式纾解。 就以今晚来说,那笨拙的亲吻太惹人怜爱,于是他还以一个宠溺的吻,谁知道理智还是轻易的被简短的三个字灭顶。 言书廖永远不知道他的心中多百转千回,更何况刚看见男人累的在沙发上睡着,他怎么敢再要他。 庄夏深知对方的体内有多温暖,只要埋入后茓,甬道里的紧窒与柔嫩多令人发狂,他还知道男人会发出求饶般的啜泣声,却勾起腿要求他更粗暴的动作。 脑中想像着那些熟悉的性爱画面,刚射经完的分身又恢复硬挺。 真正将情欲发泄够了,言书廖三天下不了床恐怕在所难免。 「呵……」庄夏忍不住笑出声,真心觉得自己很滑稽,又不是情窦初开的青少年,满脑子精虫。 交往第三年,两人心中都有了难以切齿的烦恼。 4. 屋内阳光明媚,暖暖的温度晒得沙发上的男人舒服的打起困。 另一名西装笔挺的男人理着袖口从房里走出,看见小睡的言书廖,再确认一眼腕上手表,他伸手在对方额头轻敲两下。 「上车再继续睡吧,时间差不多了。」 言书廖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恋人。 三件式的直排双扣西装,秋冬感的大地色搭配深灰色的领带,外套仅扣上第一颗钮扣,循规蹈矩的正装穿在庄夏身上,既遵守西装礼仪且不失隐晦的性感,将男人沉稳的层次更推上一阶。 「你这样,会把新娘的锋头抢走。」 「新娘?」庄夏瞟他一眼。 「因为新郎没什么锋头可以抢。」 庄夏耸肩轻笑,「你确定新郎真的是你朋友?」 言书廖低着头莞尔一笑,又抬头看对方,眼前帅到无可救药的男人,让他很想做些什么…… 他只是在想,一个吻就覆盖在唇上,言书廖微愣。 「我猜错了?」男人轻声说。 明明想接吻的表情全写在脸上,庄夏理所当然的为他实现愿望,却换来对方一脸羞涩的困窘。 想来男人在床上经常会做出惊人的举动,可是穿上衣服的时候,又拘谨的像不谙情欲的圣职者,这种落差常令庄夏觉得不可思议。 言书廖呐呐的有些失措,庄夏宠溺的望着他,这种偶发性的别扭,都成为他们之间的小情趣。 言书廖不敢说,其实他期望的是更黏腻的吻,只是就怕再深入下去,光是他自己一个人起反应,庄夏还没那个意思,再说时间也不够他们做上一回。 生理和心理都渴求着对方,男人对这样的自我感到无奈。 庄夏亲自开车,载着言书廖出席婚礼,轿车刚靠近教堂,就看见外侧的花园周围已经满是宾客,似乎也显示出这对准夫妻的好人缘。 庄夏虽然不喜欢人潮,也陪着对方欣赏场外的布置。 这是一场别出心裁的婚礼,从踏入场边开始,用玫瑰布置成巨大的心型入口,接着是一整排的藤蔓架起时光走廊,照片中的情侣,从初识时有些生疏的距离感,到最后面贴面的亲密合照,一张张相片记录着两人的甜蜜时光。 说白点,就是从场外一路闪到礼堂内。 言书廖忍不住笑出声,尤其他知道这是老吴的主意,那位向来大剌剌的上司兼友人,要浪漫起来也是很懂得甩花样。 说来老吴年纪已经不小,新娘整整小他八岁,可是羡煞公司里一堆单身的旷男们。 言书廖起先很专心的在欣赏场边播放的求婚影片,那还是新郎在繁忙的工作之馀,利用自己的专业能力亲自制作的影片。 看着看着,就发觉周围的视线慢慢集中,不像在看前方的投影萤幕,比较像是专注于他身边的男人。 女人看,男人也在看,甚至情侣党一起偷瞄,这也没办法,人类本能就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 言书廖默不作声,他没那么无聊,如果一个一个都要在意,那当真是没完没了,光是吃醋、忌妒,都没有时间谈恋爱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看见比较有行动力的女人向前搭话,他还是会主动避开当下的场面。 