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春花开——VY

作者:VY  录入:06-15

“……”叶鹰默默无语被拉到冰箱前。

“你呐,你这个人很奇怪耶,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是谁,我是N城世家大户的耿公子,我才二十有七就管着我们家公司没有一双火眼金睛我能行吗?”耿杰重新打开冰箱,审视里面的原材料,继续念叨?

“……二十七?”叶鹰看着这小身板,合适的发型衬着,可精神,伴着俊俏的面容,说他二十出头都有人信。

“对啊,我二十七。我这么辛苦,我哥他要当什么教授学者天天跑去热带森林探险,把公司丢给我一个人,我平日里任劳任怨做牛做马天天加班应酬陪一班50后60后70后去乌烟瘴气的地方,现在我好不容易休个假想吃顿好吃的都还不行吗?啊?你这么忍心?”

“……”叶鹰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调地开口,“可我不……”

“不能?还是不愿?”耿杰抬头,晶晶亮的眼睛直扑他的。

耿杰拉起他的手来,翻过来放在掌心,伸手戳戳他的虎口:“你流浪了多久?这个老茧都消不掉……你拿了多少年的菜刀?”然后抬起头来看他,“你做的炒饭,切的火腿肠,每个尺寸都一样拿尺子比着切也就如此了;饭虽然焦糊了,但调料一分没多一分没少,每粒饭都入了味。你这个人很奇怪耶,还说自己不会!”

“……奇怪的明明是你吧。”叶鹰无力了。

“我是奇怪啊。”耿杰大方承认,“唉休个假我还要说这么多话我真累,我去歇歇,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叶鹰看着他干脆地放手离开去了客厅,留自己一个人在冰箱前,呆呆站了良久才慢慢地探头进了冰箱。

耿杰在客厅偷偷看到他动作,乐得肩膀直抖,掏出手机来发了条短信:安竹安竹,我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耶!

短信回得很快:你是在求表扬吗?

耿杰继续打字:我帮一个无助的流浪汉重新竖立起了对生活和前途的希望呢!快点甩了肖伦到我身边来吧!

容安竹回道:请继续保持做好人好事的风格,目前和肖伦还很恩爱,暂时不会甩他。

耿杰撇嘴,复又咧嘴笑笑,听见水台放水的声音,回头看去,高大的男人穿上了围裙,正默默地洗着菜。

“喂我说,”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刚才有人说要帮我打下手。”

05

一顿饭做得可欢乐,耿杰洗菜,叶鹰左手拿菜右手执刀,唰唰唰一会儿工夫,芹菜都是一寸见长,豆腐都是一公分见方,耿杰看得目不转睛,那手速他都不敢跟人搭话,怕人分心切到手指,可男人却似乎很是不以为然,微微抿着嘴,一脸不甘愿地为他做着饭。

切好了菜,叶鹰看了看耿杰,耿杰正细细数着蒜片:“都是半毫米宽,分毫不差……”

叶鹰默默转身,拧开炉灶开关,把炒锅放上去后,踟蹰了一下,还是转身对耿杰道:“你看着点火候,我……有时候要走神。”

耿杰点头,一副我明白的神情。

倒油、上佐料、倒菜翻炒、加调料,叶鹰动作并不快,却有条有理;旁边的火上煮着番茄蛋汤,先炒过再放开水里煮;再一旁的电饭煲煮着饭,也快好了。

耿杰在油烟和蒸汽中笑眯了眼,有时候指手画脚,叶鹰也不恼,这次他貌似很专心,没有他自己说的那样走神。

待到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上了桌,耿杰早已等不及开动。

叶鹰洗好手擦干,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仍然略微担忧和不安地看着耿杰的反应。

耿杰一边吃一边审核:“嗯,爆炒西兰花鲜嫩爽口,不过稍微油了点……番茄蛋汤好喝,但是有点咸……你自己来尝尝看?”

一抬头,却看见些微受伤的神情从叶鹰脸上一闪而过。

耿杰放下筷子,眨巴眨巴眼睛看他:“我不是打击你,是让你有更好的追求和目标。”

叶鹰闻言,竟轻轻叹口气后莞尔:“我知道,你是大善人耿公子。”

说罢他自己取了碗筷添了饭过来:“我……吃什么味道都一样,我曾经也有一条很刁的舌头,但是现在它坏了。”

耿杰低头扒饭:“……原来这么悲剧?”

叶鹰笑笑:“是挺悲剧,不是从来没有过,而是有过之后又被剥夺。”

耿杰连夹了好几筷子菜,抬头:“大叔,我从来没有同情过你。”

“大叔是叫我吗?”叶鹰也夹着菜,两人的筷子时有碰到。

“你三十五六吧?都长我小半轮了。”耿杰道。

“啊,对,火眼金睛。”叶鹰点头。

“我不同情别人,不是什么善人,只是给自己找乐子。”耿杰说。

“我也不会谢谢你。”叶鹰点头。

耿杰抬头,嘴边还叼着半根芹菜,看着他,笑眯眯。

“你会做西餐吗?”

