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叩门的手停在离门半寸的地方定住，笑容僵在脸上。
屋内窸窣竹床摇，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伴着低喘和媚到骨子里的呻吟，糜烂之音取代了原本悠扬琴声，宁轩沉着脸一脚踹开了紧闭的竹门。
满地的衣衫凌乱不堪，竹床上挂着的帷幔坍塌了一半，床上紧紧纠缠着两道白皙身体此时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门口。
慕水浑身冰冷，眼底情欲褪去。看看宁轩又回头看着身下娇媚笑着的绝色女子，一瞬间脑子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呆住了。
宁轩握紧扇柄的手骨节泛白，阴沉得脸上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道：“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平静地转身，走时还顺手关了门。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宁轩自嘲的笑笑，走出竹林的时候回头望了望，绿水青山，幽静深远，美的琴音，更美的人。只是不再属于我。
有想过等哪一天慕水长大了，两人会和平离开，好聚好散。那孩子有个好的归宿，幸福的家庭，自己绝对会是最欣慰的那个。
再繁闹喧嚣的宴会，也抵不住曲终人散的孤寂。再者，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穿过青山绿水环绕的小道，再转过一个弯就能看到等待的仆人一行。宁轩叹了口气，转身停驻，一道淡紫色的身影撞进了自己怀里。
慕水紧紧搂住宁轩的腰，头埋进温软的颈项，急促焦虑，说话断断续续：“轩……轩哥哥，你不要走。。”
宁轩握住颤抖的双肩移开，微笑着抚平慕水凌乱的头发，看到他白皙的小脸薄汗淋漓，跑得太急衣衫未整的模样，无可奈何的说：“不走难道让人家女子难堪啊，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喜欢女孩子是正常的。”
慕水咬紧泛白的唇，握紧宁轩双臂，一个劲摇头，“不……不是的，不要生气……”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好难受。
“我怎么会生气呢，”宁轩笑道，“……该为你感到高兴才是，不用觉得对不起我的。”
慕水竭力地想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可全身几乎不受控制，像刺骨剧痛侵占全身骨骼，近乎痉挛，然后他听到自己说：“……那就好。”慕水不受控制地垂下头，挣扎痛苦的表情藏在阴影中，战栗的恐惧席卷全身，说话的不是我，不是！！
宁轩叹了口气，说道：“我今天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帮你的，不必自责不必害怕……”
我的想法不是这个，真正害怕的不是这个啊！慕水张张嘴，喉咙哽咽吐不出一句话，面部抽搐眼睛不自足地湿润，吐出去的话却平静得异常。
“太好了，我……还在考虑说怎么……告诉你呢。”可怕，明明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要说的！薛月！你逼我的，这是你逼我的！慕水双眼充血，流出两滴泪。
宁轩盯着慕水模糊不清的面部好久，好几次想让他抬头却又放弃了，如果宁轩摸摸慕水的脸，就一定会发现脸颊抽搐跳动得明显不正常，可惜他抬起手最终又放下了。
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身在云端：“从第一次见面，这都好几年了，也陪了孤身的我这么长时间，已经够了。我没有亲人，年轻人的事也懒得再管了。但我曾经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哪怕你成亲了我们也可以当兄弟。”