言书廖缓步走远,忽然一只手揽过他的腰,男人在他耳边低语:「去哪?」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过来搭讪的女人还被搁在后方,他像落入丛林里的小白兔,狮王大爪一捞,就动弹不得了。 背贴着男人的胸膛,AK白麝香的经典香水是他送给对方的礼物,不同于庄夏过往爱用的高浓度麝香,此后却成为男人唯一选择的品牌。 霎时沉浸在森林的芬芳香气中,言书廖有些后悔替对方挑了这款香水,香味能改变一个人的氛围,孤傲不羁的男人竟然多了一种名为亲和力的魅力。 清新淡雅的浅香层层包裹,美好的像是山泉间淙淙流水,又好似林间洒下的璀灿朝阳,再配上一个温柔的笑容,有多少人能不被他吸引? 事实上庄夏对着外人仍然保持礼貌的距离,只是对此言书廖浑然不知,谁让男人面对他的时候,就是性感又温柔的溺死人。 暧昧非常的姿势,任谁看见都觉得奇怪,言书廖伸手轻轻地扳动腰际间的五指,庄夏却揪住他的手,「看到自己的男人被缠上,也不过来帮忙,就知道默默的走掉?」 那酸溜溜的语气令他登时一愣,稍作偏头,看见男人忿忿的眼神,言书廖笑了。 他有他的烦恼,他却有他的纠结,这爱情真真滑稽的可爱。 「笑什么?」庄夏可是有些懊恼,不奢求男人为他吃醋,怎么连个表示都没有。 言书廖勾起唇角,悄悄地将背向后靠,这时候有些优越感的他,会不会太过坏心眼? 「喂喂喂,来人家婚礼就是要被新郎新娘闪,怎么是你们在闪人啊!?」老吴远远走来,那音量大的方圆百里听得一清二楚,于是言书廖又知道害臊了。 「老吴,恭喜你。」他站开一些距离,庄夏瞧见他红透的耳根,也乖乖把手收回。 「怎么样,会场还不错吧?」吴瑞闵一副小孩炫耀宝贝的表情,兴奋的问着。 自己身边的人能够获得幸福,言书廖也沾染到那份喜气,胸口暖洋洋的。 他微笑着,还想称赞一下影片做得很用心,旁边的男人抢先一句简单的评论。 「嗯,很嚣张。」庄夏实话实说。 「哈哈哈!」老吴开怀大笑,「是吧是吧!就是要闪瞎你们!」 「我家未来的老婆大人,穿上那套婚纱真的像公主一样,你们等下就知道!」老吴似乎还想聊下去,司仪过来提醒他注意时间,新郎这才停止继续炫耀。 婚礼公司的人员请场外的亲友进入教堂等候,言书廖和庄夏站在第三排的位子,已经先在前方站定位的老吴不时搓着两手,看他紧张的模样,言书廖泛起一抹温暖的浅笑。 刚进恒星的时候,带着他跑专案流程的人就是老吴,当时虽然职位还不到企划总监,也是带领了一个小组,吴瑞敏对他却没有一点上司的架子,他一直很感谢这样的老吴。 想来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时间过得真快。 ****** 作家的话:简单的男士西装礼仪,直排双扣的外套,一定只扣第一颗钮扣,坐下时,则要将外套的扣子全解开 所以在喝喜酒的时候,看到男人把扣子打开,不是因为吃饱肚子太撑(虽然也是有这个可能啦XD) 穿西装身材当然很重要,但其他还有许多大多数人不会去在意的礼仪,所以真的能穿得好看又得体可是一门学问,我们家庄大少当然是西装的代言人-V- 顺便一提,AK白麝香的这款香水,传说中能让男人勃起,哈哈哈哈 以下转录PTT真人真事XD “今天跟一个同事在茶水间打屁 结果刚进公司的妹妹幽幽的飘进来要倒咖啡,一阵香味……马上充满整间茶水间 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会有微晕的FU,因为那个新进的妹长得还算可爱 结果她走出去,就看我同事面有难色,只见他护住重点部位,还以为他是尿遁 我:尿遁不会去撇一下喔~ 他:不是……我刚闻到她的香水…… 我:香水跟你撇尿有什么关系……= =? 