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何青有一狗友,名旒彮,他与贵公子走得挺近……”欲言又止。
把玩棋子的手停住,将一把棋子扔进盒中。
“大人知道轻重,要保住公子,可得早些动手。”
思忖过后。
“吃。”手指夹起一颗黑子,落子,干净利落。“放心。”
“这皇帝,留,还是……”
“待老夫斟酌过后再给你答复。”
“也对,柳大人得先将家务事处理了。”
捏着黑子的手一紧,将两颗黑子紧攥在手中。
“请。”
对弈者离开。
紧捏着黑子的手松开,黑子已经成了四瓣。
是夜。
一场细雨,一把纸伞,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开了书房的门。
打开桌面上的纸,放在灯盏内烧尽。
“大人这次是……”
背在窗口的人转身过来:“你先去安排,这次,老夫要亲自出马。”
宫城,牢房。
头罩纱巾的女人将一锭金子放进狱卒手中。
韩邵文身穿囚衣,盘坐在牢房角落的稻草中。
见他的面色,没有动过刑的样子。
女人进门,将一个饭盒端到韩邵文面前:“吃吧。”
韩邵文抬头,女人解开纱巾,居然是阿亚!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韩邵文顿时吃惊,进来以后,狱卒没有一点反应,听闻有人来探视,他已经做好准备是有人过来送他归西了,可进来的人居然是阿亚!
“我知道了。”韩邵文明白过来,“是皇兄特意让你过来看我最后一眼的吧,也难为他了,蓄意谋害,是要处斩的。”
“你怎么这么傻!”阿亚颤抖,哭泣。
“不,不是我。”韩邵文否认,“是皇兄,那时我们走到桥上,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向对面看了很久,然后……”
韩邵文认真地看着阿亚的眼睛:“然后他自己跳了下去。”
阿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睛闪烁:“这,不可能,皇上到现在还没醒。”
“但他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韩邵文大声。
“有谁会相信,大家都认定是你所为,说你要谋朝篡位!”
“我一心为大庆,怎么可能有谋害之心!”
“那就是……”阿亚猜测道,“那就是有人要陷害你,而那个人就是皇上!”阿亚的嘴巴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她也是听过韩邵晟在当上皇帝以前是铲除了所有的兄弟才位登大统的。
“不。”
“怎么不可能,他弄死了那么多兄弟,不差你一个!”
韩邵文原本低头不语,怀藏心事,但阿亚这么说,他有些兴奋:“你在关心我?”
突然话题被韩邵文一转,阿亚像被戳中要害般。
“你关心我。”韩邵文肯定道,“你来看我,你怕我出事。”
阿亚忍耐了会儿,北方的女子到也豪迈,不脸红不心跳:“你都快死了,你死了谁娶我!”
辰时的早晨。天是灰的。
韩邵晟皱着眉,小李子守在一旁。
“皇上,您醒了。”见韩邵晟要起来,小李子赶紧上去搀扶。
“我睡了多久。”
“您昨晚落水,现在是辰时了。”
“辰时?”韩邵晟想了想,“快上朝了吧。”
“还有一会儿,之前一直是何大人照顾您。”
“何青?”
“是。”小李子点头,“但不知为何,刚一会儿奴才准备来换班时,何大人已经不在了。兴是去了桃园吧。”
去了桃园?也就是说,那是个梦?
韩邵晟喝了口参茶:“他大概休息去了。”
“对了皇上,这王爷已经关押了,正等候您的审理。”
“关押?”韩邵晟端茶杯的手停住,转头看向小李子。
“对呀,不就是他将您推进河里的吗?这大冬天的,皇宫上上下下都惊动了!”
“誉龙呢?”
“这,他有些私事,奴才已经叫人找去,估计过会儿就来了。”
“阿青来的时候带着旒彮?”
“就是那个游医?他似乎与柳侍卫一起走了。”
“多久?”
“很久了,也有一两个时辰了吧。”
听到这个答案,韩邵晟手里的茶杯已经摔碎在地上:“快派人去找!一定找到!”
第38章
白雾弥漫的竹林,在清晨的微光中,总试图在藏匿一些事物。
在连接不断的竹子之间,两只紧扣的手在急速奔驰,停停走走,从未分开过。
“不,不行,我跑不动了!”旒彮大呼一声,倒在地上喘气。
柳誉龙跟着停下,过去拉他:“不行,跑出这里到外头去,后面他们追来,到时候很容易被暗算。”说着往跑来的路上张望,又去催促旒彮。
“阿!”旒彮叫痛。
“怎么了?”
“我抽经了。”旒彮痛苦地敲着腿,因为之前跑得太激烈,一下子停下来腿就抽经了。
“不行。”他们的脚程不能停下来。要是只柳誉龙一人还好,现在带着个不会武功的旒彮,脚程本来就慢不说,很有可能就会被赶上。
远处的竹子已经开始传来响声,不能看清,但那种逐渐逼近的感觉,柳誉龙身为一个习武之人是能感受到的。
“快起来!”柳誉龙拉起旒彮,一手直接环过他的腰,脚下一踮,便踩着周围的竹枝上了竹叶顶端。
旒彮惊呼:“你这么厉害!”
