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忙拿了外套和钱包往外跑,刚出公寓大门一阵冷风吹过,我的大脑一下清醒,我停住了脚步。如果这次的事真的是冲着我来的,他们为何只是告诉萧然父母他是同性恋这件事,却没有用萧然来威胁我?还是他们也只是猜测?如果真是这样,今晚我去见了萧然无疑是确认了他们的猜想,接下来他们将如何对付萧然对付我根本不用想。
虽然这样想着,但我还是取了车。我没去医院,只是开车到附近的超市。晚上七点正是这家超市最热闹的时候,我推着推车给我公司看门的老叔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地址门号让他送点钱过去,明天我给他报销,如果有人问起这事就说那孩子是他家一小亲戚。一辈子没和大人物打过交道的老头受宠若惊的连连说“好”。
挂了电话,我买了一堆有的没的就开车回了公寓。虽然后来小天发短信给我说萧然已经没事了,但我还是心慌的厉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像几年前我第一次挪用公款去炒股一样。
“萧然,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之后为了防止电话被窃听我一直让黎天发短信到公司一个小文员的手机上。中午的时候,黎天却发来短信告诉我他们被房东赶出来了。原因是经过昨晚一闹房东和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萧然是同性恋还因此曾被学校开除了,连带的他们把和萧然住一起的黎天也判定为同性恋。黎天中午回去给萧然拿衣服的时候,发现他们所有东西都被房东清理了出来,门也换了锁。此时黎天正守着一大堆东西站在路边张慌无措,也不知待会回医院怎么和萧然说这件事。
我揉了揉发疼的额头,犹豫着。此时我非常非常想去把他们带回来,我想把萧然看在面前养在家里喂他喝汤吃药。什么破烂出租房?什么张氏王氏?什么阴谋诡计都他妈统统见鬼去吧!!
但异常过人的理智却阻止了我。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和萧然就能有一片独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还差一点我们就可以彻底摆脱艰辛的过去和沉重的世俗自由自在的活着了!就差一点!
我捶了捶额头,拿过药瓶吃了几颗药丸,身体后仰将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两分钟后,头痛微微减缓,我站起身走了出去告诉李月:“告诉看门的老叔,他家亲戚被房东赶出来了,让他去医院接人。还有,老叔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他家家境困难,适当的给一点补助。”
李月眼神凌厉的看了我几秒,点头:“知道了!”
我点点头按开电梯门走了进去。额头抵在冰凉的金属墙壁上,疼痛稍稍有些缓和,我又开始想念萧然。当初我们交往的时候每次我头痛他都会帮我按摩,他的手艺温柔有力当真不错。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暗恨自己当初真是脑袋被门缝夹了才会将萧然忽视了彻底,甚至在和他交往期间就和别人搞到一起,最后弄得不了了之的分手地步。我是白痴!
电梯停下后,我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头疼的厉害,眼睛也开始模糊。模模糊糊中我听见耳边有人跟我说话,我努力的去辨认,但怎么也听不清,过了不知多久眼前终于漆黑一片,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十五章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铺面而来的雪白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让我顿时心情大好,却面无表情的淡淡的问:“这是哪?我怎么了?”
李月站在一旁颇为无奈的说:“医生说你只是疲劳过度,没什么大碍。如你所愿,这里是第一医院!”
我顿时笑开了,真诚的对李月道:“谢啦!学姐!”说完拔了针管跳下床。
李月不屑的撇撇嘴:“瞧你那点出息!”
我装作没听见,拎起桌上的果篮抱着不知谁拿来的一束花就往外走。身后李月“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语气中却带着笑意:“出门左拐,走楼梯,那没摄像头。楚萧然的病房就在楼下出了楼梯右转第一间。”
我回头冲她灿烂的一笑:“谢啦!回头给你们涨工资!”
李月冷哼一声:“铁公鸡!谁稀罕!”
我没再理她,雀跃的心脏怦怦直响让我无法思考,站在门前,我竟然有些胆怯。我想象着萧然见到我时会露出的各种表情,但推开门却发现他还在沉睡。他脸上那突兀的斑驳的青紫让我心疼,而他那沉静柔和的睡颜却又让我的心暖暖的。
我下意识的放轻脚步走过去放下花束和果篮,拉过凳子坐在他床边。从被子里掏出他的手,摩挲着他掌心的老茧和条条伤口,心里又酸又烫,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吻了吻他的手指。
萧然这时突然睁开眼,四目相对时我有些慌乱:“萧、萧然……”
没想到萧然却突然跳起来,一把抓住我惊慌的问:“你生病了?很严重吗?为什么都住院了?到底怎么样了?”
我从未见过萧然如此慌乱的表情,哪怕是当初被学校开除他也表现的那么风轻云淡。我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恨恨的骂自己白痴,竟然忘了换身衣服过来。但看着萧然那紧张的神情,心脏却热的发烫,我的萧然果然眼中只有我一个人!看到我他竟然连自己受了伤都忘了!我慌忙将他按住连连解释:“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累找了个借口休息一下。我身体很好!一点事都没有!”