他:不是…… 我:那是什么鸟……(此时他双手一摊到旁边……) 他凸了…… 他凸了…… 他凸了…… 故事还没完~我这个人是没什么道德的……XD 我的反应是笑到嘴都歪了~没办法第一次看到有人会闻香勃起的 马上跑到那个新进妹的面前问…… 我:小妹妹你擦的是那牌的香水啊? 妹:AK的白麝香……怎么了吗?前辈 我:喔~没事……没事……只是你的香水让XXX勃起了 (此时妹大惊+脸红……但没想到她语出惊人……) 妹:那他射了吗? 那他射了吗? 那他射了吗? 还讲的不小声……换我冏了……全部的人都跑去看我同事…… 结论是我被揍了一拳+欠我同事一客王品……″ 因为太蠢所以分享给大家XD作者觉得应该是妹太正XDD 我自己也有这罐,它的香气真的很迷人,其实大多数的中性香水都比女用香水的味道更好,有兴趣的人可以去百货公司试闻 小廖送给庄夏后,就变成庄夏的最爱了呵呵,当然他爱得不一定是香味 5. 室内响起伴奏乐,就看见新娘勾着父亲的手臂,缓缓踏在鲜红的丝绒步道上。 正如老吴所言,穿上婚纱的舒小姐不同以往端庄朴实的气质,一身梦幻的白纱让她加倍的美艳动人,顶着新娘光环的女人或许都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吴瑞闵从女方父亲手中接过新娘的纤纤玉手,那一刻新娘红了眼眶,水汪汪的眸子却紧紧注视着她未来的丈夫,那是一种信任与依赖。 老吴的笑容里洋溢着幸福,一步一步领着对方走到花台前。 刹那间,言书廖心头一紧,这时候,他竟然有了奇怪的想像。 如果换作庄夏结婚,想必是更加盛大的婚礼,那场面一定是铺张十足,想像男人穿着正统的西装,胸前别上一朵精致的白花,光是新郎的风采就能迷倒一堆观礼的来宾。 甚至连站在他身边的新娘,言书廖都有了具体的想像,那曾经有机会与庄夏步入礼堂的女人,相信任何一件简单的婚纱,都能将对方衬托的有如仙女下凡。 他们将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获得门当户对的称赞,以及羡煞鸳鸯的婚姻。 可是这些美好的未来,他都从庄夏手中夺走了,他连为对方产下亲生的子嗣都做不到。 证婚人朗读着对双方的祝福,言书廖微微低下头。 这时垂在身侧的手被轻轻握住,五指交缠,手心里传来安定人心的热度。 抬头看左方的男人,庄夏也瞧他一眼,嘴角微扬,眼底只有暖暖的溺爱。 「……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富贵贫穷,无论顺境逆境,你愿意一生一世永远爱她吗?」 耳边听见永恒的誓言,言书廖望着他,男人的双唇微微张合。 『我愿意。』 彷佛听见那一句天长地久的承诺。 瞬间眼眶都发酸了,言书廖猛地别过头,婚礼持续进行,接着是女方的誓言。 男人轻轻摇着他的左手,无奈他就是死活不肯抬头,怎么样都想拗到那三个字,庄夏悄悄地低头配合对方的视线高度。 就看见那人眼角晶莹的泪光,蹙起的双眉和微微颤抖的唇看来相当无辜。 庄夏也是心头一颤,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注意到,单手就将言书廖揽在身侧,两人靠得紧紧的,安静的望着相同的方向。 在交换戒指,新郎亲吻新娘后,仪式圆满达成,亲友们在婚礼人员的带领下先退至场外等候。 就看新娘沿着教堂外的阶梯一步一步走下,老吴小心谨慎的牵起她的手,在众人的祝福中女人笑靥如花。 