N城豪门权贵都知道耿家有个小少爷,年纪不大,手腕不软,爱玩儿,尤其爱好年轻人的玩乐。从耿少到耿总,他对着老一辈的态度没当年那么轻慢,却也还是时时婉拒饭局酒局歌局。

不过平日里的冬天,耿总是乐意出门的,因为外头暖和。

但这年冬天,耿总不知又哪根筋不对了,天气越冷,越爱呆家里。

老一辈说的话有蜜有剑,耿奶奶一个不落转告了自家孙子。

老太太穿着翡翠色的镶金丝的厚旗袍,个子小小的,头发全白了,一丝不苟地梳成发髻。

耿杰亲密地挽着奶奶的手,笑着说着吴侬软语:“奶奶您看,我从小到大哪里没听过您的话呢?我有分寸——您看我是不是长肉了?”

耿老太太从金丝眼镜下看看自家孙子,别说,脸还真是圆了。

“最近在家吃饭多?”老太太问。

“嗯哪,吃得可好。”耿杰笑道。

浓而不腻的红烧狮子头、辣椒里找肉的辣子鸡丁、酸甜爽利的肉酱意面、奶油喷香的芝士虾球……原来叶鹰那厮会的菜数都数不完,虽然或许因为他丧失味觉而让多少有些失调,偶尔还是会因为发呆而烧焦烧糊,但是耿杰已经觉得比外面好太多了,中餐的话三碗白饭无误,西餐的话可以吃下半斤牛排加一碗土豆泥。

而且多半是晚餐,吃完了顶多洗个碗算运动,然后就坐等养膘。

老太太也笑问:“自己烧?”

耿杰摇摇头:“奶奶您知道我皇帝舌头皇帝手,给自己煮碗面差不多了。”

“哦……”奶奶点头,做明白状,“保姆?私人厨师?女朋友?”

“嘿嘿……”耿杰笑眯了眼,“是我捡到的一个人……”

“又去做善事啦?”

耿杰点点头:“大雪天睡在外面花坛下面,好可怜的唷。但是捡回来才发现还真是个宝,手脚总是火热的简直是人形暖炉,还做得一手好菜……可惜了,春天他就要走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不留下来在自己身边?”

耿杰笑笑,摇头:“不留。”

06

过年前两天,气温出奇地好,十几度以上,连耿杰这样的都扒了羽绒服。

可惜好景不长,第三天就是下雪天,江南一片儿,人都说这天气简直是坐过山车。

冷归冷,耿杰那豪华公寓里却是热气腾腾,两人围着电磁炉煮小鸳鸯火锅,吃得哼哧哼哧。

蘸碟都是叶鹰调的,有好几种,香的辣的麻的海鲜的,耿杰第一次觉得吃火锅吃到了过瘾。

上半场后,耿杰跑去酒柜翻出一瓶八几年的二锅头,取了两个小碗满上。叶鹰一看直摇头:“我不会喝。”

“今儿小爷高兴,你不喝也得喝。”耿杰摇头晃脑,掐着嗓子道。

“……喝了发酒疯啊?”叶鹰试探道。

“就怕你不发。”耿杰笑眯眯。

叶鹰还是摇头:“真不能喝,一口管醉。”

“又说瞎话!我是火眼金睛你不知道么?”耿杰瞪着他。

“……好吧,两口才倒。”叶鹰改口。

“多大两口啊?”耿杰步步逼近。

“……”叶鹰默。

“诶你真烦,那我们换个喝法,真心话大冒险?敢说就不喝,敢喝就不说。”耿杰让步。

“……”叶鹰翻起个眼睛瞅他。

耿杰哈哈大笑:“你对N城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天子骄子就一点没兴趣?”

叶鹰实诚地摇头。

“反了你了!”耿杰拉下脸来,一拍筷子,“别给脸不要脸啊。”

叶鹰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开口道:“刚才我就想说了,你牙齿上有菜叶。”

“……”耿杰嘴角微微抽搐,这人软硬不吃跟铜豌豆似的,真讨厌。啊,还有菜叶,难不成让他过来给自己舔干净?

好像是看出他什么来似的,叶鹰笑笑:“耿总,还没喝呢,先别醉。”

说罢他端起碗来,轻轻一碰耿杰的那只:“我先喝,当赔罪。”

见男人抿了一口后整张脸都皱起来了,耿杰哈哈大笑,自己也端起碗来碰了他的,然后跟他一起皱着脸吐舌头:“这酒高……吃菜吃菜……”

后来真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但即便叶鹰真不胜酒力,也是喝得多说的少。

耿少爷直摇头:“这是伤的多真才把自己藏得多深啊……”

“你总是这么妙语连珠?”叶鹰第一口下去就红了脸。

“做生意的么,那不是。”耿杰耸肩。

叶鹰笑笑:“轮到我了,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耿杰瞅着他直乐:“男女朋友都交过。你呢?”

见碗底都快空了,叶鹰兀自摇摇已然发昏的头:“有过一个未婚妻。你几岁开始管公司?”

