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and other drugs(爱如灵药)下+番外——祝灵

作者:祝灵  录入:06-12

 40.怨夫甩手不干了

 加州的阳光强烈,不过是冬天,尚不至于将人烤脱皮。叶楚澜躲在墨镜下面,站在一边看工作人员和司机将他们随身的几大箱行李往橘黄色的出租车上运。秦绎扶着舷慢吞吞走下来,到了叶楚澜身边,问:“你要不要去到我家去住?”“啊?”叶楚澜很惊讶,秦绎之前丝毫没向他提过,所以他一早给所有人订了酒店套房,连秦绎的当然也一起。马上他的好奇就盖过了惊讶:“想去啊,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你有家在LA。”秦绎笑了笑。“一直有。走吧,离你订的酒店也不太远。” 没有半个小时他们就到了Bel Air,这是富人区,离叶楚澜原本要住的区不太远,但就没有那么多游客。叶楚澜的工作人员看正好没事,就一溜烟全冲到奢侈品街去逛街购物了,完了也好回酒店,剩下叶楚澜就好像跟老爷去外宅偷……情一样。 好吧,其实也不可能有偷情,因为秦绎去敲开毫宅的门,里头钻出一个身材魁梧,一脸胡茬却涂脂抹粉画眼影的彪形大汉,见到秦绎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他抱在怀里。“Jax!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看见这么个行为妖异的熊男,叶楚澜当然不会以为他是直的,不过,秦绎竟然镇定自若地回抱了他,还贴着他狰狞的胡茬亲了一下,这把叶楚澜生生雷出一身冷汗。他僵笑着,听秦绎介绍:“Jimmy,这是我的朋友,电影演员Chulam Ye,你要是记不住可以叫他Alexander。” “他是设计师,住在我家里帮我看房子,不过过段时间会搬走的。” 叶楚澜跟着秦绎走进屋,大厅里堆着一些空衣服架子,可能是Jimmy留下的东西。秦绎上次回国也没想过什么时候会回来,才随便把房子借给朋友。这地方很美,在半山上,前庭有棕榈树,后面有树荫,秦绎把叶楚澜带到南面的阳台上看一看,阳光很温暖,天又很蓝。他问道:“这地方怎么样呢?” 叶楚澜呼吸着新鲜空气:“很不错啊!” 秦绎于是继续问他:“我在飞机上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啊……”叶楚澜不知不觉升起来的好心情一下子蔫了半头。他还以为那件事那样应付过去就完了,却原来要写成合同吗?他要是能在好莱坞拍戏的话,和秦绎呆在一起没有损失,没有必要硬是跟他闹僵。但是如果规定到每天几小时几分,不工作的时候必须做什么,回国的时候又怎样算,他就不会委屈自己了。 他还在琢磨着,秦绎已经说:“没关系,你有时间慢慢想。你可以说YES当然也可以拒绝。但你要搞清楚,这次是交易,一旦说定就不能反悔的。” 叶楚澜这时候才总算听明白过来。“搞了半天,你憋这么久,说这件事,就想指责我以前说的话都不算数?” 他心冷了,想想自己是怎么变成这么一个言而无信的人,胃里一阵不舒服。 “最开始,我想和你在一起,那都是真心的。可你直到和我上床……直到和我XJ为止,有没有半句话透露过你有HIV这个事实?” “然后我受不了,我走了。有哪个正常人可能一边被欺骗,一边还要冒着被传染的危险被泄欲,就因为我喜欢你吗?我什么也没有说过,对最亲近的人也没透露过你的秘密。还需要怎么样呢?” “后来……这只能怪我自己,我仍然喜欢你,也同情你。就算我言而无信吧,我又想要和你在一起,这一次也是真心的。我努力过了,为了你我连HIV都不怕,但是你永远是不会变的。”叶楚澜想起自己曾经喜欢过秦绎的永远不会变,他看起来永远是自己,没有什么外力能够作用在他身上。但这些特质反映在叶楚澜自己的经历上的时候只有痛苦。“你只要玩得高兴,会把狗仔也叫来闹一场,也许在你看来我是低俗,会为那些八卦舆论痛苦不堪,但你何曾在乎我的死活?我说过什么吗?我只是自己默默处理,哪怕后来又差点被你玩死。” “其实这都没什么,我可以理解你和普通人不一样,娱乐圈么,也就那么回事,你玩你喜欢的路线,我救自己的火,这真的没什么。” 叶楚澜长出了一口气。“但是你,用得着在我面前和人家上床么……没错,我是承诺过,虽然你也没有过一点回应,但是见到那件事为止,我觉得不管是哪一方面的承诺,都不如等于没存在过。” 他从来没想过要言而无信,但是又怎能永远抗住这些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打击。 等叶楚澜的话音落定了,秦绎才瞅着他,面上并没有什么波澜:“你原来有这么多抱怨,为什么从来也不说?” 叶楚澜一口气没提上来,哽在喉咙里。“我说什么?能说什么呢?说了你会在乎么?就比如我想请你帮我发个澄清,也就是两句话而已。但你听到只不过就幸灾乐祸更开心。我本来也不指望你什么,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如果有那种半夜随时愿意同你上床又不在乎HIV的人,我会祝你幸福的,这是我那天半夜被叫去接你之后的想法。” “哦。”秦绎淡淡地应着。“我以前没发现,你居然是个这么闷骚的人。我还以为你真的很大方。” “那当然了。”叶楚澜说。“我也许不太了解你,但你从来没试图过了解我。” 这大概是事实,站立在南向的阳光下,看着遥远处的树荫森林的秦绎颇有些认可这句话。但只是未试图而已,并不是一点儿也看不懂。如果叶楚澜的心里真的腹诽到这个地步,那还肯跟着他来LA,真没少忍辱负重。 但是叶楚澜实则也并非一点儿血性也没有。他说完,便决定离开了。说到底,他对秦绎是报有一定的期待,才跟着他来到美国,但他一点儿也没有想要倚赖他的意思。 就当做请工作人员来旅游了一场罢了,他什么都还有,也负得起这个损失。只是没想到秦绎的咄咄逼人令他这么快就迎来注定的破局,那一星半点儿的期待也只能化作回忆,跟秦绎这个人一起埋葬在他要永远忘掉的记忆区。 “你慢着。” 出乎叶楚澜的意料,秦绎竟然喊住了他。 他看起来既不惊讶,也不激怒。只是冷冰冰看着叶楚澜:“那你准备让我怎么跟导演和影协主席交代?” 叶楚澜愣在那里,有点口干舌燥,刚刚他把秦绎所干的坏事婆婆妈妈地数了一遍,弹药都用尽了,秦绎轻轻一句话又让他陷入被动。叶楚澜犹豫不决地发出声音:“我……” “后天就是晚宴,在所有公开活动结束前你还想去哪里?练好你那口破英文,采访时不要给我丢脸。”秦绎生硬地推开挡在面前的叶楚澜,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就算我活不了几天,也是有朋友要维系,有人情要还的。见过Gavin Friedman之后,你想干什么随你的便,但在那之前,把这出戏给我演完!” 秦绎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走掉。 叶楚澜很没趣地走回客厅,看见Jimmy八卦地探头。“吵架了?” “秦绎呢?”叶楚澜看着他问。人生地不熟的,他又失望又没安全感。早知道就不一腔信任地跟着秦绎来他家了。 “去楼上主卧间了啊。”Jimmy一脸无辜地说。“他刚上去之前还让我带你去客房。” 秦绎到底在想什么呢?叶楚澜都快懵了。没答应条件,秦绎也还是要带他去盛会。当然,秦绎也有面子上不得不过去的原因,但自己就等于捡了大便宜了。 他才发现自己挺怕秦绎的。不是怕他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就怕他不恼羞成怒大发雷霆。这会令他良心不安。 不过叶楚澜又安慰自己别担心,名利场要去就去,自己只能做足面子,还要做得好看。因为秦绎这个人,到头来最重要的,还就是面子,要是把他这点根本都伤了,只怕鱼死网破都不能安心的。 至于良心,倒是可以延迟些再不安,叶楚澜乐观地想:多半最后秦绎不会那么便宜自己的。 睡了两天,时差才调得精神些,叶楚澜也跟Jimmy聊天了解了一些情况,又跟助理对了一下流程,免得到时候红毯什么的走错方向会尴尬。之前以为秦绎会告诉他的,但是这两天他们住在一个屋子里,却连面都不见。 秦绎多半时间都锁在卧室里,要吃饭是Jimmy去买的外卖,至于叶楚澜呢,就完全没享受到被主人招待的待遇,反而还要被连累着为秦绎忧心,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多此一举伤害过很多次了。 叶楚澜相当疲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地狱解脱。比如他的手机设过提醒,一闹起来,他就要去主卧敲门,叫秦绎按时吃药。 没办法,人命攸关,并不是他有多寡廉鲜耻,跟人摊牌揭底了也还不要脸的贴上去。叶楚澜不想这样的。 这事非常的费脑筋费神,一开始秦绎完全不理他,最后叶楚澜在门外说要打国际电话给他那个凶巴巴的弟弟报备了,秦绎的态度才松动一点,说:“我会吃。” 叶楚澜本来就时差少眠,头痛的要命,这就松口气,回房间去躺平,如此的事情还几次三番的上演。 终于临到颁奖礼日了,叶楚澜按中午时间醒来,打算先去叫秦绎吃完药,就赶回自己酒店做准备,却看到两日没见的秦绎已经坐在客厅,由Jimmy帮他整理发型。秦绎留长发的,不会比女明星的更容易打理,他头发很直,Jimmy额外给他上胶原蛋白让它更垂坠顺滑,右边长发夹起来固定在耳后。 “要不要戴一个blingbling的长发夹呢?”Jimmy认真思考。 “不要,娘的要死。”秦绎一边盯手里报纸,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可是我觉得你右边还要加点什么装饰诶。”快两米的Jimmy握着下巴上的胡茬,极其敬业地想来想去。 各种秀场Party都是女明星争奇斗艳,因为男人也没什么好秀的,正式场合都是写入教科书一身贴身无比的黑灰银铁色正装。但是秦绎不止在讨论闪亮发饰,还穿一身白,叶楚澜看见他的打扮就吸气,这是要跟女明星抢风头吗…… 不过要压得住这白孔雀一样颜色的,也只有秦绎了。叶楚澜只是偷偷站在侧面看,已经觉得像白孔雀开屏一样晃得人眩晕无比。 只讲好看的话,秦绎从来是没什么可挑的。叶楚澜看到他的好看,心里又暖了一点——他依然是觊觎美色的,但这毕竟不是全部。就算是这么好看的人,他也还是需要别的东西,才能够支撑下去的。 “有了!”Jimmy灵机一动。“我还有很漂亮的施华洛世奇耳钉,从耳骨上一圈,应该很配你的发型。” 秦绎倒没有反对,只是说:“我应该蛮久没戴的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穿过去。” “上次买了三对,简直就是给你准备的嘛。”Jimmy翘着兰花指乱翻首饰盒。 “我有没有六个耳洞啊?”秦绎自嘲地开玩笑。 “肯定有啦~~”Jimmy说,一副“你的青春在别的地方留下更多洞”的样子,俯下身,叶楚澜突然从斜刺里穿出来,握住他的手:“喂,不要!” “不要随便弄。”叶楚澜僵硬地抓着Jimmy的手,然后就没吭气了。 秦绎知道了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为什么,直接说:“他也知道我得HIV的,想说什么就说,没事。” “噢。”叶楚澜悻悻地道:“我怕你会发炎,感染,这个很久没戴再戴上可能不太好。” 秦绎抬起头,懒洋洋的,不计较的模样。“你怕我死吗?” 41.爱恨纠葛恩怨难清 秦绎抬起头,懒洋洋的,不计较的模样。“你怕我死吗?” 他又说:“你放心好了,就算要死我也会先把承诺的事情做到的。” 叶楚澜有些刺痛。“秦绎,我认识你的时候可不知道你这么神通广大。”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这也是你两天前的要求。我一直都是,你要我去我就去,要我滚我就滚,这次也一样。”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秦绎要是有力气,简直想放声大笑,倒成了他上赶着求叶楚澜?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事了! 他总是很得意的,何尝输得这么惨过。老天爷给一般人一两样礼物已经嫌太多,他却什么都有。 他没有被拒绝过。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是腐烂变质的毒饵,叶楚澜避之唯恐不及,他还有什么东西能留住他呢? 没有。秦绎冷静地想。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他是永远也不要做得难看的。 ****** 叶楚澜知道自己一身已很出挑,但他想旁边射来的目光多半还是给秦绎的。秦绎在普通人里知名度不高,但被业内人士很看中,走到哪里都有人和他握手合影。虽然闪光灯照个不听,但叶楚澜也知道事实就是没太多人认识自己,但叶楚澜也不介意这个,他来到这里,作秀只是其次,事业上更进一步才是主要。 秦绎果然把他带到大导演面前,进行介绍。 “这就是你跟我推荐的Alexander Ye?果然很不错啊,难怪刚才我夫人在说……有一个不认识的帅哥。”导演看起来和秦绎不是一般朋友的样子。 “是啊,”秦绎含蓄地笑。“帮你,也是帮他。” “那当然没问题。有时间先去试镜吧。对了,既然都遇到,也不用另外说,明天请你们过来我家吃饭,夫人暂时去了休息室,她刚刚特意有吩咐过我的。” “这……”秦绎露出思考的样子。 叶楚澜推断得出,导演和夫人多半把自己当成秦绎的新八卦了。看来以前秦绎身边出现过更多“帅哥”呢。就不知道他利用私人关系,潜规则过多少个想借他勾搭上大导演的‘帅哥’…… 叶楚澜神游着,就没发现秦绎在旁边朝他看过来一眼。然后就听到秦绎对大导演说:“要不然试镜过后再吃饭?当然是我请。” 导演哈哈大笑:“你这是威胁我,要是不给你的‘朋友’角色,就连吃饭都不愿赏脸吗?” “当然不是,”秦绎马上否认。“够不够资格是你说了算,请你吃饭是我的心意。不然这样,要是叶试镜通过,再单独去你家拜访。明天如果尊夫人和你都不忙,我会过去坐坐的,反正也不远。” 叶楚澜发现有些误会秦绎,看他这拉皮条的态势,也不像拉过很多回。等到大导演去和别人握手了,他问秦绎:“刚才你不要明天去Friedman家,是怕他们把我们两个当成情侣吗?” 秦绎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抬脚就走。 叶楚澜苦闷拿起服务生托盘中的杯子饮了一口。心想,秦绎真是把他逼到悬崖边上了。国内媒体那么多,他们俩肩并肩站在会场的画面,很快又能占头条。现在他要是试镜成了,那就踏踏实实拍好戏,之前那堆乱七八糟新闻都不算什么。但是,要是试镜过后失败,回去就成了个大笑柄。 成不成,还不是秦绎一句话的事?为了一开始喜欢秦绎向自己许诺好处的那样子,自己冒险这一趟真是得不偿失。 说到底,叶楚澜心底还是不相信秦绎会给他一个好。但他又特别想要。这矛盾令他焦灼。 红毯末了,典礼快要开始,服务生过来跟叶楚澜说一句:“秦先生让我转告您,他不想等晚会,已经先走了。” 叶楚澜略微惊奇。可能秦绎看这种作秀太多了,一点也不新鲜。不过秦绎竟然跟他说了一声,还是挺礼貌的。 秦绎人不见了,叶楚澜心思一下空起来,全放在试镜那一档子事上。怎么能尽可能地让秦绎不计前嫌,全副心思帮他呢? 原本叶楚澜准备结束后回酒店的,离会场也近。但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叫工作人员把自己送回Bel Air。 叶楚澜走得也有点早,不到一般睡觉的时间,Jimmy都没有在,秦绎房间门就开着,里头亮着灯。 明知道有人,但就安静得死寂。 叶楚澜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怕是已经睡了,但是没有,秦绎背靠着转椅,长发散开着,就那么坐着,什么也没做。 “吃了吗?”叶楚澜走过去,打破这凝滞空气。晚宴当然有立式自助,不过看起来秦绎也没有碰过的样子。 灯光透亮,秦绎将转椅往右转,他的长发撩起来,轮廓优美的耳廓上点缀的钻石色依然熠熠生辉,面容却显得憔悴。 “我等Jimmy回来。”他平平常常地说。 “等他回来做什么?”叶楚澜只好继续问。“吃了没”的回答不应该是“没有”或者“吃了”再或者也应该是“不要吃”啊,这样考验人的理解力真是作孽啊。 “等他帮我卸妆。”秦绎眼皮一跳,低垂下来,似说这几个字都懒的费力气。涂脂抹粉对男明星不是什么稀罕事,叶楚澜自己要上镜前也会涂抹粉底,秦绎就也在出门前被造型师整治过一番。虽然淡到看不出,但是不洗掉还是不舒服。 可是秦绎也太过懒惰,Jimmy再怎么说也是朋友,又不是他的用人,怎么能连穿衣服洗脸这种事都指使别人做。 叶楚澜踌躇了一番,就问:“是不是出去做秀很累啊?”又问:“你吃了没有啊。”这是他问的第二遍了。 秦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叶楚澜说:“我记得厨房还有派的,我热来给你。” 他三两分钟把食物放进烤箱,又去做原本等Jimmy回来才要做的事——帮秦绎卸妆。虽然说是懒惰,但也是病了才这样子,显得很可怜。 最困难的事其实大概还是洗头发,叶楚澜自己是经常一头啫哩就滚上床的,他觉得无所谓,可是秦绎就是那种宁可不睡也不肯让头发硬硬地铺在床上那种人。 叶楚澜突然又觉得宁可不睡也要等人回来帮自己洗头发的秦绎挺有趣的。要是他们是伴侣,而秦绎没有艾滋病,并且等的那个人是他,想必这都是能够绵延很多爱情的场景。 但是诸如此类的虚拟假设都无济于事,叶楚澜小心取下夹耳的耳钉——因为叶楚澜说不能穿耳洞,他们就把耳环的构造改掉了。叶楚澜觉得这耳钉真的很好看,就比较仔细地包好放在浴室架子上。 他像发廊服务生一样全盘服务地帮秦绎冲头发,对方就理所当然地合眼躺在椅背上,就只在刚刚接受的时候简短说句:“好啊,谢谢。” 叶楚澜没有打理过这么长的头发,几乎竭尽所思考虑要如何做,最后大概也没有洗到很完美,但总算让秦绎在眼皮子也不动一动的情况就接受了全部洗发卸妆双重套餐服务。 “我去把派端过来再帮你吹好了。”叶楚澜把湿淋淋的头发擦干,对秦绎说。 “等一下。”秦绎睁开眼皮,挑了叶楚澜一眼。 叶楚澜站住了。 “你到底图什么呢?”秦绎斜斜看着叶楚澜。“导演我帮你介绍到了,试镜是你自己的事。我跟他是朋友,但不会干扰对方的艺术品味。” 他说完这句,后面本来似乎应该有什么,却不说了。就好象说了半句话一样。 叶楚澜一时语塞。秦绎算是看穿他了,连他埋得很深的潜意识都看穿得一干二净。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完了,后面也不会再有其他。你可以走了。”秦绎平平淡淡地说。 没有带任何语气,叶楚澜却听得出那最后一句话约等于“你可以滚了。”。 “那我应该说谢谢吗?谢谢。”叶楚澜立定在一边。“那我会努力试镜的,不会让你的推荐很不值得。但是你现在怎么办呢?要不要我先替你把头发吹干?” “滚吧。”秦绎变得更加干脆一点,回报给他两个字。 叶楚澜抿唇笑了一笑。“我马上就滚了。你确定你真的不要吃点东西吗?你还这样糟践自己,再没有人管的。你等下告诉一下你弟弟,说你已经把我赶走了,请他下次遇到各种事情,不要再找我麻烦。” “叶楚澜。”秦绎这次没有抬头,重呼了一声叶楚澜的名字。他是很少这样做的。“你真是个自私的小人。” “我是小人?”叶楚澜重复了一遍。他觉得真好笑,自己为秦绎做了这么多,就算真是求潜规则,也够资格让他帮忙向朋友求一个人情了吧?他变成小人了,这真好笑。 “当然了,你觉得自己是好人。”秦绎并不看他,眼尾泄出的神情也不带着多深的愤恨。“——你觉得自己都要把好事做尽了。只是什么时候应该好,什么时候应该坏,全以你自己的心情为准。” “你其实是个太自私的人。你只不过是想‘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好人’,然后按着这形象演下去。最好连全世界群众演员都配合你演出,你活在这角色里,不亦乐乎。而要当好人,不过让你心里快慰而已。你心里明明不是那样想的,但偏偏却能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才算是一个好人’;也因为你早习惯了活在自己虚构的角色里。” 叶楚澜觉得秦绎这话明明不对,但逻辑没有缺陷。他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哪边开始反击。“那我为什么不一直演下去?”他忍了忍,冷笑了一声。“如果我真像你说的,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不是应该做些更过分的事吗。” “你做所有这些事的出发点只因为你自私。你最优先考虑的永远是自己。你不演好人了,因为对你自己已经没有好处,但是你连退场都要做足姿态的。” 如果说之前叶楚澜对于秦绎的种种刁难,只是好气又好笑,那么听到这里,简直牙齿发冷。“是吗?那多谢你,可以轻松让我忘却过去的无谓努力,不至于让它们成为阻碍我前进的绊篱。看来我没有心的,我也应该没有爱过你。” “不,搞不好你有过。”秦绎在这种时候仍然以为自己高他一等,这令叶楚澜烦闷。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顿时无以招架。“不过你其实并不在乎别人。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黑帮出身的爷爷,没有父亲。但你觉得做电影演员更对你口味,就头也不回离开了家。你的自我最大。只关心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会理别人的死活,才是你自己。” “你觉得做电影演员更对你口味……你的自我最大……” 这些字音在叶楚澜脑海里回响。秦绎还说了许多话,但没有哪一句比这一句更令他心寒。 他觉得自己对于秦绎的所有攻击都有抗性,但仅仅对这句没有。 过去从来没有人跟他这么说过,没有人敢对他这么说。 没有人敢提醒他,他的身上本应负有这重枷锁——他也以为自己早已将那些东西割裂干净了。 但怎么可能呢?爷爷已经高龄,行就将木的老人,他这一辈子连他一个期许也没有达到过。 虽然爷爷已经看得开,把叶楚澜的愿望当作自己愿望,不代表叶楚澜能够无愧于心。这是叶楚澜的一块心病,藏得很深,但没想到秦绎一开口就能扼住他的要害。 叶楚澜不由想笑,他曾说过秦绎对他全无了解,但在这点他当真佩服秦绎,能将多久前海岸边交心的一场谈话信手拈来作撕开他痛楚的武器。 秦绎的敏锐强过任何人,只要他愿意的话。 不管以哪种形式与他打交道时的叶楚澜都知道。 若以身处演艺圈的同行来看,叶楚澜觉得自己只是个匠人,秦绎却有种上帝给过礼物般的天赋。所以他即使对自己全无兴趣,仍有能力一眼洞穿他的软肋,他的敏感和纤细入微不止表现在作品上。在做人上的才华也同样如此。 他说的那些话也并非全然的没有道理,叶楚澜确实需要找一个冠冕堂皇退出的理由,他不想把卑鄙摆在台面上。然而这些真的有错吗? 给自己,也是给秦绎一个台阶下罢了。 也许他确实是自私。叶楚澜想。这些天来,越是看见秦绎日益憔悴,他的心竟然越是麻木无感。不冷硬又如何呢?他明知道他就要死了,难道还要愈加爱他吗? 就算秦绎说对了。他曾经有过毫无防备,因而伤到灵魂到几乎死去的经历。所以现在的他是自私而且又善于自保的。 他不能够爱这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他没有理由去承受就在未来的灭顶之灾。 叶楚澜想,幸好,秦绎并不爱他。幸好没有。秦绎要说他自私,那就说吧。 其实他觉得他们还不如早些走到这一步。 “谢谢你提醒我。”叶楚澜仍然十分礼貌地说。“不然我也许意识不到我一直只考虑自己的问题。想一想,我确实只顾着自己。譬如我爱你,也只是因为要满足我自己要爱你的欲望,丝毫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对不起,真的。我不该……这么自私地……好吧,其实没有甚么可说的了。到此为止,还是谢谢你,我拿好东西就走了。” 叶楚澜挺直脊背,去移动自己带过来的行李。他的心境仍然难以说清,到底是恨秦绎还是惭愧多一些?其实他爱的是那眩惑他双目的漂亮华丽空壳,并不是这个真实的,不知时日,尖刻乖僻的病人。他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这一点也并不需要向那病人说明。 在叶楚澜拖下行李箱的时候他听到楼上房间内传来乒乓带动家具的响声,他以为是秦绎开始迁怒了,想要当作没有听见径直走出去,却在下一秒看见刚才恹恹由他服侍,连动也不肯动的秦绎很快从房间走出来,撑着护栏,低头喊他:“叶楚澜,你先不要走。” 他脸色苍白,手心里捏着按掉的手机,眼神竟然闪烁。“叶楚澜,帮我一个忙。留下来,很快就好。我过后会给你补偿。” “什么事?”叶楚澜仰头看他,依然适度礼貌。 “我母亲会来drop by,无法推辞。请你留下来,直到令她走掉。” 叶楚澜从未见过秦绎说一句话会有毫无逻辑乃至不知所云的感觉。 42.MASK 这时,某奖晚宴以及过后的Party上的人几乎还没有走掉。时间也不算太晚,那么有客人来路过也并非奇怪的事。 叶楚澜对秦绎的母亲几乎一无所知。比一无所知略微好一点,因为他毕竟在秦绎的资料中看过一句他母亲也是名人的事。但那阵子秦绎就在他眼前,他就不可能将心力放在这类细枝末节的小事上。 而到了如今,虽然秦绎的态度非常奇怪,他也并不想知道更多这个母亲的事。 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只是扮演半个小时的情侣——如果连秦绎的这个请求做不到,未免有些对不起自己作为演员的自我修养。 于是叶楚澜答应了。 其实当Melissa Kay在五分钟之后出现在秦绎家中时,叶楚澜的好奇心还是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伯母?他就算提前做足预备,还是发现这个称呼完全无法喊出。 这女人看来是他们这个年纪的男人仍会有兴趣下手的美女。不是说看不出年纪,但用风韵犹存来形容,绝对是种怠慢。 她是周身弥漫的氛围会湮没人对年纪之类情节的想象。风韵在她身上的存在,衡量不出加减,所以那感觉没法形容。 这个女人是漂亮,但并不太和秦绎相像。起码她就没有秦绎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秦绎十分拒人千里吗?叶楚澜不禁疑问了一下自己偶然而生的想法。 也许如此,至少他就从未让自己了解他的内心过。就像今天之前他完全都不知道秦绎会有这样一个母亲。 她的高跟鞋踩进玄关的时候,叶楚澜就感觉到了警惕。这警惕也许是自秦绎身上传染过来的,又或者是他的直觉,谁知道呢?要知道叶楚澜也是有着一些敏锐的。 叶楚澜去相迎,她的鞋跟笔直地落在他的脚跟前。她的红唇绽出一个甜蜜的微笑。“Alexander。” 她吹气如兰,仿佛慈爱地喊出儿子男友的名字。 似有毛毛虫沿着叶楚澜脊柱爬上,他仍然笑着,礼貌接过她的手鞠躬吻一吻。虽然她身上的香气无懈可击,但他直觉里不喜欢。 或者他是个弯男,越是有魅力的女人越让他不喜欢;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绎对他说他母亲与他不睦,几乎毫无联系。但毫无疑问她对儿子的近况有着了解。 她的中文说的不好,所以一直称叶楚澜很少使用的英文名字。 叶楚澜搀扶她脱鞋,称她夫人,秦绎这才慢吞吞从楼上出来,撑在栏杆上,在阴影背后露出一小脸。 她翘起下巴,略微露出微笑。她微笑的时候唇角仍上翘,对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这种程度的保养便很不容易了。“我只是路过,稍微看望你。不会待很久,外面仍有人在等我。” 叶楚澜带她到客厅坐一坐,秦绎走下楼来。 叶楚澜带她到客厅坐一坐,秦绎走下楼来。 他的脸色仍然像是笼罩在浓郁的阴影里,但是叶楚澜很怀疑这时候的秦绎有没有去注意自己的脸色。因为他已经换了很轻松的语气。 “妈妈,你看起来不错。” 当披挂上虚张声势的矫饰,就好象开始一场战争。 叶楚澜想起五分钟之前,秦绎慌忙地冲出来拉住他,说需要他停留下片刻,假装并未分手的恋人使得一切看起来正常。 “你妈妈来看望你?她难道不介意你和男人……”叶楚澜从他的慌乱中感到一丝不同寻常,试探地问。 “她?”秦绎愕然,然后深深地笑了一笑。“她是来看望我。看我过得不好,她就开心了。” 秦绎有没说出口的话:我也是一样,如果她过得太好,我不会开心。 叶楚澜不知道为何母子之间会变成这样尔虞我诈的局面,但是秦绎的母亲,并没有回之以言语,只是仍然保持微笑地看着秦绎。 胜者不庸多言。 叶楚澜在一旁观望,突然觉得不想让秦绎被这样一个不爱他的人同情。他就打破沉默,说:“夫人,想喝什么?我去做咖啡,但是不知道您的口味。” “不用了,如果有水的话就好。”Melissa优雅地转过来。“真好。我不会呆多久。但我要跟Jax聊几句,你不会介意吧。”她瞧着叶楚澜,嘴角上翘。就好像在质询他的意见,又好像想要顺便看穿他的心底。 但是她的眼神比秦绎的更尖锐。叶楚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的时候,有很多的探询在内。也许这对一个关心儿子的母亲来说是正常的,比如说:“你爱他吗?”“你会陪着他直到末日为止吗?” 但这感觉又不纯粹。结合着秦绎宣称的他们关系不睦的事实,叶楚澜也并不相信这女人的诚意。 “当然不会介意。”叶楚澜尽其所能地散发着善意,就好像诚挚地在恋人母亲面前努力表现。他又体察入微地替秦绎挪了一挪椅子,扶着他肩头让他坐下来。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去拿热的饮料。再稍微吃些点心好吗?” 这样自然的一体和甜蜜,多少也令他妈妈输掉一些。 叶楚澜进厨房,听到屋外的对话。 “没想到你最后的运气不错。我在杂志上看到他,还以为只是用来做花瓶的帅哥,没想到竟然是很体贴的。” “那自然。像你不过是比我运气好一些。你要是一样染上HIV,一定死得很惨。” 那女人轻笑。“到现在还有什么好比的呢?病毒摧毁了你,而我已经老了。我们同命相怜。” 真是无心无肺啊,叶楚澜想。她怎么能够把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时光和致死的病毒相提并论呢? “是人都会老。”秦绎隔了一会才作回应。“你要是把这当作一种疾病,可以选择在还年轻的时候去死,我想我们都不会有遗憾。” “这一定是报应。不知道你们的爸爸现在如何了?我真不愿想象他满脸皱纹的样子。幸好你会在很年轻的时候死,我用不着忍受这样的折磨数次。” 叶楚澜一字字听得清楚,手里的勺柄滑了滑,就想冲出去阻止这个女人的恶毒。但是他还没有动脚,就听到那女人又一阵笑。“开玩笑的,我这次来是顺便告诉你,我下月会去C国演出,已经约了你们的爸爸见面。他答应了。” 叶楚澜勺起摊好的鸡蛋卷,放在盘子里切了切,端起来就走到客厅里。他看到秦绎的神色难辨,而他的母亲依然站立着,倚靠在沙发边,脸上是没有输掉的表情。 叶楚澜走到秦绎身边,刀叉放到他手里,一字一字说:“下午吃的少,晚上来一点宵夜。”他只看着秦绎,对其他都视若无物。 秦绎的脸色,变得略略镇定了些。他拿起刀叉小口吃着点心。同样一件事,叶楚澜不仅会做,而且可以做到舒服又妥帖,这一点就足够胜过他母亲的所有情人。 Melissa低头看着儿子和他二十四孝的男朋友。她和秦绎的确是在无聊的地方较着劲,他们都是很在乎骄傲的人。于是她又换个话题:“Jax,其实之前有看到你在电视上演出的小提琴独奏,虽然专业眼光看来十分一般,但糊弄外行还是足够。我在C国的演奏会,想要你去做特别嘉宾。” “不去。”秦绎想也不想就甩出回答,好像等着对她所有的要求做拒绝。 “亲爱的,这可是你妈妈第一次在B城的演奏会啊……你也不多考虑吗……我可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你爸爸答应了见我,据说还有Frederic。”她露出少女一样天真的微笑。“我听说他都有了小孩子,真不能相信啊,想到我已经做奶奶,还是怪怪的。我还是很怀念最初的家庭生活。你乐意去吗?不过就算缺了你,也不会影响原定的安排。” 秦绎一直在低头吃着叶楚澜做的鸡蛋卷,甜软干净水份适中,听到这里,站起来将盘子和剩下的食物一起拍到他妈妈脸上。 剧变骤然发生,叶楚澜无比愕然,即便是决定好要站在秦绎这边,一时也震惊得不知做什么好。给女士难堪这件事不在他的认知范围里面,他也想象不到秦绎可能会做这种事。 Melissa Kay生平没受到过这种羞辱,端整无比的胜利者姿态撕开裂隙。她双肩抖了抖,细长手指拂去头发丝上蛋花,却又恢复正常:“亲爱的……Jax,你很棒,妈妈原本是来看你的,看来你不需要妈妈了,希望你永远也不会需要妈妈。” 她一扭身,待要离去,却转身,看着一旁错愕的叶楚澜。“你很好,我可是很希望你们能顺利度过一段时光的。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我的儿子们天生没有同性恋基因,最后却都选择和男人在一起。” 叶楚澜跟着去关门,看见她坐上一辆珍珠色宾利后座,很快驶走。 他可以确定如果不是秦绎不按牌理出牌的话,这个女人绝对不会输。叶楚澜拉上窗帘,回去跟秦绎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妈妈呢?”长辈,异性,礼貌,就算再深的怨怼也不可以动手吧?但是叶楚澜也没有责怪秦绎的意思,因为这跟他又没有太大关系。 “她不是我妈妈。”秦绎维持刚才的姿态,眼角望着散落在地毯上的餐盘。“她是个bitch。” 叶楚澜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哪种人才可以对着母亲讲出bitch两个字。他自己生来就没有母亲,所以在他心里这是很神圣的一个角色。虽然受着秦绎的影响,他对Melissa并没有产生多强的好感,但是秦绎这样的做法显然也不会为他自己加分。 叶楚澜皱着眉头,蹲下来收拾一地狼藉,秦绎说:“对不起。” “啊?”叶楚澜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看到秦绎扶着栏杆就要上楼去。他的头发干了不少,衬得腰肢更为纤细。背着叶楚澜,秦绎说:“导演那里我会再多说几句的。你要是风格实在不符合他的要求就另说了,但是我想你也演过很多戏拿过奖座,再加上外围的努力来降低一些要求,就算导演再严苛,总不至于八十分都打不到?” 叶楚澜其实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根据之前的传闻,这个角色制片方在属意日本的一个大牌男演员,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差了多少,但是实力有时抵抗不过变数,跟导演关系好一点肯定能增加他的信心。 可秦绎这个样子,好像就是做个人情地把他推荐给片方而已,并不见得对自己推介的产品有多少了解。他忍不住问秦绎:“你看过我电影上的表现吗?你觉得我演技够资格向导演推荐吗?” 秦绎停下来。“当然好。”他说。“一直都挺好的,刚才也不错。但是我觉得棒也没有用。电影不需要你的本色演出,那是更戏剧化的。我个人怎么会知道你除了演这种生活化的角色之外,有没有导演需要的那种张力和激情呢?” 43.a tender moment 尽管前一天晚上的结局并不愉快,叶楚澜吸掉地毯上很难清理的部分之后,还是留在秦绎家里,因为他需要第二天和秦绎一同去导演家里作客。他不明白秦绎之前在颁奖礼遇到时为何要跟导演推掉邀约,但是既然后来又许诺要再为他做个大人情,做这件事也不算很难为他。 秦绎说他人生如戏都靠演技,这说法令他略微有些郁闷,过后却又只有同意秦绎的看法。 因为其实他自己也累。 他无时无刻不是在要求自己做得很“好”,所以在看到秦绎将食盘扣到他的妈妈脸上的时候,他觉得这样做不对。但是他又有一点隐隐的佩服。 Melissa看起来并不像是个慈爱的母亲,但叶楚澜如果遇到秦绎的情况,会对自己说:“不可以对女性如此”,“也不可以对长辈如此”,诸如此类的教条就把他的本性全部隐蔽了起来。能够令他将本性隐忍起来的外界影响还有很多,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做人是不太痛快的。 然而被秦绎这样子语带讥讽地刻毒两句,却足以让他把本身的欲望都流露出来。叶楚澜就对秦绎说:“你不是说要给我补偿,做给我大人情吗?明天就带我去导演家拜访吧,介绍我和他做朋友。我也不是不善和人聊天的,我看你精神很差,你让我和导演相熟后,也不用自己再辛苦为我牵线,你的人情就做到家了。” 秦绎同意了他的要求。 他们现在公路上,棕榈树在两边,座驾是秦绎白色的兰博基尼。作为一个音乐人,秦绎可以归在比较奢华的那一类,不过当然不如经常在台面上出没的大明星。他需要隐私,因为他是自我的不得了的人,不乐意被人消费,也不想受制于市场和评价之手。 虽然是不熟悉的公路,但是握着方向盘的仍然是叶楚澜,秦绎给他在GPS上随便点了地标,就躲在大墨镜后,窝在另一侧座椅里面,按着被风吹得呼啦飘起的长发。 有青少年开着红色跑车对驰而来,震天价响的摇滚音乐顿时从他们耳边掠过,然后叶楚澜还听到了过去的起哄和呼哨声。 “搞不好把你当美女了吧。”叶楚澜握着方向盘,跟秦绎开着玩笑。这空气和阳光还有风让他回想起一些当年在加州攻读专业学校的记忆。 那时他说是进修读专业,更大部分原因却是治愈情伤。要不是下决心换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也许那时他真的很难走出来。说句难为情的话,那时的叶楚澜,连为情自杀的心都有过。 所以他对加州的印象很好。这是治愈他的风水宝地,大概也能变成他事业的又一个转折。 “我以前在三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城市读书。”叶楚澜顺便地说。“我也到过LA来。在日出大街上闲逛,一个人的时候。那时候你在哪里?” 秦绎支着头,半眯着眼,连路也没有在看,在想别的事。但他仍然会回应叶楚澜的聊天。“几几年?” 叶楚澜说了自己年轻来加州时的年份。 秦绎放空地想了半天,回答说:“那时候,我应该已经从纽约来到洛杉矶。一个星期有两三次在日出大道上的酒吧演出,喝酒。” “真的吗?那我们说不好曾见过。”叶楚澜觉得真奇妙。但是他应该没有见过秦绎。他根本不记得那时候看过什么乐队遇见过什么人,他到LA来就是漫无目的地游荡。他沉浸在初恋失败的阴影中很久。现在这一切当然早已过去了。但是当时,一年,两年,或者三年。很长时间他都没有恢复。 所以,叶楚澜在想,他的确不应该和秦绎在任何方式上更深入。哪怕仅仅是现在这样,阳光,棕榈树,和坐在他副驾的人飞扬的长发,也已经刻印成他的一段回忆,不知道日后想起会不会觉得痛苦。 但现在不会,他现在仍只用感叹世界奇妙,也许在过去的某年某月某一天,他们二人曾在某一个节点擦肩而过。 缘分有甜蜜也有痛苦,但叶楚澜在遇到秦绎时已是成年人,他只愿品尝欢愉多过心碎的感情。 “导演很喜欢东方文化。”等眩晕的感觉差不多过去了,秦绎开口说。“他家连装修都是东方设计。但是其实他不是很搞得清楚日式和真正东方的区别。他老爱跟我聊这个,但我也没多大兴趣。也许你更加懂一点。” “哦,我也没多少研究啊。不过这次本来就带过来一些特别的礼物,再加上我爷爷对收藏懂一点,所以我想哄哄外国人还是能够吧。说起来你也算是外国人了……” “所以哄他我很累的啊。”秦绎懒怠地看着一边。“不管怎么说,去他家,客气是尽到了,他让你试镜的话,还是认真去试吧。”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没帮我多大忙耶。”叶楚澜掌着方向盘,开玩笑说。昨天还许诺说帮他大忙,其实也根本没分别嘛。 “那昨天真是谢谢你了。”秦绎也不跟他辩解了,一概很好说话的口气。 叶楚澜心情一下畅快,得寸进尺地想,秦绎老这样子的话,他们保持做朋友也不是不好。 那以后他接下戏约常驻好莱坞,他们还是会常见面。 他一这样想便会很开心,看来当然他还是很喜欢秦绎。尤其是很好人的秦绎。不过只用和他做朋友就好了。 到了导演家里,大家的谈话果然很愉快。会想和秦绎交朋友的不止是某些时候的叶楚澜一个人。秦绎经营自己朋友关系的样子,和偶尔虐待叶楚澜的样子完全是两样。有他在,及连叶楚澜也很容易和导演建立了友谊。 “你是Jax的朋友,一定也会拉小提琴吧?这部戏主角就要经常拉小提琴。说真的,要不是他不会演戏,这个角色我心里想的就是他啦。” 秦绎在边上,盘着腿,淡淡笑。“是的,我完全不懂演戏。” 叶楚澜“啊”了一声:“小提琴,我……” 导演看出他的为难。“原来你不会?不过也没太大关系。真的要演,可以让Jax为你补课的。”说着他去取出乐器,原来导演和夫人也是音乐爱好者。 “Jax,可以请你和我合奏吗?” “当然,”秦绎撑着腿,站起来,微微笑着。“这次是什么呢?” 他反正就像要取悦达官贵人的乐师一样,满足客人的任何要求。 导演很愉快地度过了一个下午,等到他们要告别的时候依然意犹未尽。他看起来也顺便对叶楚澜印象很好,临走拿给他自己的剧本拷贝,说:“后天就过来试镜吧,我单独给你安排的。我也想及早定下人选呢。” 叶楚澜心里也蛮高兴,觉得事情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了。但他不是妄自得意的人,一送到秦绎家里,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看剧本了。 秦绎说:“我这几天也不用出门,你可以开这台车回酒店的。完了再叫人送过来就可以。” 叶楚澜醒悟过来。“也对……” 他其实昨晚就说好要走了。 秦绎拿起车上的外套,径自回家,叶楚澜去取自己的行李。 行李并不重,因为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交由工作人员处理了。叶楚澜把箱子扔到敞篷车的后头,点燃发动机,还趴在秦绎家的前院里,开始翻剧本。 蝌蚪文……叶楚澜眼前晃了晃,握着超厚的一沓打印纸,突然觉得自己丧失了阅读蝌蚪文的能力。 其实他当然是有的,但是现在他就是没有了。 他蹬蹬蹬跑回去敲门。 秦绎过了很久才又来开门。眼神已经很倦怠:“什么事?” 叶楚澜指着剧本:“怎么办?这么多英文,一天之内我不可能看得完的。” “你文凭白念的吗?” “不是啊,看是看的懂,但是很难的。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找出我演的角色的台词部分。” 秦绎看了他半天,伸手抽掉他手里的剧本,转身往屋内走。 叶楚澜很自然就跟着他。 秦绎一边走一边拆掉装订,然后去地下室开复印机,把全部的台词都放在复印机里面。 “等复印好了,”秦绎手撑在复印机边,跟叶楚澜说。“我会帮你highlight关键部分让人送过去。” “我直接问你不行吗?”叶楚澜有点急了。“Highlight浪费时间不说,我该不懂的还是一样不懂啊。我其实就是要找个完全理解得到导演意图的翻译,这个很重要,也就明天一天了。” “好吧。”复印机刷刷地吐着纸页,秦绎想了一会,答应道。 “恭喜!”工作人员向他道贺。叶楚澜拂去脸上的汗,看向向他走过来的导演。 “你很棒,超出我的想象。”导演拥抱他。“真的要感谢Jax给我推荐这么好的人选。我想我不需要再试镜其他演员,你已经很适合这个角色。” 当场就拍板定下合约的事,叶楚澜的经纪人和制片方去商谈细节,导演揽住叶楚澜。“一起去吃饭吧,叫上Jax。”他是公私分明的,但是也不掩饰私人上的好恶。 叶楚澜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也许不是很方便。” “为什么?” 叶楚澜扯不出很好的理由来。但秦绎不可能会在这个时间再拨冗和他们吃饭。 昨天他已经烦到他一整天。叶楚澜一刻不停地看剧本,每隔十分钟都要叫秦绎一次。实则他已经很努力减少叫他帮忙的次数,但是秦绎仍然很好用。 不认识的词虽然可以看字典,但是秦绎就是人肉的活字典,叶楚澜觉得这才叫帮他大忙,秦绎的许诺总算有点用武之地。 叶楚澜趴在床上纠结,秦绎在他背后看过来,手指点在台词上,跟他讲一下这句是什么意思。 讲完之后,如果叶楚澜没有其他问题,他就回去翻剧本,或者找点别的事情做。 就这房子的朝向和采光,阳光大概可以从早照耀到晚。阳光很好,目的单纯而宁静,而且喜欢的人温柔呆在他的身边。 叶楚澜知道自己想多了。 秦绎并不是温柔,只是遵照承诺。他也许有许多不尽人情之处,但是很少首先失约。 但是这少见的,温柔和煦的氛围,仍然容不得他不多想。叶楚澜在看剧本看到十分焦头烂额的压力之下,仍然想到了:如果秦绎会永远这样,那么他自己能够抵抗往后永远的痛苦,去爱他吗。 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抵御那种痛苦,所以他情愿秦绎不要太好。 秦绎已经翻完剧本,把记号做给他:“差不多看这些就可以了。”然后起身,自己去拿水。 他回来时有帮叶楚澜拿一杯。 叶楚澜坐起来,谢谢他。其实他有些吃惊,也有点高兴。“秦绎,其实我觉得和你做朋友好过做……” “什么?” 叶楚澜以为他没有听懂他含蓄掉的意思,但是他们又说不上是……恋人。脸红了红,他还是说:“和你做朋友,好过做情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和你是朋友?”秦绎依然是刚才那幅淡然的表情,翘着腿。 一瞬间痛苦像潮水侵袭上他的心脏,使得叶楚澜不愿多想。太无情,也对他太坏了。不要说他从来连坦然说出恋人的机会也没有,就连朋友二字也不值得吗? “连朋友都不是,你却一步一步帮我做这些事,不会觉得很恶心吗?”叶楚澜忍不住质问。 他们之间是有过回忆的,不管那算不算得上是感情。但既非金钱也非利益的交易,他和秦绎紧密地在一起,那在他生命中占去一小部分的时光。 他觉得他们之间不该是像秦绎宣称的这样,什么也没有。 “我做这些事,是因为我答应过。”秦绎说。“我不像你……就不再展开说了。我答应过的事会做到,不过这个忙也只是帮到你得到角色为止。那么现在,请你答应我,明天试镜以后,就从我面前消失。永远消失。能做到吗?能守诺吗?这一次我会很小心,应该不会不小心导致到任何致使你无法履约的不可抗力。谢谢你,只有这一次,请你一定要做到。”秦绎看着叶楚澜,翘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叶楚澜的脸色很难看,他竖起了很多名字叫“不要听他讲”“并不是你的错”的小旗,拿起剧本,落荒走掉了。 现在他确实什么都不能够想,抛却杂念好好的试镜,才是他能为自己做到的唯一一件事。 很幸运他做到了。 44.宿缘孽缘 “合约大概就跟翻译说的那样,你还有什么想起来要补充?”经纪人问叶楚澜。“我们还要找律师审查一下。涉外的合同要确保万无一失,以防日后出什么漏子。”以前在国内和熟悉的公司合作,倒不用这么谨慎,再说叶楚澜背后有很硬的台子,又不可能出事。也因此这次就格外注意手续。 叶楚澜很重视这次机会,再说他也没有事多多的毛病,就只看了看合约,然后指着条款说:“我能不能要求剧组合理安排时间,让我一个月有两三天休假能够回国。”一旦开机至少小半年的,他这种家住地球另一端的,会操心休假安排也是正常。 国外拍电影工作休息时间都有规范,攒假的要求也不过分。导演就笑:“难不成有家小吗?电影公司可以帮助签证让他们来探班啊。” “不是。”叶楚澜解释说。“是我八十多高寿的爷爷。我长年天南海北的飞,但是一两个月也总得看望他老人家一两次。要是真的一出国半年都回不到家,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这个要求合理也仍合情,导演表示了会尽量协调。 叶楚澜又补一句:“虽然写进条约里,但飞机票我自己办理就可以了,不用剧组涵盖费用的。” 叶楚澜真的是很好合作的人,在演员的方面又专业,兼之英文也讲得好,导演已经完全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那好,按照之前说的,你们先请律师审查一遍,没意见的话拿回来签约就行了。”制片方说。 