慕水身体颤抖，想起了那年的第一夜，事后宁轩抱着自己吐出誓言一般的句子。那时候身为头牌，好多男人女人都曾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说过同样的话，这种甜蜜过于虚假，玩玩当不得真的。可有人当真了，最重要的是自己信了。
慕水咬紧牙关，不受控制的身体微微颤抖，牙关被撬开，慕水胸口一紧，然后听到自己说：“……嗯，轩哥哥……”要吐出的‘不要你照顾’被咽了下去，满口的腥甜，却没来由松了口气。
宁轩笑了笑，拿出那柄玉如意配饰紫檀香木扇放到慕水眼前，道：“这几天专门为你刻的，现在交给你了，喜欢吗？”
不久前，慕水心血来潮满街找扇子，却没有一把满意的，扫兴而归，事后还对着宁轩抱怨了好久。那时候宁轩忙着看公文，还以为……
慕水哽咽了，点点头！伸出素白的手把扇子抓进怀里紧紧抱着。
那只手白的透明，青筋直冒，宁轩后退了一步，温柔笑着道：“那没事了，我走了。再见。”
“……再见。”那一声再见如鲠在喉，慕水无声呜咽。直到那片身影消失不见，禁锢全身的束缚力消失不见，一瞬间恍若身在高空。慕水将脸埋进掌心哽咽出声，狠狠地跪了下去……
哭声愈加凄绝，在山间回荡难消。
薛月白衣黑发从林间阴影中走出，让人窒息的脸上，表情微妙。嗓音如同乐音天籁，“你现在痛苦吗，你的痛苦不及当初我的万分之一，只是让你稍稍感受下而已。”
慕水抬起悲痛欲绝的脸，阳光下与另一人有那么一丝相似。慕水胸前剧烈起伏，咬破舌头，满嘴的血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留下，同样金色的瞳孔流出两行血泪，分外狼狈：“原来你都计划好的！现在你高兴了，看到我痛苦你高兴了！”
薛月精致如刀削的脸，笑得分外张狂：“总之是你背叛了，你输了！”
慕水悲痛欲绝，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你卑鄙！昨天晚上和我睡的人明明是，明明是……”明明是你才对，最后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泪止不住往下掉。
薛月勾起嘴角：“你想说弟弟和哥哥上床了？”
慕水耻辱地咬住嘴唇：“你耍我！全是假的，你昨天说的全是假的！你骗我……”
“是。”
“你就那么喜欢宁轩？连我都可以放弃，轩哥哥他是我的，我不会把他给你的！”
薛月哂笑：“慕水，你活了千年脑子不好使了！叫一个比你小几千岁的人轩哥哥，不觉得恶心吗？”
慕水一愣，好久没说话，直至眼睛空洞无神看着薛月方向道：“……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薛月：“……”
慕水近乎奔溃，眼神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薛月想到，无数年前自己就是对这样的眼神抵抗力全无，深深沉迷……后果是，近千年来，自己被耍的还少吗？
俯下身把慕水抱起来，轻轻拭去脸上的血痕，像几千年前两小无猜，天真烂漫。
慕水缩在薛月怀里死死攥住衣襟，盯着那张美艳不似凡尘的脸，抑制住眼泪：“……自从十年前你回来之后，就再也不看我了，以前你都是只看我一个的！你说过只喜欢我的……”
“哥，我以后会乖乖的，我们回去狐族好不好，我永远陪着你，再也不出来好不好……”
“……已经晚了。”
一滴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我不信！哥哥，我错了，后悔了，求求你原谅我……”
复杂纷冗心绪化作悲伤的眼泪溢出，湿了颈项，慕水一次又一次地松开握紧的手，努力让自己嗓音不那么绝望。
“哥，你爱他吗？”
“……爱的。”
慕水松开手，像是突然抽掉了全身力气，眼神脆弱而绝望。
回到竹林间，溪水侧，竹楼前。薛月把慕水放下，缓缓开口，“……你不懂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金色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不是崇拜，不是占有，而是刻骨的疼痛。”