西式婚礼不可缺少的重头戏,自然是待嫁的女人们最期待的抢捧花。 老吴玩心大起,还说开放给男士帮女朋友代劳,前提是必须退到女性亲友团的后方。 看新郎似乎比新娘还兴奋,言书廖轻声笑着,庄夏瞥他一眼,开玩笑的说:「要不要我帮你抢?」 他假装没听见。 前方闹成一团,庄夏没有多大的兴趣,侧着头直接挡住男人的视线,盯着对方瞧。 「怎么了?」言书廖问。 「刚刚感动的哭了?」 他都打算当没这回事,方才也是无端想起男人和别的女人结婚的画面,一时五味杂陈,偏偏庄夏还在那一刻那么温柔的对待他,才会惹得言书廖眼眶泛红。 现在想想,还真有些丢脸。 言书廖才想说什么,视线里一样不明的物体,逆着光从空中飞来,眼看就要砸到庄夏的后脑杓,他赶紧推开对方,伸手去接。 沙的一声,物品比他想像中的还轻。 言书廖定神一看,竟然是新娘一直拿在手中的捧花! 顷刻间周围一阵静默,数十双眼睛全盯着他,言书廖的脸色慢慢,慢慢的涨红。 「噗哈哈哈哈哈——!!!」笑得最大声的人,竟然是忘记时间,匆匆赶来的于敬,「你怎么跟女人抢捧花啊!?」 「哈哈哈!小廖,恭喜你啊!什么时候可以喝喜酒啊?」老吴回过神,不忘记亏他几句。 一旁几位熟识的公司同仁,也助兴的吹起口哨声,连新娘都掩嘴玲珑的笑着。 就看排排站着的女性亲友插着腰,埋怨似的瞪着他。 言书廖尴尬不已,想求助身旁的男人,谁知道庄夏压着他的肩头,肩膀颤抖着,连他的恋人都在取笑他。 他面红耳赤的站在那,心里忿忿的想,早知道就让这家伙被砸晕算了。 因为实在丢脸过头,都不想去接下来的午宴,一个大男人手中拿着一束捧花,不晓得该怎么办,要送给别人好像也挺奇怪。 庄夏还在低声笑着,言书廖有点受不了的抱怨一句:「不要笑了……」 「干脆就结婚吧?」 听男人这么说,以为对方还在开玩笑,遂瞪庄夏一眼。 那人却挡在他面前,停住笑声,「我是认真的。」 他诚恳的口吻让言书廖登时一怔,嘴巴开着,低下头又抬头,好半晌才说:「你不是……不相信吗?」 母亲不幸的婚姻潜意识的影响着男人,对庄夏而言,结婚不过是一个随时能撤销的约定,具有法律效力却没有情感上的意义。 恐怕即使到现在,这个观念都没有改变,言书廖并不晓得,男人只是为了让他安心。 任何能够让对方感到幸福的行为,庄夏都愿意去尝试。 看着男人不语的扯扯嘴角,再低头望着手中的捧花,言书廖的笑容很温柔,语气却相当肯定,「我们不需要结婚。」 不是说结婚不好,牵手就是一世的夫妻依然不在少数,但是思考到现实面,男同志的婚约要合法太过麻烦,起码不是在国内就可以简单办妥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若是真爱,即使没有任何制约,也能一直走下去。 从他坚定的口吻中,庄夏好似也读懂了他心中的想法。 情不自禁地吮吻着言书廖的唇,想更加紧密的贴合,挡在中央的捧花都有些碍事了。 耳边还听见远方的于敬大喊着“廖书”,似乎在找他一起去午宴。 「吵死了……他什么时候才会叫对你的名字……」庄夏忍不住抱怨。 「呵……」言书廖低下头,轻轻地笑着。 看着恋人弯起眼,幸福的笑容,男人荧荧的目光凝视着他深爱的人。 庄夏动作轻柔的执起言书廖的左手,而后慎重的在无名指上落下一个吻。 他们不需要戒指,更不需要婚礼,庄夏会用时间证明,当年一句承诺,就是永远。 相爱的第三年,相遇的第十五年,未来,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番外完
推书 20234-07-19 :牵手的友谊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