经纪人已经乘隙委托华埠的熟人专门聘请了本地有名律师,因为事情还赶得很紧,他们又不吝惜律师费,所以只关照人家要找“最好的”,而且“不在乎多少钱,要稳妥而且做事很快”。 “叶楚澜。”请来审查合同的律师拿到原案,先是照着委托人栏念出了叶楚澜的名字发音。叶楚澜觉得奇怪,仍然道了一声:“你好。” 经纪人并非西人,英文也不好,所以在华埠委托人聘请律师。律师是黄种人,但懂不懂讲中文,事情太急就忘了向中间人关照。这位律师是饮牛奶吃小麦长大的壮硕身材,西装革履,ABC的味道比较浓,再加上他念叶楚澜名字时的奇怪发音,叶楚澜就没跟他攀老乡,直接坐下谈正事。 律师瞧着他,堪堪回了句“你好”。就低头翻阅着合同的条文。 叶楚澜就觉得律师从看到他到叫出名字起的态度就有些怪异。也许是他想多。 律师一边看着合同,突然开口,用略微生硬的中文说:“既然双方大体对条款同一意见,我帮你们审查有没有措辞上的问题。” 经纪人挺意外:“你会说中文?那就更好。” 这应该不是特别困难的差事,但仍可拿到丰厚的报酬,律师快速地翻阅着条款,提出了一些还算可以参考的意见。 整个过程也没有耗时多久,最后他将圈点过的合同复印件合上,递还给叶楚澜,叶楚澜要向他握手,他握过来,主动说:“这只是点小事,就当帮个忙,之前所说的咨询费不用收的。” 叶楚澜“哦”了一声,说道:“多谢。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之后可能也会有要合作的机会,到时再委托你。” 律师笑:“也许有机会。也许会再见面。”这时他兜里的手机适时响起来。“不好意思,大概是我约的下一个客户。”律师做了告别的手势,一边将电话接起来,一边收起文件夹向外走去。 难怪他看的那么急,连工作费用也不收,可能约了更重要的VIP。叶楚澜想着,隐隐约约听见已经走到门边的律师向电话里说道:“Hi JA……” 他开始处理事情时,家里就被翻乱摊放到东西到处都是。其实秦绎在回国之前已经整理过一遍了,但不在的时候Jimmy又替他收到很多信。广告目录,通知单和要注意的文件都得分开,还是得费些时间。 山高的文件书纸堆在房间里,自从叶楚澜离开以后,秦绎便一直在弄这些玩意了。其实每一桩都是麻烦事,因为他前年离开时,就没准备过回来,连会计都解聘。 就他的本性来说,只有手稿会稍微记得放去哪里,有时候他真觉得要过一个没有俗务纠缠的人生才适合自己呢。 但真实的人生就完全不是这样。在他没有去医院查到自己有病的时候,在圈内可是人尽皆知的精明制作人。他做过那么多作品,也发掘过很多明星,赔钱的买卖是从来没有的。 不是说,不被市场接受的作品就没有好质量,但是秦绎以前一直觉得,他赚钱的时间有限,所以浪费时间在不赚钱的好东西上面,没有必要。而且,跟单纯地制作艺术作品比起来,让市场利益最大化,其实是作品生产线上最难的一关呢。 所以他赚到很多钱,而现在他要死了,怎么处理这些钱,就成了很麻烦的一件事。固然他是个有铺有垫的人,他不止有两本以上的护照,也曾把很多财产转移到太平洋上小国。因为他觉得直接死在美国的话,自己从一无所有到日后发达所有的财产,都要给他剩下的唯一亲人——妈妈继承,这很不划算。 他当然是想要把遗产留给秦非的,包括着作权在内。但是那个时候他衡量了一下,觉得没有精力去厘清和Billy Lloyd遗孀的着作权官司。 他已经是个身染绝症的人,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过一天少一天;而且他的起步,毕竟也是由Billy Lloyd的成功开始;为了区区几千万美金,不至于如此。 Billy Lloyd不擅人际与后台关系,更不善于处理乐队琐事;再加上主角是少数族裔的话难占领主流;等等诸如此类原因,秦绎那时候退出幕前专事幕后,运营那支传奇乐队的登场。 在Billy Lloyd身上他获得丰厚利益,也获得业界地位,所以,他从来感激这个城市和带给他好运的这个人。尽管最后沦为互相憎恨,他也不会否认过去一同抛洒过青春和热血的时光。 毕竟,他是一无所有地流浪到LA,悲伤,孤独,飘零。 到了后来,他成熟,圆滑,心地愈发冷硬。但在Billy Lloyd的着作权官司上,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名字。 秦绎搬出封存在书柜底的唱片箱子——如果Billy Lloyd没有遇到自己,仍然会是个明星,但是他们所做的那些歌曲不会出生,也自然不会被传唱。 这是他的作品。坚持闹到法庭上,将往日疮疤扒开,挖出一身脓血给人看,闹得两败俱伤,最后得到一个与已死之人“联合创作”的结果。 最该承担这一切责任的人却已经死了。 秦绎把箱子扔在地上。十几年前的唱片版本已经稀有,他曾以为这些唱片,会和记忆一起伴随他一生,直到死亡。 不过现在想来,这些东西也确实伴随着他,直到将近死亡前那一刻…… 他被敲门打断了思路。 “Ken。”他打了招呼。 Kenneth是他有私交的律师,得知他的死讯也是最早。 Kenneth看到秦绎满屋的纸片和掉在地上的唱片,向他笑一笑:“你决定好没有,什么时候上庭应诉?” Billy Lloyd在生前因为财务漏洞,而将着作权卖出换得大笔金钱。然而,这着作权应是J.L和他共同所有,所以Billy Lloyd的此种售卖行为可称诈骗,可不成立。如今人已死,买方的钱追不回,而遗孀不止要赖帐,而且宣称J.L在之前的版权分成都不合理。 秦绎真要打官司,连环套的官司至少要打上三种不同种类。人已经死了,谈不上伤感情,但是,他耗不起。 “我只是看一看。”秦绎瞧着地上物品。“我本想打这个官司,我不想百年之后我曾经做的作品和我并无半点关系,但我现在确实没有这个能力。” “其实我都不知你会回来。你因为出国而延期开庭的机会已经用完了,原本她希望能强制执行你的财产,不过你既然回来,这场官司的赢面还是相当稳妥。” 秦绎摇了摇头。“算了。我又改了主意,决定不应诉。” “……为什么?还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不值得?你不是说有时间在加州耽搁,可以慢慢处理好所有身前事?” “算了。其实也没所谓,反正我的财产大部分都已经在海外,她要强制执行,也不过这处房产之类。” “……”Kenneth露出玩味表情。“老兄,你可是翻面太快,两周前还斤斤计较跟我讨论遗产税额,现在就好像联邦克你两亿美金税收也不在乎?” 秦绎却没再好心情和他开玩笑。只垂下眼皮,说:“我叫你来就是为改遗嘱。” Kenneth闭嘴,欲言又止,想到今天碰巧所见另一客户,心中顿时脑补一大串爱恨睚眦相互厮杀的八卦。这种案子他接的也很多的。但这种气氛再开玩笑显得不妥。 他与面前客户皆知,他所谈话的对象是染艾而命不久矣的人,但此前的商谈一向乐观健康,工作气氛恬淡平和。 他知道客户原本想要将这加州的房产留给那个叫叶楚澜的人,还因为联邦赠与税率高得过分,跟他讨论如果有什么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登记结婚,不就可以豁免所有税率。照Kenneth的看法,也不知谈话的重点是落在避税上,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客户甚至有打算将原先转移给胞弟的巨额财产,都一并推给这个“因可以登记结婚从而合理避税”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了事。 45.In the deep 将久未使用的蘸水笔,重新换上墨管,用纸巾擦掉滴管沾上的多余墨汁,秦绎一页页重新在文书上签名。他大体用这种笔写乐谱,有时候也用更硬的出水笔,但签名还是用蘸水笔更顺手一些。 他虽然生病,但是还有力气签名,写几十页也问题不大。Kenneth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他画名字,觉得气氛太沉闷。“Jax,你要想逃避联邦税,其实可以和我结婚。然后等你死掉,我再和你弟弟结婚,岂非非常聪明?” 秦绎果然被他刺激到,往上看,有气无力白了他一眼。“签好,之后的事就拜托你。” “知道。我收了佣金当然会办事咯。”Kenneth收过文件。“但是其实也没什么好办,你前期工作都做的这么好,除掉着作权的部分,简简单单就能转给你弟弟。岂不是替我省事?要是个个委托人都同你一样,我不知有多开心。” Kenneth这种口气,就像秦绎不是在写遗嘱,而是在放高利贷呢。 秦绎合上笔帽,往后躺去。“不做得干净一点,到时候他还嫌弃你给他们添麻烦。我才不要死了都遭人碎碎念。” Kenneth道:“那你还不如捐给慈善基金,还能青史留名呢。” “青史留名有什么用?还不如要我弟弟记得我。”秦绎闭上眼。“我很自私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了。 Kenneth收起东西,在心底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临离开客户的家之前,他出于一个律师的专业,建议说:“你还是应该尽早跟医生联系。” 等律师也走了,秦绎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想了想,应该不会有漏掉的条文。只有一些书和照片,还有手稿,担心日后房屋遭到拍卖,会提前交给朋友保管。他确实应该稍微放松一些,因为都说“操办后事”,那操办后事的也是别人,很少有人为自己死后操心这么多事。 但是呢,他的弟弟已经为他做了不少事,再用死亡去给他添麻烦,就连他这么自私的人,也是不能忍心的。 好在,他早在两三年前就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虽然中间曾经误解过,觉得也许有机会快乐地活更久,但后来知道没有希望,落差也不会太大。 他的命运再也不会更坏呢——他早在多年前,就一直在这么想了,结果命运还不是一直此起彼伏露出各种鬼脸,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他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好了,现在是一身轻松,随时都可以去死的状态。他什么都不怕,秦绎盯着自己的手腕上的动脉,想:如果在这里开一个钻头,两三分钟之内鲜血流干,他就可以顺利死去。 但是,这样血流满地弄得很脏,他又是个艾滋病人,会令人不敢近身不敢收尸啊。 其实还有别的死法。比如吃大瓶药毒死,在浴缸水池溺死……这其中,搞不好也有痛苦较小的选择。 秦绎想了很久,却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 他要是这么轻松就能选到死法,十七岁的时候就应该在布鲁克林大桥上往下跳。 秦绎其实非常的怕死,到这些日子他一闭上眼,一静下来,眼前耳边,都会出现无数的奏鸣曲,有些在嗡嗡作响,恐吓他;有些流畅迤逦,在促使他写下:还有这么多事他没有做呢。 他不想死,然而,人终究不能跟命运作对。他很擅长掌控内心的焦虑,这个能力从十几年前起就在他身上运用得驾轻就熟。 而如今,就连这一点强大的掌控力,都快要失效了。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他至少还有健康,和年轻;而现今却什么都不剩下,只有痛苦在骨头里叫嚣。 他需要一些快乐来缓释这痛苦,他从抽屉里摸出盒子,点上一根烟,他已经连烟都戒了很久了。 他明白这样不会将快乐持续多久,但至少能短暂地缓解灵魂的煎熬——并不是解除了,而是让大脑皮层上,心灵深处中的苦恼能不那么活跃。这是顶不了什么用的,他一直知道,所以他不到真的没有办法,是不会用这样的方法。但是有时候,人会觉得放弃理智也很好,不去考虑一丝毫的后果也好,只要那片刻欢愉也好……何况他能有这片刻的空白,能喘过一口气,已经不错了。 Jimmy还会回秦绎的家里。他看到他在服用不完全合法的药物,并不太吃惊。这个圈子里,不沾毒的是少数,要是完全不用drugs(毒品),会被认为不随大流,会没有朋友。秦绎即有朋友,又不孤标,当然嗑过药。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因此毁掉的人也不少。只是他们这些名利圈子的人,沾上瘾也会有钱救,但这也不保险——有人在戒断时都死掉,瘾君子通常没什么好结果。 但是秦绎不是瘾君子啊,Jimmy记得这一点,他没有迷茫到那个地步的。Jimmy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又沉浸其中,但是反正得了HIV,也不能对人要求太高了,再说,听说大麻能治病…… Jimmy打了个招呼,跟秦绎说,他要搬出去,尽管仓库可能还要借用,但是他也不想整天看人家一对夫夫腻腻歪歪。 秦绎转过脸来,眼神迷蒙着,看到Jimmy却又清醒,他手指夹着烟,两腮绯红着。Jimmy作为一个娘C,心想:我也不觉得你这样有多少迷人啦!但是看着很喜气倒是真的,只不过为什么又觉得怪怪呢? 秦绎就一字一句对他说:“你不用搬。我的男朋友已经走掉,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你能不能帮我拿条毯子来,很冷。” Jimmy心想,柜子就在你背后啊!但是他又很高兴可以继续住,比较不麻烦嘛,他就好心帮秦绎拿了毯子,还多拿了两条。也不知道还冷不冷,反正秦绎说OK了,Jimmy也就离开了。 ****** 秦非起先还记得秦绎去了LA,虽然有点担心,但是他最讨厌的叶楚澜也一同去,所以还是稍微有点放心。叶楚澜这个人吧,他虽然看不上,但是不得不承认还是要比他老哥靠谱一点点。是个人都能比秦绎靠谱一点,除了秦非他自己以外。 秦非一想到那份不靠谱的检验报告,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地就跟沈吴承认了呢?怎么被他一诈就想坦白了呢?他智商真需要充值了,承认了出轨都已经傻逼了,还是跟老哥¥!¥%@#……@……这是能说清的事么?就算沈吴给他机会让他说,他也说不清啊! 何况沈吴能给他机会么?不给啊!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地突然精明了,突然去找医生要了秦非之前去查血的报告,找医生套了话,拿来报告扔秦非脸上。“怎么突然就高危了?明明都跟秦绎在一起,怎么你突然就高危了?” 白纸黑字的东西摆在秦非眼前,抵赖不掉,明明只是张HIV检验报告单,医生又没目击他们发生关系,他要是抵死咬牙不承认,或者扯个谎说受伤,不也就没事?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他和秦绎知道,他们都不说,不就没发生过? 可是沈吴看着他,眼睛红红,好像真的看到他偷情出轨现场心碎难当的时候,秦非不知怎么地心一软,就死板着脸,点头承认了——把这桩世界上明明只有两个人的秘密告诉给第三个人知道:“是啊。不过就那一次,我那天喝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真的再也不会……喂,你听我解释!就那偶然……沈吴!” 秦非也很懊恼,他没想到沈吴的反应直接就是气疯了。 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虽然沈吴接受他以前罄竹难书的情史了,他自己也没有特别在意沈吴对包养小白脸的兴趣,因为对自己有信心的男人是不可能天天婆婆妈妈那种事的……不过这一次毕竟属于两人都有过承诺之后的出轨,罪行要严重很多。 但尽管对严重性心领神会,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沈吴要不要这么极端呢?这只是一次错误而已,至于到连个机会——包括解释的机会和悔改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他要跟他在一起的,如果他连这一点都不能确定,那就不是智商欠费,而是脑子被狗吃了。他绝对不会接受跟沈吴在一起以外的结果。 至于这么说,是因为实在非常自信呢,还是想给自己一点信心呢,秦非就不是很清楚。 哥哥打来电话的时候,秦非出车门去接,因为地下负二层的信号真的不太好。“喂喂?” 秦绎说:“最近怎么样?” 因为地下屏蔽的效果,声音时大时小,只是勉强听清。秦非堵着一边耳朵,说:“我还好……” 其实真算不上好,被沈吴扫地出门了,丢脸是其次,比起丢脸,那种动真格的感觉才真正让秦非心情糟糕。 别人情侣吵架,怎么会把一方所有东西打包寄回,家都不让回了。 他真是没人权的,住在沈吴家的时候,他都没想过这一点。那根本不是他的什么地方,沈吴挥挥手就能让他滚了,他以前不操心,是因为他从来不觉得沈吴会挥挥手让他滚。 就算是分手——这一点他倒不是未曾想过,也应该是友好的。双方会做足面子,搞不好沈吴又会给他一大笔分手费。 他之所以心情糟糕,就是因为沈吴从来不会把事情做太绝,遇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沈吴做人一直都是这样子,口碑才那么好。而这次面子底子一样也不留给他,秦非嘴上说着有信心,其实还是受了大打击。 他们两个都已经很了解对方了,秦非知道这次不会善了的。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很简略地把事情跟秦绎提了。附带嘱咐一句要是沈吴找你谈心你可想着点说啊! 秦绎过了一会,才回答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他消气呗!” “万一很长时间都不消气呢?” “那就耐心一点等呗。” “不要光说等,行动也要啊。” “那当然了,耐心只是我在行动过程中的一个品质罢了。”秦非宣言着,想到连续三天晚上去堵沈吴却都扑个空的事,心情有点差劲。 他可能真是要非常非常耐心,因为现在沈吴是真不想见他,连让他摸到衣角的机会都没有。 但一天两天躲他,总不可能三百六十五天都躲着他走,他还是既要耐心,又要用强,像很久以前,被保镖动粗,被前台拒绝不见,他也用各种技巧让沈吴心软了。这一次也一样。 其实想想当初,真的不是很容易呢,连命都几乎要送掉。 现在他做得这么绝情,真没关系,秦非想。慢慢等,过段时间他气消了,总会原谅他。 46.爱与罚 使用麻痹神经的药品,当然是有效果的,秦绎吞吐着云雾,体味到安定感。其实要快乐也很简单,不是吗?只是这种快乐的持续不知有多短暂。 他要吸很多这种变快乐的药,觉得一切都很好,累了就睡一觉,不醒来也好。 但现实就是没这么好,他觉得一切都很好,却又知道一点都不好。他很轻松,很幸福,想起叶楚澜还在他身边的时光……叶楚澜就像一味毒剂,开始温柔得熨贴到五脏六腑,却把毒性种进他的神经末梢。 他一早就知道,然而还是抵抗不了。被叶楚澜用那样的方式恭维怎么可能有人会抵抗得了。 可那不是爱。他知道那不是,却还是被侵蚀腐坏掉。他也曾想要把那恭维变成是爱,但却失败了。也许是他自身的砝码不够,如果他不是染上HIV,叶楚澜还会离开他吗? 不会的。就算要离开,他也有很多办法让他逃脱不掉。 但他现在不剩下任何手段让他留在身边了。其实若不是得了这种病,他也许都不会软弱到会依赖什么东西。 但是叶楚澜依然易于令人上瘾。 秦绎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他都记不清具体哪次才是第一次,因为在正式认识以前叶楚澜在台下遇见他的机会都有好多次。 他记得他对叶楚澜的第一印象并不差,如果他不是因病回国躲避,应该是会和他勾搭在一起的。 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很幸福。他们甚至都不会吵架。 ——这一切都是毒品的效应构筑出来的想象罢了。 这个时候有很多细枝末节都被秦绎忘掉了,比如叶楚澜唱歌一直都惹人生气,比如叶楚澜在床上令人尴尬。秦绎只记得他愿意记得的部分,再添上一些未曾发生的想象。 阳光很好,只是是冬天,仍然让人觉得冷。秦绎想推开阳台的门,但却没有力气站起来。这个时候叶楚澜应该在他身后,紧紧抱住他。 这当然是不会发生的事。 秦绎还能记得不久前那个午夜,他喝醉了,神志却仍清明得痛苦。他连胃都要吐出来,也许还有血。他想这样都不能中和掉那折磨了,他想要叶楚澜救他,拉住他,保护他。 叶楚澜却只是紧紧拥抱他。 但他已经足够感谢,因为这个拥抱已经是最诚挚。叶楚澜是在介意他的病毒,嫌弃他的身体。但仍然尽力想给他一个拥抱。这便已经是很诚挚。 比起平时那些不得不做的体贴,是不是要珍稀得多。 那之后发生的事,秦绎明知道是错,却控制不住自己了。可是,他也不见得后悔。 叶楚澜并不是因为看到裘约尔和他上床才下定决心要离开。 正和那相反,如果叶楚澜没有见到他和裘约尔上床,会被勉强困住而痛苦。 秦绎不去想那些事,在他的想象中,叶楚澜仍然在这个房间里,看着他宣称艰深的剧本,会来求他翻看,两个人做着同一件事。这就是昨日曾发生的事,却又并不如实。 他们在想象里互相亲吻,连隔着空气都嫌太隔膜,像彼此深爱才是最终结果。 药品的效果为他营造出这些过去不存在又不会发生的想象。真是甜蜜的幻象,却又逼迫人发疯。 如果现在开口,求他回来,叶楚澜会不会有怜悯。 秦绎无数次地已经在想象中按通电话——如果开口,会有什么结局呢。 但他不能拿叶楚澜的良心去赌。 秦绎认为自己是个很公平的人,就算把人的良心赌赢了,他也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报他。 但是这渴望仍然驱动着他,他拿起电话,他的号码簿里,叶楚澜的记号是A,他想这是因为叶楚澜的名字是Alexander的缘故。他想按下这个号码,但是他又知道不能够。 所以他按下了B,B for brother(弟弟),不然他也许会失控做出别的事。 但是不论之前有多混乱,电话接通,听到秦非的声音那一瞬间起,秦绎又恢复了清醒。 依照出生的顺序,这是习惯也是本能,他软弱的一面不会在弟弟面前展示。 终究不好白白打个电话过去,他就问秦非最近如何。 结果听到了早有预料的消息。呵呵。漫无逻辑的秦绎除了笑笑,并不能给秦非提更多建议,但心如乱麻的秦非也没有听出不妥。 收了线,秦绎依然木木的,不太对秦非同情。不管怎样秦非还有去赢回来的本钱,然而他却什么也没有。 药物带来的空白陶醉并没有消失,然而焦虑也越来越明显。他觉得自己需要更多剂量和更明显效果,并不在乎过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Billy Lloyd死前,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去弄一些更high的毒品也做不到。他虽然只是随随便便磕一点药,但都可能会死在这里,等人第二天发现。 他不觉得悲惨,反正他总是要死,这一定都不是最痛的死法。 也许Billy Lloyd死前,就是这么想的。 他把自己放在迷幻中,能长久一点是一点,但是心跳又快得要喘不过气来,浑身都不舒服,难以形容这种难受。这个时候Jimmy进来,问他一些事。秦绎很好心地回答他,顺便求他帮他拿来毛毯。真的很冷,他的感官敏锐,感觉被放大了。这个时候要是在耳边奏摇滚乐,一定会聋。Jimmy把毛毯拿来,他道了谢让他离开。 寒冷和痛苦一样无法从体内驱除,但是他不需要给人添更多麻烦。 ****** 秦非费了不少心思去软化沈吴。可是人连见都不给见,谈得上什么重修旧好?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而沈吴连底裤都给他扔出去,可能是下定决心再也不要见他。秦非的各种方法都好象在反复证明这个推论。 普通的攻势肯定不顶用,秦非费了三天三夜关在录音室,自己主唱兼弹钢琴吉他写了一首歌,Oh’ My sweet(我亲爱的),送给沈吴,魅惑爵士的风格,性感挑逗。他都佩服自己,觉得自己全身才华都被逼出来了一丝不挂精分了,而且他从来不开声的,这是处女首唱,唯一一次,都送给沈吴。怎么都得受一点感动吧? 沈吴收到和花一起送来的CD,直接掰断了扔进垃圾桶。 不过秦非都不知道他的心血的结局,不然也许会更伤心,这倒是件好事。 沈吴掰掉CD,扔进碎纸机,花让清洁工阿姨拿走,叫来把秦非的“礼物”递进来的女助理一。 女助一已经有点怕怕,沈吴只是说:“以后这种东西不要拿到我面前来。” “是是。”底下人当然连声维诺。不过老板的韵事要拿捏好分寸也很难。 女助一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我们以后叫秦先生不要再拿花啊什么的骚扰您?” “不,”沈吴没什么情绪起伏。“不用理他。不理或者直接扔进垃圾桶就好。别让我面前再出现跟这个人有关的片纸只字。” 沈吴既然出台了指导思想,那就是金科玉律。 但是,底下人毕竟有底下人的难处。秦非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到时候硬要闯上来,拦不住,难道真把他卸胳膊断腿?那boss要是回过神来心疼了,找什么地方死去啊? 沈吴说:“到现在为止,我希望这件事就此结束,不再节外生枝。我也没兴趣整天听到这种无聊且无意义报告。但他要是死缠烂打,不肯放弃,那么告诉他两件事:第一、我会把龙传奇雪藏,让这个乐队的所有成员都无法翻身,不止是他一个。第二件事、我会停掉某笔医疗机构的赞助资金。你们要做的只是告诉他这两件事,这之后,拦不住就不是你们的责任。” 众人得了圣旨,就大概明白,boss是来真的。 秦非等了蛮久,发现写情歌的重量还是不足够。关键是也不知道沈吴收到“礼物”后的表情。 但接触到沈吴实在太难,他只好想办法从秘书,管家,司机这类下属下手。 但是秦非这个人,平时根本不注重跟人打点关系,这些人现在见到他,就跟看到瘟神一样避之唯恐不及,秦非简直忍无可忍,他长得有那么丑吗?跟他多说一句会丢工作吗? 他拦住下班的女秘一,女秘一很害怕地跟他坦白说:“是啊!我很怕会丢工作,所以不想跟你多说一句话!” “一个工作还不简单?不就是个秘书,又不是执行总裁。你薪水多少,我给你介绍工作,照样开给你!我又不要你帮我安排见他,就告诉我他现在心情如何,对礼物有什么反应,这都不行吗?” “不不不,”女秘一把头摇得像波浪鼓。“第一,我必须绝对忠诚我的老板,面对任何威逼利诱都绝不动摇诚信,老板的私人事不能透露;第二,就算你用2.5倍甚至25倍薪酬开给我去别家公司,要惹恼了BOSS他不给你呆在行内,还不是一句话呀!” 没错,boss真是太可怕了!秦非肯定早就领悟到了。作为一个小歌手,吉他手,他拿沈吴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沈吴跟他说话呢?秦非比较后悔自己之前没抓住机会多捞点资本在手里。 现在的他,就和认识沈吴之前一模一样,没有半点东西能证明“这人是我的我要获得跟你谈话的权利”。 这事想明白了真沮丧,也许前面的挫折还无穷无尽,但是如果在抬脚起步的时候就放弃,他就不是秦非了。 女秘一看秦非继续纠缠,就沈吴的圣旨重复一遍:“这倒是可以告诉你,BOSS说这两件事的时候是严肃的!虽然医疗机构不知道是什么典故,但是以BOSS老老好人的为人,都讲到要弄你乐队成员了,那就不是讲笑。我知道跟boss分手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是这已经是事实了,你一定要接受到。boss很忙没空整天接受你的骚扰,早退一步对你也好,别烦到他真的下杀手。不要看他多数时候脾气好,一旦公开表示的事就不会反悔的,不然怎么做上位人怎么服众呢?我想你也不想谈场恋爱连累到旁人鸡飞狗跳,还是早放弃早向前吧。” 秦非木然了片刻,女秘一趁隙走掉了。 沈吴还真懂他,秦非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不怕别人会怕啊。他有重视的事关心的人,其中最重要的两件,被沈吴拿来做威胁他不准靠近的筹码。 这还真能拦住他,不需要什么保镖,秦非肯定不会让自己谈恋爱的破事影响到这些对他重要的人。 他必须得换法子了。可是连面都见不到,原谅从何谈起?又陷入绝望了,但是不能放弃啊。 也是绝处逢生,秦非真给自己寻思出又一个希望。 外人不敢惹沈吴,家里人还不可以吗?就比方说又去了加拿大的沈大小姐。沈喻以前有点看不顺眼秦非,但还不是真心讨厌,只是护着她哥哥的意思。这沈小姐还算是个能跟沈吴说上话的,想到这一点,秦非立刻收拾东西订了机票就飞加拿大。 ****** 叶楚澜签好了合约之后,只是稍作停留,就踏上回国的飞机。 不得不说,秦绎那天指责他自私的话在他心里留下很强回响。——但不是对秦绎的歉疚心。 他就得爷爷这么一个亲人,却从十几岁起就到处在外面闯,逃避了很多责任。幸好还有韩雪在爷爷身边——不过这也只是他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 他从心底深处就知道,他的逃避是出于自己的自私,而不是因为爷爷和帮会“不需要他”。 爷爷一天比一天老,他要一天比一天更珍惜才是。 下了飞机,没有走几步,他遇到一排来接自己的人。 起先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丝毫没想那方面的事。然后领头的一个人,面熟的,神情肃穆,带着人向他微一鞠躬,说:“对不起,少爷。您回来晚了三个小时。” 然后他见到那些人黑西装袖上缀着黑布。 47.turmoil “少爷,请您节哀。” 叶楚澜听着这样的话,眼光朝前扫过,这里面有几个熟悉的人脸。他点了点头,漠然迈步往前行。 众人不敢打破沉肃,默默跟上。 走到接人的车旁边,有人帮叶楚澜拉开车门。叶楚澜扶住门框,低头往里进,一头撞在车框上。 “少爷!”旁边的人发出一小声惊呼。 “没事……”叶楚澜皱眉,伸手挡住金属的边框,重新坐下。 陪伴在他侧座的人路上才说:“昨天晚上发现心脏病发作倒在浴室里,立刻送医院,但是没能抢救回来。今天凌晨医生宣告的死亡……” 因为不想过多刺激到叶楚澜,所以也没有说送医院前就知道大概已经不行了的事实。只是事关重大,所以还是抢救了一番,但已于事无补。 叶楚澜想了一会,问:“是在我上了回国的飞机之后出的事吗?” “是。” 叶楚澜到医院,他的回国落地正赶上扶灵回家。爷爷生前经营了很大的基业,虽然近年已多半交诸他人手,但乍然去世,仍引起一阵乱流。 一直陪在叶楚澜身边的人小心翼翼问道:“少爷,老人家去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 叶楚澜手扶在停灵的房间的门把上,眼帘垂下。“他没有跟你们交代?” 叶楚澜的爷爷,虽然高龄,但是头脑清醒,并不糊涂。不可能对身后事没有片言只字。 “这……”那人欲言又止。“少爷既然不知,那就算了。” 叶楚澜不再作声,拉开门,走进那一堵墙隔着的灵房里面。 他把手放在爷爷身边,却不敢碰触。身体里面好像被挖空了很大一块,空心得几次都几乎站立不住。但是没有人能看出来。 一切按着流程走。人老了,总有这么一天。叶楚澜说话不多。在这个流程中他很重要,然而需要他开口的地方并不多。 他扶灵回家,就看见了韩雪,韩雪要接待爷爷生前的关系,闻讯赶来致意的访客。这都是场面上的事,韩雪要比叶楚澜更繁忙的。 他们两个人对上面,韩雪看见叶楚澜的脸,理解地说:“节哀。” 叶楚澜看了他一眼,稍微点了点头,开声,发现自己连喉咙都有些干渴,很低声,说了一句:“你也是。” 从隔了十六小时的时差区飞回来,骤然接受悲痛消息,叶楚澜还要守灵。旁人想劝他去睡一下,因为人的身体总有界限。叶楚澜顺从地说:“那我就在灵堂里稍微打个盹。爷爷很疼我,应该不会怪我。” ****** 推开裹住几层的被子,秦绎醒过来,想自己竟然没有死。他发汗,身体虚软,可是竟然没有死,而且还久违地有了食欲。 看来祸害遗千年,老天爷还不要收他,他爬起来,清洗,对着镜子,把自己弄得好看一点,去吃饭,顺便把一堆药扔进嘴里。虽然是弄得好看一点,但他现在的模样,就算再好看,一定也比鬼好不了多少。 既然如此,没有冲动到再去叫叶楚澜就是对的。叶楚澜印象里留下的秦绎不至于被破坏到这种程度。 虽然醒过来,虽然不会死,但是身上的焦虑和空虚却只会累积,秦绎先去找烟,却没有了,他一生气,把药瓶子全部推到地上。 但这样也不会有人理他。 秦绎放弃了,抖抖索索去摸车钥匙,找不到,也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最后是叶楚澜开车回家,他知道的——秦绎像发现救星一样去摸床边的手机。没有电了。 他气得抓起手机往窗台外扔出去。 秦绎焦躁难安地去饭厅,去客厅到处翻找,最后在冰箱上面找到了。 他安下心来,用发动机的轰鸣平息内心的烦躁。这个世界依然很美…… 天空的颜色,阳光如麦浪一般吹拂棕榈树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合成交响曲,不需要传授,就直接浮现在他脑中。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这是他从小到大天生带着的能力,他要作曲时眼前就有一幅画,如果是以前,他一定能将这样颜色的交响曲直接写出。 但是现在,所有的音符都带上了刺痛的噪音,过滤不掉,逃避不了,他的眼前演奏着明亮的交响乐,却伴随着魔鬼一般嘈杂的呼啸。 太讨厌。 他去到日出大道,到以前常去的酒吧,去找药。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来了,老板都换了人,侍应肯定也不是原来的侍应。 他是名利场上的人,但是出镜率不高,不会有很多人认识。而且留一头像是未出道的乐队乐手的长发,表情也晦暗,埋没在一堆疯狂粉丝中间,丝毫不违和。 酒吧舞台中间是秦绎不认识的一支乐队,也许是新近走红的地下乐队,但注定没有机会被他赏识了。 灯红酒绿,秦绎在这一番人流之间,喧闹吵嚷竟令他有些许好过。他想要毒品,其实是渴求替代品。叶楚澜才是令他身心都依赖的毒品,没有了,只好找东西取代。 他坐在吧台前,忘情地抽一根烟,在幽幽迷雾中,想起叶楚澜曾说过的话。 也许十几年前,在CA另一市几度路过LA游玩的叶楚澜,来过这个酒吧,坐在这个台下,看他们的乐队演出一支歌。 时光那么巧,种种未曾遇到的也许真的曾发生。但若那时他就与能他邂逅,是不是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凄惨模样。 说不清是真是幻,他坐在那个位置,等啊等,竟真等到叶楚澜。 48.in vain 那个男人从人群中挤过来,向他搭讪,没说几句话,秦绎就扔掉烟,抱住他的脸,跟他接吻。 “要不要这么热情,美人……”那个身型略微与叶楚澜有一点点相似的搭讪男人说。 又认错人。秦绎愤怒地拍开他,推了桌子拧身就走。 那人却不依饶了,搂住他的腰,上下其手。 原本是在成年人的场所常见的挑逗,但是秦绎心情起伏不定,蓦然升起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迁怒之感。“滚。”他低低咬牙吐出。 那人还不走,秦绎抓起桌上的鸡尾酒杯,碎在那个人头上。“滚远。” “妈的,打人?哪里来的神经病,乱发骚还耍酒疯……”酒在那个人头上倒下来,还有血,他伸手就想直接掐住秦绎的脖子,报仇掐死这神经病。旁边也围上了人,想要看热闹。 如果说刚刚做梦的时候还有一丝人味,这时候也丝毫消失不见了。秦绎微微笑着。“你动手啊,来啊,我携带着HIV。” “……” 其实每个人不一定都干净,尤其是什么人都有的这种地方。但是这一个声明的威慑足以令人沉默。 然后理所当然地引起了骚乱。 这是一场小争执,就算要告起来也最多是罚款了事。但是秦绎是名人的事还是被发现了。 等到梅丽莎凯伊闻讯赶到的时候,她的儿子失去自由,被记者堵在医院里。秦绎没有保镖,也没有经纪人公司,但他有着与巨星们过从甚密的谈资,和可以成为八卦的简历。 基本上也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他把唱片公司的股权和头衔都撇清了,只剩下一摊子烂官司。 滥交的花花公子,落魄的才子,HIV,和比利洛伊德的情史,加上其母亲的名字……这一切直接挖掘的话题,都驱动着电视报纸的记者,绕过医院的重重阻碍,接近到秦绎的病床前,争相获得第一手的消息。 丑闻总是比平铺直叙的报道更能提高收视率。 “亲爱的,你真棒,单单选在我巡演之前制造爆炸新闻。”梅丽莎凯伊出现在病房里,她是病人的母亲,这一点有身份文件证明,谁也阻挡不了。但是很少看见他们两个同时出现的记者认为这两人根本不像母子,梅丽莎极少在舆论面前提及子女,秦绎进入音乐工业的历史之中也没有她的参与,很多人是第一次把这两人联系起来。 梅丽莎如同女王一般驾临,秦绎躺在病床上,手腕上插着管子输送着液体。他把人揍得头破血流,自己去警局,却晕倒了两次,因为肉体已经不足以支撑失控的精神。 但他现在是清醒的,因为他的母亲来观看他的挫败。 “滚。”他嘴唇颤抖,眼睛发亮。这是他对待来访人的统一防线,他的心理堤坝已经毁坏,随时可能一溃千里。 梅丽莎叹了一口气,几步走近他。“新闻记者被我赶走了。”她在床沿坐下,碰了碰秦绎的额头。然后说:“亲爱的,妈妈会搞定其他事。现在请你说谢谢,然后躺下睡一觉。” 焦虑与混乱纠缠在秦绎的身上,错误的用药和外界的压力给他本来就虚弱的体质带来很大损伤,在这种折磨下他的精神也没有那么强韧。 他瞧着梅丽莎,语气没有那么坚持,小声地说:“不需要。你如愿以偿了,可以嘲笑我的失败。十五年,我依然没有证明任何东西,我的结局比你给我的那个还要更不堪。你开心了吗?” 梅丽莎不理他的回避,托住他的脸,在他侧脸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微笑。 “不,我不会开心,你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肯向这个世界妥协。如果十五年前你留在我身边会怎样?我想不到你就这样残忍地把自己的天分挥霍了。我看到你前不久的演出,多可惜,如果你没有这么倔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离我远点,妈妈。”秦绎脸色变化,他只手按住心脏,身体震颤起来。 “你看,还是这么倔。”梅丽莎说。“我爱你。所以放你做一切的选择,但你得到了什么呢?到妈妈身边来。你会得到安全,保护,还有幸福,哪怕现在已经有些晚了。” “不可能。”秦绎忍受着急促的刺痛,说。“你现在的生活就很如意吗?没错,你是有许多愿意跪在脚下的奴隶,可你为什么不再婚,你可以忘掉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吗?那一直是我的灵感来源,可惜现在那已经不像记忆而像是童话。” 梅丽莎怔忪了一下,放开拉着儿子的手。她身为母亲的自觉很少却并不是没有,而她在婚姻时额外有过像童话一样的期许。他们的家庭的确曾非常幸福。但是梅丽莎的恋爱怪癖开始发作,这一切就变了。 她一开始也想要丈夫的原谅,她说:“亲爱的,我难以忍受这诱惑是因为他真的很像你。你看那眉头,鼻梁和眼睛,不是很可爱吗?可惜我没在那个时候遇见你。”她不知道做人是不能贪得无厌的吗? 但是丈夫这一次没有接受她的撒娇,要是没人管住的话,说不定还会杀了她的儿子,所以梅丽莎也生气了,带着秦绎离婚。 之后,她很容易就换过男朋友,但她不见得很能看得上他们。要说懊丧吗?不一定没有,但她至少还能把这婚姻的一个产物留在身边。 不过秦绎容貌像父亲,行为举止却像她,无法忍受一个控制癖,越来越恨她。 他们两个都制服不了对方,最终秦绎拿刀插进自己肋下,让她放手。 过了好几年,秦绎在流行界正是上升的时期,梅丽莎也曾一度害怕过。尽管古典乐界与流行圈河水不犯井水,但她没想到秦绎的能力那么强——他们之间的积怨很深,又不可告人,如果儿子想要报复她,非常容易。 但是这些事没有发生。她曾无法理解,直到她听过秦绎参加的乐队的每一首曲子,对她来说,那些重金曲目多数喧闹难以入耳,但是每一首J.L制作的曲子里都有一道明亮的旋律线,像风吹过金色麦浪,像背景里永远有道阳光。 秦绎和梅丽莎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停留在凡人的世界里,他有很多人性,甚至比一般人需求的要多——梅丽莎是出色的演奏家但在创作上并不同样如此,但这足够她非常了解秦绎。不需要通过母子关系,只要听到他作曲的音色就可以明白。什么样的人可以在如此孤独的黑暗中制造出温暖明亮的音色和编排?但他又是个作茧自缚的人,因为人性的丰富正是感情伤害的根本来源。话说回来,若不是人性太丰富,创造力岂非非常容易枯竭呢? 梅丽莎彻头彻尾了解了一个人,这个人对她就失去物化意义而不再产生欲望。她会说爱秦绎,虽然这令他大受刺激,但实际上她也不过是想用几分之一的努力来扮演一个母亲而已。 “为什么要一再刺激病人?”医生走进来,看见表情扭曲痛苦的病人,立马责斥家人。“两天已经进行三次急救了。你嫌他死的不够快吗?” 梅丽莎听了这些话,有些心痛地接近失去知觉的秦绎,一边对医生说:“我儿子没有心脏和情绪方面的问题,我们家族也没有!” “我很怀疑。”医生冷冷说道。“不要见怪,我是指‘您儿子’这前半段。” 因为处置得及时,秦绎恢复意识,面无血色摊在床上。梅丽莎沮丧地守在他病床边,她觉得自己人性的决口也被打开了,尽管她一直将这些情绪保护得很好,但这些坏心绪也许会互相传染的。 她抚抚儿子的脸颊。“亲爱的,请你懂事一点,别那么容易生气,别让医生再责怪妈妈。” 要是秦绎会问她,她会告诉他自己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就暂停了自己巡演的所有安排,连他被那个男朋友抛弃的事情都预料到了。事实上新闻里也说到那个人,因为他们之前一起亮相过——如果那个男人有过错,那么肯定也遭报应了,被和HIV病人写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呢?梅丽莎专程过来为他处理新闻媒体和一应杂事,因为毕竟心疼儿子,连心情也受了影响,不过她还是有能力把一切都暂时按捺下来,让秦绎得出几天清闲在医院接受治疗。 49.中间章节 “讨厌啦!跟哥哥吵架就自己去和他谈话,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帮你们调停!”正要出去玩的沈小姐和秦非遇在公寓门口,她被弄到加拿大来还有一多半是因为秦非,怎么可能这么帮他呢! “他现在不肯见我,”秦非收起一身刺猬毛扮豚猪:“这么多人里面他最听你的话了,就帮我说两句好话?” 不得不说看秦非做小伏低挺受用的,但沈喻也没吃这一套:“我哥自己有主意的哪用得着我说?你惹他了你自己的事,别把我掺和进来,我不惹他我就不错了。” “怎么会,你是他亲妹妹,你说话肯定有用。”秦非继续卖乖。“我又不干什么,不就是见一面。现在我想跟他道歉呢,不见着怎么赔礼道歉啊你说是吧?闹别扭的时候总得有个人劝架啊,不然这个结还解不解了。” 沈小姐觉得有点道理,再说秦非不远万里跑来,诚意也是有点的,就问:“我试试也可以,你先说你们为什么闹别扭。” 听完自首,沈小姐拿起手上硬硬的手包就往秦非脸上砸,名媛风范也没有了:“你怎么不去死啊!快点去死!” 秦非被她连踢带打地赶走,之后沈小姐气也消不掉,一路跟朋友煲电话粥八卦着这个可恶的渣男一边去听音乐会。 但是等她回来,发现秦非还等在她家门口没挪窝,一副负心汉想忏悔等赎罪的模样。做给谁看呢?做了这种事还指望旁边人会同情吗?沈小姐想着,白他一眼进了屋。 第二天中午沈小姐化妆出门,吓了一跳,秦非竟然还在那。一夜蹲着没动,胡茬都长出来了,眼圈也黑了一圈。 沈小姐是个光有刀子嘴的人,看到秦非决心十分顽强,悔意似乎坚定,又怕他不吃不喝就这么在门口蹲下去,决定做一次好人。 “起来吧,我帮你给我哥开个口。但他愿见不愿见你就不是我的事。” 秦非使苦肉计,终于争取到一线希望,特别高兴,站起来发现脚都坐麻了,三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就为这个,他就想女人心比较软,果然是的,不过再辛苦只要沈吴要肯松口一切都值得。 沈小姐把电话打过去,先是七万八拐探问了沈吴一番,又说自己最近想回家了,末了听沈吴心绪似乎十分稳定,就把秦非来求她这事那么一说。 沈吴没打断她,淡定听完,说:“说完了?他在你附近吗?” “嗯。” 沈吴顿了顿,说:“那你告诉他。从明天早上起,龙传奇的一切活动全部中止,不再会有任何的华文媒体会出现他们的消息。” ****** 秦非的血几乎都涌到头顶上,他的心里在吼:你只说不能接触你和下属,又没有说连绕道地球另一面求别人帮忙都算在‘骚扰’里面!这不公平! 他想狠狠责怪他根本不遵守游戏规则,但立马又想到,游戏规则要怎么定,本来就只能由沈吴决定。 怪谁?秦非悔之晚矣。谁叫他拥有的时候不珍惜?他也是现在才明白了,自己总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并不是因为沈吴有多离不开他,而只是因为沈吴乐意宠着他而已。 现在他不乐意了。 不止是不乐意那么简单 :沈吴说到做到,他的第一条禁令,已经开始兑现。那么第二条呢? 用秦绎性命攸关的砝码作为威胁,并且不惜用秦非身边的人杀鸡儆猴,这只能代表一件事:沈吴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跟他断绝关系。 这一举一动都是在告诉秦非:离我远点,我不要你的忏悔也不是欲迎还据,只是请你真的滚远。 “喂,你怎么了啊。”沈喻略有些担心也有点儿零星害怕地看着从暴躁脸变成像个呆子似的秦非。 秦非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我……没事,我还有好多事要办我……今天先谢谢你了,我走了。” “喂秦非你走哪去?话还没说完呢你把我哥弄得炸毛成这样了你打算怎么赔偿啊?”沈喻看着秦非自己没什么知觉,却走得摇摇晃晃的,总觉得跟看电视都不会演的苦情戏似的,奇了怪了,苦情的人明明是她哥才对吧!但是她早就把秦非当成“姐夫”了,看着秦非被扫地出门,竟然也有点同情。 秦非回过头来,看着她,说:“不好意思,我不敢再招惹你哥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我还有特别多事要做,事儿多着呢,我……”他摇了摇头,不再跟沈喻说话,逃也似的夺门走了。 ****** “妈妈,我要做一次正式的访谈,可以请你帮我约来《摇滚乐》的记者吗?” 等着他开口的记者不计其数,大抵都想抢到这有纪念意义的“人生绝笔”,“生命尽头的最后剖白”,就算秦绎本身的新闻性不过尔尔,通过他可是能挖掘到比利洛伊德的大量秘辛,这就够让读者满足了。 梅丽莎站在VIP病房落下阳光的桌台前,收拾没有吃完的小蛋糕,侧头看他:“好的宝贝儿,你喜欢哪个记者?有比较熟,和你关系比较紧密的么?或者我也可以叫来音乐栏目主笔的朋友。” “无所谓,能照着我的话写,发行量大,很快就能面世的就好。” 叶楚澜在不久之后也就看到了那份访谈,因为最后一段涉及到了他,所以他不看是不行的。那些对话体,打着秦绎的最后一份人生自传的噱头推出的访谈中比较有关的几条是这样写的:——你敢于公布自己的病情,这勇气令人钦佩但是,大家都更关注一个问题:比利洛伊德从未公开声明过,他的死因也与此有关吗? ——我无法确定。又或者说我不是适合来公布这一件事的人选。既然人已经死了,就应该遵照他的意愿,或者把解释的权利留给遗属。 另外我想纠正一件事,我并没有“敢于”公布自己的病情,因为我始终认为这是件应该保持私人的事,否则会伤及到我周边的人。我一直很在意隐私,从台前到幕后的业界经历中我几乎不接受专访。但现在是时候让大家知道真相,因为让人们接受教训并且与这可怕疾病作战是更重要的事。 ——那么……你能描述一下和比利洛伊德的关系吗? ——伙伴。 然后是朋友。 ——“伙伴”,这可是个相当“中性”的词呢。但这也等于是承认了你的病情与他脱不了关系吧? ——这两件事之间没有绝对的联系吧,至少没有什么手段证明。 …… ——之前在颁奖礼上和你搭档出席的影星Alexander Ye,就是传说中你新任的男朋友……或者说是,“伙伴”吧?他是在知道了你的病情的情况下和你在一起的吗? 