慕水呆呆地回望着，把疼痛这个词想了很久，直到薛月无声离去，直到晚风拂过，全身冰凉。慕水蹲下身，把头埋进膝盖里，沙哑着嗓子再也吼不出来。
怎么可能不懂！我现在就很疼，很疼啊。
再怎么样也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无论我怎样都没关系。明明宁轩都已经快要同意了，为什么这时候你要不惜殒命也要冲破狐族禁地封锁！十年前短短一年的时间，为什么你变成了完全不认识的人。想到这个，慕水抑制不住隐隐作痛的心，早知道，当年，不说那句话该有多好。
遥远的千年前，远在你还没有正眼瞧过我，远在我还是狐之身未化形之前，在我第一次看到你，我的眼里就只有你了。那时候你是天之骄子，天赋神通，无人能及，稳当当的狐族未来族长。
狐族一般都是相貌姣好，最不济还能改变容貌，但美得天怒人怨的，我只见过一张。
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高傲如薛月也会有委身为狐讨好卖乖的一天，风华绝代不可一世的人也会有不顾一切不惜性命的一天。
真是讽刺啊……慕水抬头，月光穿过指缝，笑出了泪。
第十六章：狐心难测
一句话毁掉了一切，等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局外人。
千年前，狐族人尽皆知，族长之子雪月风华绝代天赋第一，被尊为狐族史上第一人。四海闻名，深受妖界各族人的敬仰。雪月为人冰霜冷傲，旁人不敢与之视。狐族各众，畏惧敬仰者居多，无人敢以友会之。
相反，狐族族长次子慕水，虽心高气傲，却交际甚广，相貌娇媚，才能出众，深得狐族女子喜欢。
四海皆贺狐族族长好福气，族长生的娇好，脸上乐开了花。
然，慕水却是知道，父亲对他要求颇低，并不像哥哥那样严格。可是哥哥却敢当着全族高层的面，不顾父亲铁青的脸，一己之力对抗全众不落下风。
那一次慕水偶然经过重地，吵闹之声不绝入耳。挡不住好奇心贴过脸去。听到里面哥哥冷冰冰的声音，就再也挪不开脚步。
第一，自己没资格进入重地会谈；第二，自己不敢对着长老叫嚣；第三，……
自那时起，慕水便开始注意那些闲言碎语，开始拿自己和哥哥对比，然后惊恐的发现，样样作比，样样不如！
觉得夫子说的你要是有你哥哥一半的沉稳就好了、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怎么怎么了、你哥哥如何如何……这些话分外刺耳！
哥哥比自己天赋好，哥哥才华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哥哥冷静沉着处事不惊，哥哥一身傲骨风华绝代，甚至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容貌，也是哥哥更甚一筹！
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未化形起印在骨子里最纯洁的崇敬仰慕变了味，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想称呼那个人为哥哥……
只是这些潜移默化的改变，雪月似乎从未注意到。甚至在慕水第一次把哥哥换成直呼其名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眼底浅浅的笑意。那一刻，慕水发疯似得想要超越他。
慕水偷偷的躲在后面观察了他好长一段时间，发现好多曾经忽略了的细节。
雪月走路的姿势很优雅，旁人与之相比都成了佝偻老槐树；
雪月拿筷子的方式特别漂亮，骨感分明修长白皙的手，简直就像最完美的白玉雕成的；
雪月施法的速度最快，各类华光颜色最浓郁纯粹，无人能及；
雪月穿的衣服最简单却气质超绝，衣袂翩飞，白发胜雪，黯淡了身后万树繁花……
雪月冷若冰霜，简直目中无人，却受万民景仰，狐族所有人都敬畏他。他的金眸璀璨夺目散着万道寒芒，却只有在看到慕水的时候会透露出少许温柔。
……
曾经这个人是最骄傲的哥哥，现在这个人让人嫉妒得发狂！