柳誉龙不说话,沉着气,带了旒彮在竹叶顶端轻轻踩踏着往前。
“你会轻功?”
“嗯。”
原本旒彮该惊喜万分的,但这种关键时刻他不会去打扰柳誉龙,现在柳誉龙可以说是带着两个人的体重,速度慢不说,维持不了多久。他能做的就是不要动和打扰他。
之前在蟠龙殿离开以后,旒彮让何青留下来看着当时病了的韩邵晟,自己便离开了。当时柳誉龙也在场,之后旒彮就与柳誉龙一起走了。
但不久以后柳誉龙便带着他离开皇宫,到了竹林。而又不知道何时,出现了追杀他们的人,不,应该说是追杀他的。
旒彮这辈子确实乱治人,给他治死的也有不少,但也没有得罪一群黑衣人来追杀他的地步。当时旒彮就傻了,好在柳誉龙在旁边,借着早晨的迷雾带着他就开始逃。
但他一路下来,不明白这是为何。追来的黑衣人对自己是必定要弄死的,可对柳誉龙却不会加以伤害,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有柳誉龙的庇佑,他身上是已经被穿了好几个洞了。
旒彮心里沉着,他与柳誉龙应该没有间隙了,但好不容易和好的两人,却又遇到了这样的事,他感觉是有人在拆散他们,而旒彮对此却感到无能为力。
该怎么办才好,他们能逃得过吗?
旒彮看向柳誉龙,他眼睛直视着前方,一边又要关心身后追着的人,一边还要拉住他。
“你在想什么?”
“嗯?”柳誉龙突然开口,旒彮错愣了下。
“一直发呆。”
“没什么,你怎么讲话了,专心。”
“本来是不可以的,但看你心不在焉的模样,怕你走神了。”
柳誉龙的表情很凝重,他是特意分心的?
旒彮心里的亏欠更大了,但那怎么会是他?只有何青那个傻子才会在想着韩邵晟得日子整天浑浑噩噩的!
“去你的!给我好好看路!”
“阿青?”阿诚一直守在何青床边,给他换了一块又一块的毛巾,但他的烧就是没有好的迹象。
旁边的大夫已经回去了,也给他喝了药,睡到现在,不敢去吵醒他。
“我在哪?”何青睁眼以后第一句话。
“能在哪,你屋里阿。”阿诚又端来一碗药,虽然是药三分毒,但喝了总归好的。
哪知,何青一听到这个答案,就硬撑着要起来。
“你想做什么?”阿诚赶紧放下碗,问他。
“扶我起来。”
“你这个样子想起来?”阿诚吃惊,虽然何青没伤没痛,但他在发烧,难道是脑子烧了不好使了?
但最后阿诚还是没能坳过何青,扶他下了床,还在何青的强硬要求下带他出了村。
“都到这里了,我们回去吧。”阿诚问。眼前再出去就出村了,何青想出来散步的话是该回去了,大夫让他躺着,是一步也不能走的。
何青从地上捡了根够粗的树枝撑着:“等旒彮回来就让他去看看秀儿,但愿能治好。”
“你呢?”
“我……”何青望着外头,撑着的身子几乎整个都是靠着那根树枝的,他的两条腿像瘫痪了一样。
“我到时候再看吧,你先回去。”
“你去哪儿?”阿诚担心地问道,最近何青不正常,虽然自己常被人说笨,但他现在可不能犯傻。
何青想了想。
“去告别一些东西。”
“怎么办?!”旒彮慌张地退缩,着急地看向身边的柳誉龙。
他们已经站在悬崖边了,身后就是一望无底的深渊,而面前是黑衣人的包围圈!
“少爷,请不要再维护了!”带头的黑衣人收回手中的刀回了刀鞘,扯下脸上的面纱。
“是你?”柳誉龙一张脸瞬间阴沉,“果然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对吧?”
黑衣人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旒彮,劝道:“少爷如果不回头的话,很可能就回不了柳家门了。”
柳誉龙不予理会,拉起旒彮的手,望向深不见底的悬崖。
穿堂风由无渊的深谷内穿出,脚边的砾石被卷入。
旒彮明白柳誉龙的意思,既然柳誉龙决心选择了自己,就会不计后果,要是别无他法,那就只有……
旒彮紧攥柳誉龙的手,笑道:“你怕死?”
“你呢?”