那个时候,终于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秦绎笑起来:“不是。我是指前半段。他当然知道我身染HIV,我们是朋友,所以借助资源促成他进军好莱坞而已,难道追求出镜也变成了不法策略?再说我们也从未在任何场合声明过恋人关系,一切都是媒体附会。” 叶楚澜看到最后这一段,心中一时五感交集。其实在秦绎传出病情的时候,因为之前的绯闻,国内的媒体早已开始捏造他们之间的种种不堪谣言,甚至连叶楚澜已染HIV,在秘密治病,所以活动减少的传闻也有。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无心去关注一落千丈的形象。如今,秦绎的亲口发言,即便讲了些站在一起出镜是“策略”的事,但反而将他从各种毫无根据的恶劣猜测中洗刷干净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虽然想感谢秦绎,但却身缠更重要的东西要关心,这感谢的心情也只够在心中一掠而过。 50.惊·变 操持爷爷的葬礼,本不必叶楚澜事事躬亲,但他还是停不下来地忙碌。旁人虽劝解,但是也看在眼里,也许只有身体上不停下来,心理上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悲哀。 韩雪也很忙,这是比叶楚澜的忙碌更理所当然的。毕竟他是爷爷生前的左臂右膀,帮会内部的资产,转化成明面上实体的,只是部分,还有许多组织的运行是私下的,无法靠规制和法律制约。叶炼已经高龄,又无心恋栈,把很多权力都释放出去,任其自生自灭,他的心里,大概没有考虑过“接班人”这一位置。 但是他的突然去世,还是令权力的交接出现了疑问。 “怎么可能没有留下遗嘱?”老头子突然一死,这就成了众而矢之的疑问。因为这几年来,叶炼没有发表过身后的打算。以叶炼做事的方法,这样做真是有悖常理,也许他觉得自己老当益壮,身体健康,还不至于考虑这些事吧。 若是老爷子有好好地说明,那么韩雪接管他剩下的大部分资源,似乎也是比较顺理成章的做法。毕竟韩雪的能力摆在那里,与大部分元老的合作关系也比较和睦,他呆在爷爷身边,又相当于“义子”的地位。 不过说到“义子”的问题,就又有些微妙了。按照法律,爷爷不可能把韩雪收养成为“义孙”,收养只能是养父母与养子女的关系。但韩雪如果是“义子”,叶楚澜不就大受委屈?所以韩雪从法律上,和爷爷没半点亲缘。 如果没有得到馈赠遗嘱,爷爷遗留下来的股份和公司资产,将没有韩雪一星半点的份额。韩雪比起普通的打工仔,在爷爷手下的发言权自然非常大。而且很多人都以为,他应当接替下叶炼的影响力,继续在帮会中发挥作用。 但是如果没有确定的遗嘱,起码韩雪能得到物质上的好处,就会缩水很多,这看起来也有些不公平。 叶楚澜一心放在爷爷的后事上,对其他的事一应不太关心。韩雪接待的,应酬的,那些政府或是有着利害关系的大人物,有很多叶楚澜已经不认识了。遇上真的相熟的,叶也会被抬出来应酬一下,但大体上他还是低调地躲在背后。他还有另一个重要身份,这也是他不能太出头露面的原因之一。 “你瘦了不少。”韩雪见到叶楚澜,说。“爷爷已经过世,你要保重身体。” 这话也有别的人给叶楚澜说过。还在为后事帮忙的叔伯辈份的人物,有些叶楚澜是非常熟的。但相对而言,叶楚澜早已和这个家脱离了联系,爷爷一死,他就像一个孤岛站在中央,明明很是显眼,却又有些突兀。 “还好。”叶楚澜看了看韩雪。“其实多亏有你们,我做的都是些琐碎事。” “这不都是应该的。”韩雪带一点点笑意,说。是为礼貌,否则也不尊重死者。但是他整个人的感觉殊为冷冽,只是这点公式的笑意,就将冰破开了,显得融洽友好。 叶楚澜却只有一副疲惫的脸色。他似乎真是没做什么,甚至比起韩雪的工作量来,他做的那些事都不值一提。可是就算只做了这么一点点,他也还是身心俱疲。 叶楚澜点了点头。“就不和你客套了,这些天,应酬的话说得太累。你空下来的话,陪我聊聊天?” 韩雪略挑起眉。但还是说:“好。” 他们两个人,去了屋顶的天台上。这是叶楚澜回来,接到爷爷的死讯之后,第一次和韩雪单独的谈话。韩雪想,叶楚澜一定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他,尤其是爷爷死时的情况。 天有些阴寒,叶楚澜戴着白金戒指的手指,垂在临时批着的毛呢衣角。韩雪坐在一边,耐心等着他开口,他却垂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叶楚澜才低低抽噎起来,泪水透过指缝滑下来,滴在衣料上。 韩雪霎时有些尴尬,苦笑道:“节哀。”心里却如同接下了个烫手山芋:原来他叫我上来,就是要哭给我看的吗? 叶楚澜的肩膀抽动着,他在初闻丧讯的时候没有哭,在夜夜守灵的时候也没有动容,但在和韩雪独处的时候,就将压抑已久的情绪宣泄出来一点。 韩雪不得不安慰他:“能哭的场合不少,你现在就这么伤身体,送别的时候怎么办呢?爷爷八十了,原本是喜丧。” 过了好一会,叶楚澜才渐渐恢复平静,说:“是的。我也知道。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变得这么爱哭。” “可能是因为你只有这么一个亲人……”韩雪解释着。不过他基本上也是孤儿,虽然不像叶楚澜,他还有一些远亲,但被叶炼抚养之后,这些人也不太来往。 “是啊。但也不是。不是还有你么……”叶楚澜扭头,看着韩雪。“要不是你照顾帮会的事,我也许早已撑不住,谢谢你。” 叶楚澜鼻子有点红,眼睫上还挂着泪水。韩雪看在眼里,心中分明是鄙夷的:这人还能没用到什么程度……脸上却又挂上了适才的一点笑意:“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也说了,一家人么。” 韩雪说完这话,站起来,走到天台的护栏跟前,手插在裤兜里,装作自然地往下看的模样,掩饰住脸上的一丝不快。 叶楚澜擦了擦眼角,几步跟上去,就仿佛韩雪是他现在唯一的指望似的。“那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守完灵了,我能不能在葬礼上出现?这或许要上新闻的。” 韩雪毫无办法地扭过脸看他,“这也要问我?”还是没说出来。 “你的经纪公司没有给你安排?” “他们有他们的立场,可是这毕竟是我爷爷。是我爷爷啊,你懂吗?你应该懂的。我明白这影响不好,但我还是不想在爷爷的葬礼上缺席。” 韩雪忍耐不住不耐烦了,说:“你想去就去,怎么,难道你连以后要拍什么电影都要跟我商量吗?” 叶楚澜被他的凉水一泼,依赖的劲头小下去一半,但还是委屈和温柔地道:“那好,那你忙你的去吧,记得保重身体。” 转日,葬礼举行,叶楚澜一身黑衣,神情肃穆地站在最前排接宾待客,出现在报纸头条。这时候,他已经牵扯上秦绎的丑闻,但孝子孝孙的样子,还是博得一些同情,只不过究竟毁誉,就是众说纷纭罢了。 与大导演签下的异国片约,不日就要开镜,他若是一心工作,这时候就应飞去好莱坞准备了,但是叶楚澜没有走,而是求人带话,希望能延迟几天去剧组报到。 爷爷的后事举办完毕,韩雪带了律师和见证人,从爷爷在身前特意修建的地下碉堡中,取出一枚特制的保险箱,在众人见证之下打开,因为这里面有爷爷留下的遗嘱。留在国内的叶楚澜也在见证人之列。 念完长长的要项与清单后,律师在最后读出:“本人的上述财产及股权,以及其他所有权益,全部由韩雪,与本人关系为收养子女,继承。” 律师将遗嘱念完,众人皆是沉默。这份长达四页的遗嘱,有特意提到叶楚澜,却声明:因为他个性不合适商业管理,故股权继承与他无关,又因早年已为他准备信托基金,所以此次的最终遗产分配中,不涉及到叶楚澜的份额。 虽然这份遗嘱,将所有权益留给韩雪,一分也没叶楚澜什么事儿,令人惊异,但结合两人的实际,再加上信托基金的情况,又让人觉得合理。知道叶楚澜有信托基金的人不多,所以此份遗嘱听来更为可信,只不过,以叶个人的经济状况,倒是对此无甚所谓。 话虽如此,就算叶楚澜不得爷爷一分子儿,也吃得饱饿不死,叶炼所留下的这些数以百亿记的遗产,所涉关系还是甚多。 在请来做见证的人中,除了叶楚澜本人外,还有几个跟了叶炼数十年的元老。韩雪把所有干系者请来,当然是力图让自己这份权力交接,行使得名正言顺了。 但这中间有一个,就是亲身去机场将叶楚澜接回的,为娱乐公司效力二十年的元老,名叫李文锦。他掌管旗下连锁餐饮具体运作,帮叶炼处理过其他事务,也握有娱乐公司一成的股份,是能说得上话的。他问:“老爷子订这份遗嘱的时候,只有律师和受益人在场吗?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份遗嘱,而且他订遗嘱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上我们。” 韩雪从律师手中接过遗嘱,双手递到李文锦面前。“锦叔是怀疑这份遗嘱的真伪了,这份遗嘱是爷爷在我面前签立,真伪性可以验证。另外,这份遗嘱放在‘碉堡’的保险柜中,众所周知,‘碉堡’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爷爷的保险柜,如果并非他个人允许,也不可能有人知道密码。前期处理后事,所有人心情一样悲痛,故我一开始没有提出这份遗嘱的存在,但这也是后事的一环,只有将遗产处理清楚,爷爷才能入土为安,可不是么?” 他说得坦荡无比,虽然还有些人存有疑虑,但碍于韩雪确有可能成为最大股东,以及兼任总裁,并有权处置叶炼留下的一切可处置之物,这些话要衡量之后才能说出。 李文锦顿了顿,才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保险柜之类,我们这些人既然都没进过‘碉堡’,真伪也无从分辩。就算老爷子思维清楚,意思明确,不需跟我们这些人通气,那为什么小少爷也不知情。他虽然不管事,但老头子不是不疼他,大家都知道,不管如何处分,是否也应知会他一声?” 他的言辞未有很明确,但在场诸人都是人精,听言都是一凛,纷纷想到:虽然叶炼想将所有权力传给韩雪,而不是心全不在商场及帮会的叶楚澜这个假设,甚合逻辑,但以叶炼处事的老练,若是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订立遗嘱,岂不是应该把这条遗嘱交由叶楚澜执行,才能完全服众? 韩雪脸色不变,但旁听诸人已经有人附和道:“说的是,虽然愿意相信韩少,但叶炼的遗嘱事关重大,如果没有权威的鉴定结论,恐难执行。不如及早找专家过来核实遗嘱真伪。” 一人说这,一人说那,情势开始向乱转变,剩余的人则为立场犹豫不决。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叶楚澜咳了一声,说:“爷爷才刚刚入土为安,大家不要为这事伤了和气。公司权力什么的,对我来说确实是个负担,这点倒说得挺对。虽然爷爷也没跟我说过这份遗嘱,但是,里面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吧。韩雪本就是我的兄弟,大家暂且停下争执,各把各的日子过好,我就替爷爷非常感激了。” 叶楚澜既然都这么说,剩下的不管有证据没证据,争起来就很没底气了,众人于是收了声,平息下来。 所有人离开,叶楚澜叫住韩雪。 “什么事?” 叶楚澜带着一丝憔悴,与一丝脉脉。“阿雪,你拿到所有东西,就扔下我不管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兄弟吗?” 韩雪一头黑线。这些天来,他忙于运筹帷幄,以及处理种种深水背后的动静,对这种突然切换的狗血戏码,实在有些肉紧。 他适应了半天,带起微笑,调侃道:“虽然说是,可是好像你似乎有段时间不这么认为。” 他这样提起往事,只是想看突然肉麻的叶楚澜如何接招,但叶楚澜立刻露出被戳了一刀在旧伤口的神色。 “我倒是想一直不这么认为……”他伤心地说。“但是,我有那个机会吗?” “噢?”韩雪玩味语气。“你的风流韵事不是传得全球皆知吗?不过,”我仅仅是一提,我要声明我对这丝毫没有意见。不过还是要庆幸,爷爷死在知道你要带个艾滋病人回家之前,哈哈哈。”他想到这事,倒是真的很畅快地大笑。 叶楚澜的眼神一变,仿佛受了一次重击。不过他还是打起精神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他悲哀地走前几步,落脚在韩雪的脚跟前。“怎么说呢?那个人……若不是他像你……” 韩雪与他身量仿佛,如此一来,吐息便近在咫尺,有了暧昧的味道。这么些年来,虽然两人之间,关系停留在破裂又勉强弥合在一起的不咸不淡,但是,尽人皆知被叶楚澜追求过的韩雪,既没有男的对象,也没有女的恋人,似乎很像一个桀骜的独身主义者,全身心只扑在工作上。 叶楚澜此时又明目张胆的示爱,出现在这种理应让人同情的关头,叫人无法断然挡回他。 韩雪只觉浑身冒起一阵不舒服的鸡皮疙瘩,过了一阵,才回复道:“这种话题,以后再慢慢来吧。” 说完他就要走,被叶楚澜情不自禁地一把拉住:“我已和那人毫无瓜葛,你说慢慢来,什么时候才是慢慢来?” ************ 在医院呆了几天,秦绎便要回家。他的医生原本不建议如此,因为病人的病情逐渐进展,生理和心理都不能脱离看护。发达的医学可以控制病毒,但是控制不了病人恶化的心理状态,如果一直受到良好的照顾,补充体能和营养,不滥用麻醉和致幻剂他的病情本来能得到控制。但是秦绎表示,他的生活仍然可以自理,不喜欢在医院呆下去。 “可以自理吗?”梅丽莎嫌弃地表示。她对于烹饪从来不太擅长,但是为了“母爱”不得不在厨房对着菜谱发愁。在医院还可以推说医生推荐的营养粉方便又全面呢!而且容易口服,很适合这种虚弱需要增强免疫的病人。可见秦绎这些天都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回家了梅丽莎照样给他冲营养粉,不过总算还是不忍心,所以一边抱怨秦绎其实根本没办法自理,一边试做一些料理,她很奇怪自己背曲谱是没问题的,但是看中国菜谱怎么都像看天书呢? 秦绎其实可以自理,不过仅限于去厕所和洗澡这些基本的活动。其他时间他一直困乏,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因为医生已经同意使用姑息疗法,会合法给他开杜冷丁以及大麻这类严格处方的药物。 梅丽莎不太管他,认为难受的话可以用一点麻醉药,睡着总比疼痛要强。 当然,对菜谱实在无奈的时候,梅丽莎也不会排除去中国餐馆订餐,她总不会把儿子饿死吧! 如果这样看的话,秦绎的病床生活已经过得还不错了。梅丽莎已经快要想不起儿子小时候爱吃的菜色,因为那时候她总飞在外面,对这个没有概念。于是她建议说:“不如我们去华埠聘请厨师来吧?如果你喜欢的话。” “不用了。”秦绎说,“我反正随便吃,都没什么胃口。”他是在说实话,包括梅丽莎的黑暗料理他也没什么感觉的。 他当然有口味偏好,但不是很在乎这个,梅丽莎做的非常奇怪的东西他也能吃下去。他对很多东西都很挑剔,但只对食物就不挑剔,可能是因为有个只擅长黑暗料理的妈妈。年幼的时候他和秦非被带去别墅度假,有可能中途爸爸妈妈都走掉不知去哪里,他就要和秦非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秦非五岁的时候能解决什么问题呢?虽然秦绎从小欺压弟弟厉害,但是只有这件事没办法。他就做沙拉三明治喂饱弟弟,秦非不要吃番茄皮苹果皮任何东西的皮,所以秦绎的刀功练得很好。但是蔬菜水果之类的就算削得再漂亮,好吃的程度也有限,秦绎想起饿得啃手指眼巴巴等着一点也不好吃的奶油起司和沙拉流口水的秦非,觉得没拍张照留念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关于吃的记忆,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剩下梅丽莎的黑暗料理,厨师做的正常料理反倒不太记得。梅丽莎烤烤面包还是OK的,尽管秦绎说不上来那种家常程度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是具有百分之一百的华裔血统的妈妈做中国菜简直是灾难。不过他和秦非都不怎么挑剔,他们都知道妈妈是世界名人,并且是自豪的。梅丽莎有时间替他们做菜就已经是很爱他们。 所以秦绎不会以口味判定食物。虽然如此,他由食物想起叶楚澜的时候,口味和好感却并存了。当然了,并不纯粹是味觉,叶楚澜留给他的依赖性遍布于身体的各个部位,神经末梢,比毒品还要深入骨髓。 但是他却不恨叶楚澜,相反地,他还是爱他。因为他毕竟留给他一段很好的回忆。 虽然只靠回忆并不能生活,但在以前的关系中,秦绎并没有得到和叶楚澜给他的所类似的感受。也许是因为他以前的状态根本不同。比如比利洛伊德,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摩擦火花——换而言之,争吵,打架,无穷尽的精力就在爱与憎恨中消磨。毫无疑问秦绎认为比利洛伊德在这个星球上都是独一无二,但是,现在,秦绎就只想要一件东西:叶楚澜。 梅丽莎见到他又发呆,问:“难道又在想你那个小男朋友??唉,你已经在发行量最大的媒体上,把脏水都泼给已经死掉的前任,努力地洗白他,做到这种程度他都不会回头。你要我说什么呢?”其实她有很多话可以说,不过每一句都很伤人。她拣一句比较没那么伤人的:“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呀!” “我不是要他回头。不过死人已经死了,活人还有很多路要走。酒吧的事情是意外,之后只能尽力那个弥补,秦非肯定也会受我牵连的。还有你。不过你肯定就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到了退休年纪。” 梅丽莎一下被他惹到了,秦绎是在用生命证明他就是她儿子呢!嘴巴都是一样坏的。“你你,既然有力气,就不要躺在床上装死,帮我做些家务活。” “我没有装死,是真的快要死了。”秦绎摇头,换了柔和语气。“梅丽莎,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如果我要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叶楚澜找来,那个时候我还想看他一眼。” “傻瓜!那就现在找来啊?说不定还可以看两千多眼呢。” “不要。他又不想看到我,两千多眼不是欠的吗?我至多只要欠他一眼就好。”秦绎在叶楚澜听不见的地方抱怨着。 其实他心底里是很想要叶楚澜的。不过秦绎也不是傻瓜,叶楚澜好不容易走掉,怎么可能会回来呢。 梅丽莎觉得生病让秦绎变蠢了,又或者毒品的剂量让他变蠢了,又或者卧床也是造成蠢的根源之一。虽然这种情况下的蠢值得原谅,但她内心还是很悲伤。她把秦绎拉起来,不想让他继续漫无目的地思考着那个叫叶楚澜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出现的事情,真是的!她的儿子在临死前智力竟然衰退到这个程度。 “打鸡蛋你总会吧?不要骗我这都做不了哦。”梅丽莎将打蛋器和容器塞到秦绎手里头。她自己去拿面粉,却接到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她对秦绎说:“亲爱的,妈妈先出去一下,十五分钟至多半个小时就回来。四个鸡蛋,十五分钟,不要告诉妈妈你做这个不行。留在客厅和厨房里不要到处跑!”她匆匆贴面亲了一下秦绎,提上外套出门去。 秦绎叹了一口气,慢吞吞敲开鸡蛋。这种以前一只手就可以做到的事情,现在竟然这么恼火。不过打蛋他当然还是会,对病人的效率又不应该要求太高,他慢吞吞搅拌着鸡蛋,听到卧室的固定电话响起来。 有谁会打这个电话呢?秦绎站着思考了片刻,想不起来。法院也是有可能的。这是他不想费神打交道的地方。但是鬼使神差地,他还是回到卧室,拿起电话。 “你好?”电话终于拨通了,叶楚澜悬着的心一松。 “你好。” “秦绎是你吗?你的手机为何十几个小时都打不通?我好不容易才查到这个电话,真是太好了。”叶楚澜不带喘息地说着,压抑不住几乎要喜极而泣的心情。 没有听到秦绎的回话,叶楚澜平静了一点。“也是……你之前说我们不是朋友了。你现在在做什么?” 秦绎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打蛋器。“打鸡蛋。” 叶楚澜喘了一口气,说:“但是你之前又在杂志上说过我们是朋友啊……我想以后一次说的为准。” 秦绎握着话筒,看着手里挂着蛋液的打蛋器,心想:叶楚澜那里是几点钟? “我爷爷死了。”叶楚澜说。“我刚从LA回国他就死了。” “嗯。” 叶楚澜穿着黑色的旅行外套,在漆黑的冷风里,背靠着一个很少人经过的公用电话亭。他很谨慎,不会在叶家的,甚至自己的公寓里说这些话,也不会用自己的手机。但他再谨慎,也觉得非常无力,难以坚持下去。 他知道爷爷是被人杀死的,他也有证据。但是他得装作全被蒙在鼓里。 他没有办法,因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了解自己的软弱和无力。 爷爷并非没有留下遗嘱,他有留下过,而且法律效应一定胜过韩雪的伪造。 不论韩雪是用怎样令人信服的方式伪造了那份遗嘱,爷爷早先却给过叶楚澜一份录制的视频遗嘱。 以防万一他驾崩之后,叶楚澜没有面对面能说服帮里那些大佬的铁证。 叶炼对着录影机说,他如果突然过世,他的所有遗留事务由叶楚澜安排。包括韩雪的地位,所得的股份,以及其他所有人的分配。叶炼在录影里说,因为他相信这个孙子心地仁厚,会分配得很好,并且能贯彻他的遗愿。 但是,爷爷觉得他身体健朗,真正要用到这遗嘱还是以后的事。并且叶楚澜一直忙着拍戏,还没有时间聚拢来,把这件事跟心腹助手摊开来说一说。 叶楚澜不知道除了他之外,现在剩下的爷爷身边的人,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如果有人知道,那人也许是爷爷的心腹,但也可能只是爷爷认为的心腹。韩雪植根太久,安排耳目也很深。 他与韩雪名分亲如兄弟,韩雪什么都有了。并且将来也必然什么都不会缺。可他竟然还是等不了那么一天,下手杀了爷爷? 叶楚澜不知道有没有直接的证据。但他不会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他面对的是一个他很了解其程度的人。韩雪要制造意外事件,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拥有的最有力证据就是那份视频遗嘱,但是能够拿出来吗?叶楚澜了解韩雪的程度,他既然已经弄死了一个人,一不做,二不休,弄死第二个也不再有所谓。 爷爷死了。他要报仇,但在那之前,他要先保住自己的命。 叶楚澜心境澈明,但每走一步,都如悬百丈深渊上薄冰。 他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他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但这一次却不能把它甩给任何人逃到一边去。 “我爷爷是被人杀死的。我知道凶手是谁,他是我的义兄弟……但我无法动手,因为我爷爷剩下的手下,我不知道有谁是帮凶,而有谁还会站在我这边。如果没有人站在我这边,我几乎没有机会。但我要等机会,等他们露出马脚。我爷爷死了,我却得假装是个傻瓜……”叶楚澜胸口闷痛,几乎呼吸不了。但是所有这些痛苦,他都只能一人调解。 “我不知道能相信谁。我假惺惺地和那些人周旋,我谁也不信……” 他几乎蹲在地上。 在能够安全地使用公用电话接通大洋彼岸那个人以前,他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宣泄的渠道。 叶楚澜不能出一点差错,他也想过,就算无法报仇,他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命,这是他唯一能为爷爷做的事。 “你不信任何人?”秦绎反问道。“那你说这些,是相信我吗。”他很奇怪地问。“我有做什么令你相信的事吗?” “嗯。”叶楚澜坐在地上,握紧了话筒。他的眼前浮现出秦绎这个时候可能的样子,促狭的,骄傲的,指点众生的。“你认识我,你知道我,你了解真正的我。你知道我面具撕开的样子……我很卑鄙。” 秦绎过了好一会,才轻蔑地在电话那头笑道:“原来我是你的神父。” 叶楚澜的双手握紧了话筒。“也许吧。”他苦笑着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是个卑鄙的人,永远不能做真的自己。就算背着杀亲之恨……你简直想象不到我能有多卑鄙。” “好吧。”秦绎露出无奈的语气。“那你继续告解。” “不,没有什么了。” 从能够听到秦绎的声音开始,就令叶楚澜的胸口作痛。然而他深知这谈话只能让他彷徨的心绪找一个方向,却无法有实际帮助。即便这谈话能永远持续下去,也只能是暂时的一剂麻痹药,他要作战的是真刀实枪的险恶,和秦绎平时搞的一点文字游戏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但是,也不一定真的不能有帮助。叶楚澜想起一个人,他不知道内部的人有谁可以相信,但他知道如果能得到这个外部的,和他家毫无瓜葛的人士的助力,他的成功率会大为提升,他的人身安全也会有一定的保障。 “对了,秦绎,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叶楚澜说。“你也许不肯帮我,但先不要那么快就拒绝,这真的是事关重大的恩情,不然我不会来请求你。” “你可不可以帮我个人情,请沈氏的总裁和我过个面,我想在这件事上求他帮忙。这个恩情,我日后一定会百倍奉还给你们。你知道,我从不求人,若不是为了爷爷,若不是事出无奈,我绝不会开这个口。”叶楚澜想,秦绎也许不喜欢自己透过他找人帮忙。但他这次是真的需要啊。等了半天,他等不到秦绎的回复,只能补充:“如果不是性命攸关的事,我不会这样拉下脸来找人帮忙。” “不行。”秦绎这下很快地说。“不是我不肯帮,而是我帮不起。沈吴跟我弟弟已经闹翻,不来弄我就不错,怎么帮你去求人情?” 51.秦/沈 “Jax!你在哪里?”梅丽莎在客厅里喊。 “收线了。”秦绎对着话筒说。 叶楚澜终于找他,却又是为了利用他。他很生气,不过已经心如止水了。 烦得很,秦绎扔掉电话,摊在床上,不理梅丽莎。这种状态,其实也不能称作心如止水吧! 梅丽莎到卧室,看到儿子,松一口气。看了半天,温柔地问:“亲爱的,你打的鸡蛋呢?” 秦绎只愿意装死。“没有了。” 梅丽莎捡起没有放好的电话听筒,对里面说:“Hello?” 叶楚澜本来已经要挂掉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又拿了一会。突然听到一个女声,迟疑道:“喂?” 听到声音,梅丽莎立刻就想起儿子那个“男朋友”了,她想了一秒钟,说:“不知是哪位?请晚一些打来!我儿子刚刚晕过去了,医生正在抢救,不好意思,先挂掉了!” 秦绎本来在装死,一听到就气得跳起来了,他难以容忍这种污蔑,而且梅丽莎的修辞是很拙劣的,听起来一点也不像真的! 但是叶楚澜很窘迫地:“诶……嗯?这不是家里的电话吗?”而且刚刚还在打鸡蛋呀! 秦绎想抢过梅丽莎手里的话筒,但是他确实是没有能力夺得到。梅丽莎眉眼弯了弯,轻轻叹了一口气,很惋惜地说:“临终监护呀。不跟你说了,虽然已经有点习惯了。但是心情还是很沉重的。” 叶楚澜如同被雷劈住,呆呆不知说什么好。“我,我……” 梅丽莎等了一下,叶楚澜什么表示也没有,于是她利落地说:“拜拜。”扣好电话,她叉手看秦绎。“看到没有?我已经帮你说了。他不爱你!这个人不会来的。” “谁让你胡说的?他爷爷死了,丧事都没有办完!” “……那也已经死了呀,难道要等你死掉了,再过来办丧事吗?傻瓜,不要计较令人不开心的人了,你应该享受每一天。”梅丽莎环绕住秦绎的肩膀,把他按回床上。“看妈妈给你带来什么。” 她拿着刚刚出去取回来的首饰盒子,打开一看,是秦绎前些日子在酒吧中出事,晕倒的时候,磕在地上碰坏的翡翠手镯。那只镯子品相上好,水色剔透,磕出裂纹,真是可惜了。而且这是秦家祖传的,意义又很特别。不过,梅丽莎拿去让最好的工匠在裂处包了一圈金,便成了“金镶玉”,水色里自然生出的裂纹,就仿佛云纹,也很美。 不过,就算做了补救,这镯子本身的价值连城,肯定打了折扣。但是,比起没有,还是要好很多。梅丽莎将它环回秦绎的手臂上,说:“这样爸爸就不会太生气了。真是的,当初给你的时候说好要好好保管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弄坏,怎么在你手里就坏掉呢?” 她继续端详着仍然除了估价,其他看起来依然很完美的手镯,遗憾地说:“可惜宝贝儿,如果你能像这个手镯一样,就算碰一碰裂开了,也能补好的话,妈妈会多开心啊!” 秦绎眼光停留在那新镶好的翡翠上半天,仰躺上枕头,收回手臂,说:“本来秦非说我的HIV有可能治好,只是希望不是太高,但是爸爸不想让我接受这种治疗。所以我就回来美国了。” 叶楚澜放下电话,错愕,悲痛,萦绕在他心头。怎么会这样呢?太快了,他不敢相信。尽管这一天迟早就会到,但他心底深处却期望着自己永远不知道。 但他还是知道了。可是为什么会这这样?刚刚秦绎在对话里没有显示出太大的不妥。但也许就是这样。叶楚澜知道的,秦绎爱面子,就算是很不好,他也不乐意叫人知道。 这种时候为什么自己不能够陪在他身边呢?叶楚澜头脑发木地想,却想不出理由来。哦,对了,他是不要爱上他,以免遭受被抛下的痛苦。这确实很自私。 但他却还是不能够完全不理会秦绎遭受的痛苦——叶楚澜没有办法否认这个明显的事实。 这也许不是爱吧,因为他们中间从未有过这种联系。也许是良心,也许是别的什么。叶楚澜说不出。 但是他以为不可能承受的痛苦,其实偏偏经历了——爷爷没有了。而他还去找秦绎要精神上的安慰。是很不公,他不该给秦绎打那个电话的。 已经迟了,晚了,他不能抛下爷爷的仇恨。一边是养育和亲情,一边是多余的同情。天平一下子就有了明显的结果。 把秦非从身边扫走的沈吴,重新回到了搜罗枕边人的娱乐场。 毕竟他和秦非,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重头来过,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尽快开始一段新的”,这是重建秦非造成的损害的前提条件。 最近似乎没有什么可爱的孩子……沈吴合上手下送来的档案册,上面有备选对象的照片,星座血型,甚至性格说明。 但是,就这样放弃显然是不行的。沈吴又重新打开相册,选了一个看上去眼生的,干净的,生嫩的,指着,说:“再让这个来试试吧。” 他试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换新的。因为他喜欢看每一个新人初次走进他金碧辉煌的客厅时,第一眼看到他的表情。 有时候,对于这些新人,只要能登堂入室见到沈吴一面,都是值得炫耀的资本。更不用提,如果运气够好,就有可能在他身边留下来。 那意味着什么?如果到了那个境界,钱已经不是钱了。不,不只是钱,沈吴什么都有。他拥有这个世界上一切红男绿女欲望所求的东西,金钱,权力,而且,他自己还美貌和正年轻。 秦非被踢走,沈吴身边扫出一个空位,就像关门后又重新开放的珍宝库藏,每个人见到都眼睛发绿。 但是,太直白地表现欲望,也许金主不会欣赏。每个有幸一步登天,进到沈氏宅院的待选人,都用自己的方式上演各种情景剧。 可惜,最近的新人,没有天分的多,不具有太好的演技。沈吴想要的不是艺术家,只是用起来安全,健康的对象,在演技方面没有很高的标准。这些多半极漂亮,却有的愚蠢,有的太自作聪明的孩子,往往令沈吴有点乏味。但他不想太为难人,一般召来的也不会赶走。但却不太准他们开口,因为这些人里十个里有九个不会说话。 沈吴想到秦非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情形。秦非难道会说话吗?但秦非不说多余的话。那一次真是胆战心惊,像过山车一样惊险刺激,可是那个时候,他喜欢他,他也喜欢他。尽管是粗俗浅薄的,肉体的融洽,没有后来那些背信弃义,仇愤不平的转折。时间会变,人也会变,哪有什么甜蜜能一直信守承诺。 沈吴叹了口气,又叫来已经出去张罗的管家,说:“今天那个孩子就算了吧。突然没什么心情。” “好的。”管家答应着。“正好人还没有叫过来,只是在审查资料背景和健康材料的阶段。”管家看了看沈吴的神色。“大少爷,有件事得向您汇报一声。” “说吧。” “沈氏有个直接控股的公司是用来资助HIV项目的,最近有另个公司想方设法接触,买下这个项目。” 沈吴不用多想就知道:“秦非?” 管家点头。“不过,也不全是。他可能不能自己出面,所以注资成立一家公司,请另外的专业人在斡旋。不过这个项目利害牵连的人很少,所以稍微一查,就知道背后是谁。” 管家很尽职,在顺口汇报的同时,就列举了供沈吴参考的信息。“这个项目现在处于实验室期,但如果把整个试验做下来,耗时以十年计算,投入预估至少在十多亿美元,只可能更多。当然,如果这中途试验失败,失败为止的投入就不计了。这个项目原本就充满风险,沈氏是本着半做慈善的态度,才将它接手。虽然目前的实验室阶段,成本还没有那么巨大,但是以整个公司实力来讲,秦非是吃不下这么个项目的。不过大概可以预测,秦非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一个人的命,他也许只想在这几年把这个项目控制在手里,如果预期的时间内收不到成效,他就会放弃。” 管家顿了顿,委婉地说:“在这个前提下,就算沈氏不阻挠,他要完成买卖的难度,也挺高的。或者说,其实不太可能。” 沈吴听完,问:“那他现在,就是假装自己不是秦非,然后去买这个项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罗?” 管家点了点头。“一点没错。您一字千金,说到做到,龙传奇早已被完全冷冻。谅他没有那个胆子再在您面前蹦跶。” 这才是对的。沈吴对自己说。那些要求过却妥协的条件,那些许了又被抛弃的诺言,都已经成了前车之鉴。他在秦非身上浪费了太多同情,多到让自己得到一个荒谬结局。救一个人的命?沈吴不禁想笑。这两兄弟几度破坏他的人生,还好并没有毁掉,如果能让他们一起永远消失,那就是最好的。 “随他去。”沈吴说。“只要按照我说过的,他不在我或者关系人面前出现,就不用砍掉那个对他性命攸关的项目。给他罢。只要他的操作合乎规范,一切流程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反正那也不赚钱。”沈吴补充道:“但如果中间有一点违反条件,就随时让那个项目死掉。”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过了一天,管家又来见沈吴,这次却没带着相册,而是跟沈吴说:“大少爷,今天有个新的人选,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资料呢?” 管家故作犹豫了几秒,道:“要不您先看一看人,不行就直接弄走,看得过眼的话,再说其他的。” “你是想给我惊喜吗?其实我不要什么惊喜,别变成惊吓了。不过,既然准备了,就带上来吧。” “行,少爷要认为是惊吓,扣我一个月的薪水便是。” “得了吧。”沈吴被他逗笑了。“快去。” 管家为沈家服务多年,忠心耿耿,这种人,一般他不做多余的事,不说多余的话,但是他越权做事的时候,肯定有些特别的理由。沈吴是个明白的人,隐隐预料到了什么,做了思想准备。 管家领进来一个人,沈吴一看,就明白了管家的理由。他也松了口气,自己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呢!老管家跟秦非关系又不好,不会帮着他作弄自己的。 管家领进来了人,在沈吴耳边悄悄说:“少爷惊吓到了吗?” “还好。”沈吴不置可否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他又感觉到一丝愉快,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 管家察言观色,终于也挺高兴。 “那就好,我先退下了。不过少爷要记得,今天就聊聊天,因为只对他的背景,做了初步筛查,见到觉得少爷会满意,第一时间赶着送来了,还有体检报告之类的资料,第二天才有结果出来。”仓促地送来这么个人,也是迫不得已。但沈吴过得勉强,就是下人的失职。 沈吴点了点头,表示心里有数。话说他也不是那种生猛的玩家,不一定见面就要脱光光的。 沈吴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个人,很明显,他是和之前相册上大多数候选人不太一样的类型。 一言以蔽之的话,他就是像秦非的那种类型。不是面貌的问题,而是站在那里,向外散发的气场的刺。 但又有些不同。沈吴看着那个人,而那个人,竟然从被领进门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他。 “你叫什么?”沈吴站起来,问。 “Lauren Ken。是我准备出道的名字,我真名叫岑理伦。”眼神这才瞬了一瞬,从沈吴身上移开,那个人回答道。他不认生地笑笑:“原来金主是长这样子的,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这当然,是在夸奖沈吴长得好。 自然地,那个人带着好感的目光一直看着沈吴,但是也不带什么攻击性,这显示出他和秦非是两种人。 尽管他的造型,穿着打扮,就像是沈吴很久前第一次看到秦非时的印象,但是沈吴和他之间的交流却很不同。 那一瞬间沈吴觉得爱情也不是什么神圣的东西,他竟然有这么高的可能,会马上重新坠入情网。 “你是做哪一行的?歌手还是模特?”他平息住略带起伏的心绪,淡淡地问。 “我做歌手。”岑理伦问什么答什么。“不过是个刚签约的艺人,现在市场不好,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道。但我有自己创作,所以公司如果给机会的话,还是很想出专辑的。” “是吗?”沈吴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拐到这么专业的话题上去了。他自己也做娱乐公司的董事,只是早先为了方便搜罗美人,其实早就不太关心这个业界了。但反正是聊天,随便说点什么打发时间也好。“你写歌吗?那能不能让我听听?” “好。不过,什么都没准备,清唱吗?” 沈吴想了一下,虽然秦非的东西都被打包扔掉了,但他家里乐器还是很多的,不然沈喻怎么可以经常办小型音乐会呢? 岑理伦拨了几个简单的和弦,开始唱歌。他外形条件确实不错,所以才被唱片公司发掘,他是和朋友玩乐队被发现的,但公司只签了他一个。 岑理伦唱的这首歌,挺上口,他嗓音也还可以。敢于一上来就在金主面前自荐,肯定是有自信的。但是沈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听完,他就礼貌地鼓掌:“真不错。” 沈氏那边没有阻挠,甚至还有推送的姿态,秦非终于拿到了对他哥哥十分重要的项目的控制权。这对科研方来说不是好事,但是秦非态度坚决,用尽手段也要达到目的。 他以前从来没有危机感,如今却深深感到不能让要害握在别人手上。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把沈吴对他的第二个威胁解放出来,才有可能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 尽管,沈吴在收购中的作为,明显有放水的倾向,但是秦非做到这一点,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秦家的财力,虽然算殷实,但在专业性,和规模上,都没有轻松收揽一个耗资巨大的医疗项目的能力。 何况秦非自从学校毕业就远离商场,可以说是不习惯,也可以说是无积累。要逼得他穿正装打tie出席各种场合,是秦渊同意出资的条件之一。 虽然,秦非觉得,要救自己儿子,是不应该要任何附加条件的,但是他毕竟没有抵制这个要求。这些事他还是看得清楚,没有耍性子的必要。 龙传奇被冷冻,是秦非连累别人。但是事已至此,兄弟一场,也没有人太责怪秦非。龙传奇的每个成员,都是秦非挑选聚拢来的,他们的个性,都不是急切往上爬的人,工作停摆也倒能淡然处之,一起喝酒烤肉,磨磨音乐,等着其他工作机会或者是沈老板哪天想通放行。至于本来就有发展个人事业的主唱,倒是可以经常接接通告,继续自己的solo,也没见有人阻拦。 秦非没有空跟他们烤肉,因为他跟兄弟们一解释完,就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商场的社交网络里去了。 人事难料,虽然谁也没想到,但也许借这个契机,秦非就不做乐手,回到家族企业,全力帮助父亲管理事业,也未可知呢? 沈吴这边遇见很像秦非的岑理伦,转日就又见着了秦非。还真是巧。不过这次却无可指摘的,因为秦非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他面前——秦非自己也不知道沈吴会出现。 他们偶然发现对方都在一场为股东举办的酒会上。 秦非看见沈吴,没有准备。先是吃惊,后来又想到:就算沈吴要责怪他,他目前也用不着那么投鼠忌器。 52.秦·沈 沈吴有点小失落,几乎抹消了昨天他看见岑理伦时,产生的一点小惊喜。 他本来计划把岑理伦打造一下,秦非那副“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原谅我”的样子,让沈吴很不开心。哪怕是现在秦非已经受到教训,不会再鲁莽,他们偶尔对视时,秦非眼中那种让沈吴不舒服的笃定,仍然挥之不去。他就想让秦非知道,其实合脚的鞋子不止一双,做过的事就是做了,不要以为可以当作没发生。 但是等到沈吴真正见到秦非,才发现计划赶不上变化,秦非早都已经转型,岑理伦不再像他了。今天的秦非像个商界精英,但是那体面堵得沈吴心中难受。 被沈吴下手冷冻了乐队的所有工作,被父亲逼迫秦非站到董事会的位置来,秦非有点不爽,这不爽反应在脸上,就好似有点点拘谨似的。只有脸上的这点不对付,才像是沈吴认识的那个秦非。 沈吴突然浮现出一种悲哀——他爱过秦非的自由,因为这自由他自己并没有。现在秦非被自己一手教训得学会了低头。他感到如愿也感到遗憾。 沈吴的余光看到秦非时不时地斜斜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但却不敢轻举妄动。转过脸去之后,秦非就不舒服地扯一扯那条领带,但实际上那身衣服在他身上贴合得很好。 秦非终于也委委屈屈被规则套住,老老实实学习怎么服从这个世界。 也不知道思前想后地顾虑了多久,隔着十几个人的秦非还是突然向沈吴这边走来。 沈吴这次没有躲避,这令秦非很吃惊,也增进了信心。 他走到没有躲避的沈吴身边,端着酒杯,好象谈正经公事一般,掩人耳目地,低声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吴也便不再假装没有看见他,说:“我以前给过了。那个时候就没想过,还会有‘再’。” “我知道。但是这次一定不会有‘再’。” “这种话反复上演,每一次都是为了下次打破承诺做铺垫。” “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秦非依旧好声好气地继续发誓。“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沈吴笑了。“我以前就很相信你。你张口闭口都是秦绎,我以为你们兄弟情深;为他的病,你情绪低落整日苦闷,我帮你找医生找一切治疗希望。结果你给了我什么呢,你说我还能继续相信你吗?” 秦非再也说不出话来。沈吴想了想,说:“秦非,你真不用继续赔罪了。向前看吧,我们没必要闹得鱼死网破,对你不好。我也想像不出如果你要一直闹下去的话,我该怎么办,真到那一步多伤感情。” 他说完了,提步就要走,秦非喊住他:“沈吴。” 沈吴于是再停下来一次。“还有什么事?” 秦非把掐得鲜血淋漓的手掌递到沈吴面前。“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才能忍住要把你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我真的改了。”他的手仍然在抖,声音也是。 沈吴面色镇定,盯着那手上的血痕。秦非一定是想要他被感动,他却被震惊了。 呆了好一会,有一瞬沈吴觉得自己扛不住这全身上下散发的昭然若揭的渴望,招架不住这蛮横无理的占有欲,他真应该快快离开这个人。 他斟酌着词句,说:“好吧,你在想办法改。但是我怎么知道你能持续多久呢?也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他态度的松动让秦非一下喜得收回手,盯着沈吴。“一辈子。有多长我就坚持多长,够不够?” 沈吴目光躲闪,看见秦非缩回身边的受伤的手,终是不忍。 “你……我也不清楚。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知道。”秦非接过话头,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也不当这是一天两天的事,你看着吧,哪天你觉得我改得差不多可以了,留下的惯性也足够持续一辈子了,再来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沈吴扭过头去,怀着满腹心事。不忍心和想逃走交替出现在他要迸出的言语里,不知拿哪一个回馈给这个就像要把心剁碎给他看的人。 “我什么都不能保证。”终于他无力的说。“我不能当作你什么都没做过。我甚至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原谅你。你要知道,这种事,不是人说了算,而是心说了算。”沈吴指一指自己的胸前。“秦非,你知道吗?虽然我并不想很苛刻,但从得知你喜欢秦绎开始,你就是一个爱你哥的秦非,而不再是我喜欢的那个秦非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除非我接受这个事实——就是接受你爱别人。你觉得这不会让我很痛苦吗?” “那真的不一样。”秦非试图要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却发现自己理屈词穷。他不能否认自己爱秦绎,因为他确实爱他,这一点也不可能改变。但这种爱和他要和沈吴在一起又不同。可他又不能义正言辞地宣称自己只是爱“哥哥”,因为性欲竟然真的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不过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不要说秦绎绝不会允许,秦非也觉得自己的愚蠢不可重复。 他仍然爱他的哥哥,但他可以保证他对沈吴的爱情是独一无二的,也绝对会当得起对方回应的爱情,甚至更多。但是这种交换还能得到回应吗? 不管能不能得到回应,秦非知道自己是不会退却的了。他可以妥协,但绝对不会被动接受失败。 手臂受过伤,他可以换只手弹吉他;而乐队刚复归就被打散,沈吴摆出要压到他们不能动弹的态度,秦非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去求他多少年都不曾主动开口恳求过一件事的父亲帮忙。 他性格冲动,但是脑筋好使。停掉龙传奇的牌,沈吴已经给秦非最危险的信号。 这样的沈吴,秦非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妄想走强硬路线,只怕会被立马送进监狱。 毕竟,出轨是死罪,秦非虽然知道,但是他又并没觉得自己那次是出轨…… 沈吴和秦非的谈话,只有一个含糊的结果。能不能再给一个机会,他的答案当然是不能。背叛已经发生,裂缝修补不了。但是两年多的相处,即使是宠物都有了感情,他又如何能当作这个人没存在过。 所以只能用新的填补那空缺,别让自己为别人的错误背痛苦。 