慕水从此再未迟到过，法术修炼也比旁人积极，走路也开始昂首阔步走直线，觉得看到的风景变得不一样了；吃饭时也把背挺直了，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握住筷子，骨节分明，显得手指越发白皙修长……
那之后不多久，慕水的法力有了极大的提升，气质也无形中发生了很大变化。看到他窃窃私语的美女狐狸多了很多，追逐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倍。
“有没有发现慕水公子看上去更有男人味了，我发现好喜欢他……”
“完美啊！你说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他这么吸引人呢！”
“人家长大了嘛，看慕水公子温文尔雅，笑起来如沐春风，比冰山有趣多了！我决定以后改迷他了！”
“啊，我也是，我也是！”
……
慕水笑着从一旁走过，波澜不惊。
直到几个月后有一天，一直要求严格的夫子对慕水赞赏有加，微笑着说了很多，第一次没有拿雪月作比，慕水一瞬间像是达到了云端仙界。
慕水回到家，第一次对着雪月昂首挺胸下命令，“我要喝芙蓉莲子汤，你去帮我弄。”话说出口，慕水心底一个咯噔，顿时有些底气不足。
然而慕水一生都记得那个回眸，雪月抬头，雪扇般的睫毛下，寒冰似的金色眸子荡出浅浅笑意，他起身留下优雅的背影，在慕水目瞪口呆中，听到了他的回答：“好。”
那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慕水所说的弄，不是去端一碗，而是要雪月亲自下厨做一碗，而彪悍如雪月居然答应了！慕水一度以为是在做梦。
直到喝到了那碗汤，看到那人勾起嘴角笑着，狭长金眸邪魅蛊惑，美得不似凡尘，慕水看呆了。
直到两人的唇碰到一起，慕水都没反应过来是不是自己先凑过去的！最后却是自己落荒而逃，跑了好久脑子里都闪着一双邪魅的金色瞳孔，妖冶诱惑。
之后日子似乎还像往常一样，雪月依旧扮演者强大的哥哥，只是对外人愈发冰冷，对慕水愈加温柔。
慕水一边虚荣心得到无与伦比的巨大满足，又渐渐的不再那么惧怕雪月，有时候甚至还敢破口大骂，不过很快会在雪月玩味的眼神中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跑过去道歉。
然而，一切的一切，却在某天夜里被雪月强吻的那刻，全部化作灰烬。慕水脑海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羞愤恼怒冲昏了头，一巴掌扇了过去，然后丢下了一句这辈子后悔到死的话。
“哥，你这个样子，真恶心！”
之后的事在慕水的刻意遗忘中，已经变得模糊不堪了。只知道第二天雪月就从狐族消失了，而自己知道他不见，确实在一年之后。
慕水风光了半年之后，突然觉得已经失去了兴趣。苦思冥想一通后，发疯似的想见哥哥，那段时间一直以为他是在闭关，却没想到他已经消失一年了。
待到向元老院请示后，慕水离开狐族顺着蛛丝马迹，满世界寻找雪月。
直到得知绝世贵公子薛月，鼓足勇气来到他居住的院子里。这一看，慕水彻底惊呆了，屋内的景象完全颠覆了这几千年来的思想观！
雪月，他最敬爱最景仰的哥哥，那个众星捧月无人能及的人，衣衫半解，洁白如玉。他搂着一个浑身青紫的男子，端着瓷碗，口对口地喂给那人吃莲子羹，眼底饱满的情意几乎刺瞎了人眼，那位半昏迷的男子皱着眉头，羹顺着嘴角流下，雪月拿着毛巾一点一点的擦拭，全无半点不耐！
神啊！这是在做梦吗，我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哥哥，居然能温柔成这样！法术举世无双的哥哥，居然对我的到来熟视无睹！
慕水双手捂住嘴，抑制住差点叫出口的惊呼。恐怖地后退几步，心痛得抽搐了，再一次落荒而逃。
第二次忍不住过来的时候，那两人正在床上纠缠不休，身下那人修长白皙的双手紧紧抓住雪月的胳膊，指甲嵌进肉里，鲜红的血流出，触目惊心。
慕水瞪大了眼，谁人敢在他哥哥身上留下这么丑陋的痕迹，可怕的是雪月笑得张狂刺骨，他用好听的嗓音说着恶魔般的话语，让人忍不住血脉贲张。直到身下的人忍不住搂紧了雪月的腰，雪月一顿，然后两人深深拥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