萧然半信半疑的盯着我看了半天,可能是真的没有从我身上找到异常,这才松了口气,温和清亮的眼睛满含欣慰的看着我,喃喃的说了一句:“……太好了!”
我扶着他的身体防止他乱动扯开伤口,等他安稳的坐好后才开口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很疼吧?”
萧然似乎有点受宠若惊,表情立刻亮了起来,脸上带着暖暖笑意看着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疼!”
我皱了一下眉,我知道他又在逞强了。虽然很心疼,但我还是没忍心戳破他:“那就好!我就住在上面,刚好听人说你在这,我就过来看看了。”说完看着他满脸的疑惑,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我和他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刻意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谁会告诉我他在这啊!我尴尬的咳了两声,赶紧转移话题问:“我带了水果,你想吃什么?”
萧然脸上带着浅笑冲我摇摇头:“我不想吃,你吃吧!”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突然有点不痛快,但考虑到他是病患我也没多计较,面无表情的拿过一个水晶梨削了起来。其实,我吃梨的时候从来不削皮,但今天要给萧然吃我就不自觉的想把这层粗糙的皮去掉。
不知过了多久,萧然温润的声音突然小心翼翼的道:“要不,我来吧!”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萧然顺手拿过我手中削了一半的梨,手脚利落的很快削好递给我。捧着被削了皮的白生生的梨子,我愣住了,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人给我削水果。
“博阳……”萧然小心翼翼的叫了我一声,我猛然回神对上他满是担忧的眼神,不自觉笑着安慰他道:“没事!吃吗?”不等他答应,我用水果刀切了一小块放在他嘴边,他下意识的含进了嘴里。
我捧着梨咬了一大口,突然发现梨真是不错的水果!甘甜多汁,听说还有美容养颜滋阴补肾止咳化痰的功效,以后得多吃点。
为了以防万一我没敢在萧然的病房内多待,临走的时候看着萧然温润的眼睛我竟然有些不舍,磨蹭了半天我忍不住抓住萧然的手,紧紧的盯着那双只映出我的影子的眼睛,用我自认为最认真的语气说:“萧然,等我!”
他愣了一下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我没有多解释,一咬牙放开他的手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第十六章
我从来不会轻视敌人,但这次却是我不够重视敌人。
一个月后,在B市换届选举前三日,张文远带着路家二小姐路雨逃出了国。
赵鸿毅带着他的人一夜间肃清了张家在黑道的势力,霸占了B市黑道的三分之二。B市换届选举,路家的路风以五票之差一脚踹开前任副市长杨文龙,成了B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市长,沉寂了十年之久的路家终于得以风光重现。张文远的商业帝国则全部被我收入囊中。
然而就在我以为我和萧然终于得以解脱之时,我却只能紧紧抱着他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身体,奔跑穿梭在医院的走廊哀求着医生快点救救他!救救我的萧然!
他们想从我怀中抢走萧然,我害怕这次他一旦离开我的怀抱就再也不会回来,所以紧紧的抱着他死也不愿撒手。医生在我耳边高声训斥我听得到,有人强行掰我的手指的疼痛我也感觉得到,放开萧然让他立刻接受抢救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也清楚的知道,但我却不能放开手,我放不开手,此时让他脱离我的怀抱的那种疼痛比生生从我身上撕扯开大片血肉还要疼个千倍万倍。
但无论我如何阻止,我的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的松软了下去,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他们慌乱的抢走了萧然带着他进了门里,然后将我关在了外面,关在了萧然的世界的外面。那一刻我真实的感到了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绝望的想要用永远睡去来逃避,绝望中我不再挣扎,放弃了我的世界,终于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很多很多年前,那个中学的考场外,隔着人群,萧然站在那里温润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我冲我浅浅一笑。
我梦见大学里的篮球场上我和队友一起肆意的挥洒着汗水,中场休息时很自然的接过校花递过来的毛巾和汗水,面对队友的戏谑打趣我笑得得意张狂却是满心的不屑,视线偶然扫过又是满座的看台,在最角落的地方有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个人专注的看着我,温润淡然的双眸顿时让我的心脏柔成了一滩温水。
我梦见我和萧然真正相识的那个荒唐的夜晚,萧然带着满身性爱后的痕迹,冷静的换着被褥床单,淡然的安慰我:“没事的,别担心!我又不是女人,没有处女膜,也没有子宫。”
我又梦见我们交往的时候,我总是忙的找不着北,常常连萧然这个人都忘记,但每次一回头却发现他就坐在我身边安安静静的看着书。
后来是什么?后来我突然发现我的心脏莫名的空了一块,我的生活有了缺口,我的工作也无法带给我完满的成就感,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那份莫名的缺憾。渐渐的我厌倦了,厌倦了生活厌倦了工作甚至厌倦了我自己。随后我开始放纵自己,和各种各样的充满活力的男人女人交往,拼命的想从他们身上汲取温度,想要用他们鲜活的生命治愈心口的那份缺憾。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又看到了萧然,那个用温润的眼神一直只注视着我的一个人的我的萧然。他远远的站着,依旧淡淡的表情却难抑从心底流溢出的哀伤。看着他我的心脏也跟着痛,我想过去抓住他,然而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转身间仿佛已过沧海桑田,我梦见我们一起站在教务处办公室里,我的心冰凉一片,冷漠的看着那些校领导虚伪的表演。但他们说的话我却一个字也听不清。这时萧然那温润的声音突然道:“……是我勾引他的!博阳他不是同性恋,是我勾引他的!”我震惊的回头看着他,威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在他的身上吹动了他那单薄的一角,他背挺的直直的站在那里,那单薄的身影仿佛能独自撑起一片天地。我有些恍然,瞬间想起电影《霸王别姬》里袁四爷对程蝶衣的评价??风华绝代。那一瞬间我忘了自己此时的境遇,竟然只想着:这个人我要定了!以后我要抱着他一起将《霸王别姬》看个几十遍,然后再跟他说:尽管做你的虞姬好了,我,是真正的西楚霸王!