沈吴把管家叫过来,想问问对岑理伦的背景检查有没有结果,管家却面色凝重,说:“少爷,很抱歉,关于错误推荐这个人选,我个人要承担很大的责任,我们担心这个人并不能通过安全测试。” “怎么了?”沈吴好奇地问。 管家呈上一份报告,原来岑理伦被星探发掘之前,在一家牛郎店工作了好几年。现在打算出道,公司甚至拨给他一笔钱让他整容,为的就是他熟客太多,怕这段“黑历史”挖出来声誉不好,但这事肯定是瞒不住金主的了。 沈吴遗憾道。“这样吗?那就只好……”他就算不太挑剔,一个接过几百客人的鸭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的。但他又想起一件事,问:“哪里的牛郎店?” 管家说了S岛上一家夜店的名字。沈吴想起来了,事情就有这么巧,秦非在S城开演唱会的时候被歹徒错认成别人打一顿,那个别人可能就是这个岑理伦。 看来这人生活作风非常差,但是沈吴第一次见时对他印象很好。这种反差反而让沈吴抱了好奇心。 “还是让他来吧。”沈吴叹了口气。“这个人比其他人有趣。如果不叫他来,我都不知道今晚要做什么。” 沈吴的表情,管家看在眼里。他的心思,多少也能猜到几分。这人不就是像秦非么?沈吴还是爱秦非,只好找个人移情。可是这事不好点破,也确实没法子。管家咳了一声,说:“其实还有个事。” “你说。” “那个,秦非……”管家看一眼沈吴的脸色,继续说下去。“秦非听说少爷有个后宫册子,非要经纪人帮他报个名。他的乐队虽然没活动了,但合约还在沈氏控股的娱乐公司。要说这个,确实也符合流程啊。” “……”沈吴略带窘迫,又有点微愠。这是闹哪样呢?讽刺他找MB找小歌手一个没落吗? 管家适时地插了一句:“他是诚心的。” 哪有这样的前情人,分手之后要求加入侍寝的备选名单中呢?真是从来没听过这种滑稽事。但是这种可笑的事被秦非做出来了。 这么骄傲的人,做到这一步,实在很为他低头了。沈吴想。可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是秦非还是他的人,那就是他的心头肉,他绝对不可能让他受这种委屈的。 但现在,只能说,都是报应吧。 “那就让他来。”沈吴平静地说。 “好的。”管家迟疑了一下。“那……还要叫这个岑理伦吗?他背景实在是不怎么清白。” “也要。”沈吴镇定地道。“要他们两个一起来。” 秦非走进熟悉的宅邸。在他看来这些工作人员有点假,跟他都熟得什么似的了,还装模作样的要过一道道安检。不过既然装孙子就装到底,跟这群虾兵蟹将计较什么? 其实工作人员也有苦衷。他们丝毫不想得罪这位大爷,但是,沈吴跟秦非分手,大受刺激,之后召来的人什么都有,还直接往家里送,害得他们工作量狂增,苦不堪言。 “不好意思……”工作人员,包括医生,陪着笑脸应对着秦非。“每个人都是要脱掉衣服检查有没有带不该带的东西,还有一些其他的……难以启齿的问题。这是规定,不是针对您一个人。” 到这一步秦非真有些恼火了。怎么还有这一关?沈吴到底是弄了多少不三不四的人来,他怎么会这么不谨慎? “每个人?到底多少人?还是这些人都不把自己当人,凭什么脱光衣服给你看?这是人格侮辱。”秦非指着医生的鼻子骂。 工作人员只好继续陪笑。“这……我们也搞不清,但是来的人每人都配合了检查,有可能会觉得这是侮辱的人,根本就不会来吧!” 秦非脸都气红了,他都放下自尊到这个地步了,没想到沈吴的关卡一道比一道讨厌。但是见不到boss他能回头吗!可恶!等他去把沈吴教育好之后再来好好教训这些人。 管家小步跑到和岑理伦聊天的沈吴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秦非来了。” “来的挺快的。”沈吴说,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小声问管家。“告诉了他要③ρ吗?” “这……”管家犯难道:“现在正在外面脱光做检查呢,还没来得及跟他讲注意事项。” “啊?”沈吴一时不知道这个全光的检查是怎么回事,后来想起来了。因为他什么不象样的人都往家里弄,安保部门的人压力很大,就做了这种层层筛选。这当然是很羞辱人的,但是沈氏的条款非常松,不肯配合检查的话直接回去也不会有惩罚,无非就是没有机会上位而已。 “别让他做了,你直接带进来。”沈吴有些懊恼。他发现自己还是双重标准,别人受这委屈,无所谓,想到秦非也这样,他就不开心。 秦非脱到一半,被管家急匆匆赶过来阻止了,他慢吞吞穿上衣,心想:哼! 管家说:“秦先生,这边请。是这样的,之前通知的时候也说过了,少爷这回的要求,是③ρ。要是您不同意,现在就可以往回走,但是一旦跨过了这道门槛,就等于自动同意少爷的所有要求了。” 秦非脸色不善,牙缝里挤出一句:“我知道!”心里想的却是:你想的美! 管家摇了摇头,停住脚步。“不好意思,我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我们都是老熟人,您的性格,我也知道,我只能提醒您一句,现在的玩法,是绝对不允许您带个人情绪的。”管家比了一个NG的手势。“否则,就立即出局……” “为什么人人都觉得我像暴力分子?也不看看我现在这龟儿子样,不跪下来舔他的裤脚就不错,还会自讨苦吃?”秦非把火闷在心里,不断用“见到沈吴再说”来安慰自己。 岑理伦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沈吴问东问西,问他做MB的经验。这事虽然不会特别写在简历上,但被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岑理伦说:“虽然我做MB做得很赞,但是我觉得我做摇滚歌手会更赞。大概没有人的梦想会是做牛郎吧?所以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歌手。可是家里没有钱,连CD也买不起,只能跟着电视机唱。做MB让我认识很多人,也渐渐重拾了当初的梦想。不过等我得到做歌手的机会,发现要实现这个梦想还是得靠做MB帮忙。不过,正因为我做这两行都很在行,所以会得到这些机会也有道理吧!” 还真是个特别的牛郎啊,沈吴忍不住笑了。不过他听过岑理伦唱歌,诚实评价的话,沈吴只会打两颗星多一半。天天在浴室里,阳台上听到秦非弹琴,沈吴也总会知道“好”的标准吧! 不过,秦非家境优越,要什么有什么,要达到现在的程度不稀奇。可是这个人却是一步步从草根爬起来的,对这种努力的人沈吴是会偏心的。 秦非被人引进来的时候,岑理伦正应要求再弹唱一首歌,因为沈吴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要聊嘛。 秦非听了几秒,冷冷地“切”了一声,嘀咕道:“什么垃圾歌!” 沈吴早就看到他,听他这么没礼貌,很不悦,就说:“比你唱的要强多了!” 但是秦非专门送给他的弹唱曲他根本没听过就拗断了,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说的对不对,就是直觉要保护岑理伦而已。 “怎么可能!”前面一系列的侮辱秦非都忍住了,到这里终于面红耳赤起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水准?” 岑理伦刚一直很专注在自己的歌曲上,这时候才发现多了一个人。“秦非!”他很惊喜地叫道。“龙传奇里面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了!” 53.无标题 岑理伦不仅很惊喜,更是拿出自己的吉他求秦非签名,并且如数家珍地指出在哪一月什么地点的演出秦非真是帅爆了。这副脑残粉的架势令秦非的心情大受影响,他黑着脸刷刷刷,感觉自己干掉对手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沈吴的心情也同样很受影响。他明明是利用新的小姘给秦非一点颜色看,但是为什么这两个人一见面就相见恨晚呢!按照这个方向发展下去的话,最后是不是轮到他在一边干瞪眼? 唯一很欣慰的人是岑理伦,他发现不止金主十分可爱,还能见到偶像,这个活怎么就这么对他胃口呢?但是虽然他觉得金主很可爱,秦非还是要更给力一点。 偶像偶像,要知粉丝总是对偶像产生一种认同感的,这种认同也可能是自我认知的放大和投影,所以岑理伦不是碰巧像秦非才被沈吴挑选到,而是冥冥之中自有命运之绳将他们拴到一起。岑理伦近距离接触憧憬的偶像,觉得他比想象之中还要充满王霸之气,不愧是火爆浪子! 沈吴看见在自己面前一直装乖的岑理伦完全自然地释放着电流,而且不是十万伏特的高压电,是化学作用的暧昧电流。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沈吴低沉地咳了一声。“你们……过来。” 秦非一下回过神来,他也觉得情况不对劲,准备给岑理伦警告的,却不敢再用十万伏特的高压电流做威吓了,他扑到沈吴身边,急急地说:“你就让他走吧!不就是③ρ吗?我一个人就可以当两个人用了,一样让你爽翻!” 沈吴被临阵变节的岑理伦气到了,秦非这句话又把他气得脸疼。他有说过③ρ的意思是让他们两个草自己一个吗?这些人以为他的脑子有毛病吗? 沈吴冷着脸,拒绝道:“不可能!”他叫岑理伦:“你先过来。” 岑理伦顺从地靠近他,沈吴一手扣上新小姘的腰,对秦非说:“不会就看着!” 岑理伦不愧是MB里的头牌,虽然之前对着沈吴彬彬有礼,一下就进入状态了,偶像在旁边等下3起来会更爽吧,现在他先一把扑住沈吴就按倒了。 唔嗯……不是这样的吧,沈吴后脑顶着宽大椅背,被盖得什么都看不见,他要说点什么才好…… “你来真的啊!” 沈吴一边按住岑理伦色情感十足的手指,一边听到秦非愤愤地吼了一声。可惜沈吴的领带绷太紧,被压住连呼吸都不足,反抗的反应慢了一点。而且这个姿势也是不太容易使力的。 凭心而论,秦非已经忍耐了不少了,而且他是真的下决心要忍到沈吴肯原谅他为止的。但是他毕竟不是绿毛龟,也没想到自己看到别的男人和沈吴扭在一起的时候,火气会大到简直能掀翻整个屋子。他能承受的就到这里为止了。他不想放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他要控制控制再控制。 沈吴把岑理伦推开了,秦非已经走掉了。 沈吴明白秦非一定很伤心,因为他自己也曾经同样。 现在他已经把遭到的全部还给秦非了,他感觉已经不那么生气了。 他不知道秦非走到哪里去,让岑理伦一边呆着,叫来了管家。管家带领他到二楼的窗台,看到秦非一个人坐在花池边,也还没有走。 管家说:“他说呆一会等少爷玩完了再叫他。” 至此沈吴觉得已经把秦非欺负够了。 “只要能呆在你身边,什么都可以,再找别人也无所谓。” “既然这样的话,一开始为什么要跟别人?” “你不高兴的话肯定没有下次了。” 这是什么话啊!难道他会高兴吗?沈吴真想摔秦非一脸转身就走了。可是秦非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只是摔了秦非一条手帕,让他把眼泪擦擦干。 秦非哽咽了一下,说:“那时候我怕我哥要死了,我怕永远没有他,一时冲动,就……” “你是原始人吗?” “现在不是了。”秦非是真的没什么要求了。“不要赶我走。好吗?你可以很容易就找到别人,但我没有你就真的不行。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全部的思考都是怎么样才能让你原谅我。可是真的太难了,如果你不要我,那我连你一面都见不到。但我不会放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了。不要赶我走,我做什么都可以。” “六个月吧。”沈吴沉默了半天,说。 “六个月?” “嗯。看看我们是不是合适对方,留一个缓冲期。如果六个月后,你还是和现在一样的想法,我也没有改变态度,那就试试重新再来。你说的话很吸引人,但是我现在很难相信任何事。” “我受不了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没有你。” “如果半年的时间都等不了,还说什么一辈子呢?如果真像你说的一辈子那么长,那么半年很短,不是吗?” 秦非的事刚刚处理了个大概,沈吴就接到秦绎的电话。沈吴初时就不解,等听完秦绎几句寒暄,更是吃惊,因为秦非明显不清楚秦绎的近况。 秦绎是病人,沈吴就算对他有怨怼,也不会太表现出来。何况秦绎说:可能没办法再见面,请沈吴帮着照顾叶楚澜。这不是遗愿,也不强求,但叶楚澜为人不错,沈吴也许不介意帮助他。 等问清缘由,沈吴大略知道一点叶楚澜家族那边的乱象,以及因为种种事情,秦绎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也已经无法再治病。沈吴和秦绎两个人谈起这些每况愈下的事,总带了一丝遗憾,因为他们是往前翻十几年的记忆,会看到自己也站在同一页的老熟人。 “我去看看你吧。”即使隔了秦非的事情,沈吴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出于人道。 秦绎在越洋电话那头笑了笑。“不用。太远,你很辛苦,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了。 ” 秦绎又说:“你要能护着叶楚澜,我就很感激。不用麻烦太多,他人身受到威胁,不要让他死就好。其实不想麻烦你,老是找你麻烦,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沈吴声线沉稳地宽慰一个绝症病人,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秦绎没有给他带来过什么好处,但这人要走了,他也难过。看新闻纸都会流泪,会为对不起自己的人伤心也不算什么吧。 “原谅秦非吧。”秦绎不知道沈吴在那边偷偷哭,继续说。其实他斟酌过这话该不该由他来说,但是如果不说的话,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因为他真的很喜欢你。别问我为什么能够知道,因为我就非常喜欢你,我弟弟肯定是和我一样的。” 打完最后一个电话,秦绎的精神疲累已极。 所以他确实喜欢沈吴。尽管沈吴有理由讨厌他,却仍然不会伤害他。 秦绎现在变得很容易心软,也很怕再受伤。幸而沈吴是个好人,认识他也许是秦绎生活中的几桩幸运。 “你在抱怨吗?如果没有我这样的妈妈,你是不是认为自己的人生会更好一点。” “没有。” 梅丽莎已经知道秦渊将秦绎赶出家门的事,这真令人心碎,照理说秦渊不应该恨秦绎,因为梅丽莎这种强势的女性,不可能不是出于自己的主观意愿引诱乱仑的行为。但秦渊反而一直没有将怒气发泄在梅丽莎身上。尽管他不再接受妻子,但行事像个暴君的秦渊不肯跟女人开口或动手。所以他全部的怒气全部转嫁到儿子身上。 而且秦绎称不上无辜。性成熟的男孩已经有了自我判断的能力,尽管是出于教唆和强迫,他对追逐离经叛道的兴趣早已盖过了模糊的是非。走钢丝的惊险,犯罪的快感,这些狂妄又凶险的基因在秦绎的血流里游走,正和梅丽莎体内的一样。 因此梅丽莎曾让秦绎假设若是当年他停留在她的保护下会怎样。就像野兽会选择最强大最像自己的子女保护而抛弃其他,她爱上了长子因为她发现这是世界上与自己的基因最相似的人。自从秦绎开始渐渐长大,孩子的父亲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根本无法在灵魂上与她共鸣。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没有选择留在她身边的秦绎,和普通人生活得太久竟然变得如此平庸!敏感又脆弱,还会不要命地依赖别人。 这对梅丽莎来说,是很遗憾的,但是秦绎并不这么认为。“我没有抱怨过。每个选择,都有可能会改变下一秒的世界,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会相信我现在拥有的选择就是最好的。”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尽管秦绎可以假设,如果从未发生那种事,他们会是和睦的一家;如果在那件事之后父亲能把他也带走,他不可能会放荡到毫无底线地伤害自己……又或者,即使那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如果父亲不对他那样绝情,如果叶楚澜不离开他,也许他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力不从心。 但是假设都是无意义的,秦绎更愿意说,他拥有的一切已经很好,比如给了他悲剧的母亲也给了他天赋;流浪的日子也并未曾在他的感触中浪费掉;他得了绝症,却能回国找到秦非,这证明他最孤独的时候也还有人陪在身边。哪怕到了现在,也会出现梅丽莎,不管多少赐予他也会感谢上天的。“妈妈,谢谢你。你也是我的好选择的一部分。” 秦绎的思想中没有恨意,也许他太自大了,别人的错误怎么可能是造成他自己的问题的根源呢? 梅丽莎发现自己在秦绎那里竟然都不需要祈求原谅。她突然又很爱他,把他环抱在怀抱里,“你不该被这样折磨的,我亲爱的。秦渊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这跟我认识的他不一样。”她亲吻着秦绎的额头。“可是你不该束手待毙。让妈妈来试试能不能挽救吧。” 秦绎偎在母亲的胸前,有些喘不过气。“妈妈,你小心一点。你为我说话,他也许会更受刺激。 “那有什么关系呢?他原本是孩子的父亲,现在连这个资格也要没有了。他要敢反对就试试看。” 那份伪造的遗嘱被宣读的时候,叶楚澜记得韩雪是特意从设置了安保系统的地库中取出一个密码箱,以此让人信服是叶炼的安排。 因为地库只有很少几个人可以通过,由此推断能够打开密码箱的应该只能是律师和遗嘱继承人了。 可惜,就算在当时,在场人也没有能够完全对这份宣读心服口服。毕竟叶炼死的突然,韩雪一手遮天,谁知道真相如何?何况,叶楚澜的存在也是无法忽略的。 就算韩雪的手续再名正言顺,一个群体之中也总有不满之人,暗含嫉妒之人,或是想分一杯羮之人。 对于叶楚澜说,这些表面下的分裂是机会,但是这又极度危险,因为他不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只知道暂时他还不能将对自己有利的证据贸然在人前展示,他依然是单枪匹马的。 毕竟,对于不知道叶楚澜有那份证据的韩雪来说,就算被人怀疑伪造遗嘱,他最多也不过是个骗子;但是如果暴露那份证据,他的立场就立刻转变成杀人嫌犯。破坏了骗子到杀人犯之间的伪装,会否引得韩雪和倒向韩雪一边的人失控反扑呢? 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尽管,叶楚澜联系了一些迹象,认为自己的推理很完整。却还剩下一个最大漏洞:自己拥有的那份真实的遗嘱,最多只能证明韩雪有杀人的动机,却无法证实他确实动了杀手;甚至韩雪可以辩称他拥有的遗嘱是爷爷稍晚改变主意所写。 ——要知道,这个可能性也必须考虑,即是:爷爷确实是在他去美国的一些天内改变了主意而没来得及通知叶楚澜,并且撰写了新的遗嘱。 虽然这个可能性实在太过极端,却在逻辑上无法排除。 因此叶楚澜必须找到有力的证据,好为自己,也是为最后的定案,证明韩雪确实害死了爷爷。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必须先为自己证明这一点。不然他的力气白费在仇恨和小心翼翼上,也太可笑。 叶楚澜来到地库,他知道自己不在家那么久,地库中已不会留下有价值的证据。 上次来到地库的时候,他的密码被重设了,现在看来,这绝不是系统的偶然失效。这也是他将一些事实联系起来的关键一点。 这个密码系统的最高权限在爷爷手里,平常普通帮众或是长老要进入,都要爷爷带领。 除此外,叶楚澜可以自由进入地库。但在叶楚澜之后,爷爷也给了韩雪大门的权限,毕竟经常在叶炼身边的是韩雪而不是叶楚澜,如果只给叶楚澜最高的权限,那偏心也太明显。 地库里面公开的场所就是训练场,避难室,以及偶尔会带人来娱乐的休息室。爷爷的办公室里确实有保险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至于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叶楚澜也只是猜到大概是一些钥匙,或者其他重要文件,毕竟贵重物品不会单纯地放在自家楼底。 但是韩雪居然从这个保险柜里拿出了遗嘱。在假设那份遗嘱确实是假的前提下,叶楚澜只能推断:韩雪篡改了整个安保系统,避过摄像头的监控而更换了一个新的保险柜。爷爷一死,再无对证。 因为叶楚澜刚一回国,就被噩耗打击,根本没有机会去查看爷爷被发现出事的现场。当然,就算加以检查,他不相信还能留下什么物证。叶楚澜的怀疑,也是基于了解韩雪的破绽,和强烈的直感罢了。 至此,叶楚澜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也许他只有逼出韩雪的实话这一条途径。 54.大招 “你在这里干什么?” 叶楚澜背后传来一声,很明显,这只能是韩雪。 叶楚澜转过身,说:“想到爷爷,忍不住下来看看。” 其实,他猜到韩雪会下来找他。虽说是猜,至少也能赌上三分之一的把握。爷爷刚死,诸多事情一团乱麻,韩雪的心力大部分都在那些事上。 叶楚澜还住在宅子里,他们开会,他偶尔也参加,但不会和其他人过度的聊天,因为他知道韩雪虽然在做着与他不相干的事,却不可能对于自己的小举动视而不见——谁知道叶楚澜在表面上的大度背后会不会酝酿什么呢。 所以,这类显而易见的事,会被推断到的事,叶楚澜反而不会做。 他在地库流连,等着韩雪。理论上,这个地方目前只有他和韩雪两人能进来。但即使等不到,他也没有损失。 韩雪似有别的打算,双手插在裤袋里,看了叶楚澜一眼,说:“走,上去吧。” 他没有讲理由,倒也不会是咄咄逼人的口气,只是理所当然地为叶楚澜做主了。 叶楚澜没有动。他早已想好了要问韩雪的话:“我不能够呆在这里吗?是不是连这座房子,都要不能住了?” 这个问题,来的稍嫌过早,韩雪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话题会直接到达这个方向。按照爷爷的“遗嘱”,叶家的房子也是韩雪的,如果他不愿意,叶楚澜自然没有资格停留。 可是他们的关系,又远不会形同陌路。就像叶楚澜反复向韩雪确认的:你不是我的兄弟吗? 叶楚澜从一开始,就有意地,不经意地强调这一点。这会令韩雪犯难,因为就算在叶炼生前,他们的感情也没有这么亲密无间。 可是如果叶楚澜真是他的兄弟,他就没有理由在这个伤心的时刻把他赶走。而且,叶楚澜带着悲伤,向他提这个问题,似也在疑问:爷爷的“遗嘱”,是否太欠考虑,结果我什么也没有? 不过,韩雪自然也准备了一些答案。他略微沉吟了几秒,就说:“理论上,你在这里是不方便。但是爷爷交代我照顾你,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慢慢来,以后我会为你安排的。” 尽管叶楚澜已经在心底认定了韩雪的动机,但仍然不得不承认,这些天来,几次和他提到“慢慢来”的韩雪,不管做了什么,都并没有把叶楚澜摆到一个紧迫的日程上。 如果他真正害了人,那么他暂且没有打算要对叶楚澜动手。而且伤害叶楚澜的难度比起一个老人来也完全不同。但若他无辜,叶楚澜就必须得确认他真的无辜。为此他一定要跟韩雪产生更密切的联系。 慢慢来,对叶楚澜没有好处,因为时间流逝,人心的负罪感减轻了,心理伪装也更成熟,周边的环境也趋向于利于他。 叶楚澜非常谨慎,然而,他却真的不能等。他反复上思考着“慢慢来”三个字,可他不能继续被动等待韩雪的计划实施了。 他望着韩雪的眼睛,带着一点忧伤,和急切,说:“到最后你是不是还要把我赶走?为什么?我上次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要是真的讨厌我,你大可以现在就让我滚。为什么,不拒绝却又拖着给我希望,一次两次,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韩雪如同结冰一样,冷冷地盯着叶楚澜。叶楚澜说的没错,他的所作所为虽然不尽如此,但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多年前,害得叶楚澜受过重伤,甚至差一点没命,只因为他将叶楚澜要和他私奔的消息转头告诉了叶炼,冷眼看着叶楚澜狼狈不堪。 叶楚澜只知抱怨他绝情,但怎会知道,韩雪在众人前遭受的非议与屈辱。是,叶楚澜什么都无所谓,他多勇敢啊,那是因为不管叶楚澜犯下什么错,最后也总有一个家可以回,有人会原谅他…… 难道不是吗?韩雪最出格的那次尝试,让叶炼气到几乎打断叶楚澜的腿。但最后老人还不是后悔,再也一根指头也不碰宝贝孙子。 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滋味,叶楚澜这辈子也不会懂。同是犯错,韩雪会像一颗弃子,他的喜怒哀乐没有人管。而叶楚澜,就会被人簇拥着,少爷前,少爷后地求他回头! 所以叶楚澜,又有什么资格拿现在与他当年的背信弃义相提并论? 现在早已经不同。衣冠楚楚,刚才从会议中出来的韩雪盯着叶楚澜,冷酷地说:“现在,别来烦我。” 如今他已经控制了局面。“叶楚澜,”韩雪说。“谈情说爱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有多可恶?永远风花雪月,没有受过一点痛苦。别再用这张脸对着我!给你希望?你太高看自己了!”他一把揪住叶楚澜的夹克的衣领,“别给你脸不要脸,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吗?” 叶楚澜的瞳孔骤然缩小。他呼吸急促:“阿……阿雪,你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在你心里,我一直是哪样?”韩雪笑了。他已经不介意掩饰眼里的轻蔑。“这也难怪,自从认识你第一天起,我便永远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是不是应该让你也尝尝这味道?” 韩雪放开叶的衣领,反手一巴掌,掴在叶楚澜的脸上。“要我直说?我一直就是这么讨厌你!” 韩雪的手背红了,叶楚澜似乎殊为震惊,偏头捂住了脸。这也难怪,韩雪想,自己这些年装孙子装得也太入木三分。 他一不做,二不休地提起叶楚澜,将叶楚澜扔到高大的靠椅上。他做这些事其实不像看起来这么轻松,因为对方毕竟是个身高体壮的成年男子了,只是出于震惊而没有还击。 原本他还想放他一条路走,毕竟他和叶楚澜不一样!叶炼刚死,他的地位没有稳固,不需要跟叶楚澜起冲突。等他把一切握在手里,叶楚澜自然会慢慢回来接受羞辱……但是叶楚澜的无心之言刺激了他的自尊。在少年根如飘萍的时候,他不得不对这位少爷虚以委蛇左右敷衍,但现在的他,只是仁慈而放他一条生路!叶楚澜最好明白这一点。 等到韩雪扯下他的领带把他一只手绑上扶手,叶楚澜眼里露出惊恐:“你做什么?” “你能想象到的。”当韩雪完全剥落覆盖在表面上的一层冰,就像是残忍的狼,做最普通的举动也像危险之极。 叶楚澜尴尬苦笑。“用得着绑起来么,我……我完全是乐意的……” 确实,根本没必要这么对付这头蠢货。韩雪扯掉扶手上的领带,拎起叶楚澜,反扣住他的双手一脚把他顶到翻身背对,从后面绑住他的双手。“跪下来!”韩雪喝令道。 叶楚澜没法跪,他不知道韩雪是在发疯还是有计划地要将他置于死地,但不管是哪一点他都无法在演技上配合到这个地步。 但是韩雪处在激烈的冲动中,这很显然,因为他还没有达到目的,就踢向叶楚澜的腿弯,然后解掉自己的皮带,一鞭抽在叶楚澜的背上。 叶楚澜终于知道了,长期的压抑是会制造变态的。就像为达目的,长久不为所动的韩雪实际上可能是个虐待狂,他的不屑一顾都是为了掩盖心中的低劣欲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自尊,提着鞭子的那一刻他能完全主宰局面。 韩雪抽了几鞭,一阵快意遍及他全身,他微微喘气。这个无能的东西!他讨厌叶楚澜,其中最讨厌的就是他的无能。 他翻过叶楚澜的身体,想脱掉他的上衣,隔着外套打得能有多痛呢?叶楚澜都不会叫痛呢!他还想看看他皮肤上的痕迹,不要很血腥,但一定要是留下痛苦的痕迹。 但是他开始去解开毫无反抗的对象的衣领,叶楚澜就剧烈地反抗了起来。先是扭动挣扎,然后挣开了已经被他解开缚结的领带的手去阻止韩雪的动作。 韩雪微微讶异,但是叶楚澜能够解开绳结也并非偶然。因为惧怕被绑架,他从小就受过训练,仓促中韩雪的结打的又不会特别无懈可击。 利用韩雪的微讶,叶楚澜扣住他的手,眼看就要展开还击,韩雪冷笑了一声,手下略一使力,就要去扣他的咽喉,但他的眼中掠过一抹惊色,随即被矫捷避过的叶楚澜借着他出手的力量错开关节卸掉了左手膀子。 叶楚澜站在一边,呼吸依然平稳。“这样是不是就比你眼里的什么货色,要强一点?” 左手脱臼的韩雪,反倒从方才的歇斯底里中缓过来了。可笑?无能的废物竟然能够突然袭击,看来他错估了他。也许叶楚澜的温和无害全是装的,这家伙总想着脱离家族去过他光鲜亮丽的人生,却耳濡目染流淌着这些弱肉强食的血。 但不管怎样,虽然长久的对手不是一个完全无能的废柴这一点,略微有些令人惊喜,但如果叶楚澜不是一只全无攻击的温和家犬,那么韩雪就要处理掉他。现在,立刻,马上。 韩雪忍痛笑着,斜睨了叶楚澜一样,说:“不错。这样我反而欣慰了。你知不知道你要一直那么蠢,是很惹人厌的?”他想去扶脱臼的手臂,却丝的吸一口凉气。他瞧着叶楚澜,说:“帮我一下,我自己接不起来。” 就像是兄弟之间闹出误会的小打小闹而已。 叶楚澜迟疑了一下,但是,他知道韩雪讨厌他的无能。他也曾想过,如果自己的性格不是这么不思进取,要是从小到大什么都会跟韩雪争一个高下,是不是韩雪就不会长成现在这样。 叶楚澜靠过去,走到韩雪身边,还没有来得及扶起他,韩雪已经很快地用能够活动的右手掏出一把小手枪,上膛顶在叶楚澜的胸口,扣动了扳机。 小手枪的动量有限,只为方便和防身之用。但是,这么近距离地打到要害,也能致人死地。 叶楚澜眉宇变色,痛苦地捂住胸口。这座地库如此封闭,这个时候他就连呼救也没有指望了! 韩雪哈哈笑起来,一咬牙,接上了自己脱臼的手腕。“你果然还这样,太容易心软了。你没有受过教训,出卖你一次的人也会出卖你第二次,骗你一次的人第二次也会骗你。” “你……你竟然真的会下这种手……我不是不防备,只是不相信你真的会做这种事……”叶楚澜呻吟着,吐出不连贯的字句。 “我原本准备放过你。”韩雪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走到这一步,但是现在他没有后顾之忧了。“如果你一直老实,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那个老不死的就活得嫌长了。”韩雪刚开了枪,精神还处于亢奋之中。他握着那把小手枪,低下头,快意地笑着,慢慢地靠近会马上会死去的叶楚澜,几乎是脸贴脸地说着。“爷爷还是要把所有东西留给你,明明你什么也没做,是他逼我的。你该一直是个废物,却非要反抗,是你逼我的。太简单了,只要用一根电线,一颗子弹就可以解决。你死在这里,就是自杀,删掉监控记录,谁也看不到。” 他没有看到叶楚澜的胸口并没有流血,而是伸手去夺韩雪的枪。韩雪蓦然变色,抵住他的胸口又开了两枪。“到这份上都不知死活!”韩雪骂着,却突然发现有什么事情不对。子弹不是穿过血肉的触感,而是打在高弹性的材料上,他一呆,被叶楚澜捉着冰凉的手腕,反手将枪支用力抵在下颚上,一枪洞穿。 55.reunion 弹孔在喷血,擦着颈动脉,打进气管,在后脑穿出的子弹,让韩雪体温变冷,不能呼吸。 叶楚澜已经侧身退过几米,以免被溅出的血洒到,同时也避免临死前的挣扎会抓到自己身上的东西。 韩雪向后扑倒,他到这时候都没有感觉到痛,只是热的血从口鼻里涌出来,从耳朵里涌出来,从伤口的洞里喷出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种下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叶楚澜给他一枪。 在他控诉过去种种,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站在叶楚澜的阴影里长大,没有人理他的喜怒哀乐的时候,其实他不去提一个事实,那就是叶楚澜会理。 韩雪很喜欢叶楚澜。只是他的生活里面不需要这种感情的存在。 能让他感觉到存在的是别的东西,他竭斯底里地将它们全部聚拢在手中,然后,感觉到了一点安逸。 这个时候他已经可以对叶楚澜宽容一些了,然而。 快死的人手足抽搐,口鼻里流出血污,说不出一句话。他已经不再像一个人,也不有他自己最爱的干净与美貌。 叶楚澜报了仇,却也冒了险,幸而韩雪只是顺手操起手枪而不是步枪,而且接连两枪都没能打穿他穿的防弹背心。 当然,就算到最坏的境地,叶楚澜也不会让自己变成牺牲品。他没有那么乐意任人欺负,只是韩雪偏偏这样认为。 叶楚澜看着被自己报了仇的人躺在地上,消耗着最后一丝生气,那个人口鼻都流淌出血污,眼里却流出大量的泪水。 叶楚澜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最恶的人临死也会后悔吧。 他转过身,贴着墙根避开监控的视角,打开衣领查看自己的瘀伤。 似乎不很严重。叶楚澜原本想再和韩雪周旋一段时间,但那时韩雪非要扯开他的上衣,让他不得不反击。 所以他也不能控制事情的结局。 韩雪已经死去,爷爷可以瞑目了。这就好了。至于他活着或是死了会有什么样的分别,叶楚澜不想去考虑。 沈吴也完全没有想到,他想要来保护叶楚澜的人身安全的时候,面对的态势却是要如何帮他洗脱杀人嫌疑罪名。 他也不认识韩雪,只知道这是个野心分子,所以就只是稍微感叹几句。 “应该不会有事。”叶楚澜反而冷静地安慰他。“枪是他的,也是他先动的手,还有监控录像在。我没有故意杀人。” 沈吴扣着手,啧啧摇头。“这个问题挺棘手的。但我来想想有没有办法。” “没关系,我早已经想好了。最多不过退出电影圈,至少我没有死,这种牺牲,也不算什么吧。” 事已至此,以前最重视的东西,终将不重要。叶楚澜唯有接受命运的推挤,承受早应如此的责任。现在开始他就会站在这里,一步也不逃了。 沈吴叹了一口气。“别那么悲观。秦绎向我开了口,没想到过来找你看到全剧终,那我总得发挥点作用吧。美国那边应该也催你过去了?秦绎跟那边讲好的,会让你立刻离开国内。放心,我会很快帮你搞定。” “秦绎?”叶楚澜眼神灰暗,但仍跳了跳。 沈吴善意地笑笑,抿了一口茶,思忖原来这两人互不通信息的。他要告诉叶楚澜秦绎现在的状况,是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还是会太唐突呢。于是沈吴含糊地道:“嗯。你要是告诉秦绎这边发生什么事,可别把他吓到。他身体也不是太好的。”这个秦绎,以为他要照顾的人是只狮子狗,其实是只个大体壮的狮子呢。 ************ 在去往美国的班机上,叶楚澜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韩雪和他乘着同一班航班,坐在他身边阅读一份报纸。 这个梦是那么诡异,却又那么平静。叶楚澜从头到尾也没有看到韩雪的脸,因为在梦里他并不能想象韩雪的脸。 他醒过来,心悸不已。 叶楚澜走到对面的舷窗跟前,看那一眼望不出去的黑夜。 他一辈子也没有梦见过韩雪,独独这一次。梦里的感觉那么真,就像是这个舱位里,真正有两个人一样。 当然不会有。 韩雪已经死掉了,他一死,叶家经历一场风暴,各个产业的负责人要么抛售股票,要么趁机增持,预估过户完毕,叶炼留下给叶楚澜的资产缩水到四分之一都不到。 这些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韩雪确实已经死了。尸体被拖走,检验出具死亡证明。 世间再无韩雪这个人。不管他是他的杀亲仇人,还是他除了至亲之外,唯一的亲人。 你在那里吗? 黑漆漆的舷窗如一面镜,但里面映着的不是叶楚澜的倒影,而是许多年前,叶楚澜初次见到韩雪时,那个羞怯又漂亮的小男孩的脸。 叶楚澜眼泪流下来。他觉得不对,韩雪一定不是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深深地恨着他。 出境,过关,叶楚澜让助手去约定的酒店登记。他打车直赴秦绎的住宅。之前打过电话,却没有人接听,因为来的紧急,也只能请沈吴代为联系再转告他。 但是他等不及,一下飞机就还是向秦绎家直驱而去。 然而等他抵达,看到的是院门口“For Sale”(售卖中)的牌子。里面不住人了吗?叶楚澜立刻翻过带着尖顶刺的护栏,从后院爬上阳台。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保持原样,书柜里的书,冰箱贴的位置。但是没有人。叶楚澜试图在房间中找到一些留下线索的纸条,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冲到前院,打那块售卖中的广告牌上留下的经纪电话,却得到:“只是受法院委托拍卖,无法联系到房主”的答复。 叶楚澜在门口台阶上坐下来,安安静静等了两个小时,等到沈吴的时区起床了,去问他有没有找到秦绎的联系方式。 “很抱歉,”沈吴说。“我连秦非的电话,都叫人打过。但是连他也联系不到。” 通话的两边都处于一种莫名的焦虑中,沉默了片刻,沈吴说:“也许他们遇上急事,等到不忙就能取得联系。” “没错。最近一次你和他们两个人联系是什么时候?”叶楚澜说。前院里那棵棕榈树的阴影落在他的鼻尖上。他看过冰箱里剩下的饮料和水果,人应该没有离开多久,大约应该就是他留在国内应付司法系统的那几天。 沈吴略微沉默了片刻。“秦绎,就是一星期前,我去找你的前一天。至于秦非……”他停顿了一小段时间。“在我去找你那天,他就打给我下面的人一个电话,说他在机场了。急匆匆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在那之后,我当然也没联系过他。” ****** 秦非赶去机场的时候心焦如焚,他能想起给沈吴一个信息,已经证明他很把他放在心里了。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大哥心情愉快地在加州度假养病,有叶楚澜那个无聊的家伙在,至少不会太玩脱。 却原来叶楚澜丢下他哥哥跑了,他多年未见的老妈接管了他哥,然后指责他爹把她大儿子害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我妈说的都是真的?”秦非质问秦渊。“你不是还在帮我收回临床试验的项目吗?你真的把我哥逼到出国就是为了躲我们?” 秦渊不说话。梅丽莎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秦绎啊,他的长子,明明在谁面前都飞扬跋扈,偏会在他面前装可怜。 这是谁的错?回想十几年前,捉奸在床的时候,这小子不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穿上衣服,也死杠着的时候,仍不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到现在,没有着落,死都没人收尸的时候,又跑回来打扰他,叫他爸爸,装作可怜。 秦渊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对不起秦绎。生恩养恩,他都已尽到。只除了在十五年前,秦绎死赖硬扛的时候,秦渊怒极攻心,拿刀几乎砍向自己的儿子,不过最终没有动手,只是砸了他的钢琴。秦绎终于被击溃,跪下哭兮兮求他原谅。 秦渊当然不可能这样就回心转意,但回过头来,他也想到:一座琴虽然是固定金钱能买到,但世上并无相同两座琴,如此毁掉,也有点可惜。 秦非自以为是地逼问着他的父亲,秦渊看着他,说:“不错,我赶了他走,后来又良心发现,帮了你。只因为就算他是个混账东西,要就这么死了,也有点可惜。” 秦非一口气哽在胸口。“我要是不小心这样了,你也会这么对我吗,爸爸?你这是要逼死他。” 秦渊不欲再跟秦非交流。“与其在这里跟我吵架,你不如快点去美国解决实际问题。” 秦非心急火燎地起了程。他刚到达LA,见到十几年未曾谋面的母亲,有点认生又有点尴尬。梅丽莎看见他,非常开心。他们太长时间没有见面,因此在梅丽莎的记忆力秦非还是个小东西,不过她又在硬照和杂志上看到过二儿子的模样。 但是对于秦非来说,他就没有多少机会了解母亲的近况,就算没有后来知道当年的事情,早先和爸爸住在一起的秦非也大体当做妈妈已经不存在了。 等到知道梅丽莎曾经禁锢过秦绎精神和肉体上的自由,秦非的感觉就更复杂。 总之,这是令人不知如何面对的一家重聚。 然而梅丽莎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她稍微欢迎了秦非,就快乐地说:“走吧宝贝儿,我们要离开LA帮你哥哥转院,你爸爸已经在另一家传染病中心办好手续等着我们。” 这家传染病中心是全国最好的,也是秦非主要倚靠的实验室所在的医院。 梅丽莎遇见什么事情都是笑嘻嘻的,所以秦非不放心地问:“那我哥哥现在到底如何了?” 秦绎刚回国的时候,外表还与常人没太大异常,只有吹风淋雨旁人才知道他会很容易染病了。但是时间过去,病毒不断被抑制也不断在体内滋长,再加上严重的负面反应,这些都反应到外界的身体样貌上来。但是至少他有被家人照顾,也有钱接受最好的医疗,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维持这种状态到医疗出现突破进展的一天应该也不是问题。 谁知道意外就这样接连发生了,没有谁挡得住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打击,绝症病人原本就是很脆弱的,何况是一个被人建立起希望,又被打碎希望的人。这样还不如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抱着期望过。 秦绎说,他的意志力是很坚强的,不过现在的情况只能说明他意志力的坚强程度也有限。医院宣布采用姑息疗法,是因为这样的办法病人受的罪会少一点,因为理论上也没有更好的手段了。只是家属是不愿意放弃希望的。 等到秦非真正看见秦绎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一定不可能放过把秦绎害成这样子的人,他一定会十倍地报偿给那个人的。 56.drug(一) 医生建议秦非要戴上医用手套,最好还有口罩。因为秦绎会咳嗽,而且呕吐,这些体液都会造成一定污染。 秦绎因为急性呼吸道感染被送进医院,秦非想怪梅丽莎的照顾不周,但真实原因是秦绎自己在吸大麻。 加上抗生素的治疗就是雪上加霜了,停掉镇痛药的戒断反应更让人生不如死。秦非进到病房的时候,秦绎因为手臂上插着针管所以不得不被护士把四肢固定住以免挣扎脱离,可以看出他极端地痛苦,脸色青白,冷汗簌簌流下。 护士在一边拿着注射管要插入他的皮肤,秦非止住她:“你要干什么?” “给他注射一些镇静药。”护士努努嘴。“病人很痛苦,这是医生跟家属解释过的。” 秦非知道所谓的镇静药其实就是处方上的毒品,一般身染绝症的病患也就可以合法利用这些药物规避痛苦了。但是他还是不能接受。“用过之后有副作用吗?能戒吗?” 护士看着他,撇嘴耸了耸肩,然后摇了摇头。 秦非心乱如麻地交涉:“能不能不用?我担心他以后……”然而他明白这样说明不合适。他担心的那会影响他哥哥生活质量的以后或许根本不会来。 护士只好再耸耸肩,等家属决定好,反正这种事情她见的也很多了。 秦非回头望去,秦绎在氧气面罩下起伏喘息着,眼神失焦,其实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这选择令秦非也两难了,好在秦绎及时地把他从这种境地里解救了出来。 “Frederic,”秦绎的嘴唇翕动着,不仔细难以听清他发出的音节。他发现了秦非的存在了。“过来我这边。” 秦非靠近他哥哥,握住他的手指,秦绎安心地回握了一下,渐渐平缓下来了。 秦非乖乖地等在旁边,过了一会儿,他用眼神跟护士说不需要那个镇静剂。这时他连厕所都不敢去,守在他哥哥的病床边,直到秦绎安静下来,浅眠过去。 根本秦绎的清醒不能算是清醒,他清醒的时候肯定不会跟秦非讲英文。这样的情况还会反复出现几次,他被迫戒断的时候渴望药,没有药他就希望有替代品,最好当然是叶楚澜。 也可能令他上瘾的药才是叶楚澜的替代品——但其实这才是真相。 那个阴谋已久的取代早就发生了。 梅丽莎知道这件事,但她的同理心很少,因而感受不到别人的痛苦。令病人身心交困的罪魁祸首是谁?当然是叶楚澜。 “算了吧。”梅丽莎耸肩,对秦非说。“都已经被甩掉了,跟那个人计较,会令Jax更难看呀!乖,你好好哄住Jax,让他短期恢复体力可以转移医院,那边的治疗会比这里好一点。” 她说完就去中国餐馆订饭了,难得二儿子照顾病人这么能干,喂饭喂汤什么的不用她来了,她就乐得去点一些好吃但是麻烦的食物。 叶楚澜试过了所有办法,包括向导演打听,但是没有人的社交圈子里还能知道秦绎的消息。梅丽莎呢?梅丽莎是有名的小提琴家,透过经纪公司他终于找到她的号码了。谢天谢地。 他小心地拨号过去,刚自作了介绍,就听到梅丽莎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滚!” 叶楚澜的心脏被吼得一滞。没有注意到背景音里有服务员在说夫人您怎么了…… 梅丽莎骂完一个字,过了一会儿,细声地啜泣起来。 叶楚澜的胸腔里有一块地方抽痛。他屏住呼吸,央求道:“夫人,我想看看他,可以吗。” “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梅丽莎冷而且恨地说。 “求求您了……”叶楚澜的心快要碎了,整个人都是抖的。“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 “已经不可能。”梅丽莎像一个迁怒的母亲一样,森冷地说完这句话,清脆合上镶钻的手机盖。 “夫人,您的外卖好了。” 梅丽莎甜蜜地笑一笑,签下小费。“帮我送到车上去哟。” 叶楚澜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他知道已经为时过晚了。他既然找过理由离开,现在就没有人会接受他的假惺惺。 但在他离开的时候又岂知会变成这副模样。一夕之间他与至亲阴阳两隔,又手足相残,生死悬于一线,在那时他却唯一想到秦绎。他们的关系一直僵硬,秦绎似乎不曾对他很好,可到头来他仍觉得他们之间联系紧密。他的身体离开了,可精神未能离开,还牵系在那个人身上。只是不知道秦绎是否同样如此。 世上最幸福的事是你爱的那个人也爱着你,但是对叶楚澜来说,让秦绎也爱着他的机会接近于没有了。他想起最后一次他们通话时,秦绎给他告解的机会,他在那时就应该求他赎罪,分担他的痛,许诺在解决自己的困扰后去陪伴他。 但是他再次退缩了没有抓住机会,反而是秦绎原谅了他,将他托付给自己的朋友。叶楚澜将脸埋在掌心里,抽噎出声。其实他一早知道,只是假装不了解。 秦绎变着法子要留他,可越是这样叶楚澜越是害怕。怕要面对他的濒死临终,怕被栓死在绝症病人身上的生活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可是等到他自己真的失去亲人,他才知道失去后的追悔比这些都要大。这一次叶楚澜把心里的痛悔全部掏出来,哭得四肢酸软,无法站立。他跌跌撞撞爬起来,走到数百尺开阔的平顶阳台上,看那夕阳斜落山下的整个城市。如果他在那个时候珍惜就不会后悔至此了。在秦绎要换他留在身边的时候,在秦绎指着山下同他看风景的时候。如果他在那个时候珍惜的话他们本该还有未来,就算无法预估长度却仍让人想要攥在手心好好珍惜的未来,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哭到过度呼吸的症状让叶楚澜头晕,他捂住口鼻,后退了一步,看到阳台的门口掉落着一支笔。是黑色的蘸水笔,墨汁还没有干,不久前用过。叶楚澜像捡到救命稻草一样将笔捡起来,捧在手里,亲吻它,就好象终于抓住了爱的人的身影。 