“我医死过那么多人,早晚都要偿命的。”
潮湿的地面,周围的杉木静默。
在杉木中树立着一个个小型的木框稻草棚,时间和没人打理,早已残破不堪和霉烂。在雨天里还有一股另类的霉味。
何青走进去,找到自己的草棚,那顶草棚陪着他经历了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现在却因为仅仅隔了少许的时间就开始破烂了,想以前,他都是偷最好的稻草来装饰它的。
何青畏缩着钻进去,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底下的稻草都爬着各种虫子,一些霉透了的稻草底下甚至还卷曲着几条白色的蛆虫。
何青感觉恶心极了,但他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恶心,他在恶心什么?现在的自己让他觉得更恶心。何青一头扎进这个棚里,蜷缩成一团,等待时间的流逝。
“阿青回来了吗?”韩邵晟下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身边的小李子。
“还没呢,要不奴才派人去桃园看看?”
“不用了。”韩邵晟回到蟠龙殿,等候的宫女上前,帮他换下上朝的礼服。
韩邵晟道:“朕去桃园看看。”
大门紧闭的桃园,韩邵晟停驻于此。
“这像有人来过的样子吗?”韩邵晟问跟随的小李子。
“这……”
门环上落了积灰,根本就是没人打扫得模样。韩邵晟推门而入,里头的模样也是落败了很久的院子。
“他不在这儿。”韩邵晟往里看了眼,没走进去就肯定道。
一个守卫模样的人跑来,对小李子耳语几句,小李子点头,转而对韩邵晟道:“皇上,城门口有何大人的出宫记录。”
韩邵晟蹙眉:“那就是回去了?誉龙,你派人找他来。”
“皇上,柳大人不在了。”小李子在旁小心提醒。
“砰!”一声,韩邵晟一拳头敲在门板上,愤慨的模样吓得小李子僵在那里:“那你去找!给朕将人带来!”
韩邵晟有些气愤,何青走了?他就这样走了?
昨日他还掉进河里,难道何青就将他带回蟠龙殿便离开?他就是因为不想看到何青与旒彮在一起的模样,所以在桥上的时候他才会故意跳进去。
这是一个赌注,虽然原本他就知道周围的人一定会将他救起,毕竟是一国之君,但关键的还是要看何青,他进水的前一刻看到何青紧张的模样,心里高兴极了。之后又听小李子说何青照顾了他一夜可能去桃园,他也是心暖的。但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早上就有大臣来报,说是北面的悬崖有两人跳崖,是柳誉龙和旒彮,难道因为得知这个消息,所以何青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韩邵晟很痛苦,一边,柳誉龙与旒彮跳崖,他从此失去了一个得力助手,而另一边,原来何青就是在敷衍他的感情……
今日早朝,已经有很多大臣告病,也开始有人不断上奏折,说让他扶正风气。风气?什么风气,还不就是何青!还不就是所有都在告诫他!而在这时候,韩邵晟最需要人支撑的时候,何青却为了旒彮离开了!
第39章
“你!你别乱跑!”阿诚惊呼,扔下手里摘完一筐的菜篮子,奔向在菜地里打滚的秀儿。
程老爹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抽旱烟,享受着人生中梦寐以求的田园日子。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安详,阿诚将秀儿拉出菜地,看着一大片已经遭殃了的地方十分苦恼,想骂人,又不能骂,毕竟秀儿本身脑子就有问题,到时候被他一骂更加糟糕,何青回来弄死他怎么办。
阿诚只能让秀儿过去与他老爹一起并排坐着,回身去料理那小块的菜地。
好不容易过了冬,阿诚在自家门前开了块地,种了些菜,准备以后的青菜都字给自足,没想到会来这么一着,阿诚拔掉一些注定死掉的,将歪了的扶正,重新填土。
从一边慢慢移动到另一边。
快要结束时,坐在一边摇晃着看他的秀儿“哦!”了一声,阿诚以为怎么了,转头去看,正时,眼前出现一片黑影,一只脚踏进他的菜地,正中踩上他刚最后扶正的一颗青菜上。
同村的人居然还像秀儿这个傻子一样踩他青菜?!阿诚正要抬头骂人,一滴什么东西落了下来,阿诚正好奇,那滴东西落在菜叶子上,居然是红色的!
阿诚惊慌了一下,抬头一看,居然是旒彮!
旒彮摇摇晃晃地站着,半张脸是红的,血一直从头发里流出来,在下巴地方滴下来。他一只手臂手掌外翻,很不自然的垂着,整只衣袖从中间关节开始便是红的,沿着手指头同样在滴血。另一只手压在那只手的手臂关节处,像在不让什么东西露出来。
他不是跟何青一起走的吗?何青还嘱咐说等他回来的时候让他看看秀儿的,怎么是这副模样?!
“你怎么了?!”阿诚赶紧上去扶他,一扶住他,旒彮便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来。
“已经派人去了?”韩邵晟坐在蟠龙殿的座椅上,一边堆成堆的奏折他无心去看,都是些告诫他的话语。
“是。”
“快找到,务必马上带过来!”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之前阿桃的时候也是……