之后,我梦见隔着一条路他站在那里冲我笑,依旧温润的眸子闪亮亮的。就在我准备到他身边去时,突然大脑一阵钝痛,眼前瞬间变得漆黑一片。恍惚中我听见萧然在我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听到凌乱的脚步声,棍棒砸在肉体上的声响,甚至还有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我猛然清醒挣扎着擦掉眼上的血睁开眼,却见我那性格温柔怯懦的萧然双手紧握着一把砍刀浑身是血像疯了一样在人群中乱砍,硬生生的给我劈出一片无人敢接近天地。我震惊了,心疼了,顾不上身上的伤一跃而起冲过去将企图靠近萧然的人一脚踹开,将萧然紧紧搂在怀中。直至警察来前,萧然一直在尖叫、挣扎、挥砍并企图将我挡在身后,警车到达的一瞬间他却突然身子一软倒在我怀里,那双嗜血的眼睛茫然的盯着我,过了半天突然恢复温润如常,但随后却慢慢的闭合上了,任我如何撕心裂肺的叫喊他也再没有回应我……
第十七章
“萧然——!!!”我猛然从梦中惊醒,惊慌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像冰一样附在我肌肤上。即使醒来我却仍然能感觉到萧然的身体在我怀中慢慢冷却,仍然能够感觉到他的血液沾满我的双手那种让人憎恨的黏腻感。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梦,但医院特有的刺目白色和刺鼻的消毒水味告诉我不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的萧然此刻在哪?
我跳下床往外跑,吊针扯住了我的手,顾不得大量回血的针管我一把将它扯开。拉开门却撞上诧然的几个人,我无心理睬他们的询问,只是问他们:“萧然呢?萧然在哪?告诉我萧然在哪?!”
不知是不是我此刻的模样太过狰狞可怕,他们几个人满脸惊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说:“……楚萧然,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现在还在特护病房。”
我突然有一瞬的欣喜——我的萧然还活着!他还活着!但随后从心脏传出的疼痛迅速传遍全身——萧然还在危险期?!
我听不见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耳中嗡嗡直响,我跌跌撞撞的往特护病房跑,心里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绝对不能放他离开,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拉回我身边。
“萧然……”
隔着一层玻璃,看着我的萧然全身被绷带裹得面目全非的躺在那里,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疼,疼得我就连站立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昨天萧然浑身是血,直挺挺站立在我面前挥舞砍刀嗜血的模样到现在还在刺痛着我的眼睛。那一刻我毫不怀疑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就是他,而最爱我的这个人而此刻他却躺在那里生死未卜!我真的无法接受。
“萧然!萧然!你这傻瓜,你这大傻瓜……”我拼命的想将手指穿透玻璃,想要触摸我的萧然,然而玻璃的冰冷却透过我的指尖冷透了我的骨髓,“萧然萧然……”
“哟!哭啦!真难得,这世界上除了钱还有你在意的东西。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心冷血六亲不认的恶魔呢!”不知何时B市新任市长路风站到我身边。
我并没有觉得尴尬,只是有点惊讶。伸手一抹脸颊,果然满手的水渍。我愣住了,从我记事起我就没哭过,哪怕是当初饿了几天肚子的时候,哪怕是后来贩运走私物品被人用枪抵着脑袋的时候。
“人说男人流血不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周博阳,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嘛!”路风继续讥讽道。
我并不觉得尴尬也不想理他,因为如果这世上能有人让我流泪,那人必定是萧然。如果他能好好的醒来,哪怕要我站在大街上对着所有人将眼泪流干,我也愿意。然而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范志毅却突然用他那特有冷硬的声音幽幽开口:“男儿有泪不轻弹,”顿了一下,颇为感慨的长叹一声,“只是未到伤心处!”
路风被噎了一下气结,嘲讽的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范志毅接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路风冷哼一声:“自古以来头断在美人手上的英雄可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