突然他想起另外一些事,哽咽着回到书房,看秦绎仍然留在那里的书和稿子,还有浴室台架上没有带走的耳钉,其他配饰。然后他又给房屋售卖的经纪公司打电话:我要买下这整套房子。 57.drug(二) 参与拍卖让叶楚澜获知,因为消极应对庭审秦绎已经丧失大部分争讼中的权益。被转卖的包括秦绎拥有完全署名的部分版权,因为他与比利洛伊德分道扬镳后,后者以公司名义仍售让版权,但在一者失踪,一者已死的情况下,当年的合同已经无从追证。 如果秦绎在某个地方,却对这些事无能为力该怎么办;如果秦绎死去了,他的名字却只能留人任意宰割怎么办。叶楚澜不能让这些事发生,所以他频繁地向国内联系动用自己的投资和资金把所有相关的东西买下来。房产和版权一样,会涨也会跌,但这些对叶楚澜无所谓,他只是要保护它们。 他做这些事就占去大部分精力,然而电影开始拍摄,叶楚澜也不想影响到秦绎曾为他争取过,他自己也很属意的这部制作。只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完全不同了,他期待自己不碰触雷池过一生,却杀了人;他不想将心虚掷在没有结果的爱情,现在却已经完全失控。他就好象被剥了皮,痛痒地要新生,却还没有长出新肉。 这应该是他的最后一部戏。他想,住在秦绎的房子里,读他曾经给自己注释过的剧本,假装一切如秦绎设计的那样进行,只除了秦绎本人不在,这样就能骗过自己。 原本早就要转院的秦绎,却仍耽在LA,因为戒断的情况不好,不摄入止痛药和精神类药物他几乎没法入睡,身体怎么好得起来。秦非在他身边带来一些改善,但那过程仍然遭受很多痛苦,精神的舒缓毕竟无法代替药物和受体的连接。秦非做抉择时也很难,他只能请医生给他少一些过度的,替代的药物,毕竟如果有谁认真相信他哥哥一定会有恢复健康的那一天,那就是秦非自己,除此之外,临床上也好,旁人也好,都把这样一个病人当作“已死之人”。 为了让秦非不要守他整夜,秦绎较清醒的时候会装作睡着,这样他给亲人的负担就会少一点了。但是秦非去睡以后,他又难受得打滚,上瘾症是这样一种病,如果你的神经末梢未感受过,你一辈子也不会需要它,但如果已经被骗到沉溺其中,那就一辈子也忘不了。就像巴普洛夫的反射一样,叶楚澜是麻药,也是解药,是药本身。秦绎闭上眼,所有的安慰和空洞都变成叶楚澜的形象。 等他张开眼,叶楚澜在他床边,眼泪打湿在他的手上。叶楚澜哭得稀里哗啦,握着他的手指一根根亲吻。 秦绎有些好笑,问:“怎么这时候才来呢?” 叶楚澜抬起头来,眼泡红肿。“我找了好多医院,幸好终于找到你。” 病房里干干净净的,为了避免伤害病人脆弱的免疫力而隔开传染源,除了床之外什么也没有。叶楚澜跪在地板上,张开手臂抱住裹在被子里的身躯,才觉得踏实一点。 秦绎想,为什么梦里面,还是有点重呢,他仍然头痛,闭上眼,不悦地哼道:“早干什么去了。” 叶楚澜哭哭啼啼。“我杀了人。”他握着秦绎的手指,把它们贴在脸颊边。“我杀了人,你说的对,我自私心狠,却想假装做个好人。要是我一开始跟他说开,光明正大,而不是处心积虑打着自己算盘,也许结果不会变成这样。要是我最早不要逃家而是留下和他竞争,也许一切也不会变成如此。” 秦绎生气了。“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吗。” 叶楚澜赶紧闭嘴擦干眼泪,绕过枕头抱住床上的人。“我就在下城拍戏,每天都会来。或者我可以不拍了,天天在这里陪你。” 秦绎觉得这个是连做梦也嫌太好了的事,皱眉嘀咕着:“秦非会气死的。”可是他的精神虽然困顿,要来的安慰却逼真,他将脸埋在身边的人怀里,不一会就累得昏昏沉沉。 等秦绎完全熟睡过去叶楚澜才敢放开手在床边打盹,虽然姿势不太对可是这也是他这些天来最安心的一次睡眠。等天亮起来,他知道自己还有事,揉了半天发酸的颈椎和手脚,静悄悄爬起来,又坐在原地看着秦绎。 人又瘦了好多,虽然上次离开他之前也一副病容,但现在这样子,就仿佛附在那轻薄的呼吸上的,就只有灵魂的几分之一了。 叶楚澜看了半个小时之久,眼泪簌簌往下掉。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否则他用什么去照顾秦绎呢。他跟值班的护士吩咐了一声,又开车去片场。他哪里有一点想去?可是如果太任性就会辜负秦绎的朋友和推介。好在秦绎的身边还有最关心他的亲人做陪护,自己就只剩下秦绎一个人。 58.虐攻成癖 秦非早上过来,正好秦绎每天的例行检查做完,医生讲,他现在的情况比较稳定,如果租好飞机就立即转院吧。 哥哥卧床已经好几天,难得今天的气色鲜明一点。护士正在为他整理床铺。秦非说了好,一边联络,一边听到护士说:“昨天晚上来陪了整晚的男朋友怎么不在?” 这个护士跟凌晨换班的不是一个人,所以不知道呢。 秦绎迷迷糊糊的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嗯……嗯?” 秦非的警惕一下飙起来:“什么男朋友?谁?” 护士略吃惊。她常常帮秦绎起卧擦身,认出访客手上的戒指跟病人的一对,自然就领叶楚澜进来了。但确实当场没有家属就把陌生人放进来是不合适的,不过既然没有出事,护士就支吾了一下,暂时略过去。 秦非心里毛毛的,梅丽莎给两个儿子送汤来,就看到秦绎乖乖靠在床边上让弟弟帮他换身衣服,打算要走了。转院的事情已经说了好些天,秦绎对自己没有多大处置能力,就随家人怎么办。 见到梅丽莎来了,秦非出去找护士:“昨天来的什么人?” 梅丽莎给秦绎喂饭,秦绎恹恹吃了几口,过了半天,才问:“叶楚澜是不是来过?” “啊呀?” “我不知道要不要转院。”秦绎说。“妈妈,有没有镜子?我想看一看。”他时昏时醒的这些天很少看自己是什么模样,活着就不错,谁有空管这些。 梅丽莎在这方面非常理解他。她放下碗,伸手捧住儿子的脸,爱怜地叹气:“我亲爱的宝贝,当然还是很好看的。如果不是的话,你就要转走躲着他吗?这样的儿媳我不想要呢!不过转院与否不是你说了算的,那里治疗的水准更高,你要为我们配合。” 说着她走到病房门口,看见秦非看着护士给他的来访名册,说:“不要给病人透露他来过,也不能跟这个人说我们转院去哪里了。” 护士长拿走访客登记薄,说:“替病人保护隐私当然是可以的了。不过我们有尽到监管责任,昨天监控过病房里的情况,并没发生问题啊。” 秦非咬了半天牙,说:“没发生问题就好。我怕我哥情绪受影响,他戒毒,断药,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丁点,你说再把根源放进来,能好吗?你敢试吗?” 梅丽莎揪住秦非的耳朵:“Frederic!你又要把哥哥的东西偷偷扔掉了!他会背着我们把你揍成蛋花的,你能好吗,你敢试吗?” 叶楚澜收工之后饭也来不及吃就往医院赶,很担心会出了什么差池,让他见不到秦绎。 但是秦绎就在那里等他,半卧在床上,这次是清醒的。 叶楚澜立刻就抱住他,又怕抱太紧让人喘不过气而松开。“要不是导演是你的好朋友我宁愿毁约也不想拍下去。” “OK,OK,”秦绎的眼眶湿掉了,但是风轻云淡地说:“你要回去拍摄,因为我要转院了。”叶楚澜还没来得及回答,医生就冲进来了,因为秦绎的心率变高,监控仪器滴滴拼命报警。 真是丢人啊,其实没什么事发生。虽然昨夜叶楚澜就出现了,可是那个时候秦绎神志不清,现在才印证这个人是全须全尾的一整只摆在盘子里的,哆嗦一下不行吗? 叶楚澜慌张地替秦绎抚背顺气,如果这个时候监控仪器是连在他身上的,只怕更早就爆表了。秦绎虚弱地把脸靠在叶楚澜胸口,向医生解释说:“咳,就有点闷……”他的脸皮还是挺厚的,差点就说都是叶楚澜闷死自己的了。 虚惊一场的叶楚澜难以接受刚见面又要分开,转院……“能治好?”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只是害他们相聚的时间又缩短了。 “就往明亮的方向想想也不错。”秦绎无力地开着玩笑。“再说,要是你时不时出现,监视器警报都要坏掉啦。” 叶楚澜被他逗得忍不住笑起来,但是依然忧郁。见不到他,要他的心往哪里放? 秦绎悄悄告诉他一件事:“嘘,我不想死的。另外,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要连累我在朋友面前名声不好,毕竟我也不剩什么名声了。” 叶楚澜泛出眼泪,又默默亲吻秦绎的手指,一根两根三根。“等我。我一有空就去看你,这是我最后一份工作,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秦绎答应了他。最后飞机等太久了秦绎和梅丽莎等人不得不起身,他已经等了叶楚澜一整天了,然而他还可以继续等下去的。 叶楚澜一直放不开秦绎,总是要耽误行程,看到秦非等在飞机舷梯旁,忍不住说:“帮我好好照顾他。” 秦非想不通这话怎么就轮到这人说了!气哼哼地拿开叶楚澜的手。“用你说吗?真是的……”奇怪的人。 ****** 就算不在身边卿卿我我,也有很多腻人法子。秦非算是领教到了,新换的医院离LA三小时飞机,叶楚澜无论如何也不能经常赶到现场,他们居然就……视频聊天! 有一天叶楚澜拿着平板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献宝给秦绎看:“这是你家,这是草坪,我叫人修剪了一下,这是书房,我晚上帮你整理的。” “谁叫你买下来的……”秦绎叹气。“都是懒得要了的东西,浪费。”其实他要给他的,没想到用这种方式转一圈又到叶手里了。虽然他也是有心无力才放弃这些身外物,但叶楚澜太吃亏,太不值得,就为了帮他保护这些东西。 对叶楚澜,秦绎一贯的准则都不奏效了,连说他一句太败家都不舍得的样子。他拿什么回报这钟情?倘若他有能力,他绝不要让叶楚澜吃一点亏的。 但很多事惶恐不由自己,尤其是生命不由他自己。他要是死了才是对叶楚澜的辜负,也是对很多人的。可人生就是这么不得已。 临床试验的反响其实积极,甚至已经有真人志愿者介入试验中。但是秦绎的手术血源只有秦非一个供应体,别人能试他也不能。而他自己早先生生把时间挥霍了。 秦渊的苛刻也好,叶楚澜的反复也罢,造成他放弃的理由,出现在他命途里的挫折,都不能也不值得追悔。秦绎只是想活下来,尽任何努力,不要伤害爱他的人。他知道秦非比自己都要着急,反复地问医生,能不能更快的手术,他情愿付出任何东西。但那不可能,秦绎珍惜自己的性命,是在先珍惜弟弟的性命的前提下。 “我周日拍好那场戏就能过来休息一天。”叶楚澜秀完了A~Z的书柜,说。 “知道了,那还不早点睡。”说完秦绎就关掉视频让秦非来帮他从床上拿走。 叶楚澜看那边黑掉了,有点沮丧,一分钟看不到爱人都令他难过。不过秦绎担心他奔波太劳累,还是很甜蜜的。虽然终究还是他更爱秦绎多一些,不过这样都已经算非常好。 “我看你们根本就是电波恋爱,跟空气谈情说爱,完全幼稚到姥姥家去了。”秦非收拾东西,嘟哝着。 “就你懂啊。”秦绎伸手让秦非扶他一把去厕所,最近他比之前好一些,四肢仍然无力但是可以勉强自己做些事。梅丽莎和秦渊都在看顾他,但是终究是秦非好倚赖一些,没有这个弟弟真的不行。 “我是不懂,幸亏不懂,要是沈吴也搞什么精神恋爱我就完全没戏了好吗。” 秦绎沉默一会,说:“你过来多久了?快一个月了?回国去吧。” “没事。” 秦非走到阳台上,点上烟,开始给沈吴打电话。他打电话要先接给助理,或者管家,如果通过了沈吴才会跟他讲话。等转接等着等着他就忍不住哭了,摁熄了烟,躲在角落抽泣。 “喂?” “沈吴。”秦非吸了吸鼻子,严肃起来。“你最近忙吗?我打算最近回国,能不能见你。” 沈吴看着几份文件,一手拿着话筒。“你哥不是情况不怎么样么。你不在那陪着,回来干嘛。” “最近好了点,我想回来几天。能见你吗?我就问你一声,免得你忙着,见不到,白跑。” “你还是在那呆着吧。”沈吴拿了支不同颜色笔来,在文件上画勾。“这病说不好,万一有个反复怎么办。” “我就想见见你。” “我们不还有六个月冷静期吗。”沈吴不经意地说着,合上一沓纸。 “不到六个月了。” “对,不到六个月了。”沈吴叹口气,转了转笔。“就呆着吧,别来回折腾了。你哥这情况,我们都了解。” “你就一点都不想见我吗?”秦非碰软钉子,不肯泄气。尽管他越来越觉得,沈吴跟他说六个月,不是要等六个月缓冲了好好想要不要跟他在一起,而就是个缓兵之计,把他拖冷了,拖软了,就不会找麻烦了。 沈吴犹犹豫豫的,想了一下,说:“最近欧债危机,我忙。”换句话说,秦非无所事事,忙于外务,才会有这些旖旎想法。 虽然秦绎叫他回国,但是秦非知道,他跟沈吴,很可能没戏了。感情这事,真的是要处才会有。沈吴中途缓和了下,跟他说六个月,本来应该趁热打铁,没想到他自己反倒一瓢冷水浇了下来。落跑去美国,面都见不到,自然没有实感,打回原状。这几个星期沈吴能再跟多少人培养感情?一个岑理伦就够晦气了,还有别人。 他几次打电话给沈吴,层层转机就要好久,后来他就不转了,托人转告。要是沈吴有一点肯原谅他,肯定不会老这么堵他。以前他觉得沈吴对他总有感情,打了几次长长久久的越洋电话,他估到如果沈吴现在在翻牌子,他自己肯定被摆在第三层以下,能被看到就庆幸了。 他承诺过一辈子,但那是让沈吴看到自己决心的单词,不是自讨没趣骚扰他一辈子。老是拿决心换信心的秦非,其实也常常想打退堂鼓。他就用各种方法给自己打气:不是还有牌子可翻吗?这么一想,就还是有动力的。 “要不这样。”秦非说。“你忙我不打扰,4月8号我回国,在你公司楼下等一天。你有空去窗口看一眼,就能看到我了。” “别来了,我在二十八楼,那个高度什么都看不到……” “没事,我来是我的事,你忙就别看了。但我就在那,至少近一点。” 沈吴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想拒绝。“别来了,要我那天出差呢?你说你这么费劲干什么。” 秦非再找不出什么理由了。 沈吴语气软下来。“别来了啊,我那几天正好可能出门去。隔半个地球折腾这劲干嘛。你就踏踏实实陪你哥吧啊,有事我们六个月后再商量。” 59.reunion 叶楚澜没有时间认路,叫助理陪着飞过来,一路往医院赶,恨不得变成一束光。两地分居什么滋味?他还没搅和到一起呢,可就体会上了。 到了医院,也没安神。秦绎这次住院阵仗很大,拖家带口的。叶楚澜上次大略地出现过,但是忙乱成一团,谁也没顾上他,这次叫他可怎么登场? 叶楚澜应付长辈没什么经验,更别提是别人家长辈,更别提这家人除了秦绎之外,他见着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准确点说,是犯怵。梅丽莎,秦绎都能往她头上扣盘子,所以叶楚澜看到她,腰板子稍微能硬点。但是秦绎他爹,看着就挺叫人害怕了。 叶楚澜的爷爷是人见人怕的人物,但叶楚澜从来没怕过。这只是顺口一说——就算看到其他人,叶楚澜心理素质也是颇好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秦绎他爹能怵得这么厉害。 秦渊一看就是秦绎亲爹,父子的轮廓像一个模子浇出来的。但是叶楚澜敢打包票秦绎三十年后绝对不会长他爹这样。 相由心生,秦渊刀削斧刻般的线条,仿似藏着很深的怨怒,光是看人就叫人不敢直视。 难道不怒自威是生意人的必要素质吗? 听说他和梅丽莎很早就离婚了,叶楚澜认为他们两个确实不相配。比起仍然光彩照人的前妻,秦渊看来老了不止二十岁,只有腰背仍然挺拔笔直。 叶楚澜心中小鼓乱敲,看见负手走过来的秦渊,一本正经地称呼了一声:“秦先生,您好。” 秦渊那叫人不寒而栗的眼光在他脸上扫了一扫,凉着声音说:“秦先生?哪位秦先生?” 叶楚澜灰溜溜地把笑容挂在脸上,心里却想:怎么这么问呀!您好问的当然是您,但这里三位秦先生,就算倒找钱把其中两位送给我,我也不想要啊! 叶楚澜舔着脸绕过了这位自己不开心,也不让别人开心的秦先生;欣喜地发现另一位看谁都麻麻的,却看他叶楚澜特别不顺眼的秦先生正好不在,只有他心里面的那位秦先生独个在病房里。 叶楚澜站在玻璃窗外,等助手飞奔去礼物店买的大捧花送过来。这要不了两分钟时间,但叶楚澜不自己去买是因为想多看秦绎一眼,现在他就正在做这件事——他偷偷地在门口,偷偷瞧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心上人。 秦绎刚刚睡醒了,张开眼呆了一会,就狂按铃叫护士。叶楚澜觉得他怨气很重,可能是惯有的起床气,这个他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秦绎一天睡二十个小时的时候起床也会生气。 不过以前他发脾气的时候嚣张跋扈,如今发起脾气来只能跟残花败柳匹敌了。护士进去病房,秦绎瞪着她,中气很微弱地质问:“几点了?” 护士耸耸肩,说了个时间,然后讲:“要不要喝水?” 烦躁可能是口渴造成的,喂水之后总算安静了,但是秦绎还是盯着某个方向,过了一会,问:“U*1180号航班到了吗?” 叶楚澜没法形容听到这句话后,心里那一瞬间翻涌的感受,他立刻推门,正要走过去,“叶总,花!”助理气喘吁吁跑过来,东西往叶楚澜手里塞,护士和秦绎都朝这边看来。 秦绎转脸,叶楚澜看到他的眼神,那一瞬间稍微有点撕心裂肺,花停在他臂弯里,落在地下,他直愣愣冲过去。 “喂喂,动作注意一点。”护士无奈地嘱咐着。 叶楚澜整个人都要盖在秦绎身上,花花草草都不要管了。他责怪自己真是残酷地敬业,竟然把需要自己的人丢下这么久。 秦绎是任人摆布的,其实他也想回抱得用力一点,但就没有什么力气,而且全部的精神都要花在喘平气上面,免得呼吸不上来,又是很严重麻烦。他不想再给自己别人添麻烦,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好容易,脑溢血都慢慢消退了,在医院被狠狠养了一段时间,秦绎的体重回去一点,叶楚澜摸到他比上回抱到时更有肉,还是开心的。他捧住秦绎的脸从额头上开始亲吻,如果没有人管他一定要亲到脚面为止;护士走过来打扰他:“先生,你的花我给放到窗外去了,传染病房内不能够放这些的。” 但想必病人也不在乎这个,秦绎抓住叶楚澜的手,两个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过了一会秦绎说:“我要去下洗手间。” 叶楚澜立刻自告奋勇:“我抱你过去。” “滚开!我又不是残废,只是没有什么体能。” 叶楚澜被拒绝了,秦绎拿开他的手臂,自己爬下床。其实,只要能做到的移动他都会尽量自己做,他也很怕自己真的变成只能卧榻等死的人。要是能够好好照顾自己,他当然也想长命百岁的。后悔的事情太多,都快来不及了。 叶楚澜跟着秦绎,担心发生什么问题,幸而也没有出现大的问题。以这种身体条件,秦绎的生活很是艰难,健康人或者很难体会这种困难,只是因为深爱他,叶楚澜才感同身受。叶楚澜担心着秦绎的困难,可是他不知道,不管什么样的困难,秦绎都已经很坦然,始终他惯于应付了。 回到床上,秦绎就累得几乎又要睡着,叶楚澜拿起他的手来帮他修剪指甲,做这些事是要非常小心的,尽管护士也会做,但是叶楚澜要更认真一些。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叶楚澜专心致志地修剪着指甲,只听见清脆的,剪刀的声音。秦绎突然睁了睁眼,看着叶楚澜,说:“咦,我还忘了一件事。吃过药之后,就容易忘事情。” “怎么了?” 秦绎盯着自己的手,等叶楚澜把左手最后一根手指剪完了,说:“你证件护照都带了吧?我约了政府婚姻局注册的人过来,我们登记吧。” 叶楚澜波澜不惊地换了另外一只手,认真瞧那指甲圆润形状。心里一万头“???”在狂奔。 “……不肯?”秦绎偎在叶楚澜身边,问。 肯?不肯?这个问法完全不对吧! 叶楚澜突然矜持了。结婚?这个字眼不存在于他以前三十年的人生,他也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被结婚光环笼罩之后的生活。 而且,秦绎? 他想到他,就想到生死绝恋,惊涛骇浪,轰轰烈烈,这些字眼。但是他闭上眼,也想象不出两个男人该在一个家庭里做什么。 “不不不,我们要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难道不盖上一个印戳,就不能证明在一起了吗?” 秦绎眯起眼。“我管你要不要,反正人已经约了。秦非马上带他们过来,他们都很忙的。” 叶楚澜半是窘迫,还有一些是被强迫的快乐感。“不对,这么突然,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啦,礼服呢,戒指呢,而且应该是我向你求婚吧,不要搞错了。” 已经没有他挣扎的余地了,婚姻所的人来到,秦绎起身换了身衣服,叶楚澜老老实实地填表,交给工作人员,然后,在法官面前交换誓言,证婚人签字——签字的人是秦绎的爸爸妈妈,交换戒指的时候,直接扒下两个人手上一对的戒指代替了一下,最后按完手印,就这样完成了。 突然他又由孑然一身变成拥有一个伴侣了,这是法律文书证明的,对于叶楚澜有很重大意义。 法官恭喜他,证婚人板着脸,乐意不乐意,反正法律流程是无懈可击了! 由于是第一次登记,叶楚澜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手汗地跟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握手感谢,不过反馈也不是那么温馨。 但这也不会降低现在满心的幸福感。被突然袭击的又怎么样呢?有谁会在结婚的日子不开心吗? “今天来不及了,戒指我会很快很快给你补上。”叶楚澜许诺。 “没有必要。”秦绎勾勾手指,展示那个叶楚澜觉得太过随便的指环。“已经完成了。”他抬起手臂,勾住叶楚澜的颈,告诉他真相:“如果我死了,除了作品处置权以外的所有东西都给你。” “说这种话!”叶楚澜满心的兴奋都被打回原形。“我,我又不是图这些……” “不觉得遇上我以后一直很亏吗?”秦绎轻松地笑笑。“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蚀本。” “哪里会?”叶楚澜急于否定。只不过,秦绎倒好像很明白这个事实:付出得多得到的少,天平明显偏向哪一边。叶楚澜的投入不计较回报,秦绎却不情愿自己是一支行情惨淡的烂股票。 他就是最好的,当然也要给叶楚澜最好的。他可以给他钱,也可以给孤单一个人的叶楚澜家庭的联系。就算他死了,秦非可以照顾叶楚澜,也许他们互相照顾。不要让叶楚澜像断了线的风筝很可怜。 叶楚澜眼眶湿了,这也很可怜,让一个人喜欢一个没几天好活的人本身就不太对。 秦绎安慰他:“那是如果我死掉的假设,但也可能好命活下来。那样就把我送给你OK?” 叶楚澜彻底心酸,把伴侣拢进怀里。“讲这些真的没必要。不要说什么以后往后,现在你是我的,这就很好了。其他我什么都不需要。” 依秦绎安排做完了这桩事,秦非就和秦渊飞回国了。秦渊会来美国安排哥哥的医院,已经令秦非很吃惊。但他曾猜想老爹可能是为妈妈的缘故。 因为分开时年纪小,秦非对于父母的事几乎忘干净了。也许在他比较懂事的时候,就不太觉得爸爸妈妈和早年一样恩爱。当然,他比较懂事的时代,妈妈应该就已经在出轨了! 假设一下,若妈妈出轨的事没有被撞破,等个几年,秦非自己也到了青春期,会遇到什么情况,就很可怖。 如今秦非叫声妈妈已经很难,老头绷着一张老脸,也挺憋屈。因为就算秦绎已经病弱等死没有吸引力,二儿子却矫健青春,直接变成一枚好青年。梅丽莎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Frederic!”梅丽莎叫秦非的时候充满甜蜜,好像这名字她多少年不曾叫过,实际也确实没有。 只要秦绎不是要死要活地等着抢救或者护理,梅丽莎对秦非的一切都太有兴趣了。 男朋友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要从女朋友变成男朋友?其实秦非可以试试走回异性恋的道路。 等等诸如这样的话题。 “这个女人。”秦非苦恼地想着,她甚至都不看专门为她来一趟的爸爸一眼。 老头和前妻的交流似乎不很多,至少比秦非想象的要少。对于秦非和秦绎来说有一种苦恼是共同的——老头虽然不是个慈父却仍然是父亲,梅丽莎却几乎没有母亲的样子。他们没有母亲。 60.break it through 秦非落寞等在沈吴拿望远镜可以看到一个黑点的地方。 不知道呆了多久,有人敲他的车窗,喊:“秦先生,秦先生。” “沈总今天没有到公司来。他叫人来看,说如果你在这里,就要你过去家里一趟。” 秦非抬起眼:“喔?” “怎么了?他在家。”秦非发动汽车,随意地问着身边带路的人。 “是的,是的。”带路的人迭声回答道。“少爷,最近,要是起不了床,就在家办公了。” “起不了床?”秦非神经绷起来。沈吴哪有这么不认真。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带路的人知道秦非心里想法,解释:“少爷挺好的。就是,就是,晚上有时候睡太晚,就,就……” 秦非闭嘴。 沈吴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打个哈欠。看时间,秦非该来了。虽然上次他没答应,但秦非正是表态度的时候,多半还是会到的。果然,接人的人回报在路上了。 上次秦非问他,想不想?如果他诚实地回答,那当然是,想,每天都想,看到谁都会想,包括现在都很想看到他。 但这不对,沈吴乐于助人,但他没有慷慨到连爱情都能分人一半。他跟秦非说,冷静半年之后再谈,其实只是想用很长的时间让自己搞清楚,到底能不能原谅秦非这个宣称只犯一次的错误。 不到六个月,秦非追问他,问他想不想见到自己。沈吴思考这个问题,对自己坦诚了:他想见秦非,常常都想他。他也喜欢这个男人的样子。但这不代表他要勉强自己重复跟他谈这不忠诚的爱情。 秦非不忠过,沈吴做出了决断。秦非在忏悔,沈吴也同情。他的气生过了,决定不再惩罚他。但他不会让不忠诚再回到自己身边。 秦非走进来,看了敞着睡衣领子的沈吴一样,拉开椅子在沈吴对面坐了。 沈吴叹了口气,对着手指,说:“秦非,我为什么叫你来你知道吗?” “知道。”秦非不温不火地说。“你直说吧,我来的路上做好准备了。” 沈吴是想说什么,眼光不由自主地滑到许久不见的秦非脸上。他突然转变,这么配合,让自己准备的大段铺垫也没了用。 秦非,秦非,秦非。他欲开口嘴边却纠缠这两个字。他回忆了一下当初两个人曾深爱的片段,可惜那一幕转眼就变得很远。那时候他能够一万分确定的爱情,在拿到秦非和别人做爱的证据后变得像个笑话。原本的沈吴不是这么纠缠细微末节的人,可他太相信秦非了。他太相信他们的爱情是史上独一无二的一份了。结果打击就来得特别深。 沈吴说:“秦非,不用等到半年。我已经确定,我们之间不可能忽略过那件事。我不原谅你。分开吧。我不封杀你的乐队了,你回去弹琴吧,唱歌吧,你知道怎么做。” “嗯。”秦非低声地答应着。“好的。不过是一百三十七天,不是半年。” 他竟然变听话,安静接受这个事实,没有担心过可能发生的乱糟糟,沈吴长出了一口气。 沈吴呼完气,秦非低着头,用肯定的语气说:“但我还留在你的‘后宫’里。” 饶是沈吴被层层建设得死硬的心肠,那一刻也抽紧了。 “你啊……”沈吴看着秦非,牢牢把持住的冷静有一点崩溃。“你就这么执着,这么委屈吗?我都没有委屈呢!被骗的,背叛的,可是我啊。你真觉得自己有这么可怜吗?这么执着的话,当初为什么要骗我呢?我只想快快乐乐过日子,不想每天都做被人背叛的噩梦。” 秦非猛地抬起头:“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向前几步,想赶紧安慰沈吴,然而沈吴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 秦非垂下手臂。 沈吴紧绷着弦的大脑慢慢松弛下来,意识到秦非现在不会打人了,刚才那个动作不过是想拥抱,然而秦非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他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沈吴教会了他很多,比如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他就像一只狮子被拔掉了牙剪掉了爪子,为了靠近沈吴把武器都卸掉,底线都放低。 “你确实不想要,也没办法了。”秦非说。“我不是非要缠着你。不过你费了那么多功夫,好不容易把我教好,现在不要我了,我只能去找别人。我现在这个样子去谈恋爱,见到谁都会对他特别好,你高兴吗?” 沈吴气的咬牙:“那,那你可以不要告诉我啊!” 秦非扭过头。“我也不想这样。你把我留在身边不就好了。我不管你的新欢,但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过,你不是也快乐吗?要快乐可以找别人,为什么不能找我呢?” 沈吴摇了摇头,无奈地坐下,秦非突然跪在他面前,撩开他的睡衣下摆。 “走开走开。”沈吴拼命摇头,但是这下真的果决不了了。这样都踢开,对方就实在太悲惨。而且秦非驾轻就熟地把他挑弄到充血,沈吴瞪着眼,过了一会,决定摆正心态。他挺直腰,喘息着,摸着秦非的头发。“慢一点。” 终归这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欲望还是很容易盖过理智的,他又那么喜欢秦非,难道还能假装阳痿吗。 没几分钟,他在椅子上被舔到抖着大腿射了,喷到秦非脸上,秦非很久没跟他做了,搞不清楚情况,薄薄的腥味沾在嘴边,秦非心想,晚上睡得晚,白天起不来,他纵欲有那么厉害吗。 沈吴摊在椅子上,等秦非再来操他。秦非把他压在床上,就这么弄到沈吴把能交代出去的都淅淅沥沥射出来了,秦非也舍不得,几次都担心弄坏他,但是这种是也不是他一个人说控制就能控制的。到了最后,虽然担心,却又不无几分庆幸地想,这他可就好些日子没法再找别人了,要知道下回他从美国回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短暂的一日休后,叶楚澜带着助理赶回LA拍戏,下了保姆车,叶楚澜在前助理在后,一颗子弹飞过来,插进帮叶楚澜买花的助理的嗓子眼。动脉血狂喷,叶楚澜回身把助理按回车上,砰砰乓乓一阵枪战逃窜,车子直接开进医院抢救八小时,助理还是死了。 警察调监控,查记录,扣下了肇事有关的车。这些人叶楚澜没见过,但他肯定清楚这是冲谁来。连跨国的杀手都能请得动,这是谁的来头,真出息了。 有好也有坏,好处是这边毕竟不是那些人的天地,叶楚澜尚不窒息;坏处是茫茫大地线索随机逃窜,谁知道什么时候背后会放来一枪。 制片方帮他请保镖,仍不解约,叶楚澜一边跟秦绎打电话。电话里不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只讲:我最近少少失踪几天,一缓过来立刻跟你联络。 “看你的表情,这趟回去大有收获?” 秦非一只胳膊上打着补丁,一只胳膊挂着瓶水,用打补丁的手吃饭,胃口很好。 “那当然。”秦非头也不抬。“他答应给我定期排班了,他弄了很多新人去暖床的你知不知道?唉,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不过我现在有免试资格了,下次回国去也能直接找他了。” “……”秦绎无语,不知说什么好。 他弟弟的事,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插手。但是到这份上,他又实在不能不管他。秦非匆匆忙忙回了趟国,顺便又献了一次血,距离上次献血只有个小半年,每次都超过600cc,这全是秦绎害的。 秦绎自己的生理机能比整日卧床要恢复一些,不再是以前医生会说“连上手术台都危险”的情况,这也促使秦非冒险。 要是秦绎管得了秦非,不可能让他做这么不科学的事,年轻身体好又怎么样呢?不管救不救得了自己,秦非还有大半辈子要生活,留下病根怎么办? 但是秦绎管不了他,秦非脑袋上长反骨,秦渊也决然管不住他。唯一应该管他的人当然是沈吴,可沈吴恩断义绝的速度比谁都快。 早些时候秦绎就知道秦非会有这么一天,这不只是秦非那不留后路的个性的问题。沈吴这种人啊,好似待谁都是极善良的,其实他只是从来没有把人放在同一个层面上。 就好比秦非现在这样子,费尽全力打着圈圈,笼头却还套在别人手里。哪怕他只是想舔一舔沈吴的胳膊示好,超出了范围,就会直接被人拉下场。 这不公平,哪怕犯错的是秦非,也很不公平。 “很久没联系了。”电话那头的沈吴说道。 “其实我也怕联系你。”秦绎笑笑。“你不会太想跟我说话。” “没那回事。”沈吴和煦地打消秦绎的顾虑。“身体怎么样呢?我没有听到消息。我想没有消息就应该是好消息。” “的确,最近没什么坏消息出现。”秦绎说。“你那边应该也不错吧?秦非和我说了。他前几天在你那,有说过什么……” “哈……”沈吴想回避这个问题。“就不说秦非了。你打给我,有什么事吗?不会是医院方面的问题吧?资金吗?我可以帮忙?” 听出沈吴的太极,秦绎便直接照着他想绕开的问题一刀切下去了。“是的,我正想跟你说这个。可能我们会在近期做手术。” “啊?”沈吴略略吃惊。他对秦绎要进行的手术很了解,前期准备没有四、五年是绝对做不了的。HIV病毒存在于免疫细胞中,免疫细胞存在于各种体液,最终手术将杀死全部的免疫细胞,然后更新体内整个的免疫系统,这些移植和更新当然要依靠病人的兄弟提供。 但是因为手术中大量的输血支持也只能来自秦非,所以不得不等待这么长时间。沈吴心里纳闷,越想越不对劲。秦绎的命是重要,秦非呢,他不想活了吗。 秦绎早已打好了草稿。 “原来秦非没跟你说啊。他果然嘴硬得跟鸭子一样,我还以为这次他回国是找你倾诉的呢。其实,我们这边不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比如,叶楚澜跟我注册了。我的父母都在这边……别急着恭喜,是啊,我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我们都这么想的。但是医生说,还可以抢救一下嘛。何况,现成的供体就在身边。谁也不想刚踏入新生活,就眼睁睁地瞅着希望溜走,对不对。” “是这样的,危险我们都清楚,但是不做的话就只有等死。秦非是成年人,直系亲属又在这里,可以签字。赌一赌吧,你说呢?” “秦非会怎样?你应该问我怎样,不是他吧。毕竟很可能要死的还是我啊。过几天就要进灭菌仓了,搞不好就出不来,这个电话就算提前跟老朋友告个别。至于秦非,还好了,估计只有10%~20%的致死风险。就是血量不足这个够呛,到时候医院会上应急措施的,比如人工血浆。没办法,我们都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但是,你也听得出来,我这几天精神还算比较好,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得这个店了。秦非自己也愿意赌一赌的。” “别急,你是生意人,这笔账你应该会算吧。不试的话,百分之百没指望。试过的话,最好当然是皆大欢喜。最差最差,损失率也只有20%以下。这要是笔买卖,你做不做?后遗症?换你你是要命还是管后遗症啊?” 沈吴忍住骂人的冲动,人跟做生意一样吗?儿戏一样的风险换算法,对至亲骨肉来说哪有10%~20%的认赔容量?这笔生意对他来说就是百分之百的赔本。而且秦绎说的风险率,根本是瞒报。沈吴知道,光是抽骨髓就有危险,那时他就很想叫秦非打退堂鼓,只不过基于种种原因,他说不出口。 现在呢?要秦绎不要这么惜命,多为你弟弟考虑下吗? 他冷静了一下,说:“你们父母呢?他们也支持这件事吗?” 对父母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沈吴不相信天下有哪对父母会为了一个孩子牺牲另外一个。 秦绎笑:“是啊。其实秦非一开始想不通。他当然是很愿意救我的,不过一想到你,他就有点舍不得了。不过,你也知道的,他是老二。你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叫秦非吗?就是因为,爹妈生下他的时候就不想要他,是错误的,不想要的儿子,所以就叫非非,就因为发现血型跟我一样,所以留下来了。他现在被说通了,是挺愿意的。这不也见过你了,这次他回来,也很开心。” “Jax,你在干什么啊。” 秦绎吓了一跳,拼命捂住话筒。回过头来看见只有梅丽莎,才松一口气。支吾一下,他把那边闷得说不出话的沈吴打发掉了,放下盘着的膝盖,问梅丽莎:“你偷听了多久?” 梅丽莎抱着手臂:“什么偷听呀!不过我还蛮吃惊的,你真是小狗一样的记性,那么久,好小时候跟你讲的故事都记得呀!不过,你说的这个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只不过,现在老头已经不是那么愿意让Frederic发生危险,毕竟,他已经那么大了,很多事情不一样了。” 秦绎皱着眉头。“刚才的电话内容都是我编的。你可不要提这件事,尤其是不要在秦非面前提。” 梅丽莎摊了摊手。“可是你说的是事实啊。你让我想起很久以前,那时,我根本不愿意要第二个孩子。你知道的,我的事业也不允许。我不想要,爹地也就不想要,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一开始就立刻要拿掉他,但是爸爸很希望有个妹妹,左右为难,多留了几天,最后测出来血型却和你一样。爸爸也很失望,因为如果只能再生一个的话,他想要个女儿的。只因为医生的极力主张,我们才留下了这个孩子,跟你作伴。既不是期望的孩子,又不是希望中的妹妹,亲爱的,爸爸妈妈完全是为了你才生下弟弟的呀!”梅丽莎露出笑窝:“但是你有了弟弟,还常常吃醋,所以告诉你弟弟叫非非的名字由来,你才勉强忍让小婴儿一点。没想到现在你这么帮他,唉,事情太难办,我和医生已经探讨过几种如果秦非肯配合的话便能使用的方法。” 秦绎对沈吴编了谎言,不过他编的谎言中间,却误打误撞有了超过了八成的实情在。他茫无头绪地盯着梅丽莎一阵,然后说:“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的语气说你另外一个儿子?” “我很爱他的。”梅丽莎在床沿坐下来。“只不过要是要在他和你之间选一个,我还是会选择你。我曾反复和爸爸商讨这件事。你说的不错,你是长子,秦非是为了你而出生的,要不是这个原因他根本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这是一早决定好的宿命。在知道他可以救得了得了HIV的你之后,我都没有想到,这可能就是天意呢!” “你公平一点好吗?我原本以为爸爸那样很过分,但是你这种话我更不愿意听。而且,秦非并未做错任何事,他跟我不一样,为什么你不能像个母亲一样,好好待他?” “是,我愿意爱他的。”梅丽莎低语道。“可他和我是陌生人。他不愿意把我当做母亲。如果失去你了,剩下Frederic,他还会不会叫我妈妈呢?”梅丽莎突然停住,扭过头看着窗外。“对不起,今天有些易于伤感了。你不该打那个电话,让我想到太多过去的事。” 秦绎冷冷地看着她,过了半天,还是说:“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出了问题。” 叶楚澜没有把枪击案原原本本告诉秦绎,只说最近治安不是很好,不过他一定会摆平。除了不想让卧病在床的爱人生无谓的担心,他更怕的是仇人会知道秦绎的存在从而去伤害那相对脆弱的几个人。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小,恨他恨到越洋买凶杀人的人,会不从他的薄弱环节入手吗?毕竟,他和秦绎现在已经是法定的伴侣了。他能做到的,是尽力捂住消息,在事情完全解决之前,千万不要让凶手知道自己有万分重要的存在,因为他与秦绎都是公众人物,为此他也千方百计通知秦绎,近期别透露他们结婚的消息。 沈吴放下秦绎的电话,即窝火又伤心。这都是什么事啊?不过,如果是秦非最亲的人做了决定,他又有什么好说?拿秦非去做什么,是那几个人的权力。 “他现在被说通了,是挺愿意的。” “这不也见过你了,这次他回来,也很开心。” 这几句话绕在他脑子里,沈吴一把推开书桌上的电话机,甩出地毯,摔得稀巴烂。 对秦非来说,适当的牺牲反而可以拯救他目前的空虚。为秦绎的事情奔忙,就不会太拘泥于被人甩掉的彷惑。把沈吴两个字,打上容后再提的标签,多多少少可以挽回一点自尊心。 因为,就算他现在不是诸事缠身在异国他乡忙碌,沈吴也不会给他一分面子的。哈,与其这样,还不如安慰自己,是因为没办法使尽浑身解数追在那个人身边,不是已经没戏了。 放手吗?一觉醒来秦非也会这样假设。但是假设多少次,结论永远都是——不行。其实在多少时间以前秦非就已经觉得,对自己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沈吴这一个人。好像沈吴还有办法跟别的人谈恋爱,但是秦非已经完全不可以了。 秦非曾经以为,他们已经是注定的一对儿,他们的根系已经长在一起,到这个时候却才知道,他之前的以为都是错觉,他不过是一根寄生藤,就是因为攀在沈吴这棵大树上,才活得下去。 哥哥好似对他这种没出息的想法有点不忿,不过对秦非来说,他已经没什么崇高的理想,只知道,就算低到什么程度也罢,就算只能占到一点点边缘也罢,他必须毫不放弃地攀着沈吴,才能够活下去。 沈吴空降秦绎接受治疗的传染病中心,这家医院他本来就有赞助,借用停机坪也不难。除此外他还带了十几个安保人员,以防万一言语劝说不成,可以直接把秦非抓走。他虽然气昏头了,但还是一概地知道什么方法切实有效,能达到目的。 这个时候,梅丽莎正好出去饭店了,秦绎上午有过散步,此时正在休息,而秦非很得空,正一勺勺挖着红枣,桂圆,核桃仁,等等熬成的补品做零食,一面坐在阳光下看书。因为抽血之后血色素偏低,老妈让他补一补,他觉得自己还颇可以的。不像秦绎,脾胃太差,进补都不行。 “秦非。”沈吴叫了一声。 秦非愣了老半天,看见沈吴还觉得是假的。有词能形容他愣这老半天的心情吗?没有。他蹦过去,就牵住沈吴的手,被旁边戴着墨镜的保镖挡开了也毫不介意。“干嘛来的?”秦非颠前倒后地问。要说是来看他的,他们现在就可以解甲回家种田了。 “就来看看。”沈吴淡然地说,随便弯腰,捡起秦非在看的那本硬壳书翻了翻,原来是拉丁文的一本植物图鉴,封皮上是医学院图书馆的戳子。虽说大部分是图,沈吴也看不太懂,又放下了,他看了看秦非吃的那黑溜溜的布丁,问:“这是什么?” 秦非嘿嘿一笑:“我妈叫人给我熬的补品,秘方,还补肾,你要不要试试看?” 沈吴想到了“养肥了再杀”几个字,心里更是升起一阵恼火。秦非无知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要说以前是张牙舞爪的凤凰木,现在叶子也全闭起来了,关得紧紧的,竟好似怕看到他的含羞草。沈吴觉得全不对味,替浑然不觉的秦非感到一种苦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跟我走。”沈吴先入为主地,觉得把秦非这个蠢货的命救了就好了,哪里还管那群奇怪的家人怎么想。他猛然抓住秦非的领子,向前一拽。 “???”秦非跟不上他的思路,但不敢反对。“去干什么?”马上他意识到连多余的问题都不该问,不然沈吴又不理他怎么办。 “至少等我跟医生交代一声……”秦非无奈地小声说。“虽然我妈还在这里陪着老哥,但是她挺不靠谱的。” 不听到这些人还好,一看秦非仍然念叨着这群禽兽不如的人,沈吴气得一甩手:“你要留在这里?那就留下来。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当然不行!”秦非忙不迭地想:眼前沈吴要去火星,都得跟上啊,剩下有什么都回头再说吧。 通往停机坪的路很长,秦非老老实实跟在身后,沈吴冷静了一点。“你真的可以不管你哥跟我走?” “不管?”秦非有口难言,能不管么?但沈吴纠结着这个呢。“不管啦!”他生平第一次。为了不要让自己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在沈吴面前撒了个谎。 事实证明,人有时候,还就是不爱听真话。 沈吴舒服多了。他停下步子,认真看着秦非。“你到底怎么想的?要救秦绎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重要,那你自己呢?就算你爸,你妈,他们都逼你这么做,你自己就没个主见吗?你就是为他们活的吗?你,你难道……”他迸出这几句话,眼眶也湿了。他知道自己这会偏激,执拗,不讲道理。就算秦非是他父母生育养育的又怎样,就连他们也没有资格损伤秦非。 沈吴明白了自己开开心心把小明星小歌手们带回来,自得其乐地和他们逢场作戏,却为什么还是管不住内心深处的绝望。因为他早已以为他的世界里就只需要秦非一个人,他们已经是牢不可分的一家人了。等到他自己动手切断这联系才知道他惩罚的不是秦非一个人,强迫他分开也切断了自己的根茎。 沈吴安慰自己深深伤口也能养好,他可以找新的花和别人共生。但是秦非在他脚下发抖,他的维管束也会颤痛。也可能他们连在一起的不是根须枝叶,而是看不见的什么东西。 因为是两个人都投入过的,一生只有一次的深爱,要是能割得断,就奇怪了。 秦非一惊一唬地被沈吴训着,心惊肉跳。他感觉自己又犯了大错,莫大的错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沈吴推在墙上亲眼泪了。“你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只要能在你身边。要是嫌麻烦,就算是杀了我,烧成灰,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带走也无所谓。只是千万不能够不要我。一定要带着我。” 黑着脸的安保人员被迫听着这些似乎轻浮的情话,秦非却说不出一个字的谎言。他已经知道做错事的下场有多悲惨,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 “好事?坏事?”秦绎靠在枕上看滚动新闻,看到秦非走进来,眼角红红眉梢却带笑意。 “嘿嘿。”秦非一屁股坐下来。“沈吴过来了。” 秦绎预料之中地“哦”了一声,捡桌面上的茶水。事前应该提醒秦非一声,不然串不好词肯定坏事。只不过那个“因为是爹妈都不要的老二,所以叫非非”的段子,不能乱说吧?正这么想着,秦非扭扭捏捏地开口:“那个,沈吴他连夜飞过来,累了,我看他也没精神跟谁应酬。要不我们这会就赶着回去了,不跟谁见面了。老妈呆会就回来,哥,我就先走了哈。过几天,等他情绪稳定了,我再来美国。”说是说了,他还是有点半途落跑,以及各种重色轻兄的惭愧感。 秦绎微微愣了一下,“什么话?赶紧去。”他竖起手掌,跟弟弟拍了一下。“加油。” 门被秦非带上了,液晶屏幕的电视字幕,还在滚动着前些天在好莱坞附近发生的枪击案。没甚其他信息披露出来,叶楚澜又只言片语带过,秦绎纵有直觉和隐忧,也只能困顿地在这一隅,伸展着身体,苟延着性命,秦非转身关上门就可去到的那整个世界与他仿佛没一点关系。 61.vanishing away 他在明,要他命的人在暗,怎么想这都不是公平买卖。叶楚澜在背着血雨腥风的家世踏入这个名利圈时就明白。只是那时有人护着他,现在他反而要想方设法护着自己身边的人。 幸好秦绎现在不在他身边,就算这样,叶楚澜想到都要后怕。他每天都若无其事地探问一下秦绎的状况,怕那边有异状,却又不敢让他知道自己要处理的局面。每天这样神经紧绷,他好不容易稍微缓解的失眠症状又开始发作。 幸好他天生有这个能力:事情没解决之前,就算再辛苦,神经还是能维持正常运转。 虽然担着心受着怕,他也拜托可信的渠道,把近期和自己有关的,出入境的名单捋了一遍。涉及到爷爷那边的几个长辈,他不知道自己能信任谁,也照例把自己的近况通报过去,摆出求他们帮忙的姿态。 这情形就又回到了爷爷刚过世那几天,叶也是这样,表面一切走在正轨,心下却暗潮汹涌,坐立难安。不过又全然不同,现在的叶楚澜虽然焦虑忧急,同时却稳定镇静,不似当时那般惶惶不可终日,不似当时那般担忧如同自己是全世界唯一一颗无根浮萍。 他在查,警方FBI也在查,还真的就查到了近期的可疑入境者,原本是韩雪身边的,进了境内之后,在LA市中心出现过,也许是跟当地的黑帮取得联系。至于枪击案发生以后的现在,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消息了。 好处是在异国他乡,不接天时地利,这人要犯罪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又上了警方的黑名单,监控探头一打开,方便行凶的死角便很少。 “小叶,近期是有个人办签证到了美国,活动在LA的市中心,跟当地的黑帮也有联系。叔帮你注意了一下,这人是韩的心腹。要不叔派几个人过去,给你盯着点。” 现在打来电话的是一个叶楚澜较熟的长辈,目前已经拿了叶家娱乐产业中最赚钱的部分分出去,叶楚澜只能象征性地在上头占点股份。他没再少爷前少爷后的叫叶楚澜,不过叶楚澜倒不会为这个对他抱成见。至于这个信息,就真的过时了。 叶楚澜笑了一下。“多谢锦叔,不过叔生意那么忙,翻山跨海的专门为侄儿费这心,不必要。这边有警察也有保镖的。” 他把自己的身段放得比较低,要说爷爷还在的话,这锦叔也就相当于他们家的一个家奴,不过爷爷没了,叶楚澜很清醒,这些人没必要看自己这一不成气候的年轻人眼色行事。看在爷爷的脸上,给他几分面子,就不错了。希望这里头,最好也没有给他下绊子的人。 “嗨,小叶。看你这样瞧不起,叔老实跟你说,这些年,叔在美国也经营了些生意。跟锦字楼一样,打着餐馆的金字招牌,实则呢,什么都做。美国的华埠圈子这么小,你去求警察FBI,还不如直接来求锦叔。” 叶楚澜眼睛亮了一亮。“是么?那有机会还是求叔给我照应着。不过该扛的还是我自己来扛,叔用不着太担心,我心里有数。” “呵呵,就这一句话,还得叔求你才说。我说小叶,你也不用什么都自己扛着,你一个人办不成事,就求求人怎么了?” 秦非又占了大床,被扫地出门几个月之后凯旋归来,他非常非常非常得意。 一切都恢复原样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沈吴的心情一直不大好。当然是对着秦非就不大好,可也不全是为了这。他似乎连瞅着秦非,也会生气,只有冷淡二字可形容。 但会问一些问题:“你爹妈,你哥哥,小时候待你怎么样。” 秦非想也没想就回答:“惨爆了,那时候老爹和老妈心情好来去开房,心情不好就分居,我正长身体的时候,有时连饭也没有得吃呢。” 他突然找到了吐苦水的机会。“幸好后来他们离婚回国,虽然还是没人管,至少我手里有钱会叫外卖。要不然可能都长不高。”他嘿嘿笑了两声,摸摸沈吴的头。“至于我老哥,就会仗着比我大欺负我。不过我也没吃亏,后来我一长高,就反揍了他一顿!” 沈吴把脸扭一边去。他把秦非弄了回来,只不过是想让他被那极端过分的一家人给损伤了。但他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只好要他一边老实呆着。 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沈吴能咽下这口气么? 不是只有沈吴一个咽不下这口气,替他不平的,还有别人。 “少爷,今天就不叫了吧。”老管家在门口溜了达两圈,有了个主意。没有预兆地走进来,他捧着花名册,一打开翻出许多人头照片来,很老练地问沈吴。 沈吴眉毛跳了跳,这东西他有阵子没玩了吧,不叫小白脸来出口气,心里不舒服;叫了人来,也一样不舒服,统共他也就折腾了那么几次。 但管家这架势,搞得好像他每天都荒银无道似的,其实沈吴还没饥渴到那地步。 秦非一边看着,抢在头里挥上册子。“老伯,没看见旅游刚回来,这也太过度运动了吧。” 沈吴扭过脖子,秦非翻身压倒他,从脖子开始啃。 “没洗澡,舔什么。”沈吴推他。 秦非没停嘴,像条大猫蹭人痒痒,像把剪刀铰着沈吴,热气直冒,沈吴就是凉丝丝的一块铁桶也要给他捂热了。 沈吴叹了口气。“你说,弄到这个地步,我不开心,你也没得到好,你当初到底图什么。” 秦非停住动作,一遍遍,绵密地说:“我爱你,原谅我。” 好像多说几遍,沈吴就能不计较他了。 沈吴想了半天,说:“这样吧,你跟你家人断绝关系,不再来往。妈妈乱仑,哥哥乱性,养了小儿子还要他献血献骨髓救自食其果的哥哥,我不知道这样的家人还有什么好维系的。” 秦非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条件。 他低头蹭了蹭沈吴,说:“你吃醋,要我跟秦绎断绝关系?我跟他不是那样的,我就是……就错那一次……我以为我哥要死了,心里糊涂,一时糊涂。以后真不会了。” “那件事我不想再提。”沈吴皱眉说。“你是我的,以后就不许跟其他任何人发生关系了。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不要私自出去,也不要跟别人联系。” ****** 比起下病危通知的时候,秦绎的状况算有起色,免疫细胞上升,体重恢复到5,60公斤,在这个满地病号的医院里,算不上是情况最坏的。他住的VIP病房,一个房间好几个护士,还有护工,就算梅丽莎记不住管他,也有人定时帮他喝水,翻身,拍背,有一次梅丽莎提议出院回家去住,秦绎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梅丽莎的作用,无外乎呼唤护工,或是帮他做菜单上的参考,剩余的时间,就是闲话:“非非怎么还不回来?”“Alexander也不来?”“他今天又没有联系你吧?”“晚上会打来电话吗?”“哎……该不会像上次一样,被你骗上贼船又变消极,落跑了吧?” 梅丽莎是不知道好心两个字如何写,秦绎自有当耳旁风的防备。但是,此种情况,日日持续,由一开始,断续的问候,到之后,叶楚澜说,拍戏忙了,便开始潜水似的不见消息。 对恋人的工作忙碌不该苛责,一般的成熟情人都清楚。但,叶楚澜和秦绎的匆匆捻合,本就情境特殊,更不用说一方是这样虚弱需要倚赖的状态。要是这样甩甩尾巴就偷偷游走,未免有些没良心。 ——也许我不该急于让他结婚。 秦绎浮现出这样的想法,是在他对梅丽莎说叶楚澜必定有不方便说的麻烦缠身以后。梅丽莎呵呵了两声,电话迂回打到剧组认识的人,得知叶楚澜仍起早贪黑地拍着戏。 秦绎的身体开始疼,明明挺好的一件事,被他办坏了。 不赶着给叶楚澜那个惊吓就好了,让他有的放收,何况是对一个不太令人愉快的HIV病人。他自由的时候,可以随意地加减同情和怜悯,可是笼头收紧了,就可能真的窒息跑掉。 叶楚澜有很多顾忌,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秦绎哪能一一分析得明白。 他逼叶楚澜结婚,心里自然是要他稳赚不赔的,但是叶楚澜哪里知道。 跟一个绝症要死的病人把名字写上同一张纸,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什么意思。秦绎自己这么理解。这一点,普通人多多少少都会想,叶楚澜确实在心里稍微这么想过一会儿的事,也便不能全算是误会。 但真相是叶楚澜心里的牵强也没来得及维持到签字完毕后,其后就一心紧张地盘算着下次该怎么跟导演安排赶工,才能得空来看秦绎了。 只是被人伏击差点爆脑花的事,却是谁也无法想的意外。 春天的风比一年中其他季节要好,春天也容易让人有很好的心情。花开得很多,就是跟梅丽莎争论之后没多久,秦绎又发作了肺炎。 以往几次炎症累积,本来就已经令呼吸功能受到很大影响,这一次因为没有特别的征兆,炎症引起的发烧昏迷被梅丽莎以为是睡着没有理,等发现温度离谱送进ICU,医生说已经要切开气管需要签字,梅丽莎完全傻眼了。 她当然知道两个儿子血型都是稀有,秦绎几次送医急救最后结果都积极,好歹因为前面的治疗没有伤到元气,凭借支持性的保守治疗慢慢度过了。但是气管切开之后基本上就永远无法恢复,即便不考虑术中出血的问题,只有靠外力维持才能勉强维持生命的状态,秦绎一定不想要。 “我不能同意任何切开的手术。如果可以用无创的疗法……就请你们尽力而为。”梅丽莎这么说。 这一次秦绎无法给梅丽莎任何提示。但可庆幸的是他们的某些思想毕竟是不同性别的映射,把性命丢给这样冷血却又体贴的决策者,其实比丢给一个宁可痛苦也要拖延儿子性命的母亲好的多。 秦绎在ICU中昏迷,但即使有知觉他也没有力气说一个字。 梅丽莎抱着手臂,端立在病房外,听见内间警报大作,呼吸停止,血氧下降,心率下降…… 她的冷静终于接近崩溃了。她最宝贝的作品,最心爱的儿子,正在离她而去。 她无能为力,纵是切断了感觉的铁石心肠也无法抵挡这种生理深处的悲哀。 ——在她叫着宝贝儿的时候,他一定也不会感觉她是爱他的。她最完美的作品,一直到现在都是这么可爱,却如此令她遗憾。 要是能够重来一次的话,她情愿他永远是她亲爱的小玩意,没有那些有趣的挑逗,没有平常人无法忍受的你来我往。 会改变吗?也许不会。 或许这个世界的样子,由过去未来种种决定,不是一个选择所能左右。 又或许世界就是由这些选择的分岔转弯生长而成,一个念头就令走向截然不同。 ************ 梅丽莎安静地签了病危通知。儿子仍然在抢救,在医生和护士的努力下,与猝死擦肩而过,但没有苏醒的征兆。梅丽莎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通知其他的家人。 此时国内是凌晨,梅丽莎考虑秦渊年纪和血压都不怎么好,只想通知二儿子即可。但是秦非怎么也找不到。梅丽莎叹一口气,心想这种情况他们又能来做什么。还不如祷告。 等到秦渊得知消息,并且飞抵美国,秦绎已经有了知觉反应,不再需要肾上腺素维持血压,植入各种管子恢复营养,只希望早日苏醒。 “秦非呢?”梅丽莎不由问。 秦渊摇了摇头,不愿多谈。看了看长子的情况,说:“要是这么着的话,就算要做移植,大概也做不了。” 在第二天早上,秦绎竟然醒来了,可以轻微地点头和摇头,与人交流。能够思想的儿子,就是完整的,而不是插着各种生命维持仪器的尸体,梅丽莎几乎喜极而泣,秦绎眼神黑亮,肤色苍白如纸,她靠近儿子,听他微弱说些什么。 “叶楚澜来了吗?” 没有。梅丽莎觉得这种回答很残忍。 但是秦绎坚持肯定,而又虚弱不堪地说:“他来过的。他来过。我知道。” 根本没有什么人来。梅丽莎在心里默默说,尤其是那个多情泛滥的负心人。只不过也许秦绎心里都是他,也许他在最困难的时候总能给他抚慰,所以在丧失了坚持的时候,在需要信念支撑的时候,秦绎会如以前依赖药物一样创造一个幻想来度过难关。 叶楚澜完全没有在儿子最需要的时候片刻现身,但秦绎也因为他的缘故暂时与这一节的死神作别了,也可因这稍微感谢他。 62.a good day 半夜二点钟,秦非突然醒来,不太舒服。他把沈吴弄醒了,说要给美国打电话,沈吴想着,惩罚期才刚刚开始,怎么地他一要就当没有了,就不肯。半夜之中,人困得迷糊,秦非没有继续要求。过了几分钟,沈吴被身边的奇怪动弹惊得一激灵,开灯一看,秦非气短气促,满头大汗,按着胸口在床上挣扎。 沈吴吓得立即叫救护车,颤抖着手臂为秦非做心外按压。情急之中他的脑中一片冰凉,除了机械地做着动作,其他一切充耳不闻什么也不能思想。 他此时自不会知道,几万里之外秦绎的急救室中正警报大作,心率停止,机器与医生忙乱成一锅粥。几分钟后,电击让心脏恢复搏动,心电图从一条死线被拉起来,病人险险从字面上脱离死亡。站在病房外的梅丽莎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 救护车上,沈吴呆呆把手放在秦非的胸口,护士说他的措施很及时,此时病人可以感觉到自主呼吸,脉搏也很明显,护士要测量血压,被秦非一手推开,自己坐起来,说:“我没事。” 他眉毛上还滴着水,嘴唇也褪着色,刚才那一番惊心动魄即使当作闹剧也令人后怕不已。沈吴不允许他动,一路到医院做检测,医生很奇怪地说心肌细胞突然收缩紊乱,导致血流供应猛降,幸好有及时按压,否则就会引起心肌细胞坏死了。不过这种收缩紊乱不明原因……只希望不要复发最好。 秦非说自己没事了,沈吴却忧心忡忡,不敢离开医院,也不敢一步离开他。 他突然也算有点理解秦非的感受——有了这突如其来的惊惧,才知道得失的可怖。秦非对要死掉的秦绎岂不也是又爱又怖。他不就跟头原始人似的,算了……沈吴这么想着。 秦渊把梅丽莎带到病房外,计划了半天,才开口说:“秦非被人关起来了。” 梅丽莎还以为听错了,秦渊即使不算惜子如命,也绝对是个会保护子女的雄性。但他说起此事的态度十分镇静,反倒像是有点乐见其成似的,然后说:“Jax这个样子,怎么也赶不及做手术吧。不要让秦非过来了,他一激动起来,反倒会添乱。我们在这边也就够了。” 梅丽莎已经全面暂停自己的工作,此时的损失也有数千万了,而秦渊不计后果地支持过秦非在临床实验上的投入,金钱更是难以估量。梅丽莎听完秦渊的话,微觉沮丧,道:“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梅丽莎远不认为自己已到中年,而秦渊在自我认知上与她差距颇大。他的肉体还维持笔挺,强健,但内里的精神已经衰败苍老,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在为别人的事奔忙,两个儿子,看起来连一个送终的都没得,叫人怎能不心生怨怼。 “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看了一眼病房,想起秦非关在权势甚大的同居人家里不回来,叹道。“比起来,这里面这个,搞不好还孝顺些!” “那当然,”梅丽莎对此事甚有发言权。“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和他言和?人都要死了,他一直求你原谅,你就高姿态一下,也不枉费他叫你爸爸。” 秦渊久久不说话,似在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他与妻子,从未探讨原谅不原谅的需求,似乎背叛是婚姻中的自由成分。但他没能原谅儿子,这是为什么呢,也许他觉得血缘更不容背叛吧! 他想了很久,眼底的阴霾随着不再坚硬的外壳褪去了,只剩下被折磨得尽显衰老的精神。 “我啊!”他颓唐地坐在一边,说。“这辈子是指望他们不上了。一个连家也不回,都不知给不给我送终。还有一个反倒要我给他送。我养他们有什么用。” 梅丽莎没有说话,秦渊按着纠结的眉心。“秦非最不听话,我要是把Jax带回家就好了,他好歹有点懂事!就不至于现在活的都指望不上。可是我能把他带回家吗?你说我错了吗?” 他压抑地说:“秦非最闹腾的时候,我做梦梦见老大提着水果来上门跟我道歉。后来他来了,我把他赶走了!要是我胸怀大度,一笑置之就好了。但我能当作一切没发生过吗?你说我赶错了吗?” 梅丽莎沉默了半天,说:“你都没错。那现在去跟他和好吧!” 秦绎侧卧着,护工都不太敢搬动他,只能小心替他自上而下顺背,完了替他吸氧。秦渊在旁边坐了半天,绷脸没甚话说。 秦渊是个不善于开启话题的人,想:这一身罪是自造孽,但愿我老死的时候不要这么苦。 秦绎还要靠他人帮助才能呼吸,说话是很难的。好容易咳出一口痰来,他虚弱地抬眼看了看蹲在一边的爸爸,秦渊几番欲言又止,秦绎发不出声音地说:“爸爸。” “嗯。”秦渊哼了一声,按开电视。“你好好养病,这一次恢复了就能做手术了。我们做了一个全国免费基因测序,只要找到特异基因的特殊血型,就能做移植了。” 病人的眼神动了一下:“真的吗。”过了半天,他问:“移植还是弟弟吗?没关系吗?” “没关系。你以后好了孝顺点,比什么都好。” 秦绎的后脑陷进松软的枕头里,好一阵子没说话。 电视台放着各种新闻,秦渊换了个台,这个放的是:“这几天,好莱坞外籍电影演员叶楚澜被枪击案又有了新进展……” 镜头里配的是他们都认识的一个人,马赛克的小画面里有着倒卧的人体和血迹,秦渊瞬时像被烫着了手一样,颤抖着换另一个台,他不确定儿子看到了没有。 他回头看去,秦绎的眼神停在液晶屏幕上,苍白的面色没有一丝生气。床边的心电监视仪,起伏出峰峰谷谷…… “我哥可能已经出事了。”没人告诉他,秦非自己就是知道。这强烈的感觉只有这么一次,可能因为情况极其严重。 沈吴不得不信,原来亲人之间真的有心灵感应。这么深的羁绊,他怎么比。 他感到浓浓悲哀,不过更悲哀的是,他在这时候,还要想着打听到秦绎已经暂时脱离危险的消息,告诉秦非。秦非的心脏不痛了,稍微在医院输了下液,沈吴尴尬地忍了半天,说:“我给你安排一下,你去看他吧。我不该逼着留你。” 他拿全国筛查同血型的条件,向秦父要求不让秦非继续牺牲自己的健康。他做这么多,只为保护他,但歪打正着秦绎立刻就生死叵测,这下子,什么好心都是白费了。明明下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不要名誉也好,令他讨厌也好,也要把秦非关在身边的。但是一遇到这种状况,还是怕得立刻放了手,还是怕他讨厌,又怕他因为最喜欢的哥哥伤心。 沈吴远远地站在一边,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比假性心脏病发作过的秦非更难过,被秦非一把扯到了身边。 到了这个地步,秦非还是努力想跟他解释一些东西。“我和秦绎,我一出生就认识他了。”他说着。“我们的遗传因子相同,思想也很类似,我们的关系很紧密,世界上没有比他跟我联系跟紧的血亲了。” 沈吴微微的点着头,身体也在跟着发抖。为什么他忍耐到这个地步,还要听这个? “我一出生就认识他,他对我很重要。那我花了二十几年时间,才好不容易遇到你,你是不是要比他更重要些呢。你没有逼我,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我好不容易遇到你,是我自己不想不小心失去这个机会的。” 沈吴张大了眼睛,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 医生都没有预料到的奇迹发生了。苏醒过后,秦绎恢复的速度惊人。在护工的帮助下,慢慢就开始恢复了一部分自主呼吸,虽然频率还低,也十分的消耗精力,但是虚弱的患者很有可能要切开气管一辈子靠呼吸机过活。不过他没有,而是用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在往好的方向转。 秦绎仍会主动地聊天,微笑。即使用最昂贵的支持治疗,他的精力也仍短缺,常常交流不了几句就睡着。梅丽莎起先以为是回光返照,又怕他说的是最后一句话,除了应和着记住,不知道怎么办好。 但秦绎不会主动问叶楚澜的事。只有一次梅丽莎实在忍不住,而她明明也知道他知道,才说起:“之前叶说有事,原来是真的有事啊……” 头一次报道上被击的是叶的助理,而第二次,是叶本人。 她和秦渊在当时也是突然得到消息,还以为秦绎会做些什么,但与预测相反秦绎忽略了这个事件。 这时说起,秦绎慢慢说道:“他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那么没用呢?” 但是确实被匪徒击中了。梅丽莎默默在心里说。如果看过整版的新闻纸就知道,叶在夜晚驾车主动追出匪徒数十里,发生一些事后停下交涉,然后与嫌犯分开,在转身离开后却被飞过的弹片插入后脑。 高速公路上的摄像头拍下这一切,犹如一场动作片,FBI特意保密,但新闻不能隐瞒。 最后结局,匪徒倒毙于血泊中,被受害者当场击杀了。公路上遗留有一些物证;叶在被送往医院前,曾要求警方“收起来……”但明显那些物证已与情节明显的此案无涉了。 秦绎不问,梅丽莎也不说。并非故意吊他的胃口,只是她能理解儿子不去问的理由。有时候他们不用言语也可以交流,这倒是替说话也没有力气的秦绎省力了。 梅丽莎是个冷酷的母亲,她的孩子自然也遗传到这份冷酷。正确的冷酷应该用在正确的地方吧,像Jax这副模样,知道了叶楚澜在哪里,是死是活又有什么用呢?甚至,就算知道他的葬礼就在明天举行,也没有能力去献一束花呢。 秦绎仍然在努力地好转,不久秦非到了美国,之后情况更加改观,病人半夜也有人照料了。 秦渊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对梅丽莎说:“唉!前些天我以为他不行了,怎么根本不符合科学实际呢?” “后悔跟儿子修复关系了?” “也说不上什么修复吧。但是那时候安慰他的话,不知道怎么兑现。” 在全国范围内免费筛查基因来发现同血型人士的活动暂无进展,秦非跟沈吴许诺过得到他的允许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换句话说,秦绎想不想活,都只能靠自己了。 时间过得不快,秦绎在重症和普通病房总共住了三个多月,其间,梅丽莎重新准备暂停许久的巡演,在排演有空的时候会过来让他练琴。 病危过后恢复到可以拉琴的身体状态,已经很不错。梅丽莎不知多有心想让儿子在自己的巡演会上出现,只担心有一点劳动都会让他伤到元气而作罢了。而秦绎自己也小心,不肯多花精神,他这样惜命的举动,实在无聊,比起以前做什么都要抛掷生命的激情,高劣立现。 然而他就是要如此做。私下里,他觉得对不起秦非。和同卵双胞胎差不多一模一样的HLA(白细胞抗原),输血都不会溶血就算了,竟然还会有濒死感应,真不知道老爸老妈当初造人的时候有没有另外做手脚。他是兄长,不对显然是他的。 因此,秦非老老实实跟他讲了沈吴的要求,跟他说对不起,他说:你并没什么对不起我。 再后来,因为在国外的疗养已无必要,秦绎回国,秦非一开始要让他和自己还有沈吴一起住,但秦绎不再好说话,执意不肯。 秦渊也让他回去自己那里,秦绎推辞掉:“还有两个小孩子,要顾及他们。”成年人都是以小孩为中心,这推辞就是很真切的。 他聘请厨师照顾生活,自己一个人居住。他照顾自己起居并无问题,免疫指标也维持稳定,最好就是能平平安安等到手术条件合适的那一刻了。 过了小一阵子,秦渊命人来把他直接接回家,这时他们一起居住的地方经过通风改造,更适合病人居住,侄子也接受过一定的预防教育,不过还是一样爱黏着爸爸的哥哥。 秦绎仍然不太接受现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家庭温馨,他在饭桌边上说:“爸爸,我还真的没什么能力孝顺。”他仍然带着病,而且体弱,只能给人添麻烦。 秦渊看也没看他,敲敲筷子,不太高兴地说:“能一起吃饭就是孝顺。” 如今秦绎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安逸地吃饭,睡觉,调养身体。他叫秦渊的妾室小妈妈,其实辈份是乱套的,但他仍然这样叫,这女人在菜谱上毫不含糊,难怪跟妈妈丝毫没有共通处但秦渊也离不开她。除非被侄子要求否则他也懒得弹琴作曲,就算身体不错。反正他目下唯一的任务就是活得跟一头不会被宰的猪一样。 这一切都近乎美满,只除了缺一个人。 九月份,沈吴在发生那件事后第一次约出秦绎。问明他能去的地方,需要的照应,同样是派很多人接过来,在他们以前熟悉的地方清场。 沈吴不会没事找事自讨没趣,见面他先开场白:“我找了一堆你最关心的那个人的消息。” 摆出当时FBI的视频,叶楚澜的转院记录,被国内媒体称作“失踪”的新闻资料。 “大部分你都知道了。但我们都认为他住院得到治疗,失踪不是消失,只是有可能被过去认识的人接走或者控制。” 秦绎十指合拢,看着套间屏幕上投影出的视频。那是许久未见的人最后在这世间活动的影象。 “谢谢。”他直直望着屏幕说。 “如果只有这个当然不会给你看。”沈吴窥见他心情略变,急忙说。“有他的下落了。” 沈吴献宝似地拿给他一大堆卷宗,还有照片。 “他的人身很安全,似乎。但是……” 秦绎的眼光落在照片上,沉默了半天,下一刻他就威胁要揍沈吴:“干嘛刚才给我看那个遗照一样的VTR!” 沈吴是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心思,来找的秦绎。他早已不指望两个人的关系能恢复以往了,那些生死之间的抉择实在太尴尬。 但是这一刻他几乎要破涕为笑,“直接拿这个看是不行的嘛!都跟你说了‘但是’,因为还有要前后捋一捋的地方……” 喝掉了一杯温开水,秦绎和沈吴把那一堆信息过了一遍。然后合上资料。 “跟警方联络?还是用我的渠道把人弄来?”沈吴问。 秦绎双手扶着水杯,一条腿压在另一条上。“我自己去找他。” “喂……你出门都担心怕伤风的人,活动量这么大好吗。”沈吴忍不住抱怨着。 “我会很小心的。” 沈吴只好松口气。好容易完成一桩大事,得到了和秦绎修复关系的机会。他扯向酝酿已久的话题,说:“对了,你要有空去我家坐坐么。秦非最近又在做音乐,似乎挺郁闷的,说你都不跟他讨论呢。” 秦绎的勺子敲着桌子。“他也没来找我呀!” “他大概不好意思吧。”沈吴模拟着秦非的心态,总之自从秦非从秦绎的病床前落跑后,心灵就有点脆弱。“你跟他保持距离的样子。” “我有吗?”秦绎的语气就好象他们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不过,这种事完全没有吗?当然也不是。三个人之间一定还是有心结在,所以秦绎的身体好过来,就隐隐约约离开秦非远一点。 “没有吗?”沈吴苦笑着,摸着下巴。“那他真是个笨蛋。” “说的没错。”秦绎又赞同了一句,站起来。“这个笨蛋的事,等我找到那个失踪人口以后再处理吧。但其实他不用介意我们见不到面啊,不是还有所谓的同卵双胞胎一样的心灵交流吗?” 沈吴忍不住也笑了,有点舍不得秦绎离开地跟他拥抱。他想起以前这个人对他说“我很喜欢你啊,所以我弟弟也喜欢你”的时候。要是他现在还没有讨厌自己就好了。 秦绎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绝对是让这个世界的好处变得多一点。 63.you are my destiny 距离有机场的都市超过一百公里的距离,这里有一座繁华的小镇。说是小镇,也不确切,因为它的中心是一条街,一些商售,几座宾馆,一个红灯区。 由于风俗业的清理日趋严格,城中的传统风俗店,都只能提供聊天服务,低调地转卖酒水。躲在新建的红灯区的夜店,因为管得宽松,正悄悄地繁荣。 酒店有分三到七星,红灯区专业细分的夜店也面向不同对象。有∫M俱乐部,女王教室,角色扮演俱乐部,当然最多的是面向大众消闲的酒吧水店了。外面收紧了,全国的夜店分店全跑到这条街来,竞争不知有多激烈。如果想见识最新最花样百出的营销手段,在红灯街上走两遭,包你大饱眼福。 在这条强者如林的夜店街,仍然立于翘首的是背景深厚的老牌店Temptation。 在销售业,评价孰弱孰强,当然是看销量,而在Temptation,当月的销量之冠,就会坐上夜店之王的位置。 夜店营业开始的时间一般是晚上八点,有的客人寂寞无聊,来得够早。秦绎坐一趟直达的快速铁路来这偏僻不堪地方,一程就要费两个小时。 霓虹灯光升起来,他戴着口罩,下出租,抵达目的地。 沈吴告诉他:叶楚澜受伤后大脑受损,失去记忆,不知何故隐身在这红灯区做牛郎。 初时秦绎觉得这故事真真好笑,但返回的信息却严肃不堪。真的失忆?或是隐情?这大牌影帝什么演不出来。但如果是假装,为什么不跟他或他人联系?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无解。 是要保护他?还是拆穿他?在来之前,秦绎就把最后的影像,所有的资料,翻来覆去想要研究透彻。 这一回他却无法确定做什么才是正确的。 “欢迎光临~” 随着服务生的鞠躬和齐喝,Alex知道有新客人进来了。他正听两个女孩子笑闹,这是开店就来等他的客人,虽然没什么钱,也不好意思怠慢,这时服务生告诉又有人要他。 “失陪了。”他站起来。 客人应接不暇,牛郎的工作比想象还要困难。也许对没干劲的人,做什么都是一样吧! 不远处的吧台后面,有两个人在争论,话题正涉及这个新来而人气在窜升的牛郎。 “洛锋,我也不是第一次说你了,只知做熟客,这月的水单能看吗?别说Lauren转过来那几个月就分掉你销量,新来的这个,才一个多月就到了这个位置,你在干什么?” 被训斥的冷峻男子,眉型斜飞入鬓,一张是妖媚或是英俊无法定义的脸,男女通吃大概是他一年多来保持No.1的秘诀。二话不说,他将爹地手里的票单抽走,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见他一副气压低低的表情,爹地赶紧提醒:“你别像搞岑一样搞他?这个人是李爷罩的,你敢惹?小心小命。” 夜深了,红灯街开始热闹起来,人逐渐占满这一家生意最鼎沸的酒水店。Alex在几桌之间周旋,记起这位小姐养的狗的名字,和那边的太太喝一杯酒。其实很心累,实际他连自己的事都不太记得。 大堂里都是人头,更走红的牛郎也在忙碌穿梭。虽然他们这一行,饮酒都有技巧,但一晚上下来,光是膀胱也占满。 在厕所尿了尿就出来了,有的男公关会被太太灌到哭,Alex不至于如此。但还是累。得了个空,他靠在吧台和大堂之间的柱子后面,想吸一根烟,这是最近培养来的爱好。 但今晚不知怎么回事,除了一如既往的累,还总觉得心里多了什么东西。 Alex回过头,在大堂中间看到一位孤僻的客人,他面前摆着一瓶昂贵的酒,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Alex狐疑地多看了看,这样的客人,大概是,虽有公关上去接待,但他是谁的熟客,所以要等到那个当红的牛郎分出心来招待为止。 客人翘着腿,拿着颜色澄澈的酒,低着头,一个人喝。 Alex看着他的脸,看着他及腰的长发,和夏日时仍穿在衬衫外的针织绒线衫,突然觉得不能移动。 站了一会,他向这位客人走去。对于熟客,抢客是牛郎之间比较忌讳的行为,除非事先有商有量。 “在等哪一位?”他唐突地坐下来,问。 客人抬起眼,看他。那一双眼神,如何形容呢,那一瞬都让他的一颗心化得稀烂。 他觉得不能呼吸,正想寻点什么话题喘过气来,一个讨厌声音打乱了他的节奏。 “J先生,你怎么坐到这边了……哦不对,Alex,坐错桌的是你吧?” 客人斜过眼去,留给他一个极浅微笑,示意他等的是这位最受欢迎的头牌。 ****** 洛锋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而且是头牌又是前辈,给他下点绊子不知道多简单。 Alex不想给自己找难过,起身离开,听见背后洛锋不屑地说:“不就一张明星脸,以为自己凭什么爬到这个地步?” “哦,你们这里是明星脸俱乐部吗?让我看看,你像哪个明星。”客人调侃着。 Alex低头走到自己所有的客人桌边,却发现自己很难敬业,哪里都不太舒服。 不过今天也没什么爱刁难的熟客,都是太太和小姐,待他比较温柔。没聊几句,大堂中响起服务生激动的唱牌:“A座的J先生请全场每桌一瓶Dom Pérignon!” Temptation的规矩是这样的:第一次来的新客人,只要消费都会有建一张会员卡。所有酒水消费会记录在卡上,积分到一定数额,达到VIP才能升级到点外卖的资格。 如果单次消费少的客人,就算有心想吃肉,几周内也只能和头牌的公关聊聊天。 X小姐按了一下Alex的手背,说:“傍到这么大方的新客人,洛锋发达了耶!这一晚上,他的销量就超过你几个星期的了!还说这个月终于可以看到Temptation换榜了,所以我常来的说……哎。果然当上头牌之后,就很难被挤下来,因为有那个地位了,客人也都愿意点他。” Alex不说话,C小姐拍拍手,叫服务生:“我也要一瓶Dom Pérignon,Alex你不要那么泄气嘛。” Alex忙阻止她:“不用了,下个月你不是要去海外看某巨星的演唱会在存钱,我记得的。没关系啦。” “花在男人身上,和花在偶像身上,都是一样的啦。”C小姐仍然坚持要了酒,非常的义气。而且Alex这种推辞的温柔很让女人受用,多数时候超过物质本身价值。 Alex很歉疚,但是即使怀着歉疚的心情,过了一会他还是觉得身体难受到呆不下去。一下是头痛,抽痛得明显,思维集中不了,无法好好说话。除此之外,身体也很疲累,笑也笑不出来。 “实在抱歉。”他不得不跟较理解他的熟客解释了原委,说下刺自己请她们,然后向经理请假,准备今天回家休息了。 Temptation不会很压榨旗下牛郎的,平时喝大了或者上不了连续晚班请假的事情常有,像Alex这种达到销售额的更是比较自由。 他走到更衣室里,慢慢准备换衣回家睡觉。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就像一下病了。他本来就是有病的,想不起自己的过去,所以什么技能也没有,只能做只需要卖笑的牛郎。无亲无故,这个样子,就不能再生病了,否则该怎么办呢? 脱到一半,排名略次于他的小C跑进更衣室,看到他,挺吃惊地咦了一声:“你还没走?” “嗯。” 小C弯腰补妆。“刚才那个给全场香槟王的客人要叫两个男公关去H酒店出台,本来按排名应该叫你的呢,因为经理说你请病假回家了,就落到我头上咯。”他戴好美瞳,喜滋滋地拍拍呆站那里的Alex。“养好身体咯,不然会错过好事的。说真的,那种客人呀,就算不要钱,倒找钱,我也会要呀!不过话说回来,钱也不能少就是了,啧啧,一来就全场Dom Pérignon这么豪爽,还不知小费会有多少?” 关键时刻掉链子,自己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差呢。Alex一路走回家。住的地方,离酒吧街也不到一刻钟,实则这地方的商贸和居住都集中在一小块地方,再延伸出去就比较荒无人烟,治安也比较堪忧了。 房间是1LDK的小公寓,他的收入在这条酒吧街上算不错,住的也不算太委屈。但是回到这种地方来,一点家的感觉也没有。也许是因为没有回忆的缘故吧。但回忆到底是什么呢?这正是令他最没有办法的事。 在床上躺了一会,头痛也还没有缓解。似乎连带着头痛睡着,也不作指望了。他翻来覆去了好几次,还是翻身起床,想去便利店买一些药。 用自己突然有重要会议要开的理由,秦绎给了钱,打发走那两个牛郎。接起电话,他跟沈吴说:“是啊,我见到他了。那家店和别地方的连锁差不多,外表看起来也没有特别禁锢。至于他失忆到底是真是假,才打了两个照面,我没法得出结论。试?有试过啊。但至少在我面前,他还是失忆的吧。是啊,有可能是不方便表现出来……我给了他线索,如果他有人身自由,是可以找到我的。不过,如果‘不方便’到本来就不想让我知道,那就……呵呵。” 秦绎一面说着,一面走进便利店,想要买毛巾和洗漱用品,还有水杯,因为他也不乐意用酒店的。听见沈吴说:“对了,秦非一回来听到说就去找你了,说不安全。晚上都没铁路了,他自己开车去的。希望他不要找错路吧,到了的话,告诉我一声。” 秦绎愣了下:“会吗?这里人口密集,也挺现代的,应该算安全吧。不用他来了。” 但是秦非多半都快到了。秦绎出门是会戴口罩的,他拿了两人份的毛巾和牙刷,正要转角,看见Alex充满不确定地看着他。 两个人的眼神对上,Alex才打了声招呼:“J先生。” 本来已经没希望了,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都能看到他。Alex觉得自己的脚尖都在微微颤抖了。他的病好了一点,但又好像病得更重了。 秦绎露出笑,很温和地问:“你在这干什么?” “想买点药。”Alex没有想很多,就问答着。 “哦?”客人很有兴趣地看着他。“买什么药?” Alex看向货柜,不确定地说:“治头痛的药,治睡不着的药。其实我也不是很懂。” “这样啊。”秦绎抱着臂,Alex说的每个字都在他心里考量着。失忆真的是这个样子吗?他所见的人,做什么都一如常人,外观上并没有可见的损伤。明明有常识,却记不起特定的人,还是他想躲着我? 反复计算着一点点细节,秦绎也累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面前这个人,不过是个跟叶楚澜撞脸的人,而不是他要找的人。这要是演的,他真讨厌这种演技。 但他说头痛又代表什么?脑疾发作吗?重申自己真的失忆了?还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秦绎还是没有得到足够信息,来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也许有一个解决方案,是最后的办法:不管他在想什么,是真的要帮助,还是在装傻,直接带他离开这地方。如果他想逃开呢?也不用管,就算他要装傻,DNA鉴证和结婚证摆出来就行了,这么做一点也不犯罪,而且还会受祝福呢。 秦绎思考着各种需要预先做好准备的困难,比如离开的路径,比如这个人要不反抗怎么办——话说回来,他到现在都还不想把这个不认识自己的人,当作叶楚澜呢。 ——还是不能太过贸然了,他淡漠地跟Alex打了个招呼,走去柜台结帐。等秦非来了,或者他的行动会有把握一些。 “先生,我们的POS机坏了,可不可以请您用现金结账?” “我好像没有现金。” “那……真的抱歉呢,左转200米就有一处ATM,可否麻烦您去取钱了再来付款呢?物品可以为您保留着。” 秦绎皱了眉头,“等等,”Alex越过两三个人,挤上来,递给他两张纸币。“不用那么麻烦,我替你付掉就行了。” 呆了几秒钟,秦绎没有推辞,默不作声地让他付过了帐。 哪有装傻的骗子会干这种事。隔着口罩,秦绎都能感觉到他一身的热气和快要蹦出来的心跳。 “零钱你拿着,免得有急用。”Alex一股脑地把多出来的钱,根本不是零钱的钱塞在秦绎手里。他知道这很傻,也根本不必要。可他没什么别的机会,就只想跟他多说几句话。 秦绎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不会说话过。他实在是个坏人,竟然不信他,还怪他“变得不像叶楚澜”。可是这时候言语也不足够充当交流的工具。叶楚澜是受了伤,生了病,失去自己身份了。保护他,教他回到安全世界,才是自己该做的。 秦绎在一边等叶楚澜付完钱,带了带他的手,牵住,感觉那边传导过来的一阵彷惑的战栗。 “你跟着我……”秦绎低声地说。他略微有些犹豫,就算冲动,也一定要保持他安全。叶楚澜身周发生的事,枪林弹雨,对普通人而言,对秦绎而言,都过于紧张了。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急匆匆地响起来,他接到秦非的电话说自己到了镇上。 犹豫了一下,秦绎牵着叶楚澜的手紧了紧。“我明天去店里找你。”他不庸推辞地说着。又俯身过去在耳旁加重他的安全感。“你乖乖等着。” 64.pretend to be normal “你怎么就这么跑来了啊!”秦非粗暴地拉住秦绎的手臂,就往停车场走。“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满街花柳病广告恶心巴拉,你也不要忘了你是要遵医嘱的病人!哎哟!”秦非放手捂腿跳脚。 “滚,叶做的是高档夜店,什么花柳病别乌鸦嘴。”秦绎正在烦怎么把叶楚澜弄回去,秦非一开口又招他生气,他不说秦绎都不会想叶楚澜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 话说回来,有了经验,技巧会不会比以前好呢? 像他以前那种技术,还做到店里第二名?别搞笑了。 秦非想要秦绎回家,那当然是不可能。折腾了两下,还是只能跟在秦绎身后回酒店,帮老哥实行把牛郎绑架回家的计划。 秦绎定的套间当然只有一张大床。进房间,秦非就紧张了一下,不过,亲兄弟还会紧张睡一张床,也明显不对吧。 这当然不是说他还希望睡在一张床上,能发生什么事。秦绎住在医院里他陪整夜,抱上抱下帮他脱裤便溺换衣服,还不是好好的。 但是这是间开在红灯区的LOVE HOTEL啊……这满屋色情的氛围,又不能叫人视而不见。更何况秦绎现在不是病号,而是洗了澡,敞开着衬衣,绕着湿嗒嗒的长发,坐在床上看手机。能更色情一些吗? 但秦绎可完全没感觉的样子。秦绎脸皮是够厚的,这秦非当然知道。等秦绎从浴室出来,秦非立刻就闷头冲进去了,避免多看。 匆匆冲完了凉,秦非披着浴巾走出来,冒着热气。 他真想骂秦绎,把他弄到LOVE HOTEL来,这不是坑弟弟吗!不过,亲哥就是亲哥,他闷声不吭地挤到秦绎边上,“看地图啊?” “嗯。” “GPS是会带错路,这地方有的路都不在数据库里。” “是啊。” 秦绎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好象要睡到身边的是个枕头一样。 秦非突然又有点委屈。他中途跑到沈吴那里去,是有点不够义气。但是他一晚上都睡不了几个小时地帮他翻身,监控他的呼吸机,照顾他昏迷中失禁,难道是假的了。 秦绎放下手机,转身揪了一把秦非的头发。“搞什么?充气充得跟条河豚似的。” 秦非倒真觉得自己要中毒了。面对老哥他有很多个死穴,每个都能被踩得死死的。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闷在心里,变成毒素,再涨下去他真的要变成全是毒的气球了。 秦绎又捋了几把弟弟的头毛,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开摸秦非的胸肌和腹肌。 “啪”地一声,秦非脑子里什么断裂了。秦绎驾轻就熟地缠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嘴唇贴上皮肤那一刻,秦非就觉得自己像一块烧红的火炭,受到了很大的欺负又摸了两把,吧唧了一口,秦绎推开秦非。“好啦。舒服了,没事啦?这回不要告诉沈吴咯,因为也没什么事发生。” 人的身体里面压抑着深深的欲望,不一定每一条都能得到满足。但秦非的问题还是比较明显的。 虽然秦绎对外宣称弟弟是可以理解他的人,可以接手他的世界的人,但实际上秦绎明白,自己的世界一直是独立向前走,而秦非从没有脱离他的阴影。他们的精神世界太同步了,所以秦非毫无办法地会跟在他的背后发生共鸣。这就是他对不起他的地方。他只要活着就必要成为弟弟的榜样,虽然他也希望秦非能更加完整,好象这样才是正确的。 但其实他心里也不介意秦非永远都要倚赖他,这世界上有个人是你的手足,DNA都几乎同一个构架。 语言需要吗?交换皮肤的抚触就明白了。秦非真是太婆婆妈妈,以后真的不要跟他浪费这种时间,多好省下精神去谈恋爱。 摸完了,老实了,“装成正常人。”秦绎抛给秦非一条毯子,一人睡一边。“不要告诉我你活了二十几年这个道理都没明白。” 因为J姓客人说过今天会来找自己,Alex很早就来到店里。虽然牛郎的工作不能分美丑好恶,但是,也会有喜欢的客人。Alex懂得自己很受欢迎,不比洛锋差,所以他希望J能够排除洛锋只找自己。只是J那样的客人,也会寂寞到需要到牛郎店来打发时光吗? 正这样想着,Alex在吧台边看到J和洛锋并排走进了店里。看着交谈的两人,怎么回事?Alex非常失望,偏过头,装作没有看见他们去了VIP客人才会去的贵宾间。 这时候,店里还没有几个客人,店长也还没有来上班。Alex寻思着,也许J是忘记了昨天见到的便服的自己,就装作要拿酒,在贵宾间门口来来回回路过了好几次。 等Alex路过到第五次,终于看到J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朝自己走过来。他穿着白色的衬衣,线衫是灰色的,长发是黑的,眼盯着自己,开门见山地就揽起Alex的手臂,说:“现在跟我走吧。” Alex一个趔趄几乎摔倒。“要先开个单子……”J推他一把。“那快去。” J在刷卡签帐的时候,Alex在一边看着很心疼,这钱没必要花的。 出了门,他试探地问J:“刚才在等店长?” “嗯,问一点事情。”J说着,又抓住Alex的臂弯。“去你住的地方吧,我的酒店房间被人占了。” 这街上的来人都怀着别样目的,两人牵手而行也不太突兀。不过也因为客人是美男子,这种机会不知道几年才会遇到一次。 秦绎被带到叶楚澜住的小公寓,审视一番,表扬道:“你自己收拾的吗?很不错。” 叶楚澜打开空调和灯,他换上拖鞋,有兴味地走到窗台边,穿过楼房的间隔就可以看到吵吵闹闹的站街妓女。“你平时都做什么?” Alex明白这是在聊爱好,可他的生活乏味至极。这间房子是来工作时,店长为他租的。除此之外,因为熬夜的工作很累,白天他多半关在房间里休息。觉得吃和睡这种话题说不出口,他呆了半天。J转回头,看了看他的脸,问:“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倒一杯水来?” “好。”被从无知的问题中解放出来,Alex很快地去厨房帮J倒水。“要冰水吗?” “普通的温度就可以。” Alex端着水走出来,看见J从一个小盒子里倒出五颜六色的药片。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要温水?” “不用了,时间要来不及。”J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喝掉了像小糖丸一样的药片。完了他拿着水杯示意了一下Alex,问:“你工作时经常喝酒?” “啊?嗯。”Alex不确定他的意图为何,J却突然走过来,伸手摸向他的后颈。 摸到头发下的那块厘米见方伤疤,J露出笑意,又问:“你会不会唱歌?” Alex迷茫地看了这个探究自己全身的美男子半天。“你是星探?” “有别人这么问过你?” “说我像明星的倒不少。但是模仿秀什么的……我没什么技能,也不敢去。” “不敢?” Alex脸红了。他不应该显得这么胆小。但事实就是他对这条街以外的世界一片迷茫。 对于他答不出的问题,J都不会再追问。而是在床沿坐下来,却仍亲密地揽着他的腰:“来唱首歌给我听?” 这个要求好奇怪,但他是客人呀。和不记得大部分关于自己的事一样,Alex也不记得自己会唱什么歌,只好尽最大努力模仿了几句店里常放的一首女歌手的歌。 勉强唱完,他觉得比被要求脱到只剩内裤还傻,J却笑得前仰后合,笑出眼泪:“也不算太差,受过伤以后,竟然变得可以唱在音准。” Alex茫然了片刻。“你好奇怪。” J只手撑着床沿,翘着腿,仰头看他。Alex的胸口发痛,俯下身去,想帮他擦眼泪,两个人吻在一起。 有要想什么,却始终提不起劲来的无力,索性只好放弃思想。和这个客人接吻又有什么不好呢?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而且看到他,自己的病就能好一些。看到他,就能把心放在哪里,和他一起,在这么小的一间房子里,就可以什么都不要想都很幸福。 隔着薄薄的衣料,都可以感觉到皮肤下血管的贲张,秦绎喘过一口气来,突然说:“我有HIV。” Alex屏住了呼吸。作为一个牛郎,他被教过各种相关的常识,体检也是过关的。这条街上会闯来带着病毒的客人吗?也许常常会。但J不该在这关头说出口。 Alex迟疑了一下,在内裤底下隐秘地变化的器官,慢慢萎落了。他不确定——牛郎是有权力不跟患有传染病的客人性交的。但是J—— “没关系。”J出了一口气,从Alex的身下钻出来。“那就聊天吧。” “对不起……”Alex背过身去,已经觉得自己伤害了对方似的道歉。“我把钱退给你……” “好。退一半吧。”J轻松地答应着,靠在Alex的床头。 看着叶楚澜无限悲伤地去找皮夹子,秦绎又是酸楚又是好笑。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生气,还是想再逗逗他的感觉多一些。 叶楚澜把现金都还给他了,秦绎没好气地看一眼:“你倒找钱啊?是不是我反倒成出台的了?” 叶楚澜变得很傻,老是愣住就不会说话。他只好再多说一点。“你赚很多吗?” “牛郎收入比你想象高的,虽然不会什么技能,我也不缺钱。” “噢。”秦绎似模似样地抽了一沓,塞回兜里,又冲叶楚澜勾勾手指。“过来点,聊天又不会传染病。” 叶楚澜果然靠得近了一些,秦绎摸摸他的头发,开始诳骗:“要不你跟我走吧,我看你条件合适,可以做歌手。” “我什么都不会啊。” “你什么都不需要会啊。我教你就可以了。绝对可以教会的。” “你做什么的?” “音乐老师。” 两人穿着衣服,并肩靠在床上。叶楚澜想了半天,狐疑起来的。“音乐老师可以教出歌手?” “我是做音乐的,身边所有人都叫我老师。” “噢。” 对话中断了一段时间,叶楚澜困难地说:“不知道,可能李叔不会答应。” “李叔?” “Temptation的大老板。不是你要见的店长,是更大的老板。” 秦绎心想,Temptation的大老板应该是你吧。却笑笑说:“为什么呢?我今天问了洛锋,他说你们是签约制的,价钱合适的话,带牛郎长期出台也可以啊。” “一般是可以,但是李叔很照顾我的安全。我曾经被仇家打伤过,所以留在这边。因为很偏僻,不容易被人找到,而且也可以谋生。” 过了半天,听不到J的回应,Alex有点难过地侧脸望向身边的人。“其实我……”他试探着,倾身想轻轻吻一下,J从沉思中回过头来,两人的脸尴尬地对住。 秦绎说:“你干什么啊?钱不都退给我了吗?” 叶楚澜挣扎了一下:“我还是很喜欢你……”就放弃了职业操守很原始地扑上去。 65. 脱掉J的线衫而不破坏发型,很是花了一段时间,Alex不由开始怀疑他留长发的意义所在……忍受自己的麻烦而为这个世界带来美感,多自我牺牲的人格啊。 秦绎在被打开钮扣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咬了一下叶楚澜的耳朵,让他去把空调关掉。 “好,好的。”Alex应着,不由担心起J的病况。“你的身体……” 他消瘦,皮肤苍白,脸色也是。