“十八岁,刚读完耶鲁法律,我奶奶就把我捞回来了。你做了多少年厨师?”

“五岁开始当学徒,三十三岁起就没做了。”

“现在不是又开始做了吗?”耿杰笑笑。

叶鹰摇头:“也只能在你这里小打小闹。”

“我这是皇帝舌头,我都认可的,还是小打小闹?”耿杰拍拍他的肩,“三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叶鹰看看他,笑:“犯规啊耿少爷。”

“你问。”

叶鹰拧起眉头:“没什么想问的了。”

“得,那我只能喝酒了。”耿杰爽快地端起碗来抿了一口。

叶鹰看着他,想说他耍赖,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耿杰默默地放下碗,手没离开碗沿,只看着他,叶鹰叹口气:“我不喜欢这样。”

大少爷不做声,就瞅着他。

“……那年,也是冬天,”男人不知道被什么打败了,身子一松靠向椅背,“有烟吗?”

耿杰掏掏裤兜,掏出来给他点上。

叶鹰也并不多吸,只停停顿顿地讲:“我从小做学徒,跟过好几个师傅,最后那个我还是他关门弟子……我也跟着他见过些世面,知道你们这些世家公子哥脾气一个比一个乖张,什么都图个好玩儿。我……那时也是图好玩儿,旧把式洋把式都去学。”

“那时在哪个地方?”耿杰一边问,一边很守规则地喝口酒。

“据说我老家是重庆,但我记事起我就在江浙一带了。”叶鹰顿了顿,“你知道,这边很多大户,在那些弯弯绕绕的小河边上。”

“容我三思,啊,你和其中一个大户的千金小姐好上了?”耿杰问

“对,火眼金睛。”叶鹰好笑,“手艺人,说起来被人敬重,重金礼帖三请五请上门去就为一桌私房菜。但说到底不过是服务生,门不当户不对,没人同意。我当时三十出头,玩够了想定下来,觉得自己手艺好,在当地也是小有名声,将来也算是会出人头地,那姑娘也不顾家里反对,我们在一起了两年。”

耿杰变端起酒碗边问:“后来你味觉失灵了。”

一看酒碗空了,便取了那边叶鹰的过来,也不换碗,将就喝了。

“姑娘有了孩子,我乐了,这不可以挟孩子以令姥姥姥爷,姑娘却不大高兴,她还年轻,还想玩,不想这么早要孩子。可惜那时我不知道她想法,一门心思给她做安胎保胎食补。”

“却惹得姑娘更心烦意乱?”

“嗯,她不知道怎么跟我说,直到有一天我跟她去胎检,我当时脑袋疼,疼了好一阵,就顺道去做了检查。”叶鹰掸了下烟灰,“结果是长了个东西。后来做了手术,肿瘤取了出来,却因为已经伤到了味觉神经,所以手术后吃的第一口饭,差点没吐出来。我这手艺就赖我这舌头,它不灵了我整个人就不灵了。姑娘又在这时去做了流产,我没什么对她好说的,对谁都不理不睬。所以后来我拆了线出院时,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剩。我没去找师傅,怕看到他失望的表情,然后我用剩下所有的钱,买了S城的火车票。从那之后,反正吃什么都没味道,所以也不在乎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耿杰将自己碗里剩下不多的酒倒进那空碗里,撞了一下:“敬你,懦夫。”

“懦夫是叫我吗?”叶鹰笑道。

“是啊。”耿杰愉快地说。

两人将剩下的酒液干了。

收拾完残局,已经很晚,外面有落雪簌簌声音,屋内一室温暖。

叶鹰突然说:“其实流浪也有意思的,垃圾桶里总有吃的,不愁生计;有很多时候可以发呆,思考人生。什么时候你也可以去试试。”

“两个人一起吗?”耿杰问。

“啊,也可以。”叶鹰回答。

“两个人那就不叫流浪了,”耿杰打个呵欠,挪下脑袋找到个舒服位置,“两个人,那就是叫浪漫了。”

男人没有再回话。

耿杰懒得上楼,两个人凑在一个被窝里,睡得香甜。

早上醒来时,耿少爷发现自个儿双手双脚缠在叶鹰身上,没办法,谁叫这一人体暖炉呢!他动了动,却不想起来。倒是把叶鹰弄醒了。

男人明显还不是很清醒,有点状况外。

耿杰有点好笑地戳戳他:“你居然还裸睡。”

“有穿内裤。”叶鹰回答,“空调房羽绒被你还穿保暖内衣裤?”

“我怕冷。”耿杰揉揉鼻子。

叶鹰失笑,爬起来,把被子大大掀开,耿杰不乐意了,手快地抢回被子又把自己裹起来。然后羡慕地看着某人就这么赤身裸体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外面白茫茫一片,你不起来看看吗?”有点温温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叶鹰身上,挺好看。

到底是南方人,雪是个稀罕事,耿杰披着被子下了床,走到他身边。

叶鹰微微笑道:“瑞雪兆丰年,雪融了,花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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