但是就像一层白玉里面包着一层红玉,颜色蒸腾起来,十分可爱。 秦绎的手指暧昧地摸着叶楚澜的静脉。“看你了……身为快要爬到夜店之王的牛郎,总不会常常让客人投诉?” “啊,”叶楚澜突然警醒地停手。“这么一说我想起家里没有安全套和润滑剂。” “……” “别这种眼神……平时工作就已经很累了,难道在家里我都要打灰机吗。”叶楚澜提起裤子就去踩拖鞋。“等我三分钟!楼下拐角就会有卖的。” 总是这种,等我一小会就回来,然后消失在关键时刻。秦绎也没什么话好说,扶着腰站起来,走到窗前。看见叶楚澜慌张地从楼下冲出来,穿过拐角钻进对门马路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才放下心。 一瞬不瞬地,他盯着叶楚澜付过钱,拿着东西走出来,进到门廊上楼,才错开眼。 门被推开又甩上,青年像一条大型犬盖在他整个身体上,急不可耐地在床上着陆。滚了几个回合,秦绎的喘息渐渐粗而沉。他平息静气地缓了一缓,一个不小心,被叶楚澜刺激得呻吟出了声。 眼前一阵阵地泛晕,秦绎紧紧地地搂着叶楚澜,放一点点感官在愉悦尖锐的边缘游走。 看着抱着的人沉沉的雾气蒙蒙的双眸,叶楚澜觉得自己不够努力。他探索着他的敏感地带,含住他的耳垂舔舐。 秦绎的脑仁一阵痛,摩擦着叶楚澜的腹部的性器挺得更硬了一些,吐出一些液体。 叶楚澜放了手指,让他在精神和肉体上都能稍微的松懈。秦绎吐出一口长气,叶楚澜将三根手指插进去。 “操,”客人第一次骂了脏字,叶楚澜立刻怀疑要不要换个方式,秦绎抬起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跟他的说话一样没有力道。“快一点。” “痛不痛?” “疼。” 客人绷紧着身体喘气。“很久没做了啊。” 叶楚澜安慰地低下头和他亲嘴,亲吻了很久,让他的后面松缓到可以接受,才用力地干进去。 那一瞬间他很得意,因为做得这样一个客人无话可说,是很厉害的事。他将身体顶入的时候客人略激烈地抖了一下,随即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接下来不找到着力就会整个崩坏似的。 叶楚澜埋身在火热收缩地甬道内,一波一波地享受着顶撞的愉悦。客人僵硬地搂着他的脖子,挺在他紧绷坚硬的腹肌上的性器不断地收缩着滑出湿黏的液体,沙哑的呻吟声,在他耳边催促着情欲。 叶又要跟在脸埋在自己颈窝的人亲嘴,感觉到断断续续的呼吸。 秦绎从一片恍惚的高朝眩晕中拔出神来,挣了一挣,吐了一口气,伸手去抓床头的药,摸了一颗硝酸甘油,压在舌下,这才转过脸,闭紧了双唇任凭着了魔似的叶楚澜亲和舔。 换掉一个湿哒哒的安全套,叶楚澜又将客人翻身压下来,侧身抬起他的腿,再一次进入。他还是想要秦绎侧过脸来,好可以亲嘴。但是客人无论如何也不肯配合了,瘫在床上,没好气地,用微弱得有点可怜的声音说:“你奸尸吧。” 叶楚澜又奸了半天才心满意足地释放了出来,客人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如此看来拔出来再奸一遍也不是问题。 但是两个人流的许多汗,把床都打湿了,J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担心他会受凉的叶楚澜拿柔软的毛巾帮客人擦干全身,冲了盐水喂他喝。掰开他的下巴喂了很久,J半张开眼睛,被灌进去100ml,又吐出来一半。 “送你去医院吧。”叶楚澜有些心寒地说。 顺着他被生理盐水淌湿的手臂舔上去,靠在叶楚澜臂弯的秦绎凑近碗沿,又喝了几口。“不用了。”他阖上眼,睫毛上的汗水滑下来。“过一会再给我喝。” 叶楚澜隔了十五分钟又喂给睡过去的秦绎喝淡盐水补充流掉的汗,如此几次,人渐渐恢复一点血色,他就裸身抱住他睡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秦绎的手机闹铃大作,迷迷糊糊的秦绎指使叶楚澜给他吃药。吃完就想到头继续睡,叶楚澜爬起来说:“我出去帮你买早点,想吃什么?” 没听到回答,叶楚澜爬起床穿着衣服,秦绎澄明了一瞬,醒过来,翻身对叶楚澜说:“你出去的时候……” “什么?” 想了半天,秦绎还是什么也没说。“你就去对面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一份车仔面,不能走太远。” 叶楚澜提着早餐推开门,看见客人再次站在窗台一边,披着衬衣回过头来。 “你绕道去了快餐店。”他严厉地说。 “我多买一份粥。”叶楚澜解释。“你不要的话就由我来吃……” 秦绎没再说什么,接过粥碗,一边喝一边按一条短信。叶楚澜好奇他为什么不干脆打个电话。发完消息,吃完早饭,一个电话打回来,秦绎接起来,听了半天,说:“就在箱子内侧的夹层里啊。” 秦非又翻了一下,才掏出叶楚澜的身份证来。“找到了。订了9点55分的火车票,你赶不赶得及?” 秦绎说:“知道了。你照我信息上说的做就行。记住吗?” 放下电话,秦绎看向叶楚澜。“你接下来可以完全按我说的做吗?” “做什么?” “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答应就好,不要问问题。” 叶楚澜有点懵。“突然吗?这要店里同意的。不过李叔应该不会允许……” “不要管别人。你走不走?” 叶楚澜瞬间就想拒绝,这太粗鲁了,连原因都不告诉他,李叔至少会讲一讲要保护他的原委。 他受不了这个人的蛮横,但是又接受不了拒绝他的后果。 “收拾东西吧。不过最好什么都别带。衣服都不需要。非常喜欢的东西可以拿一点点。” 叶楚澜犹豫地在柜门前弓下腰。突然他又直起腰来,拒绝道:“不,我不能跟你走。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你会不会是仇人,来骗我的,我为什么什么都要听你的?” “不要跟我浪费力气。”秦绎疲惫地在床上抬起眼。“你过来。” 叶楚澜被他拉起左手,中指上有一圈戒指的晒痕。秦绎脱掉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跟他对一对痕迹,宽度是一样的。叶楚澜受到了冲击,张口结舌的,“这,这就能证明什么?” “我们结过婚。证书你要看吗?” “男人和男人结婚?我不信,你拿来看看……” 秦绎瞬间变脸:“当初不是你死活赖着要去国外登记的吗?现在居然找我要证据?” “好,好吧……”只知道非常喜欢他,叶楚澜的意识接受了这个解释。秦绎抱着他的腰,头抵在他的腹部,说:“你也知道,我现在需要回去看病,你不陪我?” 李叔的事被放弃考虑了,叶楚澜安抚地摸着他的脊柱,说:“好,我相信你。你先休息一下,舒服一点我再会跟你走。” 过了一会,他不放心的问:“真的吗?我们。” “是啊。”秦绎摸摸他的手指。 距离火车发车前三十分钟,秦绎带叶楚澜下楼,走了数百米,到主干道上拦上一辆出租车。 “随便绕。绕远一点,十五分钟到火车站就行。”秦绎跟司机说。 “去坐火车?”叶楚澜犯难了。“只能坐汽车吧,我没有身份证件。” 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秦绎说:“不是让你不用问问题的吗。” “我知道了,你肯定有我的护照吧。”叶楚澜推理出符合人伦的结论,感到安心,放松在靠背上。秦绎没搭理他,出租车转过几圈,最后还是来到了这座小镇上唯一的火车站。 “进地下停车场。”秦绎指挥着。 “在楼上停车您买票更快……”司机说。 “下去。”秦绎说。 直接给过小费打发走出租车司机,距离发车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叶楚澜问:“我们来得及买票?” 秦绎一言不发带着他穿过停车场的分割区块,走到一辆车边,在底座某个位置拿到秦非的车钥匙。 “哥,这边很多人,倒数几分钟检票我差不多要进站了。你真心OK?”秦非的电话打过来。 “没什么问题。你记得刷两次闸机就行了,正好我们B城见。” “上车,安全带。”秦绎让叶楚澜上副驾,一溜烟驶出停车场。 窗缝里吹进一点风,吹散秦绎的长发。平安地驶上国道,他松弛了一些,说:“你知不知道你住的房子外面半夜都有人盯梢?” “???” “还真是羡慕你啊,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叶楚澜晃了晃头。“你是说有人盯着我?是啊,我们昨天晚上回来就有,早上出去买早点又被跟一路。但是习惯了,就没觉得有什么。” 其实叶楚澜也不知道那些盯梢的人意图何为,但他暂时还理解不了自己性命宝贵,也就随他们去了。 秦绎虽然计算不了常理以外事,但觉察到奇怪动向,才急着离开。因为防备叶的房间被人装着窃听器,他连电话也不打,把动向隐瞒到万无一失了。假装去乘快速铁路,可以混淆视线,如果追叶的人去检查入闸信息认为他们已经上车,就更能拖延时间。 当然这样做最好的还是能把秦非丢进人堆里面了,被追杀的是叶楚澜,犯不上让其他好好的人也来陪历险。 秦非的跑车是跟秦绎的同一款,涂装颜色相反,只不过国道上车多也无法好好加速。秦非的电话号码又在车载蓝牙上亮起来,秦绎按开,听见弟弟压低声音说:“有几个人在车厢找人。” “挺好的。”秦绎放松下来。那些个蠢货果然去搜车厢,看来他的计算不错。他告诉秦非自己在飙车,有事就一键呼叫沈吴或者打110,不要再和他通话了。 “飙你妹啊!你肺又不好血压又低不要飙到我也心肌梗塞好吗……早知道我来……”秦非在那边把他狂喷一顿,秦绎单手握着方向盘,摁掉电话。 风猎猎的,叶楚澜茫然地看着周遭一切,扶着把手,被颠得七零八落,秦绎伸出一只手,握着他的,但他竟然没有察觉。高速,追车,断了的片段,在这类似场景下似片片重现了。 秦绎想让叶楚澜放松。从副驾传来混乱的气息,但他此时并无太多心力照顾叶楚澜,只能调整自己的心跳节奏。但是,叶楚澜所受的影响终究超出了秦绎的预估,他突然紧绷了肌肉,甩开秦绎的手掌,吼道:“停车!” 66.iteration 在昏迷前受到袭击的地方,是西半球,不是这条公路,可是叶楚澜不知道。相似的场景让断裂的记忆一遍遍在视网膜前回放。就像溺水的人要抓住稻草,叶楚澜在一片走马灯,万花筒似乱撞的景象中,想要抓住对的那一个。 平时永远正常的人,你永远预料不到他失控起来会超过到什么程度。秦绎知道自己无法控制叶楚澜,只能稳住方向,停到应急车道。 叶楚澜为什么会发疯,将那监控VTR看过无数遍的秦绎脑中隐隐有端倪。可他既不是心理医生,又不能绑住叶楚澜带走,只好决定采用绥靖的方式。 他喊了一声向外走的叶楚澜,Alex,叶楚澜,什么名字也没有用。 此时这人竟似完全听不见外界声音。 叶楚澜贴着护栏,一路往回走。 糟糕了。秦绎冲出去,青筋直冒。他总算无法继续淡定,每步路线都算得好好的,就是不知道叶楚澜会在高速公路上触景生情,他讨厌计划内的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 “有车你会撞上。”秦绎抓住叶楚澜的手臂。 叶楚澜头也不回,条件反射地推开身边的人,他在找,正在很重要的东西,谁也不能打扰他! 秦绎只好打电话给警察求助,同时亦步亦趋跟住他。 ——高速,夜路,熟悉的人脸。一个人出了片场,就发现了盯梢的人。叶楚澜已经烦透了被人从暗处威胁的日子。路过一个U形路口,他突然掉头,一个灯以外的黑色雪佛莱措手不及,紧急向右转了。 大概盯人的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猎物反追,仓皇夺路而逃,一直上了高速公路,叶楚澜也不想放过他。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要等什么机会,为什么不猴急下手,反而闻风而逃,天下哪有这么窝囊的杀手。 叶楚澜逼他到公路边缘,见四下没有多余的车,一枪打爆后胎,前车歪斜撞上护栏,他看到驾驶位上的脸。 阿金?就是这张脸,果然没有错。 叶楚澜举枪,一路来到雪佛莱跟前。他记得这个人在爷爷跟前不错,有妻有小,老实的很。 话说回来,虽然只是见面之交,他认识这人也已经很久。阿金十几岁死去父母,加入帮会,从那时起就跟着韩雪混了。 隔着车门,他指着那人的太阳穴。“给他报仇?” 阿金死死盯着他,手掩在大衣下,身体发抖。 叶楚澜向下瞟了一眼。“你又是何必?你的妻儿怎么办?” 那个人不说话,叶楚澜又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但爷爷何曾薄待了你?你的忠心就是这样两用的吗?” 那人像是吃错了什么药一样全身发颤,嘶吼出声:“你根本就不懂!” 叶楚澜眸色沉沉盯着他,手腕一动不动。“我至少懂得我爷爷是死在谁手上。” 何谈暗杀报仇了,这个杀手被逼到绝境,完全崩溃:“你也就会‘爷爷’挂在嘴上,你自己又做过什么?” “我也没有害过人。”叶楚澜简短地说。他不愿这乱七八糟的对话中生变,偏了枪口一枪打穿侧门和前挡风玻璃,气浪推得杀手往右一躲,叶楚澜趁隙拉开车门,完全控制了局面。 他没有想到的是,阿金藏在风衣下摆的却不是枪,而是——一个瓷罐。 炸弹?叶楚澜的枪还抵在别人的脑门上,一手猛地揭开罐盖,被迎面来的灰一扑。 叶楚澜呆住,阿金两眶流泪,抖着肩膀,哭得如丧考妣:“这就是韩爷,你看好了,你看好,这就是你害的,你把韩爷还回来,我要他亲眼看着我帮他报仇雪恨……” 就像等着动作片拉幕,看到的却是一出苦情戏。叶楚澜有几分气短,又颇为无语地,看着这个怪罐子,听这个杀手前言不搭后语地哭诉着。 阿金讨的老婆是韩雪帮他订下来的。跟着韩雪干了几年,阿金默默对主子有不该有的心思,韩雪知道就让他结婚了。 他总是忠心耿耿的,韩少待他也不赖。 老头子又怎么了,八十好几的人了,享了半辈子的福,还不该让路吗? 谁死都无关紧要,凭什么他的韩爷会死?像他这样无足轻重的走卒,死了就死了,凭什么韩爷那种,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最后只得到一个轻飘飘的结果? 他不甘,这个世道不公啊。 阿金颤巍巍抱着骨灰罐,迎着叶楚澜的枪头站起来,用绝望的眼神审视着他。 “叶,叶少,你知不知道,韩爷不知道有多少次机会可以杀了你,都忍住没有下手。你知道为什么?他喜欢你啊!” 叶楚澜不为所动,把握酸了的手偏了一偏,枪换到另一只手上。“你骗我。” 阿金快哭出来。他羡慕的可以去死的事,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无动于衷!“我说的是真的!当年谁不知道你们私奔?我在一边看着,可羡慕得紧,你知道我羡慕你吗?至少你有资格说出口。我这样的,在一边一声不响的看着,都已经是福气了。你俩虽然没成功,可是他后来不一直一个人吗?他喜欢你,但你自从走了之后,就再也不提这茬事了。” 叶楚澜眸色暗了暗。“陈年旧事,我早就忘了。跟现在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一手去提阿金的后颈:“你要么乖乖跟我去警局。如果不肯,你觉得我会对一个一心要拿下我的性命的人怎么做?” 阿金惨笑。“叶少,说得好,好一个早就忘了!要是韩爷现在在你面前,你还敢这么说吗?你就是吃准了他再也不能站在你面前问你的心了,才敢说的这么决断!这个世界上还有公道吗?” 夜里凉风吹过脸面,叶楚澜想到自己那杀人的一枪,心中一凉。他已经很久不再想起那个画面。 韩雪死之前,就连一句遗言也没来得及说。 他记得看电视上报仇血恨,穷凶恶极之徒也有机会说一字忏悔。 如果死之前韩雪能有气说一句话,他会说什么? 人是他杀的,他当然也不会去为他送葬。 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他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可惜,结局就是结局。而且他有多条理由,来证明自己做的事就是“公道”。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任凭这个人一再地挑起他不愿意回想的疮疤。 “你要是能杀了我,还想做什么?我帮你做。”叶楚澜准备,在阿金说完愿望之后,再杀了他。 这样一个执着报仇的人太危险,他不能让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一旦惹上仇恨的锁链,仇还报得完吗?一想到韩雪可能还有别的心腹,他爱的人也可能充满了危险,叶楚澜就一阵焦虑。他永远不想把自己扯进这种麻烦中,命运却还是来找他。 没想到阿金的表情沉肃下来。“我改变主意了。” 他说:“如果你把韩少的骨灰,拿回去供奉,日日上香,日日赎罪,并且让我看见,我就原谅你,放过你。” 叶楚澜愣住。想不到这凶手会说出这这痴得有些傻,傻得有些发狂的目的。 他想起来,他和阿金的起点本是一样。年少时的那些爱情,不就是这样痴傻又傻得疯狂么。 那时候喜欢一个人,完全想不到后果,可以爬到天上摘星星月亮,简直任何想法都不怕想。这单纯脆弱他已经遗忘了很久,被这个同情之人催逼得想起了。 如果是这样也好,他退一步,圆弥这场灾难,放下干戈,停止复仇的回环,有何不可? “好,我答应你。”叶楚澜弯身拣起阿金怀里的骨灰罐。“我回去做法事,照你说的做。你安心了,我也安心了。反正我们也曾经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还有妻儿,干嘛放着日子不好过。” 二人又说了几句,叶楚澜抱着骨灰罐向回走。低落地呆在他身后的阿金,呆了半天,突然掏出枪,指着已经走远的叶楚澜,没有章法地吼着:“谁跟你是天涯沦落人!是你带走了我的韩爷……” 秦绎焦虑地跟着似不在这个世界里,只顾朝前走着的叶楚澜,这时一辆车迎面减速开来,车上蹦下几个人,就迎向他们。 追兵?秦绎刚动过这个念头,叶楚澜已和那几个人错身而过,反手缴了其中一人手里的枪,扣住他抵上额头。 旁边几个人傻眼垂手站住,过了一会,小心翼翼对着冷脸的叶楚澜说:“少爷,我们是来保护你的。” 叶楚澜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我是那么好骗的?” 那几个人焦急地变了脸色,叶楚澜手里牢牢抓着枪把,带着人质一路倒退。 “Alex。”秦绎在他旁边喊。 叶楚澜斜过眼,一眼看过来,脸色大变。“你怎么会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秦绎出一口气,哭笑不得。“那什么地方才安全” 叶楚澜挪到他身边来,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多了一个麻烦,皱着眉头找不出解答。 这个时候,迎面又远远开来一辆车。突然有人高喊:“扑倒!” 秦绎闻声就被人抱住滚在地下,几排机枪扫过的硝烟从上方掠过。 叶楚澜放掉了那个“人质”,半拉半抱着秦绎就往刚才停车的地方跑,嘀咕着。“这几个人还真是来救我的。” 那几个保镖和要叶楚澜命的人狭路相逢结果尚是未知,但根据秦绎几分钟前的报警,这场混战不会持续很久。叶楚澜则极没义气地拖着秦绎一路逃往繁华都市。 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回来。但总算知道一码归一码,对人有了印象。 就是不能太仔细想起受伤前发生的事,否则还是精神恍惚。 他们请不少脑科大夫看病,没人完全有把握,而且搞不好要再次开颅。秦绎不想让他受这种罪,就换心理医生看病。 “能记得谁大概是谁就已经不错,前些天连名字都不认得,不也凑合过吗。”秦绎安慰他。 “我能想起的事太少了,而且还有冲突。”叶楚澜按着发痛的脑仁。“比如特别重要的一件事,我是怎么给你求婚的?” 过了些日子,他们找到一个医生,叫裘约尔。裘大夫热情和他招呼,叶楚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最后才恍然大悟,这是他结交了多年的一个朋友。裘约尔不住叹息:“你这病早找我治!我有把握!” 裘约尔是脑科专家。秦绎在一旁泼凉水。“我们找过很多专家,但是别跟我说有六成的把握就要开颅。” “是朋友谁会推荐那种坑爹的手术啊。”裘约尔表示。“那些专家跟你不熟,我跟你熟。我知道你是心理和生理双方面问题,要治当然双管齐下一起治。” 秦绎看着那做梦的起伏变化不断脑电波,真想知道被放在手术台上,连上微电极刺激,进行催眠的叶楚澜想了什么。 催眠结束过来,叶楚澜一开口,第一句话是:“骨灰罐收起来了吗?” 这是他受伤昏迷之前问警察的最后件事。 醒了醒神,他才发现秦绎站在手术台边冷脸看着他。被这一瞪,叶楚澜登时回到现实世界,一出溜儿从台子上爬起来,拉秦绎。“我差不多好透了,我们回家。” 67.love you 经过裘约尔的搭救,叶楚澜的状态恢复了八九分,但是想要完全回到没受伤的时候,大概有点困难。器质性的损伤不是完全可逆的,比如说,现在叶楚澜哆来咪发都唱得准,这可太奇怪了。 之前在美国拍的那部电影,删删剪剪还是用他。但还在伤复期间的叶楚澜,似乎决定不再接收新的戏约了。 秦绎说,脑子本来就不大好,还要不同情绪地进入抽离,不怕成神经病吗?你要怕没工作,我帮你出专辑,不说捧成歌坛天王,卖个几百万张骗钱还是没问题。 叶楚澜还不觉得自己有穷到那个地步。他忙着整理所有文书合同,把所有能加名字的东西都加一份,变成两人共同所有。 就好象秦绎当初想在遗嘱上写上叶的名字,看来是十分没意义的事,却是对生活的期许。 叶楚澜明白自己与秦绎是分别完整的两个人,谁没了谁都能够活下去。但如果说有什么能胜过出生纸上证明的家庭关系,那就是他——或者他们想要构筑的。 虽然,叶是举足轻重的公众热点,公开出柜总是太招摇,所以在被记者问到戒指,都从不提伴侣性别身份。而秦绎亦很不情愿被介绍:“这位是某影星的配偶……”所以两人的婚契从来压在箱底,只为哪天叶楚澜再发病失忆,拿出来做个见证。 这些事又何必让别人知道。 话虽如此,叶楚澜把几处房产更名之后,还是相中爷爷之前建造的碉堡,风水好,火气旺,适合病人。 秦绎原先住在爸爸家,然后把叶楚澜弄回来,为了方便,带叶楚澜去秦非借给他的房子住。秦绎不能太劳累,那次却惊心动魄,生病,住院,就怕机会性感染。他不得不祷告。好多东西都可以改变,只有厄运像风卷残云,一旦要来就抵挡不了。好在这次他的期望又被听见了。 叶楚澜的失忆差不多治好了,整个后悔不迭。他糊里糊涂地,知道秦绎有时去医院就把自己丢给别人照顾,却不知道他的病随时都能让他要命。 所以说,不要说再接工作,叶楚澜现在过每一分钟都嫌太短。 他把风水极好的宅邸修缮好了要秦绎搬,秦绎不怎么乐意。“怎么老是要搬家?虽然都是跟人借住,我也懒得动了。” “这一次就不是搬家,而是回家。”叶楚澜信誓旦旦。看他认真发誓有如演爱情电影的样子,弄得秦绎都以为自己是不是欠一场婚礼了。 婚礼并没有来,连私下给家人的小规模都没有。 事情是这样的:突然有一天,医院通知合适的供血者找到了。 有了手术的条件,正好秦绎的体质还没有差到不适合上手术台,于是就进灭菌仓进行了手术。通常的手术需要化疗杀死患者本身的免疫系统,但是因为这一例移植的免疫系统和宿主的不会互相攻击,所以省去很多风险麻烦。 总之手术很成功,这是通向一个皆大欢喜结局的必由之路。 但一切皆大欢喜的完满之上,不见得不会有一点点错漏。 那就是—— 抽完骨髓的秦非,当然没有历经那千分之几致死率的危险,但却得到了一个发生率也不低的后遗症。 勃起性功能障碍。 从医院的无菌仓接出来,叶楚澜简直形影不离照顾在秦绎病床前,除非必须要多一个人帮忙,否则连护工他都嫌人家麻烦。 所以,等秦绎心情很好,能够听人聊天时,他实在忍不住地嘀咕:“为什么你弟弟一直要呆在我们家?吃饭,睡觉,打电动就算了,时不时还要到这边来晃几晃。他可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吧!” 秦绎笑:“经受了那种灭顶之灾,到亲哥家躲避一下,排遣伤怀,也很正常啊。” 自从发现自己真的“不行”了以后,秦非就头也不回地跑到叶楚澜和老哥来避难。真惨,他才不要看到沈吴嫌弃又不好意思被他看见的脸。 其实,虽然“不行”了,秦非外表看起来倒还好好的。尽管在腰椎做穿刺的当时也有点寒和痛,但也只是被嘱咐说半年内不要做太吃力的事。这种情况当然是小心保养为妙。幸好在秦绎家里,什么补品炖汤会少得了的? 秦绎术后检测倒是见不到病毒活动了,但是他恢复进食没多久,吃不了一丁点,反而秦非来了几天,越发养得油光水滑。 秦绎躺在床上嘲笑他:“我感觉过几天沈吴比起嫌你不行,要先嫌你‘肥’了!” “怎么可能!”秦非瞅叶楚澜不在的当口进来看望秦绎。“我吃好都会健身。” “谁说你可以健身?”秦绎虽然说笑,但其实很虚,教训起来一点威力都没有。“医生要你别剧烈运动,小心伤了腰以后一辈子都‘运动’不起来。” 听到后半句,秦非又沮丧了一下,对这个问题他倒没有跟秦绎对着干的动力。 叹了口气,看着老哥比较勉强的脸色,秦非就想自己蒙受了这么大的损失,秦绎也该快点好吧?怎么还这么虚呢。从手术室里出来命保住了,倒没辜负他的期待和努力,而且他们俩的配型合适到不行,感觉排斥风险也不太会有。就是动这两次手术真的伤了根本,要恢复过来可能要好一阵了。 等等……秦非突然怒目瞪向秦绎:“那次心脏病差点没搞死我,我的ED,该不也是你传染的吧!” 秦绎先没明白,等听清楚了,“呼”地一巴掌扇了上去,恼羞成怒。“我才没ED。” 秦非愣了半天,才给脸色煞白的老哥抚胸顺气。“不ED就不ED,那你干嘛老笑话我。”他不服气地嘀咕着。“但我这么强壮都出问题,你怎么可能没问题呀,对,你不持久……” 这下秦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了。秦非怎么会知道他不持久呢?还不就是岛上的那次嘛。秦非是又天真又浪漫啊,不知道他哥只想当作全宇宙之间都没有那件事存在过吗?秦绎横了秦非一眼:“那又怎么样,我有用得着没脸到躲一边去吗?我不持久没关系,有你那么悲剧吗?你可是总裁的金牌男宠,靠命根子吃饭……” 秦非脸色一下死灰。“我……” 秦绎立马意识到说过了。秦非特别难过,他又不是感觉不出来。以前嘲来嘲去,习惯了,但是这次秦非伤到了根本,身心双重打击,真的扛不住。 “你们……”叶楚澜推门进来,嗅到僵硬的气氛,愣了愣。“吵架?” 秦绎闭嘴,秦非绷着脸扭过头,站起来。 叶楚澜倒没有太在意,亲兄弟又没有隔夜仇,他都习惯了。他端着两盅汤:“松茸乳鸽,秦非你自己过来喝。” 他不知道秦非“不行”了的事,只不过作为捐献供体,就顺便给他补一下咯。只是这位爷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摆驾呢?真的电灯泡到不行。 平时很积极的秦非看都不看冒着香气的汤盅一眼就要走,秦绎跟叶楚澜说:“就这么点吗?” “锅里当然还有的了。” “秦非,自己去厨房,多喝点。”秦绎很难得的招呼秦非。叶楚澜还有点生气秦非怎么能让他哥这么吃力呢,秦非很有骨气说:“不了,免得长胖。”就出去了。 “怎么办呢……”比较难得抱有愧疚心的秦绎被叶楚澜喂了小半罐汤水,还在思考如何解决秦非的问题。将心比心,要是叶ED了他会不要吗?肯定不会,他们认识的时候叶那种技术水平还不如干脆ED了呢!但是沈吴的心思就难猜了。毕竟是个硬件问题,不是撮合撮合就能扭过来的感情。这次就连秦绎也没把握帮秦非和沈吴说合了。 愁着愁着就把松茸啊汤喝了一多半,叶楚澜怕秦绎消化不好,就轻轻地帮他揉着腹部。这么着在解决棘手问题的秦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坏了!”秦绎迷瞪了几分钟突然醒过来,把叶楚澜吓一跳。 “怎么啦?” “今天是秦非的生日啊!”秦绎很紧张地说道。 这下叶楚澜也觉得有点糟糕了。尽管因为秦绎的病大家的注意力都比较集中,冒着危险救了他的秦非这么遭忽视也不太好。 “我是真的都不知道今天几号。”秦绎解释着。“本来前几天觉得似乎快到了,还特地问了已经到几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早上都没想起来。” “精力差记不住这个不怪你的,你应该跟我说一声设个提醒就好了。那礼物怎么办呢?还来得及吗?” “这个倒还好,”秦绎缓缓出了一口气。“手术之前就准备过了。你去帮我拿来啊。” 叶楚澜刚要听话地去找东西,秦绎又叫住他:“帮忙给他订蛋糕,准备晚宴好不好?可不要告诉他是临时想起来的,就当是惊喜好啦!” 叶楚澜点点头:“那当然了。” 到客厅里看到秦非一个人低落的背影,叶楚澜又有点同情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沈公子又吵架了,多半也是这位活该,但是可能自己幸福了就会同情孤单的人吧,他过去拍拍秦非,想逗他开心点:“走吧我带你去真的playground。” “我,草!”秦非忍不住。“你居然有这么好玩的地方,从来都不拿出来现!” “那自然咯。这地方现在都还没解禁呢。”叶楚澜挥手让红外感应的门禁再展开一部分,进入好像科幻片似雪白的“碉堡”地下室。其实他并不怎么愿意来,因为这里有不好记忆。但是这地下室里的游乐场应该能让天天在他家窝着打电子游戏的秦非兴奋上一阵了。 “这地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能进来,要叫人打扫都必须我陪同。”叶楚澜拉起秦非的手掌在中控做生体密码设定。“你哥都还没有这边的密码,不过他身体不好也下不来。等下我叫清洁工下来,你就在一边玩咯。真军火的保管室还有另外密码的,你不用特别担心。” 教了秦非怎么玩虚拟的对战机,又告诉他几个其他比较安全的游戏,叶楚澜就去张罗别的事情了。 可是,当他刚刚要订一个很大的蛋糕写好秦非的名字送过来的时候,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问:“这个地址吗?刚有一个同名的蛋糕送过去了耶。” 话音刚落,门禁就响了。远远看到大门外是很豪阔的车队…… 叶楚澜出门,迎上沈吴,不由感概即便做首富的男宠,规格也是很高的。话说秦非那臭个性,沈吴愿意给他这么多颜色,真是撞运大发了。 这么大阵仗来别人家里接人,沈吴也是有点不好意思。叶楚澜把他让进去,他说:“那个,其实今天是秦非的生日啦……就想着能不能借你家为他庆生呢?” “这有什么不可以呢?”叶楚澜笑笑地为沈吴领路。 进了大屋,沈吴才左右看看,没有发现秦非的身影,迟疑道:“他这几天都在你们家吗?有吃得好吗?有好好睡吗?医生有嘱咐……” “你人可真好。”叶楚澜安慰他。“吃得比我们家的病人都要好,再要不就是跟秦绎吵架。你来可太好了,以为你不要他才躲过来,又不知道要呆多久,真正愁人。” 沈吴嘴唇动了动,不太高兴叶楚澜这个态度,说:“我没有不要他啊。”他摸着怀里一张纸,想了想还是没有拿出来给叶楚澜这个外人看。他想说秦非虽然在别人眼里不委婉又不招人喜欢,但在他这里真没人能代替的了。 抽完骨髓给秦绎之后过了好些天他们才打算做爱,但那天秦非就有些不对劲,洗手间呆了很久,出来蹭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动静。沈吴觉得这是伤了精髓还需要养养,但又不太好意思说,就不了了之地睡了,暗想以后要厨子多做点补肾的药膳啊。 第二天醒来他就去公司了,秦非早上懒得起,扒着他肩膀不要他走好久,沈吴想昨天也没有做啊,没必要这么困吧!就也没有哄随便挠了挠就去吃早饭了。 晚上回来他就收到一张分手信,人没了。 秦非在纸上写道,他要先离开一段时间治病,一治好就会立刻回来找沈吴。不过这段时间可短可长不知有多久,所以沈吴可以去把之前摆一边的后宫先利用起来,但最好不要再发展新下线了。如果时间太长了,希望沈吴不要找到别的喜欢的人,所以拜托别去认识其他人了。 写到这里,似乎想另外起一行,但是没有写。 信就这么短,也没有别的内容了。 沈吴拿着这分手信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哭了。他完全不知道秦非看待自己的眼光竟然是这样的,不要说情侣了,这样的自我定位,连男宠也算不上吧? 好像是秦非之前太自信,现在又变得太过自知之明,但其实他从来也没有自信过,因为在他最自信的时候,也是建立在沈吴把他当做不可或缺的按摩棒来用的前提下啊。 其实,就不说沈吴到底是否当他是个性工具而已,带着这种心情也非要呆在自己身边,他难道不难过吗?沈吴一旦想到每次做完爱,都扒在自己身上好像享受奖励的秦非,就开始非常难过,想立刻把他追回来,告诉他不用太紧张。 没错,这是个巨大危机,理应认真对待。但秦非的问题就是,竟然完全不觉得这种事应该由他们共同承担。其实,沈吴在今天为止,也不太有这种信心。所以真的需要什么手段来确保和重建他们之间的联系了。 蛋糕烛光都好了,秦绎也在轮椅上推出来,叶楚澜从地下室叫上来秦非。看到豪华蛋糕、烛光和沈吴的脸,秦非吃了一惊,然后就咬着嘴唇笑了。沈吴指了指浪漫旖旎的多层蛋糕,说:“这一款叫做French Kiss(法吻),专门为你定做的。” 要换了以前秦非肯定比现在机灵很多,但这次是秦绎在戳他后腰:“法吻,法吻,快。” 秦非几步扑过去,和打开自己抱住他的爱人拥抱在一起,交缠一个比他们能做到的任何事更深爱的吻。 最后的最后,沈吴亲手为秦非切一块蛋糕,和其他人一起分享其他的。秦非吃了几口,沈吴一直紧张地看着他。但是秦非就那样吃完了。 没有吗?沈吴有点担心有点失望。是掉在哪里了吗?好不容易合适的气氛,浪费了啊。 “我去下洗手间。”秦非短暂告辞。 这个洗手间去得很久,过上十来分钟,秦非才匆匆忙忙出现,叶楚澜一看他手里一大抱—— 我爷爷种的花啊! 玫瑰花倒是非常非常艳丽很新鲜的,求婚人的手指上都划破了好几个小口子呢,也不能算是不诚心了。 在蛋糕里面咬到戒指,秦非就心想坏了坏了。他还记得以前有次沈吴向他要求结婚,被他心不在焉地忽悠过,埋下的恶果。这次如果再让沈吴主动开口,以后一辈子不都要留个把柄了吗? 幸好他的求婚戒指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送出手而已。 偷偷把蛋糕里面那个藏起来,这下他不还是成功逆袭了吗? 再后来,秦非跟沈吴说要搞个比较隆重的婚礼。“反正叶楚澜怕他粉丝宣称自杀都不敢太秀恩爱,我的粉丝呢本来就很重口所以无所谓。所以婚礼这件事我们总可以压倒他们吧?” 沈吴没有意见,自从被求婚成功之后,这方面的事情就一直是秦非说要怎样就怎样。 秦非还变本加厉地要求叶楚澜和秦绎来给他们当伴郎。虽然他有龙传奇的队友都完全够,但他就是要故意说:反正你只敢隐婚又没人知道,所以还是应当来当伴郎啊,哪怕是弟弟。 秦绎就很快答应了。“我去啊,当然要当,但是是给沈吴当不是给你。就当嫁学弟了。” 婚礼现场,请来的亲友也不多,但记者就不少,叶楚澜被拦住拍了几张照又把秦绎看丢了,只好到处找。目标倒是很清楚,秦非穿黑色礼服,沈吴是白色条纹,伴郎当然随两边颜色。秦绎驾驭白色显然极为成功,虽说能混进现场的人俊男美女居多,但最出色的还是能一眼看清楚。奇怪的是叶楚澜这次眺了两眼也没找到,他丢下应酬的人就转到休息厅里面去。 秦绎果然在那里,背靠着门廊,手上拿着花球,艳红的花瓣,映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有点憔悴。 叶楚澜问:“累了吗?” “也还好,被记者拉住非要约谈就躲来了。”秦绎回头。 叶楚澜拉住他的手,亲了亲嘴唇。秦绎的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脱掉了,因为这种场合。叶楚澜握着他的手指,过了一会,说:“不如我们也公开吧?” “公开什么?不够惊世骇俗。”秦绎由叶楚澜缠绵,对于公布婚情倒是很淡漠。 其实叶楚澜与他差不多持同样看法。两人都没曾渴待过婚姻,也不觉得这里有多特别意义。不过这倒不失为把对方变成紧密不可分的好方法。总之两个人绝不能够分开,这就够了。 相亲密的气息流淌了一会,雪白衣衫的秦绎,拿着红彤彤的捧花,叶楚澜觉得热情涌动在动脉底下。他反正是不想要什么婚礼的,他希望这样的片刻只属于自己,他们两个人。他捏着秦绎没有戴着指环的,骨节纤长的手指,然后顺着摸上他瘦削的肩胛。 “啊——Sorry!”一个闯进来的人遮住眼退出去,秦绎刚好低下头来,半边垂下的长发遮住脸,叶楚澜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过了一会,叶楚澜苦笑道:“好丢人啊!”然后麻利地拆掉了对方的皮带,半褪掉裤子,就着早上还留在体内的润滑剂,将早已贲张的欲望,捅了进去。 连婚宴之中都尽兴约炮,实在太过银靡,但双方都各得其所,毕竟这幸福时光是容易触发清潮的。秦绎又舒服又肺痛,要叶楚澜抱住才站得住。发泄完了,又靠在他身上茫茫地休息。 过了好久婚礼序曲开始奏了,然而伴郎还在失踪的状态中,叶楚澜轻轻碰了碰秦绎,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得比较好了。“我去做一下背景。”他支着背后的肉垫坐起来。 叶楚澜从背后拦住他。“先把这个戴上。”他握上秦绎的手指。 他拿的是从秦绎的外套内侧暗袋里掏出的戒指。“不关别人的事,所以不管他们晓不晓得。” 戒指是叶楚澜后来从锦叔那里拿回来的的一只,和秦绎手上一直戴的那一只熔在一起,重新做了一对,分别镌刻了字。秦绎手上那只背后是You Are My Destiny而叶楚澜戴着的那只是You Are My Destination。 ——正文完—— 番外1:游戏(猫犬游戏) 叶家大院里来了一只猫。这是只流浪猫,因为叶家从来不养猫,看门的养着两条狗,跟这猫打了一架,咬伤了猫的肚皮后被女人拉住了。 猫是黑白花斑,四只爪底雪白,腹部被一口咬伤翻出皮肉,血和灰混在一起,显得有些凄惨。看门的女人给它些牛奶和鱼,它没骨气地拖走吃了,就在叶家大院中住下来。 这里女人时不时会给它丢一些不算差的食物,不过门口两只狼狗就十分危险。过了两天猫就跳到房顶上去住了。要是抓不到虫子老鼠,它也会跑去门口找女人,讨点剩饭剩菜吃。 这猫在院子里活动了半年多,才给叶楚澜撞见,原因是叶因为照顾病人几乎不出屋子。这时猫已经长得皮光水滑,是一只一岁多的成年猫。除了不给逗,门口的女人都几乎以为这野猫被养家了。 就这天,门口养的两只狗之一放出来遛弯,看到猫就冲上去,其实它只是想玩玩,猫一转身过来,一爪子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到狗脸上。 狗愣了愣,因为这巴掌也不是特别疼,就弓下身摇着尾巴继续把脸朝猫凑。 猫弓起背,毛炸炸的发出威吓,一爪子就准备呼出去。 “开关!”叶楚澜急急喊了一声,狗闻声一惊,跳起来高高兴兴冲他甩尾巴,猫巴掌呼了个空。 再偏一点眼都被抓瞎!叶楚澜心想,这哪来的野猫? 开关跳起来人高,在叶楚澜裤腿边转来转去。开关和电动也是只有一岁的狗,爷爷过世,碉堡人少,才养起来守门。叶楚澜见它们的时间不特别多,但狗通人性,知道哪个人地位比较高。 开关转了两圈,想起猫,鼻子又嗅回去。 好端端坐在一边的猫闪电般跳起来,一巴掌一巴掌往开关脸上挠。 够了!叶楚澜一皮鞋挑起猫,踢到一边。开关呜呜地哀叫,脸上几条血印子,划到眼皮子上,叶楚澜拎起开关的项圈,拉回看门的那儿去。 “少爷,那猫不坏啊,又不乱叫,还抓老鼠。”看门的老婆跟叶楚澜说。“长的也挺好看,是不,不用非赶出去吧!” 三米开外,猫一步步走过来,毛已经没半年前刚来时那么脏,叶楚澜回头看,这猫长得的确实漂亮,脸很立体,绒毛干燥地根根竖着,肩膀很窄,腰挺拔纤细,黑花白底,四个爪子毛都是白花花的,不像野猫。 “公猫母猫?” “公的。”女人说完,猫悄无声息地靠近来,站在叶楚澜脚底,仰起头向上看了看,把脸靠在他裤腿上,贴着蹭了蹭。 叶楚澜愣了愣,想起刚才挑起猫踢到一边去。虽然不重…… “不闹就算了。”他匆匆说。“狗拴着别碰着打架就成。”然后沿着花径回碉堡里去了。 猫仍然留在叶家大院里,夜里就跳上房顶睡觉。碉堡很大,现在空旷无人,只有一层的仆人房和主人房亮着灯光。 主人房中,总是传出来各种好闻的味道,好吃的味道,猫趴在窗台下边,闻着空气里的香气,睡着了。 番外2:盗梦空间·Inception “存档,退出,系统正在切断游戏连接……”柔软的机器声音播报着系统进度。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叶楚澜,外套搭在手上就冲上了二楼游戏房。 秦绎收到讯息说叶楚澜回来了,正匆匆忙忙地切断连接往外退,取下头盔一回头,正看到叶楚澜阴云笼罩的脸。脱掉外套,微微汗湿的衬衣贴在皮肤上,散发出古龙水的味道。他的身体,肌肉密度很高,因而贴身摸上去就更为紧实。秦绎半靠着座椅,暧昧地朝情人的身体伸出手掌……好几天的分别简直让他想念这味道了。 情人却不解风情地横眉冷对着:“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我不过就出去个两三天,就听到保姆说你打一天游戏五六个小时,废寝忘食的。有那么好玩吗?不是说好每天最多两个半小时?” 秦绎哼了一声,耐心没有了,脸色变了变。 叶楚澜叹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心中五味杂陈。 实在不是他婆婆妈妈,只是这个人是为了白血病骨髓移植手术修养停下巡演在家休长假的,怎么就又风生水起地一头扎进游戏中了? “你知不知道,”叶楚澜如鲠在喉。你能不能稍微替我想一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焦虑?之前那种恐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来承受一次了” “两个小时不够玩嘛。”秦绎嘴上嘀咕,却现出了投降的表情。他扶着沈氏最新开发的虚拟人生游戏系统座椅站起来,面孔发白,脸上却又挂着笑。“我说这个游戏真的很不错,不是推荐你也试试吗?” “我哪里有时间?”叶楚澜一把搂住情人的腰,心里几乎就想把他揽腰抱起来扔回床上绑住。但是这样也不好,他还需要运动以及呼吸新鲜空气的。“前段时间因为陪你手术欠下的通告也戏债统统要还了。还要争分夺秒往家赶,一回来,你又在沉迷游戏……” “拜托,”秦绎不满意地扫了叶楚澜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音乐家啊!不谈恋爱怎么可能有灵感?十几年了?艺术家的一生有几个十五年?十五年我的灵感就全部砸在你身上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虚拟恋爱游戏可以玩,你都要干涉吗?你应该是求着我多通关几遍,这样才可能有更好创作吧!” 秦绎强词夺理起来了,叶楚澜只好苦笑着抱着他的肩,哄着说:“好吧,现在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去林子里散步,完了之后我再陪你,一起连接进游戏,如何?” 秦绎这才稍微满意,不过还是坦白地说:“你回来的话就不用连接进游戏了,我们自己玩不就可以?不过可以给你看我之前保存的进度了,历程影像里也有你的。沈吴这个系统开发得还蛮出乎我意料,采样几个人物数据就可以叫他们自动一起跑游戏了,所以真的还蛮逼真的。” “是吗?”叶楚澜对这个先进的系统真服气了,他只知道沈吴那个游戏宅迷这款游戏迷得要死,还自己亲自写代码设定世界观,真没想到他家的音乐家也会堕落到这种地步。搞创作真的要谈很多遍恋爱吗?从年轻时遇见起,他就只有秦绎一个人,也很满意啊,只不过他在每场电影里几乎都要谈一遍恋爱了。但是那些恋爱剧情只是在演故事又不是真用心,这么说来他就好奇秦绎认真玩的游戏里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了。 “怎,怎么会……”叶楚澜从头到尾都是一张合不拢的嘴。“你……好吧……艾滋……可以治愈也不错。其实这个都没什么,概率面前人人平等,所以还是要做好防护吧。还有这个……” 他看了半天,还是有点开心,又有点害羞地问:“我到后来还是男主角哦?你不是说要尝试新灵感的吗,哈哈!” 秦绎扭头,“我怎么知道最后触发的是这种剧情呢?都已经设定在LA的时候我们根本碰不见了,我还主动牵涉到很多支线,连HIV都加上,结果没想到还是这样?只能这个依照现实构建的虚拟系统还是很老旧吧!都尝试不了新人物新剧情!” 叶楚澜忍不住笑:“这有什么不好,我还以为也要看你演爱情电影了,但最好还是没有咯。”他看了半天录像带,到了某个镜头,又惊又咋地一拍桌子:“唉,这到底什么走向!这卷带子可别让韩雪看见了!多不好啊!” “没关系了,反正又不跟他常来往。”秦绎不屑一顾地说。 “你……这么多年还记仇吗?后来我就真的跟他没任何关系了啊。”叶楚澜指天发誓。 虽然这游戏里除了玩家外其他角色的行为只能被玩家的意志或者主动行为间接影响,但是这中间自己一枪子儿崩了前暗恋对象的发展走向也真叫叶楚澜心里发毛,他可千万别惹了家里这位会吃醋的爷爷了……好在后面的剧情里这种让人尴尬的桥段就不多了,看到最后,叶楚澜喜不自胜。“所以我还是最后的赢家嘛!这说明什么?你做多重假设也没用的啊,性格决定命运,命运就只有一个嘛。” 秦绎虽然没玩到想要的结局也没有在虚拟游戏里找到新恋情,此时也只是表示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手指上和叶楚澜一对的戒指儿闪闪发亮了。叶楚澜前后倒翻着录像带,发表了他的疑惑:“咦……在某岛度假的剧情中间是不是跳了一段啊?时间怎么有点连不起来?” 秦绎装作没听见,站起来说:“我去喝下午茶啦!” 叶楚澜还在兴趣盎然地捣鼓着游戏系统,翻到最前面的登录设定页面,这时候才惊奇地跟秦绎说:“你还抱怨游戏系统老旧!你自己设的什么呀,建人物就把我对你的好感度设到溢出来啦!哈哈哈哈哈哈!这么无敌的好感度,还可能有别的结果吗?沈吴真的是躺枪很多呀,我要谢谢沈吴设计这么好玩的游戏!” “我的身体还被你拉着但是灵魂已经离线在客厅喝下午茶了!” “不要走,告诉我怎么重新建一个人物然后把你对我的好感度调到最高嘛?” “负值的话我就教你怎么做!” “没关系了,其实我也不需要玩这款游戏,因为我觉得现实就是最好的了,你觉得呢?” 番外3:The Cure Part (一) 这是一幢形似碉堡的宅邸它姓叶,有十多年的历史不过最近经过翻修就不显旧了。园子里种着灌木荆棘类植物,不过看来就缺乏原先主人精心的管理。在以前这里经常有低调的车辆出入,园子中人气也很旺,现在连着园丁看门厨师和狗还有主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十来口。 所以这座坚固的六层住宅有时显得空旷,但不是现在,有了客人造访,客厅还偶尔响起小孩子的叫闹的时候。 秦容,秦雨航很喜欢在楼房里跑上跑下,有时候他们还能在书柜背后不小心按动暗门开关,因为现在废弃使用了,所以没什么危险的。不过如果他们不小心把自己藏到了什么出不来的柜子,房主就需要查看监控,并且自己亲自跑去把小孩们救出来,因此一般都要求两个小孩不要同时钻进同一个门里面探险,以便另一个可以找人搭救。 秦绎说:“他们有没有太烦人了?” 叶楚澜擦一把头上的汗:“没关系的,小孩子就该自由活动,高高兴兴的,没有危险就好。” 秦绎刚和两个被带回来的侄子讲去游戏房活动,现在小孩去玩了,他靠在沙发上,在书房夹层的某个角落把侄子们找出来的叶楚澜,热得眉角上流着汗,走过来,单膝跪在他的两腿之间,秦绎抱着他,两人亲密地亲吻了一会。 一个人说:“食材都准备好了?” “对。只等他们两个来就可以做了,到时候我去厨房做几个菜。” “嗯。”秦绎眯眼哼了一声,搂住叶楚澜的腰,脸在他的腰带扣上蹭了几蹭。因为有小孩来访,两个人的行为和穿着都过于严肃。 叶楚澜想着他们还商量过以后要领养小孩,不由得又是期待甜蜜,却又蛮担心。他的两人世界还没过够呢!现在是提前实习吗? 虽然这么想,但是时间宝贵,他还是极为默契地开始脱秦绎的裤子,就着沙发上拥抱的姿势。他知道秦绎很“想要”,他一样也很“想要”,好像积攒十几年(不算未发育的青春期以前)的做爱份额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来挥霍。 作为在两个人的交互运动中需要承担大部分体力活的一方,叶楚澜最近非常注重饮食上的保养,找营养师定了计划,爷爷在世时都没见他那么在意过肌肉和脂肪含量。叶楚澜参照的标准是秦非,虽然他理智上觉得这小子没什么好参照的!可能因为从小的饮食结构不同叶楚澜的肌肉密度要较高,看起来就没秦非那么“厉害”了。最近这些天叶楚澜提高了高蛋白的摄入又坚持训练,已经有很多效果。 叶楚澜把秦绎压着,把他的裤子褪到膝盖边上,摸着发热的器官做扩展,不一会儿就把他摸得坚硬无比,闭着眼,躺在沙发上喘气。叶楚澜知道秦绎坚持不到多久,抓紧时间朝湿润柔软的穴口挤进去,因为过程不会太舒服秦绎皱眉发出呻吟,叶楚澜贴过脸去温柔地舔他的睫毛,则这样他就会放松了。 体内的进入更深,秦绎配合地放软身体。在极端信任的状态下,甚至可以将精神的控制也完全交出去,这对秦绎来说倒是稀少的体验。 一条腿被架起来,叶楚澜猛烈地撞击着,插进深处,被温暖火热包裹和吮吸。因为身体没有一丝反弹他特别容易就在熟悉的部位掀起滔天风浪,秦绎在他控制下的呻吟声带着一丝毫的崩溃,却又眸色变沉,用力掐一把叶楚澜的背,以示不爽。 可惜这对叶楚澜来说就是软绵绵的。 叶楚澜并不是表面上那样横冲直撞,他有在意秦绎的呼吸频率。一旦快感太癫狂而接不上气,他就放慢节奏,浅浅研磨并且含住秦绎发白的嘴唇,灌些空气进他肺里。 最后几乎都是这样浅浅地厮磨着攀上顶峰,一股热流贴着叶楚澜敞开了衣襟下摆的腰腹射出来,白色的浊液淅淅沥沥涂在叶楚澜的手指上。秦绎到的比较快,可能是身体仍然不太好,经验很清,被医生诊断精子弱。射完他就坚持不住,任由叶楚澜继续奸尸或者做其他处理了。“想要”是很想要,但是一天之中总有那么些个不应期。 因为这些原因,叶楚澜默认一天之内只能让他射一次,规定是有了,常常无法执行。而且就算一天一次的频率,对一个三十出头已过这年纪的男人来说已经不少。 叶楚澜自己最开始是很“想要”,然后到现在的每天做爱到最后都能控制自己,他不是很虎狼的个性,不然也不可能坚持做处男。但相反秦绎就让他有点担心。很明显的,秦绎一旦想要做,他自己也会不由自主跟着着了魔,急吼吼地干起来,但是完事之后的虚软又让他在意。这种频率到底正不正常呢?尤其是对一个很需要别人照顾的复原中病号。 (二) 这是一幢形似碉堡的宅邸它姓叶,有十多年的历史不过最近经过翻修就不显旧了。园子里种着灌木荆棘类植物,不过看来就缺乏原先主人精心的管理。在以前这里经常有低调的车辆出入,园子中人气也很旺,现在连着园丁看门厨师和狗还有主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十来口。 所以这座坚固的六层住宅有时显得空旷,但不是现在,在二层楼飘出乐曲的时候。秦绎是一个人,但是他擅长多种乐器,就是one man orchestra(一个人的管弦乐队)。照理说叶楚澜应该觉得捡了便宜,谁要是买一赠三都会觉得捡了便宜,但叶楚澜不这样认为。 他只想要秦绎停下来,他拉小提琴已经三个小时了,肌肉会痛背也会痛,就不说床上会怎么样了……叶楚澜可是很知道过度训练的肉体后果的。 “但我要出场做古典演奏会的嘉宾,能糊弄吗?” 秦绎的背挺得好直,认真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还在认真了,这就是偏执。叶楚澜忍不住,趁秦绎喝水的时候就把那把几千万的Guarneri拿了藏起来。 秦绎找不到琴,一起和叶楚澜坐到沙发上,被他拉着胳膊按摩。对于这种保护过度的行为,秦绎不禁说:“要是按之前说的我们领养一个孩子,那他小时候都不能学任何东西?” 叶楚澜少年时被爷爷强加训练,内容太可怕至今都会做噩梦,就说:“这……我觉得还是随他喜欢吧!” 两个人很多看法都不一致,却又没有产生过争执,比如这时候秦绎应该可以说:“那你也要随我喜欢啊!”又或者说:“小孩子还是要外力做一些管教。”但他没有这样讲,反而开始讨论另外一件事。 “亚历山大,你不能像贴身保姆一样对我太好,不然你要是离开了,我怎么办?” 叶楚澜大惊:“我怎么可能离开呢?” “你不是准备开展工作吗?不是准备回公司还债吗?不是年末安排紧凑要去外地吗?” 叶楚澜松了口气。“出差?就几天而已。忙几天不就又回家了吗?你也会忙起来的,不是还有演出吗。” 秦绎说:“而已?那你出门去的时候,预备怎么做呢?” 下意识的叶楚澜答:“我会给家里打电话啊,定时的。” 秦绎审视地说:“我觉得你这个态度比起以前差了很多了。” 的确,现在已经不是追求期,叶楚澜的心态也很安全,没有以前的大起大跌,总结到身上就成了“比以前差很多”的样子。 秦绎说:“你知道我会怎样吗?如果一个小时看不到你,我就要觉得不舒服,当然这全都是你害的。” “怎么会呢?你拉琴都要三个小时呢。”叶楚澜又惊讶了。 “但是你每过十五分钟都会在我面前晃过至少一次。”秦绎表示。 “真的吗?我都没注意到呢。”叶楚澜嘟哝着。他想,秦绎在指责他不够需要自己,但是叶楚澜觉得自己已经很重视秦绎了。只要在家里,就以秦绎为优先,他大概也做不到更合适了吧。 “生活里面大概没有哪两个人会每个小时都在一起。”叶楚澜说。“现在你能自己活动了,也有些工作要做了,就跟之前整天腻在一起不一样,也应该慢慢习惯。” “我也会习惯,但我还是不舒服。可你为什么和我不一样呢?”秦绎突然说。“也许对你来说激情已经消退了吧?” 叶楚澜就觉得这个问题很伤脑筋了。“激情就绝对是会消退的感情吧?它只是一个峰值。其后还会有浪潮和……” “反退?”秦绎接上,他瞪了叶楚澜一眼。“你想吵架吗?” 气氛一紧,叶楚澜说:“不是啊。” 冷场了没有几秒钟,秦绎换了个话题:“食材准备好了么?” 叶楚澜说:“已经写好单子了,厨房回来就会做。秦非什么时候过来,今天要不要我下厨?” “嗯。”秦绎的表情又恢复到很平和了,好像之前短暂插曲没发生过。 叶楚澜意识到一件事,每当他们两个的对话变成一条拉紧的弹簧,又或是意见朝两条路分歧而去时,秦绎从来不会接口反驳,只是带过话题而已。 很明显,如果真的吵架叶楚澜肯定会选择闭嘴。但是秦绎在避免着言语上的冲突。也许他觉得跟一个闭嘴的人吵架胜之不武,也许在他心里,其实很怕跟叶楚澜吵架这件事。 因为闭嘴的人你总不知道他是否闷着很久的怨言,等着哪个节点来一五一十清算清楚。秦绎和秦非经常一言不合但下次两人都忘了上个吵架;秦绎很相信叶楚澜,但随着相信得越深,竟又开始不信任叶楚澜。比如不相信他强烈的感觉,在对方那里是否对等。也许他是日久情深,而叶楚澜是强弩之末? 反正他已经很害怕失去叶楚澜了。 叶楚澜回想到秦绎之前的话,觉得确实有些担忧。“我们来做个实验。我去四楼做自己的事,你留在二楼,给你一个呼叫器,我也拿着另一个,等到你看不到我觉得不高兴就开始按,来计算时间好吗。” 收拾打扫收藏室,叶楚澜做得不亦乐乎。一不小心才听到呼叫器狂响,一瞅时间,刚好一个小时零一分。他下楼去找秦绎。“你就这样看着时间等我吗?” 秦绎擦干手上的水,不高兴地盯着叶楚澜:“我在洗菜做沙拉啊。” “需要你来洗吗?” “我只是找点事情做。” 然而即使有事情占据精力还是不成功。发现叶楚澜不在视线范围内,十五分钟就有些焦躁,凭着耐心可以度过半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就开始受不了,到一个小时就真的发疯了。 哪怕只是做一个摆设一个花瓶他也要知道叶楚澜在身边,这可能是从手术室出来后一睁眼就看到叶楚澜养出的坏习惯。 坏习惯也许可以改掉,改不掉就是一种病。 中止了工作一年多,近期刚准备重返事业状态的叶楚澜在重出道前期发现陪伴已久的伴侣在肉体恢复健康没多久,又患上精神上对自己的渴恋症。 这是一个心理精神治疗私人诊所它的主治医师是一位国外执业数年回来的女士,由于较高的业内评价被引荐给一位名人做性癖失常和精神依赖的隔离治疗。 (三) 你想要的是拥抱,是用力的爱,是真正的爱和关怀。 你渴望他是因为没有什么能令你得到安全感。他来了,也可以同他来时一样离开。 你的经历使自己不相信任何人会值得相信。除了自己。婚姻的束缚和指环的约束并不是终结,对你来说。 可是你不相信别人,因为你也不相信自己。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如何去相信别人? 没有什么能填补你内心的空虚,温柔也不可以,经验也不可以。 告诉我,你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幢掩藏在深梧桐中的独栋小楼,挂牌的心理诊所不过只接待VIP,执业的主任医师姓李,这天她接待了一位特别的病人。 病人的伴侣陪同他前来。伴侣的脸,李医生曾见于驶过梧桐路尽头的市内公交的车身广告,不过此外,她是这位电影明星多年的影迷。 作为专业的心理医生,李艾琳对叶楚澜的表演特别感兴趣。不在于可以量化的演技,而是他在银幕上自然的流向,那是天然的。就好象随便穿越到了别人灵魂里。他的代入感很强,是因为极为设身处地的缘故?但是这样敏感的演员也许会在自我认知上出问题。 李曾经治疗过一个有忧郁症的喜剧演员,在银幕上随时随地表演不真实的情感总是痛苦的。 因为看了多部叶楚澜的影片,李艾琳总想象这应该是个很压抑的男人,因为他的人生就是不断的抑制自己来表达别人。但是媒体上所见的叶楚澜却不显得很忧郁。 其实对李来说,与其说叶楚澜是电影明星,还不如说是研究案例。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李对于叶楚澜已经熟悉不过了。 她的视觉深深注意到的也是他,与电视和荧幕上定格的张扬不同,叶楚澜本人看来就不太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果然镜头前的也是演技。 他在私生活中是个低调的人,生怕被人发现了,但你不能和他的眼神对视,否则就是脉脉含情。 这应该就不是演技了,不然还是挺伤人的。有些人天生就爱多情,典型就如叶楚澜这种双鱼座。 李艾琳把叶楚澜研究了一遍,直到叶楚澜自己说:“Ms李,我们是来为他看病的。” 那个“他”就更低调地站在叶楚澜的身前。不过人设和叶就很不相同了。 叶楚澜的脸很好看,睫毛很长,眼睛很迷人,但他不看着你。 秦绎就会看着人,这时候人焉会注意他的五官,他的下颚,他的眼神呢?总之就肯定是好看的。但细究的话这件造物依然非常美,光洁而且漂亮,到……让人想一下亲下去。 叶楚澜肯定是这么想的。难怪他不看着别人。因为他一直在看着“他”。 叶楚澜说:“很轻微,我都不觉得有看医生的必要。只是……出于一些原因……” 他开始比较委婉地讲述伴侣在性生活上面的问题,讲秦绎虽然看上去非常如正常人,但是有微微小小一些令他担忧的毛病。 总之,毛病很小,几可以忽略不提,也绝对不能证明秦绎不正常,只是他过度关心而已。 李艾琳忍不住想,一个是注意力渴求的性饥渴,一个是关心富余,这不是很般配么,有什么可治的? 她和病人进行着问题的对答。这时候伴侣已经被请出去了,叶楚澜只能等在休息室里看电视或者杂志。 告诉我你最近想得最多的事? ——和他(叶楚澜)一起去死。 秦绎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个口味比较重的话题。 这个做治疗师的女人把他当成司空见惯的病例了,可是不是的。最近以来,他有很多危险的念头。 坏念头说出来会好一些。但他又并不真的想要伤害叶楚澜。那不可能会。 这个女人替秦绎说出了: 你并不是想伤害人。但是你的潜意识里想要你们的相爱永远不会改变。你害怕产生变化。 ——会产生吗?秦绎随口接着她的话题。 是你会变化,还是他会变化? ——不知道。她一下就问到秦绎即便坦然也无法给答案的点了。 秦绎还不喜欢这么局促的局面。 这个女人轻松地替他回答着,说着他的性癖是因为不信任。但不是因为不信叶楚澜。 先见的怀疑都是推己及人。 你不相信别人,因为你也不相信自己。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如何去相信别人? 没有什么能填补你内心的空虚,温柔也不可以,经验也不可以。 告诉我,你害怕的到底是什么。这个女人用秦绎不喜欢的,太有把握的方式探询着他的底线。你照理不应该有什么好怕。像你这样的人,爱应该很富余。告诉我你的人生中有什么记忆最深的挫折。 ——梅丽莎。秦绎不喜欢这女人问话的方式,却无法抵抗她瞄准红心的问题。 他没浪费时间就都说出来了。心理医生就等于是告解师,在这边没办法有秘密。 告诉我梅丽莎在你眼中是什么? ——毒蛇? 可怕的蛇蝎,避之唯恐不及的妖物。美杜莎的头发?看一眼就会变成石头的女妖。 ——都很对。李的发散思维让秦绎浮起微笑。 ——不过又没有这么夸张,我们仍然在社交层面上交往。 你回避提起她,又刻意夸张的负面形容,只是说明她对你仍有魔力。 秦绎有点笑不出来。 ——复杂的心情有那么一点。 你真的很快适应心理医生这一套。是不是在想,如果立刻否认的话,反倒陷入圈套了? 秦绎不置可否地笑笑。他不愿意被医生抓住把柄好像自己真的那么不正常,却也不想对治疗太抵触。那梅丽莎是真的对他仍有魔力吗? 就算复杂的心情还有那么一点,也可以因为叶楚澜而消解了。 说到底叶楚澜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通向正常生活的桥梁。是他活下去的必须。所以才那么严重。 你的问题其实挺好解决的。李医生拿着一只细的笔密密麻麻写着病历,说的好轻松。 譬如说你有童年阴影吧,但也有救命稻草可以抱啊。还有好多人连一个好运都等不到。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吧!秦绎只有苦笑。 但是现在的你还是很担心,因为救命稻草并不是非常坚固的。所以问题还是集中在救命稻草那里。 女医生总结了一下:我觉得他的问题比你的更严重啊。 叶楚澜演戏起来,可以把自我放在后面,压抑到看不见的。 但是生活里面,他也是把自我放在后面,把秦绎放在前面。 他的自我就这样成日蛰伏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见一下天日。 也许有过,然后就…… 像必须找到突破的山洪溃堤,又像蓄久压力会爆发的定时炸弹,后果比较可怕。 秦绎难免想到了某一次后果过于严重的山洪溃堤。他觉得叶楚澜是不会随意迁怒的,但他很同意女医生的某部分意见。 他自己释放压力可以靠做爱来进行,但是这样对叶楚澜就是累积压力了。 与此一样让叶楚澜积累压力的点还有很多,只是叶楚澜就没有渠道将之发泄出来。 (四) 在叶楚澜的想象中,医生应该要好好和他恳谈过,才知道如何纠正病人行为的偏差,毕竟家人应该在关怀中占据很重要一部分角色。但是没有。 秦绎出来就叫他回去。叶楚澜要看秦绎手中的病历册,翻开看到密密麻麻蝌蚪文,顿觉头痛。 再看秦绎,却是一脸高深莫测表情。 “你是不是不想要告诉我医嘱写了什么?”叶楚澜控诉,拿病历纸在秦绎面前晃晃。 “嗳,”秦绎暧昧地应了一声,顺口回答:“医生说没什么大不了。” 叶楚澜仍是狐疑,秦绎满腹心事,一时也没打算搬弄个圆满理由来安抚他。 “安全型依恋人格和回避型依恋人格相遇的时候是很容易互相吸引的。”那个女人喝着红茶说。“这个过程十分自然,习惯‘给予’的人很容易觉得事有保留的回避型依恋人格神秘迷人,反而会更主动的表达和追求,更是表现为强烈的探索和……征服欲望了。” “乐于给予的人善于表达他们的感情,在追求的过程中,总是让人感觉热情满溢的。对于你的伴侣而言,在表达感情的方面似乎不管做到什么程度都不会太‘过火’。他似乎一直甘心扮演付出的角色。只不过,事实上,从头到尾你都在思考着这种‘过火’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那也难怪,对你这种兼具了焦虑型和回避型两种特征的依恋人格来说,要获得一个正常亲密的关系是很难的。你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也不会自然地表达感情。但是你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你有改变的意图。”女医生顿了一顿。“所幸你是一个不固执,也接受改变的人。” 总有点被施了催眠术的忧患,被女医生用慢腾腾的说话节奏,带入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内心和盘托出的境界。秦绎后来回想到,她赞扬自己的评论,也是策略的一部分吧。 较为钟意绿茶的秦绎,等待医生的进一步发表,但是那个女人没有说话。他不由主动问:“那么然后?” 改变后又会如何? 医生摊了摊手。“你很担忧?而且焦虑。到底在担忧什么?如果他和你中间的任何一个人想要分手,还会走到我的诊所来吗?你们的关系较为稳定,我想你担忧的并不是破局吧。” “你说了一堆定义,却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秦绎清晰明了质疑她的谈话。“我确实处在担忧之中,那你提供的药方便是一句‘反正你们也不会分手的’吗?” “其实我只是没说出你最想要我说的那句话罢了。”她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你担忧,而且不爽的,不是恋爱关系会否存续。而是这个付出型的恋人,是否能永远维持130%的热情呢?你需要成为关注的中心,那他的注意力会永远维系在你身上吗?你无法得到答案,就用无止尽的性爱去纠缠住自己——和双方。起码你自己是这样判定这种行为的效果的。” 秦绎沉默了,也不知是否被说出了心坎上的话。可是过了一会他才说:“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我知道我和他相反。我想知道的是相反的人要怎么一起生活?我是说,永久的。” 很是留出了几秒钟来让他的表白得以充分地落在空气中,女医生咄咄逼人的态度收回去了一丁点。现在她总算有些同情心了。 当然,同情心对于工作来说并不是必要的。并且她这位病人无时无刻都不想放弃比医生更有自信的态度,又如何让人同情呢。 只不过,面对于他永远也没体会过,相当徨惑的议题,他也是一样无知无助的。 不要说两个相反的人该如何生活在一起了。他连父母关系都不相信。诚然他过去的生活中,有许多段惊艳的火花,但没有一个片段能够和今时今日相比。 越是这样看重,就越是没有安全感,以致落到如今恐慌的境地。 “我想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解决起来也不太困难。”女医生的语气,由全然的职业态度,变得稍微温柔了一点点。“既然你都已经这么愿意配合了。” “在你们二人的相处中,你控制他的行动,而他服从。但事实上你已经被这种顺从驯服。上下关系——我不是指肉体上的,上下关系的支配其实是很微妙的。为什么不试着让他更离不开你呢?为什么不设法让对方跟你在一起时非常愉快,难以割舍,不能取代?也许你会认为,自己就是要过又简单又快乐的生活吧!但是你应该明白没有什么幸福是不应该付出一点儿代价的。” “做得到吗?失败的话再两个人一起来复诊好了。”最后,那个女人极有把握地说。 “谢谢。”秦绎站起来,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跟她握手。 承认了这个人温顺下来并不令人讨厌,李艾琳想,自己今天的咨询的态度其实并不算好。虽然她对自己所言可负全然的责任,但一开始把自己摆在和病人对立的位置,也亏得病人迂回地接住了所有招数。 “不用有压力,就算试验不太成功,对恋人来说也只是过程中的情趣而已了。”作为补偿,她在临走时着重安慰病人。 秦绎坐回车上,一路上叶楚澜都皱着眉,只看病历不说话,被秦绎勾住脖子亲了两口。突然秦绎开口叫:“亚历山大!” “啊?”叶楚澜惊一惊。“干嘛啊。我在啊?” 秦绎笑。“突然觉得你的名字起得不错。压力山大,你总是一副压力都很大的样子嘛?” “没有吧,”叶楚澜反对。“不能因为我看不懂一个全是简写的病历书就笑话我英文不够好?” 说着营养程度不高的冷笑话,叶楚澜最后也没有就病历得到令自己安慰的解释。他想:确实嘛,跟你在一起,整天担心来去的心都累了,压力怎么能不大。 当晚,到了就寝时分,叶楚澜就发现今天的活塞运动还没有完成呀。 两个人在床上呆了好一会了,竟然是一副相敬如宾要睡觉的架势。 往常这只在白天已把客厅厨房或沙发辟为第一战场时会发生。 尽管,前些天战得太痛快,叶楚澜都不敢强烈表示这活动有多爱好了。 但是每日的分例不刷够,似乎有点破坏习惯。 叶楚澜自洗澡出来,就没穿衣服了。 他拿肌肉蹭了蹭上半身披着睡袍的秦绎,秦绎不再看平板电脑上的新闻,抬起眼,问:“要睡了?” “嗯。”叶楚澜含蓄地哼了一声。 秦绎关掉电脑,接着就按灯躺下了。 叶楚澜大惊失色。“喂,就睡了啊?不先耸两下了?” “你是猪啊耸两下。”秦绎背着身怒道。 叶楚澜开开心心从后面抱着他躺下来。“你才是猪,每天被我耸两下才能多吃快长睡得好。” (五) 叶楚澜出息了,骂他是猪还嘲笑他!但想起医生的嘱咐,秦绎把怒涛一样的意见,生生按捺。要是可能的话,再也不让叶楚澜拱了,秦绎不满地想…… 因为叶楚澜正在思索:这难道是今天看病的成果吗?没想到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开始见效,但这本来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他没有感觉到身边的情绪波动。 话虽如此,人的觉悟永远是赶不上欲望的。 叶楚澜马上醒悟到,过两天秦绎就要加入到巡回,自己也要开始工作,哪能像现在以上床作为每天的主要运动。要禁欲干嘛不过几天再说呢? 但是,对方都这么自律了,他能不配合吗? 叶楚澜咬着被子翻来覆去,最后背过去抱枕头。 太难了,不过为了伴侣的身心健康,得忍。 心神不宁地过了几分钟,感到背后的人动了动,支起身体。 叶楚澜的第六感让他警觉地回头:“你干什么?” 秦绎说:“我去客房睡。” 分居!叶楚澜脑中拉响警报,下一分钟拽住他。“为什么!” “热。” “空调调低几度不行吗?” “没用的。” “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要这么做吗?”绝对确定伴侣分房的原因在于自己,叶楚澜开始努力进行自我反省。 …… 想到了医生的嘱咐,秦绎冷静地说:“原因是,你的吸引力太强烈,你在我身边就没办法按照医生说的进入冷静期,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咿啦? 就这样,叶楚澜说不出反对意见地放任秦绎分居去了。 这是有好处的,因为梅丽莎的全球巡演包机来到国内,秦绎就要加入到彩排。原先叶楚澜说好要全陪,乐队演奏他听不懂的乐曲时他要坐在台下,无聊地发呆几天。 但戒断不正常的依赖症的治疗已经开始,秦绎说他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古典音乐的魅力啊,叶楚澜觉得自己是很难在更高的层面上理解了,何况舞台主角是梅丽莎,连移情作用都不太会有。 得到这些空闲,叶楚澜才有机会忙自己的事,经纪人不停约给他会议。 可以说他这一年多以来,除了治疗失忆,就是围绕着秦绎的一切需要,自己的事业完全停摆。 可是他早先拍的一些电影陆续在上档,没有彻底淡出公众的视线。而且,更年轻的男演员还不够成熟,市场对他这个年龄段的男明星,仍然有很强的需求。 而那部他因为受伤中止拍摄的国际合作,也在近期全球上映。因为后期的3D和电脑制作可以进行很多挽救,导演又喜欢他,他的戏份留住了大部分。 由于近些年来全球经济不景气,全世界电影票房就水涨船高,这部题材剧情都主流,导演口碑又很好的片子更不例外。 所以在半退休的这一年多内,叶楚澜给人的感觉反而是更红了。 他选在这种时候半隐退在家做家庭妇男,不知损失了多少捞钱机会,公司只能默默呕血。 叶楚澜对拍电影这份工作仍然能找到成就感,不过经过和秦绎的相处,他更追求一部作品全部由自己掌控的状态。回想当初把导演系填成表演系的小错误,叶楚澜想,自己这一次要真的重返市场的话,很想要用主创人的身份。 这件事他还没有把握,一方面是怕自己做得没有想象的好,一方面是因为有强大的阻力。叶楚澜作为演员的商业价值正在巅峰,分心去做导演的话,导演做不好,又让自己人抱怨没法赚钱也是有可能。 他和公司反复磋商和筹备,也是为了铺平道路。 半退休在家做保姆那么久,其实也积累了一腔想法想要实现。这么一来,叶楚澜都顾不上一整天去关心和梅丽莎彩排的秦绎情况怎么样。 虽然被工作的千头万绪弄得烦恼,但又有种莫名的满足感的叶楚澜产生了一个想法:秦绎之前之所以略微地性爱上瘾,搞不好就是因为……闲的。 这不,他就算开会到半夜回家,合计都超过二十多小时不见面,秦绎不也都很自然,很温文地跟他聊天,聊今天的行程,和来日的安排。 因为明天的事情也实在多,又在和平“分居”中,所以在卧室的交界处交谈了几句,叶楚澜就打着哈欠要睡了。 转身前他困得不行地跟秦绎说:“对了!剧本定稿之后你先看着,不过现在还是初版。OST我要你创作的嘛……” 这都不用说吧,难道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哈,还说不好是谁做吧,风格完全不搭边怎么办呢。”秦绎眉目淡然地分析着。什么“要我做我就做?”“你是谁啊”“想揍他一顿”“算了我也困”之类的腹诽和愤慨他都忍在心里了。 (六) 梅丽莎自从离婚后又数度冠上夫姓,最终选择了她继父的姓作为护照姓名,她的生父名字谁都记不住,就如她走马灯似轮换的继夫姓名一样。如今她又恢复单身,挟着赞助商的豪华赞助,不世出的小提琴天才(虽已过气)的名头,“衣锦还乡”地回到她生父的祖国举行“凯旋演奏会”。 她年轻的时候去过世界各地巡回,唯独从没来过这个地方,哪怕她第一任丈夫的故籍也在这里。她对这个地方是不会产生乡愁的。 然而秦渊对于时隔十数年又出现在地球同一端的前妻竟生起了乡愁。他作为地主,方便地尽款待之谊,还一日几次的进行探班。 这一日的早晨,他陪孙子吃完早餐,将他们送上校车之后,沿着树荫走向铁门,打算让司机送自己去“圆形演奏厅”,观看前妻的工作活动。 这情形就有些模仿三十多年前他追求她的时候。 然而秦绎出现在他面前,堵住他问:“爸爸,你要去哪里?” 秦绎身材颀长,只手撑在铁门口,叫着爸爸,疑问句却不善。 秦渊很不高兴却又生气不起来。他是个老年人了,却没有肚腩,身材保持一如和秦绎差不多年纪时候的样子,甚至更挺直。他不觉得自己在身材颀长优雅的儿子面前有什么可自卑的,至少他自己这么想。 他的目的地不庸赘述,不是儿子够资格管的。但是,明知故问的秦绎,是多年之后才恢复跟他说话的权力。秦绎的要求都经过考量,比起次子的不顾后果,更让人听得进去。他老啦,也想要个能参考的人在身边。 秦绎说:“你不要去见梅丽莎了。有什么意思?还没吃着教训么?” 这话就很不中听了。 然而秦渊最近的修养又增强了。他背起手,说:“下一辈的人,你懂什么。” “她能跟你怎么?美莱照顾你起居,知道你口味,你生病去医院也是她打120。梅丽莎呢?”秦绎扯起嘴角,略带讽刺地笑了笑。“老实说她现在就算要你做的,你做都做不到。” 秦渊居然没有生气。 他似乎进入了养老的年纪,所以对于儿子想给他找贴身保姆的心情,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只不过,不是说老年人就一定要以轮椅,晒太阳,保姆为伍。 算了,他说不清,而错误地以为只要到了秦渊这把年纪,都会进入另一时空,变成对生活没有奢望的老年人的秦绎,也不会懂。 “我不是为晚年找保姆。”秦渊说。“我也有需求的东西。” “爱情吗?”秦绎却并未露出觉得可笑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爱情。爱情,梅丽莎不可能给你这个,她只会给人伤害。你有好日子要过,用不着受这种伤害。” “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比你更了解她!”秦绎口无遮拦地说:“别忘了我身上流着一半她的血,我了解她的感觉!她爱你也只是因为爱她自己,如果你不符合她梦想的条件那也得不到半分忠诚和留恋。这么说来她从来没爱过你,自然也没有爱过其他什么人。她只爱自己,自然在伤害别人的时候毫不抱同情心。不要再去自讨苦吃,即使你已经到了这种几乎既往不咎的年龄。你明明已经有了不错的生活,为什么要去打乱它?” 秦渊闭上嘴。隔了半晌,他说:“好吧,我有好日子过,有钱请保姆照顾一日三餐,生病有钱去医院,还有两个孝顺儿子替我决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的生活这么不错,不需要别的。” “抱歉,我以为你早就放下了。我以为你多少也会对人产生点感情。美莱留在你身边又不是只为了钱,要钱的话她随便靠秦容和雨航里的哪个都不知道能拿多少。她爱你仰慕你才想永远留在你身边。就算被你要求去怀第二个孙子,她不也是因为想留在这里才不拒绝也不找机会也不走。” 秦渊抬起眼,微微斜睨了儿子一眼。“说的好像你都知道!” 然而,他最后也没再强横。他不是冷酷而完全没有柔情的男人。天才般的梅丽莎是一种浪漫,会永远守候陪伴他的小女人未必不是。 只是前者更刻骨痛心罢了。 成功地把爸爸从通往错误的路上赶走,秦绎身心俱疲。秦渊的肉体和心灵都可以逃避梅丽莎,但是他不能够。他有一部分永远会和梅丽莎发生共鸣,如果逃避的话就是对自己整个的否定。 他从阻止秦渊的路上回来,赶到圆形演奏厅。梅丽莎要第二遍检查他的演奏效果,是和她一起演奏的卡门幻想曲。 这是由乔治?比才的著名歌剧《卡门》所改编的小提琴独奏曲。这首曲目被无数人进行不同演绎,诠释风格千差万别,但不变的是自由跳脱的旋律。 梅丽莎要和秦绎两人合奏这一首“独”奏曲。 要将两把小提琴演奏得同时具有一把琴的自然流畅和两把琴的丰富,两个人在声相和动作上都需要高精度的配合。 只是,虽然梅丽莎是秦绎的启蒙老师,但如今他们的演奏方式已经不太相同。 梅丽莎的技巧无懈可击,又充满了游刃有余的浪漫和柔软。 秦绎有着纤细严谨的基础条件,但他要自我介绍的话,就会说自己是个摇滚乐手。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做得出堪比母亲的演奏。 而且他们的音色也不一样,他当然是要配合梅丽莎了。 但是梅丽莎对他今天的表现极不满意。 “你昨天到今天的水准,就像这样——”梅丽莎在空中画了一个抛物线的下降半支。 秦绎面色苍白,抛开琴弓,瘫坐在休息椅上,呼吸困难。 “都已经到这里了,下一步应该上升了吧?”梅丽莎面向着乐团方向一划指尖。“你的注意力在哪里啊?我确实有点不了解你了。” 秦绎想解开领结,发现自己根本穿着敞领的衣服。毫无办法,他支撑自己站起来,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梅丽莎背对着他,不见得十分满意。“我们继续。” 秦绎关上隔间的门,脱力地用背顶住。他竟然无法集中精力沉湎于演奏中。他曾以为除了吃饭睡觉外,自己最擅长的就是这件事了。每当试图集中注意力,思想中闪过的却是乱七八糟,污秽的色情画面。 一开始还能用意志力驱赶。 到现在,除非发呆什么也不想。神经只要动一动,脑子里就都是那个。 秦非跨入圆形演奏厅。这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现场演奏了。有些勾起记忆中遥远的印象呢。他举步走到舞台前,没有看到本该在那里的秦绎。 等一曲奏完,他和梅丽莎拥抱问候,然后问:“我哥呢?” “他?”梅丽莎抬头环顾,这才说。“说来不见好一会了呢。难道吃坏什么东西,拉肚子在厕所出不来?” 秦非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这事也只有他能干,他一个个隔间找过去,得,幸好他来的早,不然要给扫地的什么的发现,秦绎准能又把自己整上报纸。 秦非一脚踹开反扣着的门。 就跟所有的性成瘾患者一样,秦绎无时无刻不想干点什么。之前叶楚澜对他予取予求。 现在他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秦非推开门,秦绎被他踹门的动作撞到了里面,真是说不出的想发难,但是又怎么发作得起来。 秦非个子高,就正好堵在隔间门口,上下瞅他的身体。 瞅他乱七八糟敞开的衣领,挂在一半的裤子,和银靡靡述的手银现场。 真是要多丢脸有多丢脸。 秦非忍不住想笑,看着永远能装淡定的老哥万年不遇地脸红了,他真想笑。又觉得颇可怜,笑到一半就忍了。 反正秦非从小到大都没有自己撸过,手银对他来说是件很丢脸的事。 所以想到老哥也一样,想哭的心都有,好笑到一半又微表同情。他忍俊不禁地说:“妈说你都进来一个小时了,就干这个?” 秦绎刚被发现时的羞愧,紧张,愤怒,慢慢褪去,神色平静下来。他不言语,提起裤子。秦非侧身替他让开道,秦绎在洗手池前弓下腰。 在水流声中,他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慌乱,肤色憔悴。真是病入膏肓。 真不知叶楚澜要怎样对这副模样有欲望。 譬如说叶楚澜站在你面前,穿好了衣服像奢侈品广告一样好看,脱光了衣服像牛郎店一样好看,这样的男人谁都喜欢,秦绎也喜欢。 但是秦绎的自信一半来源于自己,一半则来源别人对他的欲望。现在这两样都打了折扣。 这叫他心意如何能平。 所以医生叫他控制自己过剩的需要,来留给对方更多空间,他只有配合。 怎么知道会弄得这么狼狈。 秦绎脚步虚浮地去抽纸巾,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秦非帮他抽过来,不得不扶他一把。 秦非终于也看出不对:“你到底怎么了?叶楚澜?” 他第一时间就得出结论和罪魁祸首来。 秦绎低着脸,擦干手指,快到背心的长发温顺地垂着。“没事。不干他的事。” 经不起秦绎粉饰太平的态度,秦非陪他回到演奏厅彩排场。但他就长了个心眼。 过了会儿,秦绎再和梅丽莎共演一次友情曲目,他完成得不差。 至少秦非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放下琴弓,梅丽莎转过身,向着乐队说:“这首嘉宾共演的卡门幻想曲,取消。” 满座一时哗然,窃窃私语。 秦绎的情绪抽离得有些慢,听到这话,过了一会才被哐当一声击中了脊梁。 梅丽莎并没有什么多的话。她来到故里办巡回演奏会,也许有别的目的,但不是专程来说教的。 她没有费多少时间在儿子的教养上,但她觉得他有必要符合自己的期望。这不是多难演奏的曲目,却有丰富的戏剧性,她原本是期待秦绎找出让她满意甚至惊艳的演绎方式。 卡门之于梅丽莎自己,就是相得益彰的一组曲。曲虽然是男人作的,但谁能否认女演奏家的第一人称会与这乐曲中的灵魂更交融呢? 所以秦绎被要求协作这首曲子,方是考验他的创作力。当然梅丽莎从未觉得过Jax会缺乏创造力,她是满心期待着能出现一场有趣而也难忘的演出。 没想到秦绎情绪一团混乱,简直六神无主,梅丽莎不高兴也是难免的事。 母亲轻松一句话就一笔勾销了他哥长期来的准备,秦非有些坐不住。其实在场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但就连秦非也不太找得到切入点来反对母亲的论断。 还是秦绎终于打破这尴尬,耸了耸肩,对乐队说谢谢。“我没达到夫人的要求,抱歉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很大度地走下舞台,真是不计较的模样。 “操,她怎么可以无视人家的辛苦和努力呢?!”秦非忍不住低声骂骂咧咧。 “你就别更给我丢脸了。连努力都不够别人要求。”秦绎笑笑,是苦笑。 梅丽莎果真是他的上帝,他的自我战争,他的纠结搏斗,一句话,全部作废。 秦非还不接受,想跟梅丽莎理论个来去。秦绎拉了他,坐回到观众席上。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心里一片轻松。 也许这么维持下去,也好。 要是他可以永恒地从生命中革除梅丽莎的影响就好了。 扯了个理由,及早回到家,叶楚澜不在。因为不知道秦绎会提前回来,叶楚澜也不会做特别的交代。 秦绎又钻进卫生间。这次是自己家的,具有相当的私密性,不会有人担心,也不会有人打扰。而且环境也相当的好。 叶楚澜回家时时间已经很晚。 管家告诉他秦绎早就回来了。 看见房厅里亮着灯,让叶楚澜的心中涌起一丝暖意。知道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是很好的。尤其是像他这种已经几乎没有亲人的人。 叶楚澜其实已经记起求婚的片段。那是他感觉最好的回忆之一。并不是因为虚荣,而是别的东西。 这么说来,他反倒欠秦绎一个承认。因为爷爷已经不在,这件事情,像是没法弥补了。 越是这样想,越想早一秒钟见到爱人。 “秦绎?”叶楚澜没有看到人。“Jax?” …… 刚准备满屋找人的叶楚澜推门看见床上正蒙着被单,一脸被吵醒的不爽表情的秦绎,舒了口气。 “我不知道你睡这么早。”他说,想拉回房门。秦绎含糊地应了一声,露出光着的上半身,翻了个身。 叶楚澜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要说容易想到的事,那就是大概今天又“做”不成了。 据说专家研究表明,二十多岁的人,十天有八次性爱比较正常,而他们这年龄,二十天内有七次就算达标。照这么说,他们的间隔完全在科学范围以内。 但是习惯了秦绎的热衷,叶楚澜颇有一曝十寒的被冷落感。 “那我去弄点夜宵,还没吃饭……”叶楚澜小声地说道,也不知秦绎听到没有。 他合上房门,兴趣缺缺地给管家打电话。等夜宵上来,叶楚澜你百无聊赖地摊在沙发上,翻一些订购品的商品目录,或者是秦绎的阅读品。 以前他不怎么住碉堡,对这个家也没做什么打理。后来决定在这里方便照顾秦绎之后,他把原先在洛杉矶买下的,秦绎的家里收藏的书籍物品囫囵运过来,说是给秦绎养病无聊打发时间用。 其实按照叶楚澜的想法,秦绎那边的家在完成了证明自己之诚心天地可表的使命后,也可以干脆卖掉。 最好是叶楚澜在哪,秦绎就在哪里……绝对没有什么机会分开。 不过,这个梦想,可能就有点奢侈。 他们两个人,是互相独立的两个个体。比如说到工作,就是完全无涉,互不干扰。 在忙碌的时候觉得这样的状态很好,在寂寞的时候,却又希望对方能更依赖自己一些。 —— 饭没有送上来,叶楚澜却看到秦绎的手机在茶几上振动。 咦?没有多想,叶楚澜就帮秦绎接起了电话。这不算侵犯隐私,因为电话的解锁密码,叶楚澜也知道,他们之间不保守这一类的秘密。 电话里是服务性的女声:“秦先生我是XX航空的Catinin,之前跟您通过话的。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下午说好帮您跟进的那班XX000号航班,由于团队撤销,头等舱放出空位了,需要帮您改舱位吗?” 叶楚澜听完就处于震惊之中,因为秦绎没和他提过旅行的事。 手术后近一年,因为秦绎身体条件不适合远途旅行,他们连蜜月都没有渡过。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吗? 但是秦绎不是那种想到一出是一出的人。 叶楚澜心里乱糟糟的,想开口问:是几月几日去哪里的航班?他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却临时变了主意,对着电话里的代理小姐嗯了两声,假装默认自己就是她要对话的秦先生了。 然后叶楚澜厚着脸皮,说:“那就这个座位好了。不过,你能否再帮我订一张同航班的机票。旅客名字‘叶楚澜’,ID号是……这个的确认信息你就发到另外一个手机号码好了。是……” 不和他确认的出行,叶楚澜完全没办法接受。他在短暂的时间内能做出的决定,那就是,不会让秦绎离开自己的视线和目光。 叶楚澜正为自己的急中生智而感到庆幸。 那边的代理小姐沉默了几秒钟,回复道:“这位旅客的信息您不是已经报过了吗?” 刚才还在七上八下的叶楚澜的小心脏,一下又各种健康地飞跳。“啊呀?你是说这个叶什么也有坐这班机?Ok那……完全没问题了。”原来失落和开心的转变是可以瞬间翻面的。“拜托你把叶楚澜的航班信息发到他的手机XXXXX上一份。” 虽然仍然不知道秦绎到底要去干嘛,但是知道自己会被打包带走,叶楚澜就大方地什么都不计较了。当然这个提前得知的秘密必须保守,搞不好秦绎就想看自己一脸震惊的样子呢? 第二天的早饭,叶楚澜花了好长时间才将秦绎拉起来。他记得今天是梅丽莎的正式演出日,这家伙应该不会这么懒惰吧。 但是他又一次得知一个令自己震惊的消息:“我不会做嘉宾上台了。”秦绎像不值得大惊小怪地说着。“被梅丽莎否定了啊,水准很差。” “啊……”叶楚澜有点着急。“你怎么会表演得不好呢,你……” “没事,一会还是去看演出吧。”秦绎抬起眼,看住叶楚澜。“你没什么变化吧?说好要去的啊。” “要看你的演出的话,当然没有变化了。”叶楚澜隐隐不平地说。“但是梅丽莎凭什么否定你,只有我知道你为了她这个什么音乐会的十分钟,付出多少时间。我要罢看抗议。” “去吧。不然显得我连这都不能接受似的。”秦绎特云淡风轻的说。 叶楚澜给他舀着做沙司的炼乳,心想:才怪吧,要能接受才怪了。前面天天把这个演出挂在嘴边上,这会装什么大尾巴狼啊,死要面子活受罪。 过了一会,秦绎问:“你这两天工作忙?” “嗯?”叶楚澜立刻想到昨天晚上那通机票电话。 “不忙,完全不忙。” “不忙吗?不是昨天开会到吃夜宵才回来。” “根本没事。一定要说的话,工作还只是在筹备,根本没开始。我觉得趁这段时间去蜜月最合适,再之后或者都要撞期。” “哦。”秦绎神色不定地应了一声,却没如叶楚澜期待地揭晓秘密。 真不知道他要把这个惊喜保留到什么时候,叶楚澜略微惆怅地道:“那我一会去公司一趟,抓紧时间安排几件事情,音乐会开始之前回来。” “……” “怎么啦?”叶楚澜观察着秦绎的神色。“前些日子太辛苦了,今天你就在家休息,到时间我来接你去音乐厅。” 叶楚澜走到门口,两人的goodbye kiss甜腻得不像话。实在是消磨意志,阻止人做点正事。叶楚澜心烧火燎地想:心理医生的成效其实并不大嘛!原先是可乐喝多了,现在是白米饭都不让吃,要是再这么搞下去他体内的兽性都要被强迫出来了。起码现在他就在想些不是人干的事。 虽然如此,goodbye kiss,还是再亲了一遍,叶依依不舍地放开爱人。 原本是想要为之后的“秘密”做准备空出时间,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司机开出十里地,叶楚澜就收到消息,公司三部电梯都坏掉,一时停止运行,原定的会议都要取消了。 这也好,叶楚澜丝毫不遗憾地立刻打道回府。 现在还早得很,终于又有空,搞不好能干些不是人干的事呢。 上楼,推门,和昨天一样,见不到秦绎。 咦?叶楚澜轻手轻脚走进房。也不在床上。 听到浴室中有声响。叶楚澜靠近过去,不声不响地拧开门。 他是真没想到。他以为一切都好。他以为只要去心理医生那里走一遭,病人就脱胎换骨。他不应该这么放松警惕,看什么都是好事。 秦绎的病是不是更严重了? 这才半个小时不到,他只不过刚刚转身。秦绎就已经是这副德行。 谁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他还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愤怒的情绪几乎决堤崩溃。他小心翼翼,舍不得碰他一根手指头,这家伙自己却这样毁坏他小心保护的成果? 更可恶的是,自己全然被隐瞒着,这家伙装得无比正常,比之前的坦然承认错误,有商有量更加过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气得直打哆嗦,叶楚澜扯过浴巾裹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的,手银着,拿各种toy玩弄自己,浑浑噩噩的秦绎,扛起来走出去丢在床上。 他忍不住,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忍耐。秦绎的脑子坏掉了,这个认识,令叶楚澜崩溃到了极点。非常想做的话,自己不是什么时候都在吗? 抑制和他做爱的次数,不都是为了将来? 难道秦绎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根按摩棒? 已经混不过去了。因为反复的摩擦而发痛的性器前端,提醒着秦绎这两天来的荒谬行为。就像着了魔一样,心里的空虚要靠肉体上的疼痛来缓解。 他还在提醒秦渊不要做无谓的事。自己又在做什么? 他用了把力,想把叶楚澜从身上推开。一个原因是,他有些懊悔。第二个原因则是,叶楚澜脸上的表情很可怕。 控制不住的身体需求,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他没力气关心叶楚澜的想法,更没力气跟他理论。 但是他还是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为什么背着我做这种事?为什么要骗我?” 叶楚澜在这种场合愤怒,秦绎可以理解,但不能忍受。他插入后薛的东西很不舒服,只想把它快弄出去。 “够了,我错了,”秦绎声音沙哑,试图用和平的对话挽回局面。“我也很累。你先起来。” 他习惯了自己的语言,对叶楚澜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这个魔法消失了。 叶楚澜按着他像按着砧板上一条光溜溜的鱼,冷笑了一下,突然伸手,不留情面地伸进他的后面。 知道要被下刀的时候,鱼都会死命挣扎,直到变成死鱼。 秦绎也只不过是本能反应而已。 他的后薛抗拒地收缩着抵抗着叶楚澜手指的进入,异物的感觉令他合不拢腿。 叶楚澜突然露出一个令他感觉很不好的笑容。“不要拿出来?还是我直接就这样进去?” 叶楚澜家里,除了住他们俩,还住着八九个工人。有做饭的,有看门的,也有保洁工,都是做了很多年,和叶楚澜很熟悉。 碉堡的隔音,做得很好。主人在滚床单的活动时,本来应该不至于扰民。但这一天,一楼的厨娘不住地听见天花板有“砰”的一声,撞到床板的声音。 她犹豫了小半天,竖着耳朵听起,隐隐约约听到“砰”的一声外,夹杂着微弱的呻吟。 知道楼上只有少爷,和少爷的心肝宝贝儿,她觉得事情有些不太正常。 等厨娘偷偷地叫来管家,两人商量着爬上阳台,撩开窗帘一条缝:两人均是咋舌。 因为亏空身体,而很虚弱的秦绎,一开始就被操得晕了过去。 叶楚澜好像变了一个人,经过几下没有悬念的制服和挣扎,毫不怜惜地,报复地狠狠进入秦绎的身体,一下就顶得他心口一滞,晕了过去。 秦绎恢复浅浅意识的时候想自己几乎要死掉,幸好是有一个人在他身上不停动,又把他摇醒来。 全然丢盔卸甲,被叶楚澜毫无顾忌地,每一下研磨,就化成一滩水,那种欲死欲仙,但并不快乐的感觉,让秦绎禁不住觉得还是一昏到底比较好。 有时候极端的快感会变成痛苦。不止是心理的,也是确确实实的,肉体对于快乐的阈值不堪重负的痛苦。 就是那种整个人都已经被崩溃,却还必须维持形状,承受着毁坏的感觉。 他想呼喊,喝止叶楚澜,但他也知道那没有用,最多只是让自己多呼吸几口空气而已。每一丝空气的进入,都叫嚣着撕裂他收缩舒张太疲累的肺。 至于骨头里,肌肉里疼痛,反而是太麻木而没有感觉了。 还会被刺激得鲜跳跳的活鱼变成了死鱼。叶楚澜从秦绎失神的表情体验到了高朝的感觉,身下人晕过去,闭上眼,他不高兴,俯身舔爱人的眼皮,绞紧身体,用力地缠着不会反抗的人,榨取反应。 秦绎恢复一点神智,咬着他的耳朵,恨恨地,哑着喉咙吐出两个字:“再用力点啊?” ——话音落下他便吐出一声带着惨呼的呻吟。 短促的呻吟,一下一下的,由疼痛转为麻木的销魂蚀骨。 疯了。秦绎知道自己就算不死,神经也抵抗不下去。断断续续的,不成声的,他牙关都咬不拢,却仍然不会认输:“敢快点吗?” 身上的人,拼尽全力驰骋着,每一声呻吟对他来说都尤胜春药。 “我死了你就高兴了。”秦绎哆嗦着,牙缝里吐出一丝儿气。 “我陪你一起死。”叶楚澜说出一些只有在高朝的时候才有的,荒谬透顶的发言。他压在秦绎身上最后一下深入,浑身几千万个毛孔都似乎张开了。 这阵高朝很短暂,抽出分身弄了一满身白液之后,他醒过来了。 手掌正下方,是他的心肝,他爱得要命的人,他的心肝不长在身上,而是放在秦绎这里。 叶楚澜的脊椎骨缝里,生起一丝凉气。现在还说这个真是够虚伪的。 他明明是个自私无情的混蛋。 该死。 叶楚澜茫然无措地跪下来,紧紧地把他的手指捏在手心里,小声叫着:“亲爱的,不要生我的气。” “少爷。”管家扭开门,“救护车在楼下等着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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